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8-10-22 20:08:55字數:3072
天陰山一役,燕起被俘,但其實那一仗是裴擁俊帶兵。因中了北魏人的埋伏,最後關頭,是燕起帶領一千軍將爲大軍斷後,保裴擁俊先行,大軍脫困,他卻被北魏軍生擒,這一走,就是三十年跟故國分離,不得相見。
直到裴擁俊離世,哪怕在戰場上遇到了燕走,心中都對燕家人心生歉意,久久不能釋懷。
裴謝堂看着滿頭花白的老人,喉頭微微有些哽咽,當年要是爹爹被俘虜,憑着爹爹的威名和寧折不彎的骨氣,爹是決計不肯投降,或許,早已死在了北魏的土地上。
她將孩子還給燕走的妻子,當真整理衣襬跪了下來。
燕起受寵若驚,急忙將她扶起:“使不得,使不得。”定睛看她,又覺得眼前的姑娘眉目間都帶着剛氣,想起那天進府的時候,他曾經見過她,當時隔得遠,只覺得這人身上有種很熟悉的特質,一時間卻想不起自己認識的人中,哪個跟眼前的姑娘面容相似,不由遲疑的多看了幾眼,有點狐疑的問:“敢問,我認識王妃的父親嗎?”
天陰山一役,那是他戰場生涯的最後一戰,他至今都記得。
但當年參戰的人何其多,他卻對不上號。
“認識的。”裴謝堂勾起脣角:“若非燕老挺身而出,率領一千騎兵斷後,我爹所帥的大部隊都會全數被俘。我爹是裴擁俊。”
“啊!”燕起正經的瞪大了眼睛:“是裴擁俊!”
他還記得這個人。
東陸誰又不認得這個人呢?
當年的東陸,那會兒還是大周的末代皇朝,這人年少從軍,在軍中一枝獨秀,年紀輕輕就做了驃騎將軍。那會兒還沒有寒銅軍,他也沒做西北統領,官銜比他還要稍低,但他對裴擁俊是打心底的喜歡和敬佩,對這個年輕人亦很是提拔照顧。天陰山一役,他和裴擁俊帥軍伏擊北魏,反而被北魏人包了餃子。裴擁俊三次主張突圍,他卻沒同意,最終給了北魏時間形成合攏之勢,葬送了東陸的生路。
因是自己的過錯,最後,他願意承擔這個結果。裴擁俊讓他先行一步,自己領軍斷後,他執着的不同意。
東陸需要這個人,那時候,他全無半點私心,更談不上救不救的。
這個禮,受之有愧!
裴謝堂點點頭:“是啊,我爹至死都念叨着燕老的恩情,跟我說起過很多次,要是沒有燕老,他早就死在北方戰場上。我爹說,日後見到燕老,一定要替他磕頭。”
“可是……”燕起眼中狐疑更深:“裴擁俊後來做了泰安王爺,他的女兒……”
“此事說來話長。”裴謝堂示意他坐下,兩人捱得近,說的聲音很低,兩個北魏的女人都不太聽得懂,便又忙着去逗弄孩子,給這兩人讓了個地方。
裴謝堂不知道要如何跟他說起重生的事情,只簡單的說:“我也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我不是我爹的親生女兒了。我如今的爹是廷尉謝遺江,我跟裴家的關係,連王爺都不知道,還請燕老幫我保密。關於這事兒,如今在東陸是禁忌。”
大約是因爲東陸冤枉了裴家,能不提起就儘量不要提起。
燕起心中想着,連連點頭:“你放心,打死我也不說。”
“燕老,我就在王府之中,你若有什麼困難就告訴我。”裴謝堂對他是真心感激敬重,笑道:“我聽王爺說,已給你們尋覓了合適的住處,等燕走回來,你們就可以搬過去。”
“我原本想帶着大家回老家,只是一去三十年,老家已不復存在。”燕起嘆氣:“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船到橋頭自然直。”裴謝堂忙說。
不知是見了舊人女兒的緣故,還是受到裴謝堂尊敬禮遇的緣故,燕起的心情好了很多,聞言哈哈大笑:“王妃說的不錯,我這些年來在北魏都呆傻了,腦袋轉不過彎來。咱們在東陸,難道還會比在北魏的時候活得更差嗎?”
兩人相視一笑,俱都釋懷。
因知道朱信之即將去往西北,兩人兜兜轉轉的,又說起北魏的一些事情來。
只可惜燕起在西北不問軍政,所知十分有限,與裴謝堂幫不上什麼忙。到了後來,反而是絮絮叨叨的說起舊事比較多。
燕走回來已是兩天以後的事情。
朱信之親自去接他,一路上說了不少話,燕走對他已是心悅誠服。入了府中,在朱信之的安排下,他便帶着闔家老小去了西巷居住。
京城裡好像一下子安靜了很多。
裴謝堂去潑墨凌芳的腳步卻更快了一些,然而好幾次都沒瞧見高行止,問黎尚稀他們幾個,他們都搖頭。
最後這一次去,裴謝堂發飆了:“哪裡都沒見,酒樓窯子我都跑遍了,他到底是藏到哪裡去了?”
