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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煩得很:“你都說是我小時候了。小時候不懂事,能算數?”
曲雁鳴抿脣:“小時候就不是你了?調皮。”
說着,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這神情,倒真是一個鄰家大哥哥,渾身都透着和藹可親。
從曲雁鳴起身開始,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看着他,待看清是朱信之,不由都愣了愣神。但見他對朱信之不怎麼熱情,隨口敷衍兩句就作罷,反而是對朱信之帶來的女伴頗多笑顏,還伸出手摸了摸人家頭頂,這下,大家的表情都有些駭然。這些人都是他的好友,雖不知道是個什麼事兒,但怕他惹怒了朱信之,急聲喚他:“天臨,還來不來?”
這下子,動靜就有點大了。
背對着他們的人也跟着轉了身子來看是誰,裴謝堂掃了一眼,立即又是一愣,小心的扯了扯朱信之的衣袖。
朱信之擡頭看去,第一反應是看了看四周,隨即走上前兩步,同方才那位“朱兄”肩並肩,耳邊只聽他低低喚了一句:“皇兄。”
這朱兄也是個熟人,當今太子爺,朱深見。
這人今天穿得很是樸素,沒見着什麼錦衣玉服,只細看後才發現樣樣都是極致的剪裁。想來,他今兒的確是微服私巡的,並不想大動干戈,應是同曲雁鳴通過氣,旁人不知道他的底細,這才朱兄朱兄的喊個不停。
“你也來了。”朱深見沒想到回頭竟看到的是他,拉了拉他的手,笑道:“這詩會挺有意思。你不是這方面的行家嗎?來,幫我殺殺他們的銳氣!”
太子都開了口,這下子只得答應。
曲雁鳴還是笑盈盈的,見朱信之答應了,命人擡來凳子讓他坐。朱信之落座之後,裴謝堂只得也坐了下來。
坐下之後,第一眼自然是觀察這些都什麼人。只略略看了看,裴謝堂心中就有了數。曲雁鳴這人是常年混在街頭巷尾的浪蕩公子,認識的人不計其數,除了世家公子,也多有民間才子名人。今日來的這些一看就不是世家子弟,裴謝堂一人都不認得,心中也明白過來,爲什麼方纔這些人都稱呼太子爲朱兄,敢情是不明就裡。
裴謝堂笑了。
嘿,朱深見來詩會,醉溫之意不在酒,怕是想趁着詩會結交一些才子文人吧?
她的目光瞥向曲雁鳴,心中好生詫異,這錦繡公子不是素來不喜歡朝廷的嗎,這眼巴巴的爲朱深見牽橋搭線是個什麼意思?
曲雁鳴正笑着看她呢,見她看了過來,擡起手腕,隔空敬了她一杯酒。
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同時落在了她的身上:“這位是?”
“這是廷尉府的三小姐,謝成陰。”不等朱信之回答,曲雁鳴已經笑着答話:“這是我罩着的小妹妹,大家隨意一點,喚她成陰吧。”
“三小姐!”他說隨意,但聽說是廷尉府的小姐,真有幾個人能隨意到喚她的閨名?
大家紛紛拱手示意,裴謝堂也急忙起身福了福身回禮,心中暗暗計較,她乖乖坐着沒招誰惹誰,曲雁鳴就是會給她找事兒做,沒安什麼好心!
曲雁鳴抿脣低笑,目光透着狡黠,壞透了!
裴謝堂心情很是不好。
曲雁鳴彷彿沒看見她那張臭臉,轉頭吩咐身後的一個婢女幾句,那婢女就上前來,將裴謝堂身前的小桌子擺滿了果品。曲雁鳴含笑看着她和朱信之,笑道:“王爺是冉陶老先生的得意門生,早年天臨曾經聽老先生誇獎過,說王爺的詩詞無人能及,今兒讓我們開開眼界,洗一洗耳朵。桃霧,就看你的靈音妙手啦!”
他側頭,裴謝堂分明看到此人眼中閃過的那抹不懷好意!
他身側彈琴的侍女仍然是面無表情,起手,頓時,庭中的琴聲激越起來。
裴謝堂拽了顆葡萄放在嘴.巴里,看都不看,曲雁鳴這人可小心眼了,鐵了心要整朱信之,這酒杯至少要停十次在朱信之的跟前。
果然,穩穩的,到了朱信之身邊琴音就停了。
朱深見顯然對這個結果很是開心,大笑着拍着朱信之的肩膀:“信之,你要做什麼好詩給我們瞧瞧?”
話音未落,侍女已捧着筆墨紙硯放在了朱信之的跟前。
朱信之略一笑:“西山桃花春.色正好,用春做一首吧。”
他提筆,一氣呵成。
“十里桃紅豔豔春,漫山遍野入綠英。登高不畏來時路,明年花色更宜人。”
侍女念罷,周圍安靜了片刻,都笑了:“果然是名不虛傳!”
“不得不服啊!”
