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96章 燒香
一行人直接將騾車趕到了埋葬孫老太的那片林子外面，到了這裡，先前一路上還說說笑笑的衆人頓時都肅穆下來。
年輕的媳婦們各自忙着去叫醒自家的孩子們，牽着，抱着，帶着他們下車。
男人們則開始把東西從車廂裡往下歇，扛在肩上，夾在腋下，拎在手裡，往林子裡去。
老孫頭在前面開路，手裡拿着一把鐮刀，分開擋路的荊棘和伸到路中間的帶刺的枝丫藤蔓，引領者後輩們一步步往前去，直達孫家的祖墳地。
駱寶寶挽着楊若晴的手臂，跟着人羣往林子深處走，娘兩個到了這裡誰都沒有說話。
楊若晴不知道這丫頭心裡在想啥，她只知道自己此刻心裡五味雜陳。
孩子們現在都還小，跟着正當年輕的父母，以及行動還很便捷的爺奶們一起，在每年特殊的節日裡上山祭拜，給祖宗燒香。
在孩子們的心中，對於那些掩蓋在厚厚黃土下的祖宗，他們是從未謀面，也有任何記憶的。
他們只是跟在大人們身後，看着他們將一碗碗供品在墳前一字排開，點上香燭，燃燒草紙，放炮仗，鼻子裡嗅着那種香灰的氣味，耳朵裡聽着大人們在墳前追憶墳裡躺着的那位祖宗生平的一些事情，然後自己腦海裡腦補着那些畫面……
彼時，自己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頭頂是父母撐起的天空。
駱寶寶在楊若晴耳邊低聲問。
“娘，這些東西老嘎婆真的能收到嗎？”
你的爹孃已經老邁，躺在墳墓裡的人早已換做你的爺奶，甚至是你的爹孃時，某一日你帶着孩子們上山掃墓，當你摸着墓碑追思你已逝的親人，你看着你的孩子們在旁邊折了松枝打鬧玩耍，聽着他們好奇的問這問那，你會不會想起那時候的你？
呵，人生就是這麼簡單，就像田地裡的莊稼，一茬接着一茬。
婦人孩子們都整整其實站了兩排，一雙雙目光齊刷刷望着最前面墳前青石板平臺上正在用心擺供品的老孫頭和小潔爹。
這墳墓裡躺着的人是孫氏的娘，同樣的墳墓，對於孫氏，大孫氏她們的感受，肯定跟其他人不一樣。
楊若晴發現自己竟然走神了，擡起頭，果真看到孫氏在那邊正朝自己揮手。
大家在孫老太墳前把帶來的東西都給燒了，大孫氏和孫氏這對老姐妹一左一右抱着孫老太的墓碑哭。
楊若晴終於明白先前爲啥要用一輛騾車來裝東西了，光是供品就這麼多，除此外，還有給嘎婆扎的紙屋子，紙船，紙的轎子，四個轎伕，還有兩個丫鬟，再然後就是一大堆的紙錢……
“誒，來了。”
就算墳墓裡躺着的是南朝女帝，估計都沒享受過這麼多供品吧？
楊若晴側首看了眼她那狐疑的目光，淡淡一笑，說：“我也給不了一個確切答覆，但我相信心誠則靈。”
聽得其他人紛紛轉過臉去，跟着抹淚，跟着抽泣。
孫氏的眼眶都紅了，顯然剛剛她已經哭過一場。
就算是滿漢全席，估計也不及這場供品盛宴了。
她的那個夢，他們應該是全都聽進去了，都覺得這邊燒給老人家的東西，那邊是肯定能收到並能派上用場的，所以纔有了面前這堆壓得跟小山似的東西……
一口一聲‘娘，娘啊，娘哎~’
“娘，嘎婆在喊咱過去磕頭呢。”
楊若晴的目光在大家的身上掃過，最後落到老孫頭和大孫氏面前的那些供品上。
耳邊傳來駱寶寶的聲音，手臂也被輕輕搖晃。
孩子們先前都受到了自家孃親的叮囑，加之這會子氣氛的變化，所以就連最調皮的小順子都乖乖趴在黃毛懷裡，睜着一雙好奇的大眼睛四下張望。
將來若是孫氏百年會後躺在墳墓裡，那自己……
哪怕自己八九十歲，都希望爹孃能健在。
此刻，氣氛是有些肅穆的，空氣中流淌着淡淡的悲傷和追思。
蒸的排骨，滷的雞爪，醬的鴨脖，剁椒的魚頭，爆炒的大蝦，雞雜鵝腸牛肝糯米圓子米粉粑紅薯粉疙瘩玉米花生紅豆綠豆八寶飯，雲片糕，炸的甜餃子，紅棗桂圓……
駱寶寶似懂非懂，但沒有再問。
白髮蒼蒼的時候還能有爹孃可喚，是無數人望塵莫及的幸福。
孫氏哭，大家倒不覺得有啥，因爲孫氏平時就是一個柔弱的性子。
不僅有常見的雞鴨魚肉，白米飯糰，大塊的五花肉，孫氏和大孫氏還專門做了很多其他的菜。
即便你清楚墳墓裡躺着的那位祖宗跟你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即便你看到你的父母對着墓碑黯然，你的爺奶邊燒香紙邊垂淚，但天真的你並沒有被這種悲傷的情緒感染。
這供品簡直就擺成滿漢全席了。
真豐盛啊！
然而，當經年累月，你年紀漸長，成家立業，你做了幾個孩子的父親，或者母親。
楊若晴快速整理了下心情，帶着駱寶寶一塊兒來到孫氏身旁。
墳前的青石板平臺是當初下葬的時候修的，大概有將近十個平方，在這一片的墳墓裡已經算是非常開闊大氣上檔次，這會子都快要被供品給擺滿了。
老的人漸漸遠去，新的生命重新誕生，生長與消亡並存，一代代都在輪迴，重複着長輩走過的路，你是我的昔年，我也將是你的歸宿。
因爲於你而言，你的親人們都在身邊，一個都不少，天那麼高，那麼藍，林子裡的風那麼柔，等燒完香回家去，家裡的飯菜依舊還是那麼香，日子還長着，一切都剛剛好。
後面的楊若晴不敢去想，只要一想，鼻子就會泛酸，眼淚就要掉出來。
可大孫氏嚎啕大哭，就很讓人意外了，因爲這跟她平時展現出來的性格不一樣。
可正因爲何種反差，才更讓旁邊人震撼，動容。
就連老孫頭和楊華忠他們這些男人，眼眶都紅了。
老孫頭蹲在孫老太的墳墓尾端，也就是孫老太雙腳的方向，老漢抽幾口旱菸，就跟墳墓裡的老伴說幾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