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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謝堂閉着眼睛,全然沒有知覺。
籃子哭着想將她扶起來,裴謝堂脖子上的血蔓延到了地上,一小團紅色格外刺目。她怕得要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不能成功,只得哭着去找人幫忙。
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醫女祁蒙。
但到了祁蒙的院子,得到的答話是:“大小姐受了傷,夫人叫祁醫女過去給大小姐看病。”
籃子又奔波到主院。
樊氏端坐在席,聽說籃子要請祁蒙過去給裴謝堂診治,同旁邊的謝依依對視一眼,均是一喜:“謝成陰怎麼了?”
“小姐昏迷不醒,求夫人開恩!”籃子哭着跪倒在地。
昏迷不醒啊!
樊氏挑起眉眼:“方纔在祠堂裡她不是厲害得很,差點拆了我們謝家嗎?這會兒拌什麼羊羔裝什麼柔弱。昏迷不醒?別是躺在牀上呼呼大睡吧!”
“小姐倒在地上,奴婢實在扶不起來,都是老爺的骨肉,求夫人開恩,讓醫女過去看看吧!”籃子不斷地磕頭,磕得額頭都紅了起來。
樊氏身後的祁蒙瞧得不忍心,腳步上前就要跟着籃子走,卻被樊氏狠狠地橫了一眼:“幹嘛,要造反啊?別忘了,你在我們謝家吃我們的,用我們的,你想留在這裡,就得聽我們的。看什麼看,今年你都給她看了不止三次了,別以爲我沒看見就糊弄我,府裡有的是人看見。”
祁蒙嘆了口氣,止住了腳步。
籃子見樊氏存心不放人,一時也拿她毫無辦法,咬牙恨道:“夫人,你這般苛責小姐,難道就不怕老爺問起來嗎?”
“掌嘴!”謝依依冷笑:“這府裡輪不到你做主!”
樊氏也笑了:“你家小姐不把我放在眼裡,我收拾不了她,你一個奴婢我還收拾不了你嗎?來人,給我拖下去,關在柴房裡!”
她就不信了,沒了籃子,沒了祁蒙,謝成陰這次能好的了!
籃子見她鐵了心要將自家小姐往死裡整,知道自己這一被關,人事不省的小姐肯定就沒人照管,還不一定會被這母女兩人怎麼刁難。她想到這裡,頓時覺得不能呆在這裡,被兩個丫頭拉着往柴房裡關,籃子就奮力的掙扎起來。
一時間,主院裡鬧哄哄的一片。
恰在這時,管家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夫人,淮安王爺駕到!”
“王爺?”樊氏和謝依依悚然一驚,互相看了看,雙雙起身:“走,去看看。”
然而,還沒出主院的門,兩個頎長的身影已經邁進了主院,朱信之身着銀白錦服,見到樊氏,他身後的侍衛站了出來拱了拱手:“夫人,冒昧打擾,請問府中三小姐何在?”
“謝成陰?”樊氏見了禮,正要告知他謝遺江不在府中,乍然聽到此人點名了謝成陰,不由滿臉詫異,但還是恭恭敬敬地解釋:“請問王爺尋謝成陰是爲了什麼事?是不是謝成陰有哪裡做得不對,冒犯了您?我家老爺要晚上才能回來,若是成陰做得不對,開罪了王爺,妾身一定重重責罰她,還請王爺不要動怒!”
她瞧着朱信之的臉色不太好,小心翼翼地揣測,是不是謝成陰又惹了什麼麻煩,不等問明原因,就先開口道歉。
朱信之擺了擺手:“夫人多禮,本王此來是爲了私事,還請夫人行個方便。”
樊氏的臉色古怪起來:“王爺找她是有什麼事?”
朱信之沒答話,孤鶩提着語氣,溫吞地拒絕了樊氏的問題:“夫人,這是王爺同三小姐的事情,不宜回答夫人。三小姐呢?”
“王爺,大人,救命,救命!”籃子正被扭送到柴房,乍然間聽到孤鶩的聲音,不由大喜,隔着老遠就扯開了嗓子淒厲地喊了起來。
樊氏和謝依依僵在原地,謝依依正努力的保持着甜美的笑容,聞聲冷了嘴角,吩咐身邊的婢女:“還不快去讓她閉嘴!”
得罪了王爺,誰能討得了好?
婢女正要動,孤鶩已經先一步邁開了腳,他步子大,三兩步就到了柴房,一推門,籃子就掙脫了婢女的阻攔,從裡面衝了出來,噗通跪在了朱信之的腳邊:“王爺,救救我家小姐!小姐受了重傷,人在滿江庭的地上昏迷不醒,奴婢實在是扶不動小姐!”
她擡起頭來,額頭紅腫一片,淚水鼻涕橫流,無比可憐。
朱信之心口一緊,不安的感覺更真實了幾分。
剛纔到了約定的地方沒看見這丫頭,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沒從側門進入謝家,而是光明正大的走了正門,本以爲用王爺的名義見謝成陰能爲她鎮住場子壓制一二,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他臉色陰沉,武功那麼好都能被打得昏迷不醒,這是下了多重的手?