“你也知道,高公子不想說的,我們誰都問不出來。他連你都瞞着,想來是真的不想告訴任何人。”陳舟尾徐徐說道:“郡主,要不,你還是別問了吧?”
“主要是不放心。”裴謝堂揪着自己的頭髮,很煩躁的嘀咕。
近來京城裡很不安穩,李希還脫逃在外,朱信之又總奇奇怪怪,彷彿在密謀什麼。孟傢什麼都抗了下來,但孟蜇平的死刑還未執行,陳家毫髮無損,到處都充滿了危險。高行止作爲同泰安郡主關係最親密的人,她實在是擔心陳家會狗急跳牆,要做個殺人滅口。高行止武功雖好,但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要是吃虧就晚啦。
徐丹實涼涼的道:“都跟你說了,要多關心高公子,你不聽……”
“好啦,你也別說郡主,還是先找人吧。說起來,我們都兩天沒瞧見他了。”賀滿袖最心軟,也最護着裴謝堂,見徐丹實又要訓話,連忙打斷他。
這麼一說,好像是挺久的……
徐丹實蹙眉:“我上次見到他,是兩天前的晚上,他說要出去一趟,有個應酬。”
“應酬?沒回來?”裴謝堂猛地拔高了聲音。
徐丹實搖頭:“後來回不回來我不知道啊,我那天晚上睡得早,第二天起來確實沒看到他人。但我見他房間裡的東西動過,還以爲他曾經回來過。陳舟尾,賀滿袖,你們也沒看到他人?第二天早上是陳舟尾準備的早飯,你沒看到人?”
“我沒有啊。”陳舟尾更無辜:“我送東西去房間的時候,牀鋪都沒疊,我還以爲他出去了。”
“等等。”裴謝堂越聽越不對勁:“你們是說,你們也有兩天沒看到他人?”
徐丹實、陳舟尾和賀滿袖互相看了看,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
裴謝堂立即站了起來。
高行止是一個很自律的人,別看這傢伙平日裡放浪形骸,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他心裡跟明鏡似的。對高行止來說,潑墨凌芳裡守着最重要的東西,他出去應酬也好,瀟灑玩樂也罷,一定會提前跟人說一聲。若是晝夜不歸,還會告訴旁人,讓夜間多加巡查。他一個交代都沒有就走,是從來沒發生過的事情。
不,更奇怪的不是這些!
方纔徐丹實說了,他房間裡的東西動過,陳舟尾說,高行止的牀鋪沒疊,這不對!
她軍旅多年,有個好習慣,就是看不慣被子散亂,以前剛認識的時候,高行止習慣隨便疊被子,但她看不過眼,強逼着他學了軍中被子的疊法,一開始高行止不服,被她一次次打怕了,後來,那被子疊得比老兵還標準。
重生之後,她也睡過高行止的屋子,新婚前一天,還在那牀榻上同高行止險些越了雷池禁地,那會兒他拉扯過的被子都是疊得很整齊的模樣。
這些統統都說明,來他房間、翻他東西的人,不是高行止!
“郡主先別急,或許高公子只是有事。”徐丹實還想安慰她,卻被裴謝堂凌厲的打斷:“他出事了!”
她推開這幾個人,直奔高行止在潑墨凌芳的房間而去,腳步急促又凌亂,險些被門檻絆倒。
穩住身形,裴謝堂定了定神,推開高行止的房門。
確然如徐丹實所說,一屋子都亂,顯然是被人翻過,但又不是倉促間那種凌亂。牀鋪散亂,被子有一個角落在了地上,枕頭倒是放得很整齊。裴謝堂看了一眼,就明白爲何徐丹實賀滿袖他們都不懷疑高行止是出了事。
從蛛絲馬跡來看,這人停留在這兒相當長的時間,是有條不紊的翻找,慢慢的還原的。
故意露出的亂,是一種人爲刻意營造的假象。
她走進屋子,頓時覺得棘手又茫然。
徐丹實和陳舟尾都追了上來:“郡主,看出什麼來了嗎?”
裴謝堂搖頭,賀滿袖走在最後,見她臉色慘白,心中很是擔憂,忙說:“郡主別慌,就算是出了事,保持冷靜,才能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救高公子。”
深呼吸,不能亂!
裴謝堂吸氣又吐氣,幾個來回,砰砰亂跳的心很快就沉了下來。她看着幾個人,突然說:“你們都出去,站在門邊。讓我想想,仔細想想。”
幾人依言退出,裴謝堂捂住腦袋蹲在地上,半晌,忽然擡頭看了看衣櫃頂上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