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許老太太的目光收回去,許諾諾才又探出頭來,在屋裡環顧一圈,先看到了個有些陌生的男子,一身兒藏青色的半舊衣褂,濃眉大眼的看起來倒是精神,只是神情有些茫然和無奈,這會兒正蹲在小板凳上,叼着菸袋一言不發。
根據記憶中的印象,許諾諾知道這個就是自己如今的爹——許家老三,看起來倒是個老實巴交的人。
再轉頭去看跟許老太太吵架的老許頭,看起來五十來歲的年紀,頭髮略有些花白,但身子骨看着還算硬朗,說話也底氣十足,也不知是嘴笨還是懶得多說,無論許老太太怎麼哭鬧,他就那麼一句話硬頂着。
許諾諾的目光最後轉到炕上,看到個紅底撒花的蠟燭包,想來就是許玲子說的奶娃娃。
她小心翼翼地蹭到炕邊,見孩子睜着一雙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之前屋裡那麼折騰也不見他哭鬧,偏生看到自己之後,小嘴兒忽然癟了癟,眼眶裡飛快地蓄出淚珠,眼看着就要放聲大哭。
“……”許諾諾扭頭看了眼還在拉鋸戰中的爺奶,轉身抱起孩子,輕拍着背小聲哄着,這要是現在哭出來,少不得又要刺激到許老太太,那會兒就越發沒完沒了了。
桃子一直牢牢地跟在許諾諾身後,見姐姐抱起個小娃娃,也湊上去看,悄悄問:“姐,這個是弟弟還是妹妹?”
自從葉氏生了栗子之後,桃子似乎突然對性別之分有了興趣,看到小孩子就總是這樣問。
許諾諾不免有些黑線,隨口問道:“姐也不知道咧,桃子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喜歡弟弟……”桃子語氣有些言不由衷,隨即垂下頭喃喃道,“若是有了弟弟,娘就不會偷着哭了。”
許諾諾的心猛地一顫,她沒想到桃子會有這樣複雜的想法,畢竟她還只是個五歲的孩子。
正想着就聽桃子又說:“大姐,咱們把這個弟弟抱回家,娘就高興了。”
雖說是童言無忌,但許諾諾卻聽得意動,葉氏的身子因爲這次難產傷得不輕,以後也難再有孕,懷裡這孩子若真是個男孩兒,自家抱來從小養大,總比以後過繼個半大小子來得強。
許諾諾想到這兒直接解開蠟燭包,揭開褯子一看,果然是個男孩兒,心裡就越發打定了這個主意,只不過如今許老三還不知道葉氏的身體情況,更不能讓許老太太知道,所以怎麼才能把孩子留下,纔是個大難題。
這邊正犯愁呢,那邊的吵鬧已經到了高潮,許老頭被吵煩了,大手一揮道:“你不樂意養活你就滾蛋,我有手有腳的,自己還拉扯不大個孩子了。”
許老太太原本也明白,這孩子定然是要養着了,只不過自己剛沒了孫子,現在卻要幫別人養孫子,她心裡免不得要憋屈得慌,這纔可這勁兒地哭鬧發泄,若老許頭知道說兩句軟話,在孩子面前給她個臺階下,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誰知道老許頭非但不說句好話,態度還越發強硬,當着全家人的面兒,就把自己架在半空下不來,最後還說了這種要攆人的話,頓時就如捅了馬蜂窩。
“我的命好苦啊,從十八嫁進你家,跟着你過苦日子,給你生兒生女,伺候你爹,發送你娘……”許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開始哭嚎,“一日三餐、四季衣褲鞋襪,我哪一點兒沒伺候到你,如今你爲了個喪門星,居然要趕我……”
“你他媽的說清楚,誰是喪門星?”許老頭也被拱起火來,猛地一拍桌子,用力過大,把整個桌子拍得原地震了幾震。
屋裡猛地安靜下來,孩子卻被嚇得哇哇大哭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過來,看到許諾諾抱着孩子,正手忙腳亂地小聲哄着。
許老太太心情正不好,一擡頭看到許諾諾,頓時想起葉氏又生了個丫頭片子,想到那個賠錢貨就想起自己沒了的孫兒,頓時都遷怒到許諾諾身上,抓起個笤帚疙瘩丟過去,開口便罵道:“一個個的賠錢貨,跑這兒來獻什麼殷勤,抱着孩子有啥用,也沾不到點兒喜氣兒,生不到你家去……”
“娘!”許老三猛地站起身,“有事兒說事兒,衝着孩子去做啥。”
“咋地,說兩句就心疼,你家這些丫頭片子都是金子打的?別說是她了,我就是罵你,你也得給我聽着,還反了你們了!”許老太太登時又衝着許老三去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早就不在這兒了,恨不得飛回家看你媳婦去,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娘?一個個娶了媳婦忘了孃的白眼兒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