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深宅
且說表少爺林松年這封信原是來同玉妍辭行,信中千叮嚀萬囑咐,定要玉妍好生照料己身,表少爺這些日子未曾來探玉妍,是因着他在那日詩會之上得了鴻儒葉先生的賞識,兩江學館司正魯大人五日前邀請葉先生選幾個江北的學子到蘇州結社會文,提前選拔出一些人才來以備明年年初的推舉之用。
因此事與仕途官場有涉,林松年信中並未詳述,細論起來,這定於明年年初的推舉,還是樑王爺此次代替當今巡視兩江時,感佩兩江的學子勤奮才高,特地上表請求今上特設的一項除科舉外的人才選拔良策。
自然樑王爺此舉確實是有些私心的,然多年後回首觀瞧,不得不說這一次的舉動恰合了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句話。玉妍每深夜無眠時總要感嘆一番造化弄人,若是那時知曉這蘇州結社會文乃樑王主導,就是拼了阻礙表哥的仕途前程,玉妍也斷不會讓表哥前往的。
林表少爺前往蘇州,謙哥兒因着此番葉先生並未邀請自己同往,心中未免有些鬱鬱寡歡,憂愁鬱悶之際,二姑母府上的小廝海平偷偷到後門兒說是有事求見。原來這海平本是林少爺的小廝,少爺此行蘇州,因葉先生感了風寒,隨行的學子要輪流近身侍奉先生,林少爺便只帶了小廝海丹同行,餘者均留在府中。這海平也是個機靈之人,就是有一個毛病,嘴饞了些。
寶蟬待兄長上了船,趁着母親歇晌便遣了貼身兒的丫頭清韻給海平塞了二兩銀子,求着這海平稍封書信給周家的六表少爺。海平本來也是害怕太太的威儀的,那清韻見他猶豫,便隨口提起了匯昌樓的扁燒板鴨,說是近日漲了價錢,聽說要八錢銀子買半隻呢,又提了提南華記的粟米糖,搭着張伍小館的醪糟蛋那麼一入口兒,真真是要賽過個活神仙呢。一番話把個海平立時就接了銀子並那封信,連話也再顧不上多說,撒了腿就奔了舅老爺府上。
謙哥兒自海平手裡頭接了那信,之前的一點憂愁早就散了個乾淨,什麼蘇州杭州的,慢說是自己年歲尚且小,即便是與表哥同年,爲着個詩會就誤了寶蟬妹妹的信,那事後細究起來,可不是要悔青了腸子麼?謙哥兒捧了信,又叫人賞了海平二兩銀子,把個小海平是樂得那嘴都要開了花兒,謙哥兒打發了身邊兒伺候的衆人,將那房門閂緊了,便坐下仔仔細細拆了那封信,入目的便是寶蟬那娟秀的蠅頭小楷。
林家的表姑娘寶蟬於情事上,本是個不開竅的。那一日兄長在花園之中的一番點撥之後,這寶蟬將自己關在閨閣中足足想了有三日光景。林太太只當是女兒在慪氣,索性也不去管她,兄長又忙着跟隨鴻儒葉先生奔走於江北的文人中間也再無暇來瞧寶蟬,這倒給了這位嬌憨的閨閣女子一個絕好的契機。
三日的冥思苦想終於衝開了這寶蟬的情竅,因她自幼就是個嬌生慣養的,情竅雖開,那爲人處世之道卻仍是止步於前,是以,寶蟬欣喜羞怯之餘,倒是越發想念起表哥謹謙來。若是旁的閨閣女子,也就是寄情於詩書墨畫之間,稍微大膽些的,也就是跟貼身兒的丫頭透漏出那麼一兩句罷了。
這寶蟬卻是個動靜由心的姑娘,一旦心中定了是想要將這終身託付給表哥,寶蟬便立時提筆寫了書信,那信中雖也含羞帶怯,卻將自己的那份青澀心意毫不隱藏地表露明白,謙哥兒此時手捧着這信,那心底裡真可謂是狂喜不已。
寶蟬在信中透露了心意之餘,又在末尾處略略提了下週府的表姑娘沈箏,謙哥兒收了信,望着那案几之上他每日必畫的寶蟬的畫像,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像是忍耐不住,又展開那信細細讀了一遍,復又搖頭嘆氣,臉上卻掛了個怎麼也抑制不住的笑容。
謙哥兒獨自在房中捧着寶蟬的信反反覆覆竟是讀了一下午的時光。外頭丫頭慧雯前來回稟說是老爺那兒傳少爺們並姑娘們都到秋菊齋議事。謙哥兒聽見了慧雯的話,愣了愣神兒,才又將寶蟬的信小心翼翼疊將起來,想放在寢帳之內,卻有些捨不得放手,無奈只得解了衣裳的裡襟,貼身有一小兜,原本是備着夜裡脫衣就寢放那蟬珀的,自砸了那勞什子的物件兒,這兜兒也就空了,如今好了,這裡便放了寶蟬的那封信。
周府裡頭的少爺姑娘們都得了老爺的傳喚,玉芬帶了春漾春喜急急忙忙趕着去了四姑娘的薔薇館,進了薔薇館的院門兒,小丫頭喜鵲兒忙着給八姑娘請安,玉芬哪裡顧得上理會,三步並作兩步便進了玉茹的閨房。“姐姐,老爺這忽巴拉地傳喚咱們,可是太太有事?”那話音兒裡已帶了些溼意,像是
馬上就要哭出來一般。玉茹忙着上前接了玉芬的手拉着她向寢閣中走去,點翠忙着閉了門窗,衆人退至房門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