不一會,雨絲揚起水霧,一丈之外基本都看不清。
顧沉香嫌屋子裡暗,點起了蠟燭,四周一下安靜起來,只有雨點打在屋頂的聲音一直沒斷。
發現身上有些冷,顧沉香換了一套輕便的衣裙,又把舊棉袍翻出來裹在身上,等手腳漸漸暖和起來,她輕輕嘆了一聲。
頭隱隱有些疼,心裡是說不出來的低落,想起之前的事情,她又嘆了一聲。不過,這一次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吧。這一次她與三少爺已經把所有的話都說明白了,之後她與三少爺之間應該會好一些吧。其實就顧沉香看來,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後她與三少爺再也不見面,可是這樣的想法本身就不現實,兩人同在王家村,不敢說天天碰面,可是十天二十天總會見到一面。她希望下一次再遇到三少爺的時候,兩人能比之前自然。
自嘲的笑了一聲,顧沉香想,三少爺到底還是看清楚她了,一針見血指出她在害怕。可是怎麼能讓她不害怕?三少爺說的在理,可她說的也是句句實話。就算行的端作的正,然人言可畏,她不願被人在背後說那些難聽的話,她可以無所謂,可是她哥又會怎麼想?其實說白了,顧沉香就是不願讓她哥受到傷害,顧志剛爲她做了這麼多的事情,而她能回報顧志剛的卻太少了。
長長吐出一口氣,顧沉香揉揉眉心,看向窗外,只有白茫茫一片。
這場雨一直下了整整一夜,對於剛剛開始秋種人們而言,是大大的好事,老人們說,這場雨下的好,來年定是個豐收年。
頭天晚上顧沉香睡的早,連顧志剛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起牀後,聽到廚房裡有動靜,顧沉香略略收拾後推開了房門。
“哥,你在幹嘛?”
顧志剛也不知道在廚房裡搗鼓什麼,砰砰碰碰一陣亂響。
“香姐兒,吵到你了?”顧志剛轉頭看了一眼,然後裂嘴一笑,道,“中午我要和師傅進山。”
中午?
顧沉香一驚,忙問:“怎麼不是明天早上去?這剛剛下了雨,山上路濘溼滑,不安全。”
“師傅說過了中午就好了。我看看有什麼吃的沒有,準備一些好帶上山去。”
顧沉香輕嘆一聲,道:“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你也別忙活了,一會去我屋裡,我拿給你。”顧沉香前天就央着五嬸給她準備了些肉乾還有大白餅,吃的倒不愁,只要進了山,憑張師傅和顧志剛的身手,不會缺了吃的,顧沉香重點給顧志剛準備了一些藥,除了必帶的金創藥,像蛇藥呀,紅花油凡是顧沉香能想到,她都備了兩份,她倒是不擔心張師傅,她就掛着他哥會受傷。
“哥,這些藥一定要收好了,別的東西要是在山裡忘了丟了都不打緊,可這些藥你一定要隨身帶好。遇到事可別衝動,你要記得我還在家裡呢。”顧沉香是真心不願顧志剛上山,可是張師傅是鐵了心要去山裡鍛鍊顧志剛,顧沉香可不敢多嘴。
伸手摸摸她的頭,顧志剛道:“別擔心,我一個大男人能出什麼事情?就算我能力有限,還有師傅在呢,他會看着我呢。香姐兒,放心,哥一定會回來的。不過是進山罷了,沒事。以前我也跟着咱村的獵戶進山獵獸,都沒事呀。”
聽了這話,顧沉香沒好氣的瞪了顧志剛一眼,村裡獵戶進山,哪次不是二十多人一起進山,有那麼多人照顧顧志剛,顧沉香可不擔心。可這次進山,就顧志剛和張師傅兩個人,何況就顧沉香看來,定是顧志剛照顧張師傅而不是張師傅照顧她哥。
雖然擔心,可是顧沉香轉念一想,張師傅這也是爲她哥好,不是嗎?算了算了,以張師傅的身手應該會沒事的。
“你安心在家裡,我過幾天就回來,對了,一會幹娘就來家裡,我不在家的日子,乾孃會照顧你。”
顧沉香點點頭,想了想,進屋往顧志剛的包裹裡又塞了兩件衣服。
過了中午,用過飯後,顧志剛同張師傅一人揹着一個包裹就慢慢往山上去了。顧沉香一直站在院門口,直到看不到顧志剛的身影她才轉回身。
吳大娘笑着衝她招招手,道:“香姐兒,你哥這麼大一個人,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別擔心。”
顧沉香嘟着嘴走了過去,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我知道,可是嘴上說再多不介意,可這心裡總是覺得不舒服。再說了,這路上還溼滑呢,這個時候進山倒不見得是好時候。”
吳大娘伸手在她臉上擰了一把,笑道:“最近豆油坊生意可好?”
