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74章 相聚
望海縣，怡和春醫館。
時隔半個多月，譚氏終於撿到了她心心念唸的楊華梅。
“我的梅兒，我的好閨女哦，娘想死你了, 娘以爲再也看不到你了，嗚嗚嗚……”
醫館後院的病房裡，譚氏剛見着躺在牀上的楊華梅，就忍不住撲了上去，緊緊抱住楊華梅的腦袋，嚎啕大哭起來。
旁邊人被譚氏的舉動嚇到, 但隨即也都釋然了。
對於這老太太來說，楊華梅可不就是她的半條老命嘛！
一輩子心心念唸的，可不就是這個老閨女嘛！
所以, 不管是牀邊的老楊頭，楊華明，楊永智，大白，小黑，甚至後來才嫁進家門的徐巧紅，瞧見譚氏這般舉動，都習以爲常。
但習以爲常之餘，每個人的反應又都不一樣。
譬如，老楊頭坐在一旁，一手輕輕拍了拍楊華梅露在外面的手臂，輕輕點頭，對這母女的重逢也是滿臉的欣慰和感慨。
譬如，大白在看到嘎婆和娘這樣抱頭痛哭，他想到了什麼，有點心虛, 然後腳下不動聲色的挪着步子往門口去, 生怕成爲譚氏第一個發起攻擊的目標。
大白臉上賠着笑，擺出一副兄長的豁達模樣來，說：“嗨，還不是因爲我這手不爭氣嘛，這段時日一直是勞累巧紅弟妹幫忙熬藥。”
大白也跟着點頭：“對，還是咱娘顧慮的周全，弟妹，那就勞累你也跑一趟吧！”
“那行，我就帶着大哥好好認一認咱孃的藥罐子。”
楊華梅再次苦笑。
“咋個回事嘛？你們是不是苛待了你們娘？”
而如今，娘沒了，再看到眼前這樣的畫面，徐巧紅突然感覺鼻頭一陣發酸，羨慕到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我跟他說，我說咱哥的手臂受了傷不能使力，上晝大夫過來給娘扎針，咱扶娘上茅廁啥的，我一個女人家力氣不夠，都得指望着你使力呢！你吃那點兒哪裡使得上力啊！”
小黑是很聽徐巧紅的話的，二話不說就往門口去了。
小黑更是張了張嘴，笑呵呵說：“我哥最喜歡偷懶賣壞，八成是怕你們打他，責難他，想開溜呢！”
楊華明的笑容頓時就變了，拉下臉道：“你可別詛咒我！”
再譬如, 徐巧紅起初看到婆婆和婆婆的娘如此，還覺得太誇張，至於搞成這樣麼？又不是真正的生離死別。
娘負責噓寒問暖，不善言辭的爹則默默地陪着。
楊華梅苦笑，指着自己的腿，還有牀頭桌子上的藥碗：“就這，還吃香喝辣？要不四哥你來試試？”
大白想要殺了小黑的心都有啊，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尤其是病牀上的譚氏和楊華梅這對傷心的母女也都收起了眼淚，分開了彼此，兩個人都紅着眼眶盯向門口這邊。
大白的話，傳到老楊頭和譚氏他們耳中，臉上的怒火稍稍削了一些。
“四哥，你就別打趣我了，說句不怕你們笑話的話，這腿，我真的不想治了，待在這裡半個月，我像坐了半個月的牢房！”
至於爹，他雖然不會去說那些話，但是爹會很豪氣的說：“想吃啥想玩啥儘管跟你娘說就是了，買！”
大白被堵住的剎那，眼底閃過意思慌亂，但隨即他就站直了身體，昂首挺胸理直氣壯的對楊華明和楊永智說：“四舅，三表哥，你們給我讓條道道吧，醫館竈房那裡的小爐子上還座着我孃的藥罐子呢，我得過去監管監管，那麼好的藥，可不能沸騰出來了。”
可是，當看到婆婆被嘎婆擁在懷裡，嘎公坐在牀邊輕輕拍着婆婆的手臂，徐巧紅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曾經生病的時候，爹和娘也是這樣陪在牀邊。
老楊頭則轉過身對楊華明和楊永智說：“我們陪梅兒聊會天，老四，你和永智去前院大堂那裡吧，省得待會大夫要找我，找不見！”
娘會從每一個細節去關心自己，甚至包括自己想吃什麼菜，想吃什麼小零食，靠枕夠不夠高，要不要去街上買點小玩意兒來打發養病的這段枯燥無趣的日子？
娘會事無鉅細的過問，彷彿這病不是生在自己身上，而是生在孃的身上。
老漢用力拍了拍牀沿，質問大白和小黑：“到底啥情況？半個多月不見，你們哥倆倒是都長肉了，大白的臉盤子圓了，小黑的肚子都大了一圈，偏生就你們娘瘦了好幾圈！”
待到大白小黑和徐巧紅三個離開病房後，楊華明擡手扯了扯衣裳領口透着氣，並打趣說：“梅兒，你這病房可真熱鬧啊，光是天天聽他們仨像說相聲那樣說話，就夠你打發枯燥無趣了吧？”