“你太放肆了!”樊氏見朱信之的臉沉得能擰水,心中立馬惴惴起來,生怕籃子得罪了淮安王爺,整個謝家都跟着遭殃,更怕裴謝堂的話是真的,她同這位淮安王爺真的相熟,自己要倒黴,忙讓左右將籃子拽了起來:“王爺跟前,你一個小小的婢女也敢胡說八道,衝撞了王爺,你怎麼擔得起!走,還不怕滾!”
周圍幾個婢女得了吩咐,動作格外麻利地抓起籃子,一人捂嘴,兩人抓手,直接就把人往柴房裡拖去。
“站住!”朱信之看不下去低喝出聲。
樊氏猛覺後背都涼了:“王爺,這個賤婢是府中的下等丫頭,不免有些不規矩……”
話未說完,朱信之已走向了籃子,孤鶩也跟着將籃子從幾人的圍困中搶了出來:“籃子,你家小姐的院子怎麼走?”
“這邊,王爺快跟我來!”籃子摸了一把淚,哽咽着說:“小姐被人打成了重傷,流了好多的血,現下昏迷不醒,奴婢扶不動,來找醫女,醫女卻被夫人和大小姐扣住了,她們還想扣住奴婢,不讓人照看小姐。”
瞳孔猛地一縮,朱信之側頭看了看身邊的樊氏和謝依依。
孤鶩快人快語,忍不住嘲諷出聲:“久聞謝廷尉治家嚴謹,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他拱了拱手:“孤鶩今天算是長見識了。”
這話讓樊氏和謝依依的臉齊刷刷白了。
方纔謝成陰說她在淮安王府過的夜,兩人都是不相信的,還連帶着對謝成陰嘲諷頗多,沒想到她說的是真的。
其實前幾天淮安王爺也來過,她們就聽說這兩人認識,但當時大家都說王爺對謝成陰沒什麼好臉色,母女兩人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就算認識,淮安王爺甩着一塊臉,這關係也不見得有多深,說不定還同溫宿一樣,對謝成陰避之不及。
畢竟,就身份而言,朱信之比之溫宿有着天壤之別,一個是天上皎白無瑕的月亮,一個是光芒弱小的星辰!
皇子和世子,誰都不瞎啊!
“王爺,不是這樣的……”謝依依福了福身,上前柔聲開口:“家妹性情頑劣,母親只是略施小懲……”
“小懲就能讓人重傷垂死,謝府家規果然森嚴。”迴應她的,是朱信之不鹹不淡的眼神。
謝依依身軀一顫,不敢再說,只是心中更加狐疑了。
謝成陰難道真的跟淮安王爺有什麼?就因爲一個卑賤的丫頭說了幾句,淮安王爺如今看她們的眼神都能凍死個人,像利劍一樣,好嚇人!
不是說淮安王爺在所有皇子中最溫和、最好處嗎?
樊氏和謝依依蒙了。
孤鶩架起籃子,朱信之懶得再跟這母女兩人囉嗦,三人一前兩後就往滿江庭走。朱信之來過一次,走回正路上,不用籃子再指引,就往滿江庭去。
眼見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主路上,樊氏慌了:“依依,怎麼辦?這下子得罪王爺了!”
“母親別怕。”謝依依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卻拉着樊氏的手安撫,穩定了樊氏的情緒:“好在祠堂咱們佈置好了,這事兒也是謝成陰的錯,說到底都是我們有理。再說,這是我們謝家的家事,淮安王爺再是王爺,總不能插手別人家的家務事吧,於情於理都不合。眼下女兒最擔心的不是他,而是溫家知道了,會對咱們母女說三道四,女兒嫁過去也沒好日子過。”
“這個謝成陰,真是會找麻煩!”樊氏跺了跺腳:“先去看看吧!”
謝依依點了點頭,扶着樊氏,帶着丫頭就往滿江庭趕去。
“王爺,小姐就在那!”到了滿江庭,籃子急忙開門往屋子跑。她離開好一會兒了,生怕這段時間不在,小姐就遭了毒手。
朱信之大步上前,用力推開了房門。
哐當——
門板砸在牆壁上,重重的響,日光從窗柩裡照射進來,屋子裡的塵土看得分明,躺在地上的人更是看得分明。
還是早上那身衣衫,衣領處卻早已被血染透。裴謝堂就趴在地上,還保持着籃子離開時的姿態,雙目緊閉,脣色慘白,毫無一絲鮮活的氣息。朱信之震驚地看着屋子裡,胸口悶悶的,腳步沉重地走進去,蹲下,彎腰,他伸出手率先碰了碰裴謝堂的鼻端。
細細的溫熱的氣息吐在他的手指上,僵硬的肩膀總算鬆了些許。
伸手穿過裴謝堂的脖子,一手穿過她的膝窩,朱信之將人從地上抱了起來,抱在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