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全再次苦笑着擺擺手：“不怪人擠壓，是大白這個畜生不爭氣，上趕着去攬活！要不，咱梅兒能給氣成這樣？”
不僅是梅兒生氣，這回，就連王洪全都被自己的孫子給氣到心口痛了！
自始至終，老楊頭都想不通那個在外面混得風生水起，都三十來年沒在長坪村住的劉疙瘩，咋突然會想回村買宅子！
“爹，公爹，你們別琢磨了，甭管是哪個，甭管出於啥樣的緣由，都甭想打我這宅子的主意！”
當老楊頭和王洪全還在那使勁兒琢磨的當口，楊華梅已經咬牙切齒出了聲。
她已經很疲憊了，也已經憤怒到麻木。
她不想去哭哭啼啼的訴說着這宅子當初修蓋時，她對老王家，對兒孫們寄予的希望。
她也不想說，在修蓋這宅子的那三個月裡，她像男人一眼忙裡忙外，燒飯給工匠吃，場地上人手不夠，她丟掉鍋鏟就像男人一眼去幫忙鏟石頭子，挑泥土……
她什麼都不想說。
她更不會說，在宅子建好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即便大白和紅梅忙着在鎮上開鋪子賺錢，她這個婆婆，都會忙裡抽空過來暖宅子，天天過來開窗透氣。
有時候還特意將洗完的衣裳拿到這邊院子裡來晾曬，形成一種這個院子裡時時刻刻都住着人的那種錯覺。
現在，有爹，有孃家，有撐腰的人，她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蛋也好像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捧了起來。
“那也行，就一塊兒去吧！”因爲有了楊華梅的態度，王洪全也沒矯情，立馬爽快的應下了。
看到老宅子，看到新宅子，整個連成一片，這一帶都是自家的產業，都是兩個兒子的家。
“好了，不怕啊，來，收拾收拾，帶着壯壯跟爹回家去吃酒席，”
“宅子在，人在，宅子沒，人亡！”
好像一隻煮熟的雞蛋，被剝掉了蛋殼，扔到一堆砂礫裡面滾來滾去，渾身刺痛，傷橫累累……
“沒事兒，我等你。還有親家公，一塊兒過去喝兩盅酒。”老楊頭說話間，又對王洪全發出了邀請。
每一次經過新宅子門前，看到院子裡那高大的瓦房，門窗啥的都是嶄新的，她這心裡甭提有多欣慰了。
“梅兒，不惱了不惱了，也不要說出那種狠話啦，只要你不點頭，只要咱老楊家，沒有人敢強買強賣的，你就放心吧！”對於這個承諾和保證，老楊頭還是非常有自信能辦到的。
“爹，有你這句話，我心裡踏實不少！”楊華梅聲音沙啞的說。
所以，不管是啥時候，老楊頭都有着絕對的自信！
所以當下，他來到楊華梅身前，俯下身，將手搭在楊華梅的肩膀上。
“爹，要不你和我公爹先把壯壯帶過去玩耍吧，我這邊拾掇拾掇，還得想要一會兒功夫！”
“咋？你想不起來啊？你四哥家的康小子，今個媳婦兒過來認門啊！”老楊頭說。
即便她這當孃的住在兩座宅子的中間，那間低矮的，沒有窗戶的，像棺材板一樣的屋子裡，她心裡都沒有怨言。
且不說如今的老楊家出了當官的孫子大安，慶安郡兵部吃衙門飯的小安，孫女楊若晴，孫女婿駱風棠，孫女婿劉雪雲，孫女婿夜一這些厲害牛逼的後輩，就算還是當年一個個在家裡拿鋤頭的老楊家衆人，在村子裡，那也不是誰都能欺負得去的！
就算劉疙瘩有錢，強行過來收屋子，老楊家男丁們呼呼啦啦十幾二十個，再喊上一些親戚朋友，大家夥兒拿着鋤頭鐵鍬扁擔啥的衝上去，往院子裡一站，誰敢收走屋子？
當然了，老楊頭也不會跟楊華梅這介懷的，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閨女。
“這窮家破院也沒啥好看的，公爹你也去吧，去熱鬧熱鬧，也順便改善下伙食。”楊華梅一點兒都不避諱老楊頭，心裡咋想的，就咋說。
楊華梅猛地回過神來，臉上露出歉疚的笑容：“哎呀，看我這腦子，真的是被大白給氣糊塗了，竟把這事兒給忘了個精光！”
“好了，別哭了，這事兒爹給你做主！”
要不是爹過來提醒一句，她恐怕真的要忘記這碼子事。
楊華梅擡起頭，怔怔望着面前的爹，爹的眉毛鬍子，這幾年幾乎都白得差不多了，就剩下稀稀疏疏幾根還是黑的。
王洪全習慣性的去看楊華梅，見楊華梅沒有表態，王洪全笑笑說：“多謝好意，不用了，他們去就行，我留下看家……”
楊華梅看老楊頭的架勢是要留在這裡等，於是將壯壯塞到老楊頭的手裡。
即便老孃那邊心疼她，爲她打抱不平，但她本人是真的沒有半句怨言，因爲兒孫好，家裡興旺，纔是她最想要的。
“好好好，我這就收拾收拾，爹，你先過去吧，我恐怕還得要一會兒。”楊華梅抱着壯壯站起身，說。
所以，千言萬語她都不想說，此時此刻只想匯成一句咬牙切齒的：
但是，爹的眼神，依舊還是一如既往的堅定，堅決，讓她心裡感覺到一道光，好像天塌下來，都有人能幫自己撐起來！
將來百年後到了底下，見到了王栓子，她也可以當之無愧的告訴他：你個天殺的走的那麼早，把事情都撂給我，瞧瞧，我給你辦得妥妥當當的！
老楊頭接着展現慈父的風采，摸了摸楊華梅的頭，聲音儘量放得低柔。
“吃酒席？”楊華梅眼底閃過一抹迷茫。
頭髮也白了，整個人明顯衰老了不少，滿臉的皺紋，不再是記憶深處那個年富力強的爹。
就算收走了屋子，誰敢在那屋子裡住？
自打王栓子猝然離世，楊華梅感覺自己在這世上，突然就變得孤立無援了。
真的！
洗個臉，梳個頭，換身衣裳，上個茅廁。
讓自己精精神神的，不能邋邋遢遢的，被人看不起。
除此外，最要緊的，還是要拾掇些賀禮帶着，總不能空着手，就帶三張嘴過去吃席吧？
那也說不過啊！
況且，禮尚往來，也是人之常情，楊華梅不缺那一份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