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9-01-08 19:37:46字數:3039
“你說什麼?”她茫然。
孤鶩氣得甩手而去。
然而一小會兒後,他又重新回來在她身邊坐下,悶悶的將一個條子遞給她,他板着臉:“這是給你定做的衣服,裁縫明天要來,你不準亂跑。”
“怎麼突然想起要給我做衣服了?我有衣服啊,王妃給我們做的穿都穿不完。”她很奇怪。
孤鶩悶紅了臉:“給你你就收着,廢話那麼多!”
“哦!”她就悶悶的收了。
孤鶩看了看她,片刻又說:“這不,馬上到你的生辰了嗎?王爺給我派了任務,我怕趕不回來帶你過生辰!這是我們兄妹在一起過的第一個生辰,怎麼都不能讓你心裡失落,覺得白認了我這個哥哥不是?”
她心中一陣顫動,擡眼看他,孤鶩神色鎮定:“你放心,我這人很講良心的!我既然認了你做妹妹,就絕不會讓你過得不好!”
“等你將來有了意中人,要出嫁的時候,我就給你準備很多嫁妝,我把我的錢都存着呢,肯定不亂用!我還聽人說,女孩子出嫁,要兄長揹着出門,否則不吉利,你沒兄弟姐妹,以後你出嫁,我揹着你出門。我跟着王爺,旁人都不敢輕視我,到時候我正好警告一下你的夫君,他要是敢對你不好,怠慢了你,我打得他爹媽都認不出他來!”
籃子滿腔的火,瞬間就澆了個透。
她苦澀的笑了起來,手中的紙條千斤重一般,讓她提不起說話的力氣。
果然,還是她一廂情願啊。
可她還是不甘心,她張了張嘴,猶猶豫豫的問:“我還沒找到意中人,大哥你有意中人了嗎?”
“還沒,不過,我喜歡的女孩子,肯定得是泰安郡主那樣的!”孤鶩拍拍胸口,一臉神往:“她可以不漂亮,但一定要聰敏決斷,能陪我並肩!”
她的胸口如遭重擊,痛得說不出話。
隔了半晌,她纔開口:“大哥你這樣好,你一定會找到這樣的人的。等以後嫂子進了門,大哥可不能忘記了我。”
“你放心,我要是娶妻,肯定得你同意。”孤鶩沒心沒肺的笑:“要是娶進來你不喜歡,你們妯娌不和睦,我可頭大得很!”
她苦笑。
她在孤鶩心裡的重要,從來不是她想要的那種重要。
她死了心。
既然沒緣分,又何必自欺欺人,她們這些丫頭,一輩子能有一個人對自己這樣好,已經是難得的福分,她不能強求。若是強求太過,連最後這一點福分也會丟失,這個代價太大了,她輸不起也賭不起,她承受不住。
自此,她將全部的話都壓在了心底。
她仍舊傾盡全力對孤鶩很好,可她心裡明白,這種好,是有期限的,等新嫂子進了門,便要退出。她恨不得將心肝都掏出來給他看,只願他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能忘記她。
如今,她躺在冷硬的牀榻上,聽着孤鶩在她耳邊說話,斷斷續續都是曾經的美好快樂,她心裡就涌出來一點複雜又狂熱的想法。
會不會……會不會……他對自己,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呢?
他給自己簪花。
他說要送她禮物。
他說,她不能走。
他捨不得她。
籃子的心跳得很快,她用力的抓住孤鶩的手掌,孤鶩感覺到她強烈的動作,眼淚落在她的臉頰上,他連聲問:“你要什麼,籃子,你跟我說,你要什麼?”
“抱,抱抱我!”籃子看着他。
她的瞳孔已經無法聚焦,她看不見孤鶩的面容,可她揚起臉來時,他柔軟的脣瓣就擦着她的臉,讓她心底一陣顫動。她忍不住提出從前不敢提的渴望,她熱切的看着他,輕聲說:“大哥,你抱一抱我。”
如果能在他懷裡死去,她這輩子,滿足了!
孤鶩聽清楚了這句,立即坐在牀榻上,將她抱在懷裡。她的傷口很深,微微一動,鮮血就流了出來,嘴角的殷紅更深,她靠在他的胸口,聽他砰砰砰的心跳聲,嘴角露出一個滿足的笑意。
她努力張嘴,要說什麼話。
孤鶩握住她的手,湊到她脣邊,聽見她一字一句說:“大哥,你,你對我,到底有沒有過……有沒有過一絲,不是兄妹的喜歡?”
“有嗎?”
她滿是期待的看着他。
孤鶩低下頭,籃子柔和的笑起來的時候,像四月的春花,能迷了人的眼。
他聽清楚了這句話,愣了愣,將脣映在她的額頭上。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格外清晰的吐出幾個字:“有的。你好起來,我一定娶你!”