“王爺才思泉涌,真是讓我等大開眼界。”
“……”
於是又來第二巡。
還是朱信之。
朱信之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曲雁鳴,目光有些無奈,還是提筆寫了第二首。一樣是滿口讚譽。
第三巡依然是朱信之。
朱信之提筆要寫,曲雁鳴開了口:“王爺的才華擺在那裡,隨便寫寫都是看不起他,不如就定個題吧。來西山就是爲了這滿山的桃花梨花的,寫那些個別的也沒意思,就固定了題目,只寫桃花,否則就算輸。”
其他人一愣,這般接連作詩不帶想的,還給人定個主題,難爲!
互相看了看,心中都有些忐忑。
朱信之倒是平和,仍舊是盯着曲雁鳴看了一眼,提筆照寫。
一致的掌聲一片。
結果,第四巡還是他。
這下子,連周圍這些遲鈍的文人都看得出來,曲雁鳴是跟朱信之槓上了,有人想勸:“天臨,別過火了……”
裴謝堂也笑,方纔是太子中招,這會兒是朱信之,曲雁鳴這是多不待見朱家?方纔太子不過兩巡,眼下朱信之都第四巡了,比起來,曲雁鳴是尤其的不待見朱信之。她撇了撇嘴,按理來說,都是同樣討厭裴謝堂的人,這兩人應該是一個戰壕的盟友,曲雁鳴這是爲哪般看不慣朱信之至此?
她繼續揪着身前果盤裡的葡萄,一轉眼,一盤子都見了底。
朱信之蹙起眉頭,分明沒看她,卻將自己的果盤推了推,推到她跟前來。
裴謝堂笑得更燦爛。
她眯起眼睛,伸了個懶腰:“吃了半天,都渴了。”
說着一伸手,將朱信之手中的酒杯拿了過來,一擡下巴,姿態優美瀟灑,杯中酒半滴都不剩下。她轉着杯子:“聽說不作詩是要罰三杯,還有兩杯呢,一併拿來吧。”
哐當。
不知是誰手中的扇子墜了地。
東陸雖然沒有限制女子不能飲酒,但女子本是婉約,淺酌時多是果酒,喝烈酒的都很少,更何況是這般豪飲呢!
裴謝堂沒管,侍女送上兩杯酒,她皆是一飲而盡,面不改色。
“你酒量倒好,一會兒別喝多了,反而來找我耍酒瘋。”朱信之目光復雜,側身對着她,眼裡映着她朦朦朧朧的影子。
裴謝堂眨眨眼:“喝多了不是正好?”
朱信之的心猛地一跳,她在眼裡的影子更清晰了:“你不必如此。”
他明白裴謝堂的意思,若是她喝醉了,他正好藉口照顧脫身。
“不然你還有更好的辦法?”裴謝堂跟他咬耳朵,笑得格外耀眼:“曲雁鳴故意整你的呢,我不信你看不出來。當然,就是寫幾首詩,我相信你的本事,寫出來沒什麼問題。但……太子殿下在你旁邊坐着呢,你要是出夠了風頭,想想他方纔多是自罰喝酒,你壓着他,你坦蕩蕩,難保人家不會有什麼想法,這人啊,最怕的就是猜忌……”
朱信之的背脊挺直,嗯了一聲,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到了。
回頭去看曲雁鳴,這人就好像狡猾的狐狸,面龐帶着笑看起來柔和,實則是一頭陰狠的狼。
“你得罪他啦?”裴謝堂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朱信之搖搖頭,正因爲沒得罪,他纔想不明白今日曲雁鳴這番針對是爲的什麼。難不成,還是爲了身邊這妖孽?
這倒是一個害人精!
他連連嘆氣。
兩人沒看到,曲雁鳴轉開了目光,對身側彈琴的侍女努了努嘴。
侍女會意,這一巡,琴聲停下來時,酒樽卻是落在了裴謝堂的身側。
“這個小人!”裴謝堂暗暗罵了句,隨即大大方方的端起酒杯笑道:“我不是什麼才子,寫不出什麼好詩,還是免了吧。這酒我罰了!”
“不用作詩。”卻聽曲雁鳴笑着開口:“你是個女孩子,平日裡不讀書也沒什麼稀奇的。唱個歌,跳個舞,作個畫,你怎麼舒服怎麼來。不過,作畫慢了些,唱個曲兒又略顯不莊重,有些輕慢了你。成陰,你自幼習武,來一段劍舞可好?”
不等裴謝堂回答,他已扭頭吩咐:“給三小姐來一段《破陣》吧。”
說着話,又甩出自己的腰間佩劍丟給謝成陰:“這劍可是好東西,名爲赤壁,借給你用用。”
“我不喜歡借東西。給我,就歸我。”裴謝堂接了佩劍摸了摸,一股寒意逼上手指,還真別說,當真是一把好劍,她擡起頭來,算計她裴謝堂,多少是要出點血的:“你若捨得,就是給你舞一段也沒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