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莊說遠不遠,說近倒也不近,許老太太不想讓兒子去送,自己身子不好又走不動,便起了個大早,在路上搭了個馬車過去。
顛顛蕩蕩的約莫走了一個時辰不到,就到了離五里莊最近的大道上,馬車要繼續往前走,不進莊子,所以娘仨兒下車給了銅板,然後再走路進去。
到了莊子上一打聽,就知道了黃大娘的住處。
“黃嫂子,我們來叨擾了。”許老太太還沒進門就看見黃大娘正在掃院子,離着老遠就揚聲招呼道。
“哎呦,我還說掃完院子去莊子口迎一迎你們呢,誰知道竟到了。”
許老太太給黃大娘拎了些東西,進門就先遞上去。
黃大娘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伸手接過東西,把人往屋裡領:“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啊,這不是外道麼!”
“本來說就我自己來的,結果閨女不放心我的身子,孫女又鬧着要來玩兒,結果娘仨兒一起來了,淨是給你添麻煩。”許老太太在家雖然鬧騰,但是對外還是挺會來事兒的。
黃大娘給幾個人倒了茶,歇歇腳說了會兒話,問許老太太:“老姐姐,法事要下午纔開始,咱先去那兩家走走?”
“那敢情好。”許老太太笑着說,“全聽你安排就是了。”
因爲王姑娘家離得近,三個人就先去了王家。
一進院子,許諾諾就忍不住四下打量,院子裡收拾得整整齊齊,能用的地方兒都開了地,如今菜都收了,地也重新歸攏好了,並不像有些人家,東一個坑西一個菜幫子的丟着。
柴火垛整齊地碼在杖子根兒下,一旁的農具也都放得規規矩矩。
跟着幾個大人進去,見屋裡收拾得乾淨敞亮,傢俱擺設雖然陳舊,但能看得出都是好工好料,用得也很愛惜。
許諾諾暗暗點頭,看來這家算是殷實人家,但一看就是過日子的人。
王家漢子名叫王和順,人如其名,整個人看起來都十分的和氣,不怎麼愛說話,只搓着手憨笑。
王家媳婦是個爽利人,因爲早就得了黃大娘的信兒,所以早就準備着了,把人都迎進屋裡,茶和點心緊接着就擺了上來。
她抓了把糖塞進許諾諾手裡,誇道:“這閨女生得真好,一看就是個聰明的,吃吧,吃完自個兒抓。”
許諾諾也沒客氣,滿臉笑容甜膩膩地說:“謝謝王嬸子!”
“真乖!”王家媳婦登時笑開了花兒。
王家姑娘知道是來相看自己的,躲在屋裡不好意思出來。
“小惠,沒熱水了,你快去燒些來。”
坐着說了會兒話,王家媳婦特意叫女兒出來,得讓來人看看才行。
許諾諾趕緊扭頭看着門口,只見門簾子一挑,出來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姑娘,模樣很是秀氣,眼睛生得格外好,水靈靈的,怎麼看都像是盈着笑似的。
不多時提了熱水過來,給大家添茶倒水很是周到,說話雖然不多,但能看得出家教不錯。
許諾諾越看越覺得靠譜,不過還是打算再多看看:“小惠姐姐,我能去你屋裡看看麼?”
小惠領着許諾諾進屋,陪着她說了會兒話,還拿出頭花盒子,挑了兩朵自己做的給許諾諾戴上。。
許老太太在外面自然是多瞭解王家的情況,尤其着重問了前一門婚事爲啥退婚,然後推說時候不早,便告辭了出來。
黃大娘領着大家再去郭家,因爲離着有點遠,路上無事許老太太就問:“玲子,你琢磨着這王家姑娘咋樣?”
許玲子點頭說:“我覺得不錯,看起來挺和氣賢惠的一個人,家裡利索,爹孃脾氣也好,底下也沒有弟弟妹妹,模樣生得也不錯,挺合適的。”
許諾諾聽了,立刻找機會插嘴道:“我也覺得挺好,奶,給四哥娶回家當媳婦兒吧!”
當着黃大娘的面兒,許老太太只笑着說:“人家給你兩朵頭花,你就向着人家了?”
