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幫我把那個箱子拿過來。”慕雲裳站在馬車前,看着下人們將整個馬車塞滿,不由得露出一抹黑線,“張玉堂,你到底是要帶多少東西啊?”
張玉堂撓了撓頭,“因爲想帶的東西太多了,但不知道娘喜歡哪兒個,最後就索性都帶上,倒時候看娘喜歡什麼就行。”
“帶這麼多東西,我們都沒有地方坐了。”慕雲裳氣鼓鼓的說道。
“哎,娘子放心,這點小事兒我怎麼會辦不好呢,你們乘坐的馬車在回春堂門口呢,那輛裡面只裝一些你要帶走的藥材,也比這個大得多,這個留給伺候的丫鬟們坐就好了。”
慕雲裳張了張嘴,想說自己不走了,但是又沒有理由開口,只能氣悶的說道:“那好吧,你送我到回春堂門口吧。”
“娘子有命,相公怎敢不從?”
慕雲裳看着張玉堂嬉皮笑臉的樣子,想着這人又想把自己支走不知道做什麼事情,實在開心不起來。
勉強給了他一個笑容,“走吧。”
回春堂離慕府本來就不算太遠,兩人不過走了幾步,就發現前面熙熙攘攘的不知道在吵什麼?
張玉堂的耳力比慕雲裳可好得多,遠遠的聽見幾句“天啊,這裡怎麼到這個人?”“滿身都是紅疹子,好惡心啊。”“是來求藥的麼?怎麼周邊的藥鋪都不開門?”
心裡就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據說,“那裡面”的人就全部都是一身紅疹子,當下便道:“前面那麼多人,我們不如繞路過去嗎?”
慕雲裳心裡一動,明明這裡是最近的路,繞路少說要半個時辰,不過一些人罷了,擠擠也就是了,何必費那功夫。
“沒事,不過是擁擠一些罷了,你不正想着讓我早點走麼?我也不想在耽誤時間了。”
張玉堂本來說的話一噎,心道:這可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慕雲裳也沒搭理張玉堂的這些小九九,只是徑直向前走去。
到了近前,才發現原來是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倒在了萬藥閣的門口,萬藥閣也是一件大的藥店,平時也有很好的口碑,此時早已經有兩個大夫在那裡給這人診治了,
慕雲裳沒看清地上的人的狀況,只是看兩個大夫的神色,明顯不是普通的症狀。
恰好這時候,那個年輕一些的大夫看到了慕雲裳,當即欣喜的說道:“這不是慕大夫麼?快來幫忙看看這位病人的症狀,我和師傅方纔已經仔細看過了,但毫無頭緒啊。”
慕雲裳本來也有幾分興趣,現在已經邀請,自然也乾脆利落的答應了。
但是張玉堂在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功夫已經仔細看過地上人的狀況了,心下大驚。
見慕雲裳直接就要去給那個人把脈,下意識的將人一把拉起來,緊張的說道:“你幹什麼?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你就瞎摸瞎碰什麼呢?”
慕雲裳被他吼得一愣。
張玉堂也馬上反應過來自己的反應有些偏激了,當下又躊躇的道:“你不是馬上要走麼?別管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了,萬藥閣又不是沒有大夫,你不怕兩家關係交惡麼?”
慕雲裳將自己的手從張玉堂那裡抽出來,不滿的說道:“醫者仁心,怎麼能說是雜七雜八的事情,再者說了,這不是人家邀請我的麼?我都不擔心,你怕什麼?”
然後就又繼續關注病人的情況,慕雲裳心裡暗驚。
其實就算張玉堂不阻止,慕雲裳也不會去碰這個病人的。
因爲這人滿身紅疹,甚至有些地方已經化膿,看來情況已經十分嚴重了。
縱然不是什麼皮膚病,恐怕也不是什麼簡單的病證。
將自己專用的手套戴上,慕雲裳先沒有去把脈,只是斷斷續續的觀察着病人的眼皮,口腔,腋下,等小地方。
越看越是驚訝,心裡隱隱有一個猜測,然後走到張玉堂身邊,悄聲說道:“你先讓人羣散開,順便,把所有碰過病人的人隔離起來。
張玉堂皺着眉點了點頭,“好了,大家別在這裡圍着了,我家娘子看這人身上不乾不淨,擔心有什麼不對,方纔碰過的人到回春堂找我娘子把一把脈,“
“好了好了,我們也不要在這裡打擾大夫看病了。”有那些察覺到不對的人下意識的想要走開。
不一會兒,人羣就散開了,那萬藥閣的小大夫湊到慕雲裳的身邊,鬼兮兮的道:“慕大夫,到底是什麼病證啊?”眼中閃動着好奇之色。
那年長一些的也走過來,對慕雲裳行了個禮,道:“老朽乃萬藥閣王藍澤,方纔觀慕大夫心中似乎已有定論,不知可否探討一二?”
慕雲裳見這老人沒有倚老賣老,反而一派謙虛之色.
便也不藏着掖着,說道:“我方纔大略看了看,覺得有些像一種瘧疾的症狀,但這種症狀我只在古書中見過,方纔短短一會兒,我也不能確診。”
“瘧疾?”那老者顯然也是有些見聞,當下便大駭道:“那豈不是大災將至?”
