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香自認她們兄妹倆在王家村人緣不錯,可是再怎麼好的人緣,也應該沒可能有人會動不動就送她這麼好的藥丸,還不留名。大家都是窮苦人家,就算同情顧沉香久病纏身,也不會一下就拿出這麼多銀子買瓶藥丸給她。正是因爲這樣的原因,顧沉香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做,雖然不知道那個人爲什麼會送她這麼貴重的藥,可是顧沉香還是心領了。
看着三少爺,顧沉香臉上是輕輕的笑,不知過了多久,她低聲道:“那藥很好,對我很有用。”有些話其實不必說的太清楚,可是顧沉香想三少爺應該會明白。
“是嗎?”三少爺呵呵輕笑了一聲,“那就好,平日裡要多注意。”
顧沉香嗯了一聲,小退半步,道:“不打擾三少爺辦事了。”她雖然感謝三少爺的好意,可是這並不代表着她想和三少爺有什麼太深的交情。
似乎明白她在想什麼,三少爺什麼也沒有說,看了看她,翻身上馬,白馬慢悠悠的往王家大院去了。
直到看不到那匹白色的馬兒,顧沉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站在原地,也不知想什麼,只是臉上神色間多了幾分迷茫。
下午,顧沉香在家裡熬了一大鍋肉羹,又打了二斤酒,尋思着等晚上顧志剛和白惜安回來,好好吃一頓。可才一過未時,顧沉香就聽到顧志剛在院外扯着嗓子叫道:“香姐兒,香姐兒,快來。”
聽到顧志剛聲音裡盡是着急,顧沉香心裡不由一慌,急急忙忙從廚房裡跑了出去。
“哥,怎麼了?怎麼了?”
顧沉香一出去,就見顧志剛揹着一個人衝了進來,白惜安跟在顧志剛身後,臉上神色也有幾分不安。
“哥。你受傷了?”顧沉香突然尖叫一聲,只見顧志剛身上衣服上有好幾處血跡,她忙跑了上去,心裡一急,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這好好的,到底是出什麼事了?
見顧沉香眼眶都紅了,顧志剛邊往屋裡走邊道:“香姐兒,不是我,是這位大叔,他好像被大黑咬了。”
自打開起豆油坊後,顧志剛專門買了條又高又壯的大狗回來看院子,顧沉香見那狗一身毛皮黑亮,索性就叫大黑,如今聽說大黑咬了人,顧沉香這心裡是又急又氣,要是咬成狂犬病怎麼辦?
就這麼一會功夫,顧志剛和白惜安已經把人扶到了牀上,顧沉香去廚房裡打了熱水,然後端進了屋。
“哥,要去請大夫嗎?”雖然沒見顧志剛所說的那位大叔傷的怎麼樣,可是剛剛見顧志剛一身血,想來那位大叔身上傷的不輕。
白惜安轉頭看着她道:“已經打發人去叫了,香姐兒,你身子不好,先出去吧。”
屋子裡除了血腥味,還有一股子說不出口的臭味,顧沉香剛剛端水進來一聞到那味道差一點吐了,此時見屋裡有顧志剛和白惜安在,想來一時半會她也幫不上什麼忙,於是安安靜靜退了出去。
站在院裡,顧沉香想了想,輕嘆一聲,然後又重新打了熱水,去顧志剛屋裡拿了一套乾淨衣服出來。
不大一會功夫,住在村東的赤腳大夫許老漢小跑的進了院子。
“大叔!”顧沉香上前行了禮。
“香姐兒,你在家呀。是誰受傷了?不會是剛哥兒吧?”許老漢也算是看着顧家兄妹長大的,一聽顧家有事,揹着藥箱就慌忙跑了來,見顧沉香一臉愁容,還真以爲是顧志剛出事了。
“大叔,不是我哥,是……”顧沉香一時語塞,這該叫她怎麼說呢,索性她側身指着屋裡,道,“大叔還是進去看看吧。”
許老漢也不多問,忙進了屋。大約過了一刻香的功夫,顧沉香就見白惜安端着一盆污水走了出來。
顧沉香忙上前,道:“白大哥,熱水我備好了,還有乾淨衣服。”
衝顧沉香輕點頭,白惜安也沒多說,先把端在手上的污水倒到後院,轉身端起熱水和衣服又進了屋。