“生意還成,前些日子還和白大哥商量要不要做白油(即動物油)生意,這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這白油能擺些日子。”
吳大娘道:“可是你上次不是說做這白油成本高嗎?”
“是,算下來,做十斤白油要花不少銅板,可是白大哥說,到了冬天大院裡的人愛吃白油,能把這錢賺回來。”
吳大娘聽了話,若有所思的道:“這話也在理,老爺夫人都是北方人,廚房裡做的飯菜多用白油,如果安哥兒說這生意能做,你們可以試試。”
可是顧沉香也有她的考慮,如果還要兼做白油的生意,豆油坊還得再多請一人或者兩人。
正說着話,突然聽到敲門聲,吳大娘走進去,把門一開,見六嬸領着一個陌生女子站在門外。
一見到六嬸,顧沉香下意識的眉頭一皺,六嬸來幹嘛?
六嬸笑道:“香姐兒,剛哥兒在家嗎?”
顧沉香迎了過去,搖搖頭,她道:“我哥沒在家,六嬸,你有什麼事?”
“好事呀!我有這大買賣介紹給剛哥兒。”
顧沉香瞪大了眼睛,她應該沒有聽錯吧?六嬸要介紹大買賣?下意識的顧沉香向跟在六嬸身後的那個婦人看去。
那婦人四十歲左右,身材微胖,全身上下收拾的乾淨俐落,一臉的和氣,只有那雙眼睛透着幾分精明。
眉頭一揚,顧沉香笑道:“真可惜呀,六嬸,我哥沒在家,這買賣上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
“沒事,我們進屋等一會,等剛哥兒回來再仔細商量。”說完,六嬸同那婦人一道進了院子。
顧沉香站在原地沒動:“六嬸,怪我沒把話說明白。我哥中午剛進的山,估計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你看這事……”她一臉的爲難,神色之間有幾分不安還有一些惋惜之意。
“啊!?十天半月?”顯然六嬸沒想到,瞪着眼睛左右看看,最後又胡疑的看向顧沉香,似乎不願相信她說的話。
一直站在一旁沒說話的吳大娘走上前來,笑道:“也不知道剛哥兒哪根筋不對勁,前幾天就說要進山,今天中午見天放晴,也不顧山上路滑地溼,就說要進山,這不剛剛前腳走,嫂子你這就來了。活該那小子沒財運。嫂子,要不這樣好了,等剛哥兒回來,我讓他上門給你問好去,這買賣的事到時候再商量?”吳大娘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其實之前才聽得六嬸這有大買賣,吳大娘這心裡挺高興的,可是聽了顧沉香的話還有顧沉香暗暗看過來的眼色,吳大娘雖然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因,不過明顯看得出來顧沉香對六嬸嘴裡的大買賣一點興趣也沒有。
吳大娘話說到這個份上,六嬸就算不相信也只能相信,再者,六嬸心裡一想,顧志剛到底在不在家,這種事情真沒有必要騙人,要是顧沉香瞎說,出門隨便一打聽就知道真假。可見顧志剛是真不在家了。
六嬸輕嘆一聲,道:“可惜了,好好的怎麼想着要上山?”