雖然沒咋地幹活，但好歹還能這樣想，終歸是好的。
不像那些事情不做，思想還不端正的晚輩，那才真叫折騰人，簡直無可救藥！
“大哥，你都認得爐子，那裡好多人的藥爐子一起熬藥的，這個擔子可不是你突然想挑就能挑的起的！”小黑齜着牙，怪笑着，繼續拆臺。
大白於是對小黑髮出邀請：“好弟弟，之前是哥哥沒盡到哥哥的責任，讓弟弟和弟妹受累了。”
小黑愣了下，隨即啞然失笑。
“嗨，這有啥？我從小看到大都見怪不怪啦！”
楊華明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別那麼說，太誇張啦，牢飯不好吃，至少你在這裡每頓都能吃香喝辣。”
老楊頭一聽這話，將目光從小黑身上移開，投向了屋門口的大白。
甚至還壓低了聲詢問徐巧紅：“巧紅姐，伱沒事吧？”
而楊華明和楊永智也都很自然的堵住了屋門口，不允許大白溜出去。
徐巧紅故作驚訝的望着大白：“大伯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平時都是我在監管那些，你一回竈房都沒進過，我怕你認不出咱孃的藥罐子哦！要是搞錯了藥，咱娘喝了可就不好了。”
小黑和徐巧紅對視了一眼，小黑不太明白哥哥今天爲啥這麼勤快，難道是想要表現給長輩們看？
徐巧紅退了小黑一把，“小黑，那你趕緊陪大哥去竈房辨認吧！我走不開，我得留下伺候娘。”
“大白，果真是小黑說的那樣的嗎？”
“那要不這樣吧，你和弟妹幫我帶個路去竈房，教我辨認下咱孃的藥爐子。行嗎？”
小黑感受到徐巧紅的異樣，他擡起寬厚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徐巧紅的後背，以作安撫。
老楊頭沒好氣的白了眼小黑，“你來這裡是照顧你娘，還是忙着吃東西的？怪不得肚子長那麼大！”
這時，躺在牀上的楊華梅突然發了話：“巧紅，你也跟着一塊兒去，小黑做事我也不放心，必須你去我才放心。”
“他今個早上就喝了一碗豆腐花，一根油條，還有我強行賴他吃的。”
楊華明和楊永智對視了一眼，叔侄倆都滿臉狐疑，於是楊華明又望向屋內的小黑和徐巧紅，“當真是這麼回事？”
那時候, 自己身在其中，並不能真正體會到那種幸福。
楊華梅看了眼楊華明，知道四哥是什麼意思。
“這不，如今我的手臂好些了，身爲大哥，我肯定得把這個擔子挑起來啊！”
徐巧紅的眼淚也就退回去了。
他很不高興的上下打量着小黑，接着又去打量那邊已經退到了屋門口的大白，花白的眉頭壓得更低了幾分。
徐巧紅輕輕搖頭，小聲說：“我沒事，就是看到嘎婆和娘這樣，我也想哭了。”
於是，她捂着嘴巴側過身去，將頭靠在身旁小黑的肩膀上。
徐巧紅搶着替小黑說：“嘎公你可別聽他瞎說，他那是吹牛的呢，是天冷了裡面衣裳穿的多！”
真不是詛咒，是真心話，這裡的日子真難受。
“等你以後日子久了，你就習慣啦，這沒啥好哭的，嘿嘿……”
小黑咧着嘴笑着，正準備再次張口，卻被徐巧紅擋在。
譚氏聽到兒子和閨女的對話，直接就倒向了閨女這邊。
徐巧紅本不想去竈房的，但是……
楊華明繼續黑着臉問面前的大白。
而老楊頭聽到了小黑這話，老漢的臉色拉了下來。
只是覺得其實生病其實也沒那麼可怕，除了身上滋味不太好受, 其他都特別的享受，被一家人捧在手掌心裡，衆星拱月。
只見老太太一邊給楊華梅擦拭着臉上的水痕，同時還扭頭去瞪楊華明，厲聲呵斥他：“你妹妹都瘦得皮包骨了，你還有心思拿這些話跟她逗樂，像個哥哥樣子嘛！”
“嘎公，我這是剛吃的早飯，我早上吃了三籠大肉包子呢！還喝了兩碗豆腐花，兩根油條……”
楊華明齜牙咧嘴，這訓斥的語氣，就好像是在訓斥兩個不懂事的小屁孩。
小黑一句話，將氣氛破壞得妥妥的。
小黑擡起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咧着嘴嘿嘿笑了。
楊華明他們那邊也都放行。
楊華明和楊永智都清楚老漢這是要把他們倆也一併支走。
於是，楊華明笑着攬住楊永智的肩膀說：“走吧永智，咱倆去前院大堂待着，把這裡留給他們一家三口說貼心話。”
楊永智尷尬的賠了個笑，跟着楊華明走了。
老楊頭聽得直搖頭：“哎，這一個個的，說話都像說相聲，真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