“纔不是頭花的事兒呢!”許諾諾說,“我就是喜歡小惠姐姐。”
“你進屋就瞎叫,那是給你四叔說的媳婦,你倒好,不是嬸子就是姐姐,整個兒查了一輩兒!”許玲子怕諾諾惹許老太太不高興,趕緊攔着。
許諾諾見狀就不再說話,她也明白,即便許老太太喜歡這個小惠,她也還是要去郭家的,得比較一下挑個更好的心裡才舒服。
走了差不多一刻鐘,黃大娘指着前面的大門說:“老姐姐,你看,到了。”
許老太太擡頭一看,心裡頓時就有些歡喜,只從門面上看,就比先前那戶看着強多了。
郭家的院子也不小,只有幾隻雞在院子裡刨食兒。
黃大娘揚聲道:“郭嫂子,我帶人來串門兒啦……”
這一嗓子下來,裡屋立刻就有個婦人跑了出來,來人一看約莫四十歲的樣子,也是掛着滿臉的笑。
“哎喲,黃大嫂子,我以爲你們要下午纔過來呢,您看着屋子亂得都還沒來得及收拾呢!”
郭嫂子說着話把人往屋裡讓:“快來快來,進屋裡坐。”
堂屋的北邊靠牆擺了張八仙桌,兩個圈椅左右分開,居然還是搭着椅袱,牆上掛着家和萬事興的卷軸,看着十分上檔次。
許老太太四下打量,臉上忍不住露出滿意的神色,這家的條件一看就比剛纔那家好多了。
許諾諾乖乖地呆在許玲子身邊,眼珠子卻是骨碌碌地轉着,四處打量着。
她進來以後,就總覺得這屋裡有什麼不太對勁,扭頭正看見黃大娘彆扭的神色,心裡更是懷疑。
黃大娘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說:“哎喲,郭家嫂子,我這才幾天沒來,你家咋換上新傢俱了?”
郭嫂子訕笑着說:“哪裡哪裡,是東西太舊了,自個兒用起來也不舒服不是?我家那小子前些天做買賣賺了點錢,非說孝敬我們老兩口,把就都給換了新的。”
還不等黃大娘再說話,許老太太已經搶着開口道:“你家兒子可真孝順啊!”
郭嫂子一個勁兒地點頭道:“可不是麼,雖說是過繼來的,可比別人家的親兒子還能借得上力呢!”
黃大娘插嘴道:“這都快晌午了,我們還趕時間回去,你倒是把你家姑娘喊出來,給老姐姐看看啊!”
“哎喲你看我這腦子,這高興得還把正事兒給忘了。”
郭嫂子說罷,便立刻對着東屋喊了聲:“小蓮啊,家裡來人也不出來招呼,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屋裡繡花。”
這一聲喊得那個響,聽得黃嫂子直皺眉頭。
許老太太的注意力,全都在剛出來的郭蓮身上,見她長得白白淨淨的,模樣兒也比之前那戶王家的姑娘長得好,這穿戴也比那王家姑娘好。
“來,許嫂子您看看,這就是我家閨女,叫郭蓮。”郭嫂子一邊說着,還對着郭蓮招手讓她上前來。
郭蓮先是盈盈地對着許老太太行了個禮,然後走到了郭家婦人的身邊站定。
許老太太那嘴都快要合不攏了,招呼郭蓮到自己身邊看看,又問:“在屋裡繡什麼呢?”
郭蓮臉上一紅,垂下頭小聲道:“也、也沒繡什麼,就是個手帕子。”
“這孩子臉皮兒真薄。”許老太太只以爲郭蓮是害臊。
郭嫂子卻一個勁兒地說:“我家這姑娘,別的不說,幹活兒可是把好手,你看我家這門簾子,就都是她做的。”
許老太太走過去細看,連連誇道:“這活兒做得可真鮮亮。”說着回頭對許玲子道,“你過來看看,是不是比你做得好?”
許玲子在興源村算得上是繡活最好的姑娘了,聽了這話,忙湊近了看,頓時露出疑惑的神色。
許諾諾湊上去悄悄問:“怎麼了?”
“我覺得……”許玲子又捧起門簾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臉色頓時有些不太好了。
“小姑,到底咋了?”許諾諾着急地問。
“你倆幹啥呢!”許老太太見狀不高興了,“在人家家裡做客,咬什麼耳朵,沒規矩。”
許諾諾趕緊圓場道:“沒啥,我就是取笑小姑兩句,說讓她以後好生跟郭姑娘學學。”
郭嫂子信以爲真道:“快別這麼說,若是能做成這門親,以後就是姑嫂了,要做什麼還不方便。”
許玲子勉強笑笑,沒有接話。
許老太太不免覺得有些沒面子,嗔道:“這孩子真是的,人家比你好你還不樂意了?”