小大夫還一臉茫然,問道:“師傅?你在說什麼呢?什麼大災將至?”
慕雲裳也是一臉凝重,實在沒想到竟然會是瘧疾。
古代的瘟疫有多麼可怕慕雲裳也能想到一二,傳說中的十之去二三可不是什麼危言聳聽的話。
但是讓慕雲裳最沉重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張玉堂。
將病人安排到萬藥閣的閣樓裡,慕雲裳跟張玉堂先去回春堂看那些碰了病人的人。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慕雲裳面色平靜的說道。
張玉堂心下一緊,明明知道欺騙纔是最好的辦法,但就是說不出口。
只能沉默。
“怎麼不說話?”慕雲裳頓住腳步,繼續看向這個一直催自己走的男人。
“我只是不想讓你插手這件事情。”張玉堂盡力維持着自己的平穩。
慕雲裳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在這種時候,你竟然要把我支走?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
“就是因爲知道你是一個大夫,還是一個妙手仁心的大夫,我纔不想讓你去插手這件事情,天底下的大夫這麼多,缺你一個不少,多你一個也不多,你爲什麼非得去湊這個熱鬧?”
張玉堂閉了閉眼睛,儘量心平氣和的說道。
“我?張玉堂,你到底尊不尊重我,尊不尊重我的職業操守?再加上,就算有沒有我都可以,我的事情也是我自己決定,不需要你來決定!”
最讓慕雲裳生氣的不是張玉堂的瞞天過海,而是他的不信任,明明是張玉堂欺騙在先,但他竟然依舊這麼理直氣壯,彷彿自己做的都是對的。
“不需要我來決定?你是我的女人,我想讓你安安靜靜的呆在我身邊,而不是衝鋒到最前線去,你知不知道最開始的村子已經怎麼樣了?啊?你以爲朝廷沒有派大夫去過嗎?
我告訴你,太醫院的人都已經摺進去一小半了,你以爲我爲什麼要你走?我只是想要你安全而已。”
其實慕雲裳知道張玉堂是爲自己好,但是這種打着愛的旗號決定自己生活的事情,慕雲裳覺得,自己不能接受。
“玉堂,這件事就先這樣吧,我不去藥材大會了,你欺瞞的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了,我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我真的不想跟你吵架。”慕雲裳低聲說道。
說完,就繼續向前走去,回春堂裡還有一堆人在等着自己,瘧疾這種病雖然不會通過接觸傳染,但是到底是一種傳染性極強的病證,不能小視。
張玉堂看着慕雲裳遠去的背景,心裡揪成一團,他了解慕雲裳的性格,雖說不上是悲天憫人,但也絕對做不到就這麼眼睜睜看着一條條生命逝去。
如果瞞着過去了也就罷了,現在她知道了,自然不會裝作看不見。
張玉堂知道自己攔不住,但他只能盡力去攔,對於他來說,就算天下人都死光了又如何,也比不上慕雲裳一個人在他心裡的地位。
張玉堂的眼眸幽深,跟着慕雲裳的腳步往回春堂走去。
“好好排隊,一個人一個人的來,不要推搡啊,”張玉蓮帶着手套安排這人們排隊。
慕雲裳坐在診臺上,一個個的給人把脈,縱使完全沒有出現症狀的,也給了一些強身健體的藥丸,然後千叮嚀萬囑咐一旦身上有了紅點或是哪裡覺得不舒服,就立刻來診治。
還好,因爲那人實在恐怖的原因,除了一開始將他翻過來的兩人,別人最多就是用腳碰了碰,所有人都沒有感染的跡象。
將方纔圍觀的人送走,慕雲裳這纔將口罩摘下來,畢竟是一種感染力極強的病證,容不得她不小心翼翼。
仰躺在椅子上,感覺太陽穴一漲一漲的鈍痛,突然,一根冰涼的手指輕輕的附上來按揉着,讓慕雲裳一下子舒服了不少。
按壓了一會兒,慕雲裳一把抓住張玉堂的手指,語帶疲憊的說道:“你的手怎麼還是這麼冰?”
張玉堂反手將慕雲裳整個人抱起來,蹭了蹭她的發頂,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有習慣嗎?”
“呵~”慕雲裳不再說話,在張玉堂懷裡安心的閉上眼,她知道,這樣的日子大概不會太久了。
第二日,早朝上。
“陛下,臣認爲東郊長陵邑已經差不多是一個廢城了,何不直接一把火將裡面所有的人都處理了,否則萬一有一個漏網之魚,那結果可是不堪設想啊。”
“兵部侍郎這話說的可不對,”吏部中郎將史可出列,“陛下,臣認爲,縱使那裡已經是一片死城,也還是有不少人是活着的,這樣一把火下去,那燒死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臣以爲不然,那裡的人據太醫院衆人診斷,已然是得了不治之症,那早日脫離凡塵,對他們來說何嘗不是一個好的歸宿?”
“胡說,既然如此,李大人何不現行一步?”
“你….”
威帝被這些大臣吵得一個頭兩個大,猛地一拍龍書案,“好了,這件事就容後再議,就這樣吧,退朝。”然後大袖一揮,徑直離去了。
留下金鑾殿裡的衆大臣面面相覷,不發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