吳大娘道:“剛哥兒到底是男人,這人大心也大了,誰知道怎麼想的,說上山就上山,也不管家裡還有人要照顧呢。”
顧沉香站在一旁沒說話,不動聲色的向那婦人看去。
六嬸轉頭看了身後那婦人一眼,剛要說話,那婦人已然開口道:“這位姑娘一看就是知書達理的人,我聽聞這豆油坊的生意多是姑娘在看顧,可見姑娘蘭心慧質也是個能人。我看要不咱們先談談,其實是挺好的事情,指不定姑娘有興趣。”
六嬸眼睛一亮,立馬道:“是是是,張夫人說的極是,其實要說起來開這豆油坊還是香姐兒的主意呢。和香姐兒商量也是一樣的。”說完,拉着那位婦人的手就要往屋裡走。
才聽了那位婦人的話,顧沉香眼底閃過一絲不悅,這心裡突生幾分不安。這婦人可真會說話,盡撿好聽的,可越是這樣越讓人起疑。
顧沉香之前拿捏不準六嬸的來意,如今這心裡倒生出幾分警覺出來。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顧沉香擡眼向吳大娘看去。
“嫂子,真不好意思。”吳大娘上前一步,正好攔在六嬸身前,“我這正要帶香姐兒去大院呢,這孩子昨天晚上受了涼,身上的病又犯了,我得趕着回去煎藥。今天真對不住了,改日我再帶着香姐兒上門賠罪。”
這話擺明是送客之意,六嬸神色一僵,臉色略有青色,可是對着吳大娘,六嬸也不好說什麼,只好轉頭瞪着顧沉香。
顧沉香一副沒看到的神色,輕咳兩聲,然後眉頭一皺,便是西子捧心的模樣。
六嬸臉色不好,那婦人不着痕跡的拉了六嬸一下,隔了半晌,六嬸纔開口說道:“既然如此,香姐兒可要顧好身子呀。改天我再來。”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等着六嬸走遠了,顧沉香把門關好,回身,吳大娘皺着眉頭,疑惑的道:“這事不對。”
可不,六嬸這次來,這裡裡外外都透着不尋常,莫名就是讓顧沉香心生不安。
“對了,香姐兒,你怎麼不聽聽她說的大買賣呢?”
吳大娘同顧沉香一道進了屋,不解的問道。
顧沉香給吳大娘倒上熱茶,自個也倒了一杯,先喝了兩口潤潤嗓子,她才慢騰騰的開口道:“六嬸早不來晚不來,我就不信她真不知道我哥今天進山。當然也許她真不知道,可是上次六嬸去豆油坊時我已經和她說過,豆油坊是我和白大哥合夥辦的,她不去找白大哥,專來找我這個小姑娘,可不就是玩着心思嗎?再者,六嬸說的那位張夫人,一看就是精明的人,再加上是外村人,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大買賣好談。”
顧沉香開的那豆油坊雖然是王家村獨一份,可是規模太小,實在上不了什麼檯面。就顧沉香想來,一個外鄉人來和你說大買賣,無疑就是讓她們拉着豆油去別的地方賣,可顧沉香目前還沒有打算把生意做出王家村。
不知想到什麼,顧沉香突然笑了起來:“生意要好不僅要八路通吃還要有個大主顧。我這豆油坊能開起來,一來是鄉里鄉親的關愛還有一個原因是靠着王家大院這個大主顧,不然我這生意也做不開。王家村離城又遠,是不可能給城裡的酒樓客棧提供豆油的,而且這十里八村的,基本上村村都有豆油坊,有些村子裡甚至還有兩三家豆油坊,我實在想不出來六嬸的大買賣是指什麼。我就是覺得六嬸來的太不是時候。”
吳大娘聽了她這話,仔細一琢磨還真是這個理,再者,聽六嬸那口氣,似乎就要急着今天把事情給定下來,不然這買賣可就跑了。
吳大娘想了半天,道:“最近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顧沉香先是一搖頭,突然想到一事,臉色立馬不好起來。
吳大娘忙道:“香姐兒,你這是怎麼了?”
顧沉香猶豫了半晌,才低聲道:“乾孃,我剛剛不是說前些日子六嬸去了豆油坊嘛,那天……那天六嬸提到了柳廣邦。”
吳大娘一怔:“什麼?”
其實顧沉香有些後悔把事說出來,那天六嬸可不關提了柳廣邦,還說一些其名的話,到現在顧沉香都沒搞明白六嬸那天到底是個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