許諾諾卻覺得並不是這麼一回事,許玲子不是這樣小心眼兒的人。
“郭姐姐。”許諾諾想着,伸手拉住郭蓮的手,“姐姐帶我去看看,你在屋裡繡啥呢?”
郭蓮的笑容頓時有點掛不住了,吭吭哧哧地說:“那、那個什麼,我……”
許諾諾卻已經覺出了問題常年做繡活兒的姑娘,食指上免不了會有一層細繭,許玲子的手上就有,即便再好生保養也是免不了的,畢竟都是鄉下姑娘,又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看着郭蓮不自然的笑容,怎麼都不肯帶自己進屋,許諾諾越發覺得,這裡頭肯定有貓膩!
郭嫂子生怕許諾諾再提進屋的事兒,趕緊笑着招呼道:“這時候也不早了,不如許嫂子你們就留下來吃午飯吧!”
她不等許老太太回話,就衝郭蓮說:“小蓮你咋這麼不懂事兒呢?還不趕緊去生火做飯去?”
許老太太見狀,立刻起身擺手說道:“不了不了,快別忙,我們這就要回去了。”
“咋能就這麼走了呢,好歹吃了午飯再走不是?不然傳出去人家說我招待不週。”郭嫂子繼續挽留道。
黃大娘也一個勁兒地擺手說:“郭嫂子你太客氣了,我家都準備着了,而且我家就老頭子一個人在家,我要是不回去做飯,他就得喝西北風了。”
聞言,郭嫂子也就不再挽留,又寒暄了幾句,笑着將他們送出院子。
出了郭家院子,黃大娘見許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便湊過去笑着問:“怎麼樣?我可沒騙老姐姐吧,這兩家姑娘都是頂好的!”
許老太太見了兩家姑娘,比之前提親的都要好,頓時心情也大好,連連點頭道:“的確不錯,有勞黃嫂子費心了。”
“你客氣啥?咱們回家吃完飯,正好去林嫂子那邊看看那法事!”
許老太太一聽見說法事,心裡止不住的好奇,拉着黃大娘一邊走一邊小聲嘀咕詢問。
許諾諾跟來就是爲了這個,她想知道這個所謂的萬禪宗,到底是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種坑蒙拐騙的玩意兒。
不過這會兒她心裡還惦記着剛纔在郭家的事兒,見黃大娘和許老太太說着話走遠了,這才扯扯許玲子的手。
許玲子有些走神,被她這麼一拉扯,腳下踉蹌差點兒摔了個跟頭,好在前後都沒人看見,不過還是窘的紅了臉。
她低頭嗔道:“諾諾,你一驚一乍的幹啥,嚇了我一跳。”
“小姑,你是不是也覺得那郭蓮有問題?”許諾諾眨巴着眼睛,直溜溜地盯着許玲子問。
許玲子抿了抿脣,蹲下低聲在她耳邊說道:“剛纔我不是專門上去看那門簾了嗎?”
“嗯?繡得挺好看的,有啥問題?”許諾諾自然早就看出來了,但故意這樣說道。
許玲子聞言,臉上的神色更加糾結。
“因爲時間有點兒久了,起先坐在堂屋一眼瞅過去,我也不敢確定,可等我上去看了個仔細……”許玲子冷哼一聲,“那簾子肯定不是那郭蓮繡的!”
聞言,許諾諾頓時就來了精神,她摟着許玲子的脖子,直勾勾地看着許玲子:“小姑,到底怎麼回事兒?”
“那簾子是我去年繡的,當時還是你爹帶到鎮上賣掉的,雖說時候隔得有些久了,但我自己繡的東西,細看還能認不出來?”
“你是說……那郭蓮是裝的?她根本就不會繡活?”許諾諾興奮地說,“我剛纔去拉她的手,發現她手指上一點兒繭子都沒有,摸着滑溜溜的,跟小姑的手不一樣。”
“會不會繡活兒我不知道,但是她既然用買的東西冒充,人品肯定不咋樣就是了。”許玲子撇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