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深宅
文氏在國公爺的書房捱了打,回到了湘竹閣中連半個時辰都未過,就發起高熱來。原本想着將她連夜送出府的國公爺也沒了法子,只得加派了人手看着湘竹閣,算是暫且將這個敗壞了國公府門風的女子禁了足。玉妍聽見丫頭品書探來的消息抿着脣不由得就笑了。“聽琴,你瞧瞧,果然如此吧?不少字人送出去了,再接回來就不易了。還是先安頓在府上纔好籌謀後計。”
國公爺第二日一大早兒一本奏章就哭到了葉氏太后娘娘殿前。待太后用罷了早膳漱過了口這才架起珠簾傳喚國公爺入內,還未待國公爺眼淚再淌出來,葉氏太后就在珠簾後頭微微嘆了一口氣,“褚卿家,你欲奏之事哀家已知曉了。敏柔這孩子做事兒呀實在急躁了些個,她到底也沒有壞心眼兒,事兒已出了,她還能怎麼着?喊打喊殺的事她是做不出來的,眼睜睜瞧着那文氏了此一生,她更是於心不忍。本宮也想了想,左一個平妻的位子,便允了她們年輕人也未嘗不可。”
這一番話鑽進了國公爺的耳朵中就像是轟隆隆一陣天雷滾過。國公爺急得氣都喘不勻了,猛咳了幾聲兒,漲紅了一張臉,“臣失儀”太后娘娘未曾做聲兒,國公爺躬着身兒等了好半晌,見太后娘娘默然,心裡頭也拿不準太后娘娘今日爲何寧願顛倒是非黑白也要如此百般維護一個皇家的義女。
沉吟猶豫了良久,國公爺也豁出去了,他微微擡了擡身兒,“太后容稟,臣不曉得敬敏柔長公主在摺子裡怎麼回稟太后娘娘的,據微臣所知,臣之幺兒與其未正式過門的嫂嫂生出的這場事,長公主是斷然難辭其咎的”
他的語調中摻雜着一股憤怒之意,雙手也微微哆嗦起來,國公爺上前一步,擡起頭,“太后娘娘啊,您對長公主的一片慈心臣與內子都能領會,是以我夫婦二人並未責怪過長公主半個字兒。這文氏麼,名分擺在眼前,縱然有天大的理由,這一回她終究是與親小叔子有了首尾,那逆子臣已狠狠教訓過了,至於文氏,臣請太后幫着臣與內子好生勸勸長公主,似文氏這等沒有禮義廉恥的女子我國公府中斷然不能容納。”
珠簾後頭的葉氏太后聽見國公爺這一番話,眉頭就緊皺起來。大殿上一時間鴉雀無聲。國公爺僵硬地立在大殿正中,渾身都散發出一股子不肯妥協的倔強之意。
“敏柔那摺子上說這位文氏九姑娘也算是個難得的有情有義之人,竟然爲着你那幺兒,不惜以身去擋你國公府中的家法,可是也不是?”聽見太后有此一問,國公爺有一瞬間的迷茫,昨日在書房時兒媳敬敏柔長公主就說已經往宮裡遞了摺子,怎麼此時太后這話裡說的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兒呢?
國公爺在心底裡暗暗搖了搖頭,愈加對玉妍沒了好感,在國公爺瞧來,一個大家的閨秀,溫、良、恭、謹、讓這是毋庸置疑要具備的品行,可是再瞧瞧自己的這位兒媳,常日裡瞧着倒是也還好些,冷淡了點兒,傲氣了些,卻也還本分,可是近日來,不曉得是抽了什麼邪風,做出的事兒說出的話一樁比一樁出格兒,還大有要以勢壓人逼人就範之態。
“太后娘娘”國公爺心中盛怒,拱手啓奏,他此時此刻滿心裡都是長公主這不賢之婦的條條罪狀,事已至此,國公爺是再也忍耐不住了,索性就全都抖出來,叫太后給評評理。
葉氏太后瞧着他這架勢,便是猜也能知曉幾分他的心思。她擡手止住了國公爺的話頭,“當日哀家原本屬意將敏柔許給褚候的,他們二人真乃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啊。誰承想,偏褚候出了那樣的事兒,真是陰差陽錯了。委屈了敏柔那孩子,心不甘情不願地就將她給了你們府上的三小子。這幾年哀家就一心想着要補償這孩子,如今她是想着做主給她的駙馬娶一房平妻罷了,也是想給你們國公府三房開枝散葉的好意,褚卿家你就莫要百般阻攔了文氏同褚候又未曾拜過天地,也就是個未過門兒的罷了。”
“娘娘不可萬萬不可”國公爺急得幾乎要跳起來,他腦子裡一團亂,情急之下,全忘了細數長公主的罪狀了。他是怎麼也想不通,這敬明柔長公主到底給太后娘娘灌了什麼湯,一向公正的太后娘娘今日偏向得也實在太過厲害了些。
“娘娘啊,不可啊”褚國公爺心急如焚,也顧不得那道御前免跪的恩旨了,老淚縱橫撲通就跪倒在地上,口中直喊着不可。太后娘娘葉氏在珠簾後瞧着此情此景,心裡頭也泛起一股子悲涼之意。,她也真是沒了半點兒法子。