顧沉香心想,看來屋裡那位受傷的大叔情況比想象的嚴重,又忙回廚房裡燒了一大鍋熱水,以備不時之需。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白惜安才送着許老漢出來。
“雖然失血過多,可是人不礙事。好在傷口也不深,安心養上一段時日就能大好。藥我一會打發童子送來,只要今天晚上不起熱,就沒事了。”
顧沉香聽得許老漢說沒事,不由長長蘇了一口氣。
許老漢又吩咐了幾句後,便出了院子。
把許老漢送走,白惜安回身見顧沉香站在院井裡一臉的擔憂,白惜安不由微微一笑,道:“香姐兒你不必擔心,許大叔的話你也聽到了,只要熬過了今晚,一切就會沒事。我還要回豆油坊,這裡就麻煩你費心了。”
見白惜安要走,顧沉香忙拉住他,道:“白大哥,等一會。我裝些吃食,你帶回去。”說完,也不等白惜安拒絕,轉身進廚房用食盒把事先做好的飯菜裝了一半。
“這裡有二斤酒,白大哥你帶回去和嚴師傅一起喝。”
白惜安眼角都是笑,深深看了顧沉香一眼後,他低聲道:“那我走了。晚上……晚上我再來。”
顧沉香點點頭,把白惜安送出了門。
等白惜安走遠後,顧沉香才發現她口渴的要命,剛倒了一杯水,就見顧志剛甩着手走進廚房,顧沉香忙把手裡的碗遞了過去。
顧志剛連喝了二碗水才把碗放下。
顧沉香問:“哥,大黑怎麼把人咬得這麼傷?”
不想,顧志剛搖搖頭,半晌纔開口說道:“那人,是被人打傷的。”
什麼?
顧沉香一下愣了,這又是個什麼說法?
只聽顧志剛繼續說道:“大黑估計也就咬了兩口,要不是大黑後面一直叫,還真不知道豆油坊後面的小樹林裡有這麼一個人。”
好半天,顧沉香纔回過神來,她着急的問道:“哥,那人不會是逃犯吧?”
前陣子城裡出了命案,顧沉香聽白惜安說,城裡衙門抓了好多人關在大牢裡。
突然在這樣的時候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顧沉香第一時間就想到會不會是江洋大盜。而一想到也許屋裡那人是個壞人,顧沉香就一陣陣害怕。
緊緊的抓着顧志剛,顧沉香低聲道:“哥,這人無緣無故一身傷,恐怕有問題。我看……要不咱們報官吧?”
顧志剛沒急的開口說話,他搓搓手,過了半天,才道:“我看那人不像壞人。”
顧沉香真想直接暈倒算了,壞人還會在臉上寫上壞人嗎?她哥怎麼能如此肯定呢?
定定神,顧沉香問:“哥,你說那人身上的傷不全是大黑咬,那怎麼傷的那麼重?”
顧志剛擡頭看了顧沉香一眼,猶豫了下,才低聲道:“最重的是劍傷……”
“哥!”顧沉香打斷顧志剛,“好好的人身上怎麼會帶劍傷?我看那人八成有問題,報官吧!”顧沉香本來就對屋裡那位大叔心生懷疑,如今再加上顧志剛這麼一說,顧沉香就只一個想法,那位大叔一定是個大麻煩。
顧志剛臉上再次出現猶豫的神色,顧沉香就搞不明白她哥哥到底在猶豫什麼。
過了好半天,顧志剛纔開口道:“等人醒過來再說吧,要是那位大叔是好人呢?”
得,有顧志剛這話,顧沉香就知道她說的再多,顧志剛也聽不進去。
大黑咬了人,這責任顧沉香不會推脫,可她現在就擔心那大叔是壞人,給她和她哥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見顧沉香一臉的不情願,顧志剛伸手摸摸她的頭道:“想這麼多幹什麼?就算是個壞人,那人醒了也不是我的對手,如果他真做了壞事,我第一個扭着他送去縣衙。”
顧沉香知道顧志剛已經鐵了心,好吧,她承認自己不是個善良的人,不過把還沒醒且身有重傷的人趕出家門,這樣的事情她也做不出來。顧沉香輕嘆一嘆,良久纔開口說道:“哥,你先換套衣服吧。然後出來吃飯。”
晚上,里正爺上了門,顧沉香原本還想里正爺看事情老道,也一定會發現那位大叔的不妥之處,指不定顧志剛聽了里正爺的話,會同意她之前的提議——報官。可那知道顧志剛也不知道和里正爺說了什麼,里正爺在屋裡轉了一圈就家去了。
顧沉香恨得直跺腳,這叫怎麼一回事呀?
