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2章 姜先俊回來了
有個婦人擡起頭，看到塘壩上的人，揉了揉眼大聲提醒旁邊的婦人。
婦人們紛紛循聲去望，果真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男子挎着一個包袱卷，埋着頭，步伐匆匆從塘壩上經過。
“果真是姜先俊，他從牢裡放出來啦？”有人問。
“應該是吧，瞧瞧，好瘦啊，瘦得我差點沒認出來。”
“牢裡的日子那是人過的嘛，不瘦纔怪。”
“鬍子也沒刮，咋一眼我還以爲是姜二又活了呢，嚇我一跳。”說話的婦人擡手拍打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胸口，結果捱了旁邊人的白眼和奚笑。
“姜二都過百日了，你還惦記着呢？姜先俊長得明明像他娘好不？”
“我惦記個頭，你別瞎說。”
“我沒瞎說，聽說你年輕那會子跟姜二議過親？”
“哎呀，成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你甭提，再提我跟你急！”
“不是關牢裡去了嘛？咋還能回來呢？”
“也不能算是謀殺，是誤殺，不小心的……”有個婦人弱弱的幫薑母說了一句話。
“如今姜二沒了，她就該陪着姜二去死，誰讓她在姜二頭上作威作福呢！”
堂屋裡，桌上還保留着給他爹做頭七的東西，燃燒殆盡的香燭，發了黴的生米，腐爛了的草紙銅錢……
“人這會子安頓在哪裡？是他自己家裡？還是你家？”楊華忠又問。
外面陽光熱鬧，屋裡卻昏暗寂靜。
姜大道：“誰讓他攤上那樣的娘？原本就算老二癱瘓了，可家還是完整的。”
楊華忠也是搖頭，“爹不在了，娘還關在大牢裡等着償命，家不像家，也難爲他了。”
姜先俊肩上的包袱卷滑落到地上，託着僵硬的身軀扶起就近處一把凳子，坐了下去。
“先俊，你啥時候回來的？咋也不去大伯家呢？”姜大溫和的詢問聲讓姜先俊找回了思緒。
“爹，”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該回來了。”楊華忠端起茶碗，用碗蓋拂着上面的茶葉沫子，眉頭卻皺在一起。
院子裡東西東倒西歪，當初爹去世操辦法事的痕跡都能看到。
“那還用說嘛，謀殺親夫，不償命，老薑家能放過她？”
“等我們找過去的時候，一個人坐在堂屋裡哭到睡着了，哎，看着就揪心啊，好好的人家，也不知造的啥孽！”
……
把姜先俊安頓好，姜大受老薑頭的叮囑，抽空來楊華忠家這邊知會一聲。
先前說話的婦人便尷尬的笑了笑，沒再多說。
姜先俊推開院門走近院子裡，院子裡那棵陪伴了他長大的棗子樹竟然枯死了，樹葉落了一地。
仰起頭環顧四下，往日的點點滴滴在腦海裡如走馬燈般閃過，眼前卻是這一片荒蕪冷清。
再多說下去，就要把自己給捲進去了，確實犯不着。
先前說話的婦人立馬展開了還擊，“姜二沒死前，先俊娘對他可是罵的跟狗似的，一點面子都不給姜二留。”
經過竈房前面，他看到竈房單薄的木門被風拍得哐哐作響，就好像裡面有人在。
顫抖着手掏出鑰匙打開門，身後是深秋的暖陽，堂屋裡昏暗晦澀，一股嗆鼻的塵土混合着黴味衝進他的鼻孔。
他埋下頭去，把臉埋到膝蓋裡，雙臂漸漸收緊抱住自己的腿。
但同情都不能說太多，因爲事發後，他選擇了包庇他母親。
“她殺了姜二，殺人就要償命，咋回來？”
姜大說：“我是想接他去我家住段時日，他不去，現跟他爺在老宅落腳。”
她們兩個的孃家在同一個村，還有點沾親帶故，所以聽到別人這麼說，這婦人忍不住說了句。
對此，姜大也只能苦笑。
“這回來了，看到家裡那副樣子，心裡肯定不大好受。”他又說。
這兩個婦人話題早扯遠了，而其他婦人們也三個一羣五個一夥的，望着姜先俊匆忙走遠的背影議論紛紛。
他猛地關上竈房門，蒼白着臉，緊咬着脣大步朝堂屋走去。
於私，老楊家和老薑家的關係……也有必要過來說一聲。
“爺，大伯！”
老薑頭俯身扶住姜先俊的肩膀，也是老淚縱橫：“回來了好，回來了就好啊！”
院子一角的雞圈空了，散落幾根雞毛，雞們也不知道去向。
“那他娘呢？還能回來嗎？”
楊華忠對此只能再次嘆氣，以表同情。
姜家二房。
“嘖嘖，就算是誤殺，那也是殺！”
“好受是肯定不好受的，我和我爹還是聽到池塘漿洗的婦人來說才曉得他回來了，”
“如今家不像家，回到屋裡連口熱茶都沒有，也夠他受的！”
久違的熟悉感覺涌上心頭，彷彿從前那些年他從外面回來，推開竈房門，娘圍着圍裙站在鍋臺後面炒菜，爹坐在竈膛口幫娘塞柴火……
雖然姜二是先俊娘失手弄死的，跟姜先俊無關，但姜先俊是第一個知情人。
桌椅橫七豎八翻倒在地，地上髒亂沒法下腳，頭頂纏滿了蛛網。
他喚了兩聲，一把抱住老薑頭的腰，嚎啕大哭。
不知過去了多久，直接有人拍他的肩膀，他才猛地擡起頭。
“人又不是他殺的，他爲啥不能回來？”
從公，楊華忠是里正，村裡有從牢裡出來的人，家屬肯定得來里正這裡報備。
“娘……”
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他有一瞬間的錯愕，彷彿不知身在何處。
他知道真相後的做法讓所有聽過這件事的人都對他又氣又同情，選擇了包庇他母親，那將他枉死的父親又置於何地？
他走過去，猛地推開竈房門，鍋臺上鍋碗瓢盆也是亂得一塌糊塗，一層綠色的黴覆蓋在碗筷上，幾隻老鼠踩着碗筷跑來跑去。
“天哪，那她不是要砍頭啦？”問話的婦人擡起手朝自己脖子做了個手勢。
“跟他爺住一塊也好，至少不是自己一個人，說話都沒個伴兒。”楊華忠又道。
“老薑叔那邊缺了啥，你跟我說，我來想法子。”他又補充道。
姜大感激的笑了笑，“姜二沒了，還有我姜大，我會照顧我爹的！”
楊華忠欣慰點頭，“我當然曉得你是個大孝子，可家家都有自己的難處，尤其是今年淹水你家也受了災……缺了啥，跟我說，就衝着咱兩家老漢間的交情，你也莫跟我這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