“哎!”籃子嘆了口氣。
她努力的抓着他的手,眼睛越睜越大。她拼盡了最後的力氣,在他耳邊吐出一句:“大哥,聽見你這樣說,我……好歡喜!”
話音渺渺消散,她的手也跟着垂落了下來。
孤鶩呆了呆,等明白過來,渾身便如僵硬了一般。他抱着她,坐在牀榻上,懷裡的姑娘並不輕巧,可肉嘟嘟的格外可愛。他從前就最愛捏她臉頰上圓圓的肉,他不討厭她,一點都不討厭。他方纔說的那句話,也確然是真心的。
朱信之彎下腰,伸手在籃子的鼻子下探了探,便沉重的擡手,拍拍孤鶩的肩膀。
孤鶩一動不動。
萬物都遠去了,他什麼都不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眼裡只剩下眼前這個女孩子的臉,毫無生氣的臉。
“殿下的馬車在哪裡?”裴謝堂紅着眼上前,看了一眼牀榻上的情形,身軀抖了抖,很快就直起腰來:“能否借我用一用?我,要送籃子回家!”
“在門口。”朱信之靜靜的看着她。
裴謝堂點了點頭,往前走了一步。
孤鶩擡起頭來,聲色冷漠:“你要送她去哪裡?她的家在淮安王府,理應是我帶她回去,你是泰安郡主,你的家在泰安王府,她從前是謝家的人,如今是淮安王府的人,你有什麼資格帶她走?”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裴謝堂,寸步不讓:“我會帶她回淮安王府,我會親自給她出殯下葬,你——”孤鶩一字一句,字字帶着不滿和憤怒:“請郡主以後離她遠一點!”
如果不是她,籃子不會死!
裴謝堂沒跟他爭辯,兩人的目光在空氣裡無聲的對撞,誰都不想讓誰。
朱信之看着她,滿眼都是心疼。
她哭過。
裴家的祖訓,裴家人流血不流淚,從前他從未見裴謝堂掉過眼淚,包括當初裴擁俊去世,她也只在那一晚掉過一次眼淚,還怕被人瞧見,淚珠方濡溼了眼眶,就被她擡手摸去。她這樣的剛強,就連赴死都從容不迫。如今爲了籃子哭泣,可見這丫頭在她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他有心要勸解幾句,張了張嘴,又不知該說什麼。
她如今恨他正在頂頭上,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
朱信之轉頭,想勸解孤鶩,然而迎上孤鶩悲痛至極的眼,他也開不了這個口。孤鶩哭得比裴謝堂還慘,這個人少年時就跟着他,他又如何捨得孤鶩難過?
朱信之左右爲難。
他勉強開口:“先回王府吧。讓籃子在王府出殯,我會給她最好的禮遇,請最好的法事來超度她,如何?”
“人都死了,最好的禮遇有什麼用!”裴謝堂扯開嘴角,嘲諷笑開:“莫非王爺以爲,她就只值得一場法事而已嗎?”
“你想讓我怎樣?”朱信之看着她。
裴謝堂擡起眼眸,她神色冷漠,那雙晶亮的眼裡一片陌生。
她一字一句開口:“我讓你殺了陳淵,你做嗎?”
“不行,陳淵是證人。”朱信之想也不想的拒絕。
裴謝堂露出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連廢話都不跟他多說一句,轉身就走,臨別不忘吩咐高行止等人:“將籃子帶走!”
孤鶩立即摟緊了人:“誰敢!”
“動手!”裴謝堂厲喝。
黎尚稀等人素來只聽她的吩咐,聞言立即上前,方一抓住籃子,孤鶩還擊,毫不猶豫的攻黎尚稀的面門。
眼見着要打起來,高行止立即擋在兩撥人跟前。
他嘆了口氣,讓黎尚稀住手,拽住裴謝堂的胳膊,溫言開口:“老謝,你冷靜一點。你聽我說幾句。”
“你想說什麼?”裴謝堂仍舊不滿。
高行止道:“讓孤鶩帶籃子回去吧。”他示意裴謝堂看了看牀榻邊,他抿脣,看向籃子的目光帶了幾分理解和同情,他很明白籃子,這丫頭跟他一樣,都有各自說不出的苦,若那一日輪到他彌留,他恐怕到了那時候纔敢說出自己的心意。他很同情籃子,也看得見籃子在孤鶩懷中時那種滿足和快樂,如果讓孤鶩帶走籃子,她想來也是樂意的。
裴謝堂瞪他:“你也要來跟我作對嗎?”
“不是作對。”高行止簡單的說:“我只是覺得,籃子或許是願意同孤鶩回去的。”
裴謝堂便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人抽乾了一般,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籃子何時跟孤鶩走得那樣近,若非今日,她或許還矇在鼓裡。
她看着籃子臉上凝固的笑容,心頭便涌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她站在原地,好久好久,纔對高行止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