白惜安進門裡,就見顧沉香嘟着嘴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拍拍身上的浮灰,白惜安上前輕喚了一聲:“香姐兒,你在幹什麼?”
擡頭見是白惜安,顧沉香忙道:“白大哥,快進屋喝碗水。”
白惜安搖搖頭,道:“不進去了,一身的油腥味,一會還要回豆油坊呢。對了,那位大叔醒了沒有?”
顧沉香不由眉頭輕皺,久久才道:“人還沒醒呢,許大叔來看過,說沒發燒就不礙事。估計明天就能醒。”
白惜安仔細看了看顧沉香的臉色,似乎知道她在擔心什麼,白惜安想了想,開口勸道:“香姐兒,那位大叔想來應該不是壞人,之前我們也是聽到大黑在後面的樹林叫纔過去看的,那大叔當時情況不好,不過還尚有一絲清明,見我們過去,還說不是大黑咬的,叫我們不必管他。”
顧沉香聽了一怔,這事顧志剛可沒有告訴她,如此說來,那位大叔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好上這麼一點點。可是這也不說明什麼呀。
顧沉香苦着臉道:“白大哥,我只是不想好心辦壞事。”
白惜安笑了起來:“能有什麼壞事?香姐兒,你真的不必擔心,那位大叔爲什麼會傷的那麼重,要想知道原因,等人醒了仔細問問便成。剛哥兒心裡有主張。”
顧沉香也知道自己有些多事了,唉,的確,現在她就是杞人憂天,也許是她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
見顧沉香神色不再像之前那般不安,白惜安知道他的話顧沉香是聽進去了,左右看看,白惜安低聲道:“我後天要進城裡,香姐兒要帶些什麼嗎?”
顧沉香下意識的開口道:“哦,什麼不要。”
“那……要給你帶些宣紙嗎?”
“家裡還有好多,這幾天也沒想到什麼好點子,花樣也只畫了幾張。”
“那,胭脂水粉呢?香粉鋪裡新上了好些胭脂,要我幫你帶嗎一份嗎?”
顧沉香搖搖頭,然後有幾分好奇的看着白惜安:“白大哥,你……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一絲尷尬閃過白惜安眼底,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定定神,白惜安道:“也沒什麼事情,就是想着你已經及茾,是大姑娘,會不會……”
顧沉香忍不住抿嘴偷笑,成年了就要意味着天天打扮嗎?再者,顧沉香是想着她還小,打扮給誰看?不過這是白惜安的好意,顧沉香心裡還是有幾分感動,要知道這些話顧志剛可不會問她。
想了想,顧沉香道:“白大哥,要是不麻煩,幫我帶幾本書吧。”
“哦,你想看什麼書?”
“反正不要四書五經也不要什麼女誡這類的,撿有意思的。”
剛剛還說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可是光聽這句話還是看得出,心性上還是個小姑娘呢。月光下,顧沉香的額頭看起來瑩白如玉,白惜安心裡一動,真想伸手摸摸。
好半晌,白惜安輕聲道:“那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吧。”
顧沉香點點頭,嗯了一聲,送着白惜安出了院子,正準備回身,遠遠有人叫了她一聲,轉身一看,顧沉香忙迎了上去:“乾孃,你怎麼來了?”
吳大娘摸摸她的臉,然後低聲道:“香姐兒,一會和我回院子,今天晚上你就在我那睡吧。”
顧沉香一下愣了。
不等顧沉香開口問,吳大娘道:“你身子纔剛剛好,累不得。家裡的事情我已經知道,這裡有你哥在,不會出什麼亂子。你好生跟着我回去休息。”
顧沉香其實大抵也想到這一點,家裡突然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又一身重傷,吳大娘定是對她不放心。
顧沉香想她在家裡的確幫不上什麼忙,指不定還要讓她哥擔心她。甜甜一笑,顧沉香道:“乾孃你屋裡坐一會,我收拾收拾。”
吳大娘點點頭,打發顧沉香去忙,吳大娘進了顧志剛的屋裡,她要去看看顧志剛救回來的人。
顧沉香也沒有收拾太多的東西,隨便拿了兩件衣服和一件裡衣,用花布包了就出了屋。秋天的夜晚已經開始轉涼,可是顧沉香一點也不覺得冷,夜風就像羽毛一般輕輕撲打在身上,清爽而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