敬敏柔長公主的摺子其實是上了兩道,其中一道半點兒都未曾提國公府中的事兒,在這道摺子裡,敬敏柔長公主先將樑王爺從前做下的那些事兒都數了一遍,又將當今聖上那些明示暗示的事兒逐一列舉了個清楚明白。末了,在摺子上,敬敏柔長公主明明白白告知太后葉氏,此生此世,心中所繫唯一一人,那人便是褚候,當年下嫁給褚府三爺是權宜之計。她與褚府三爺間並無半點兒夫妻之實。
第二道摺子上,玉妍纔將自己是如何與文氏女設計迷倒了褚三爺,又是如何成就了二人的一夜姻緣這些事兒委婉地回稟給太后娘娘知曉了。在這道摺子裡,玉妍直言不諱,她與褚候已有了長久的打算,而褚三爺,因其天性便是個多情種子,對女子尤其耳軟心活,爲了補償他,玉妍將文氏女的性情脾氣都細細掰開來說了個通透,依着玉妍說,這文氏九姑娘是再合適幫着褚三爺管着內宅的了。
葉氏太后昨兒傍晚接到了這兩道摺子,反反覆覆瞧了不曉得多少遍之後纔將這兩道摺子都一把火燒了個乾淨。,葉氏太后是一夜都未曾閤眼。自然,玉妍與文氏這種膽大妄爲離經叛道的舉動讓葉氏太后氣憤非常,礙着是深更半夜,她沒有下令讓人即刻帶了兩個人來砍了了事。等到金雞報曉之時,葉氏太后的怒火才漸漸平息了。瞧着那一盆的灰燼,葉氏太后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玉妍一次上了兩道摺子,也可謂是用心良苦了。就如她自己所言,她本是江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的小小庶女,若非一朝偶遇樑王,被樑王爺百般糾纏,或許早就在江北嫁給了青梅竹馬的表哥,或者是門當戶對的某個男子了。又何至於千里迢迢離情避禍遠走京城呢?“唉孽障啊,孽障啊”葉氏太后嘆息連連,想着摺子裡頭說的那些個事兒都是有理有據並非空穴來風的,她反覆權衡,左右思量了許久,終於在天光大亮時決定成全玉妍,也成全了文氏。
“榆槐呀”葉氏太后的聲音裡頭充滿了疲憊,這一聲榆槐叫得褚國公爺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先敏霽太后溫和的面容不禁又浮現在了國公爺的腦海中,“太后娘娘”褚國公喚了一聲兒太后娘娘,再也忍耐不住趴在地上痛哭出聲兒。
“榆槐,哀家知曉敏柔這孩子惹得你動怒了。你這是怕她們做出的這等荒唐事兒傷了你們國公府的顏面,唉,哀家又何嘗願意如此爲難於你?你同敏霽姐姐連着親,在哀家的心裡頭你就是哀家的親弟弟一般。難不成哀家還能害了自己個兒的弟弟麼?”
國公爺抽泣着自地上擡起頭,老老實實跪着聽太后娘娘說話,“還不趕緊着將國公爺扶起來?”葉氏太后一聲令下,安公公忙上前攙了褚國公起身,“賜坐敘話。”宮人搬來一把楠木椅,國公爺躬身謝座,“榆槐,凡事兒都要看大局,你莫要總是低着頭看腳底下的這一方土地,人總是要擡頭往前看的。”
這話把國公爺說得怔楞住了,他滿面不解,不由得想擡起頭,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是一味不做聲兒。“前幾日聖上還同哀家說呢,淑妃所出的六皇子如今書讀得甚好,開蒙的夫子也說是個靈秀的孩子。”
這一句話一掃國公爺滿面的陰霾,他的眼中滑過一絲驚喜,強壓了壓心中的喜悅之情,他恭謹地立起身,依舊低着頭拱手回稟道,“六皇子聰敏,此乃皇家之福、太后之福。聖上之福、皇后娘娘之福、淑妃娘娘之福。”
這一連串的恭維之語把坐在珠簾後頭的太后娘娘逗得撲哧笑出了聲兒,“你個貧嘴的猴兒,當年在敏霽姐姐跟前就是如此潑貧的,如今到了哀家面前還是如此怎麼,就是我們的福氣了,卻不是你這當外公的福氣了?”
“微臣不敢當。”褚國公心裡頭也有了一兩分雀躍之意,那說出來的話也緩和了許多。“文氏女同宮裡頭的惠妃有些情誼,雖說都是閨中舊事了,她卻不合適給六皇子做二舅母了。”太后娘娘這句話無異於一枚重磅炸彈,褚國公的頭終究先於他的思維猛地就擡起來了。“太后娘娘您是說…..”
“罷了孰是孰非已都是惘然了,如今這樣兒也好。敏柔在摺子裡頭請了旨,就叫袁氏惠妃認下了文氏做個義妹吧,許給你們府上三小子當個平妻,賜從三品的誥封。”
葉氏太后扔了一枚重磅炸彈後緊接着又拋出一枚來,國公爺覺着自己的舌頭有些麻木,他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太后娘娘,讓惠妃娘娘認一商人女爲義妹?這,這,這,此女還是臣之幺兒的平妻,臣恐怕,恐怕,這,這…….”
是由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