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2章 出路
長坪村。
楊華忠楊華明兄弟回到村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村裡條件稍微好一點的人家，煙囪里正嫋嫋往外冒煙。
不冒煙的人家佔了四成，這四成人家通常都是日子苦，田地少，家裡頂樑柱沒啥拿得出手的手藝，腦子愚笨，死懶，卻還拼了命的生孩子的人家。
他們自己從二十來歲就看到了一輩子，放棄了拼搏和掙扎，被動的接受生活的安排。
在最邋遢狼狽的日子裡拼命的生娃，還得挑着男娃生，寄希望於衆多的孩子們中間能出現一個挑大樑的。
這跟賭博沒啥區別，都是在冒險，這些人也不去想想要培養出一個挑大樑，能扭轉家族乾坤的孩子，需要前期投入多少本錢？
要麼唸書，要麼投軍，要麼從商。
唸書？
交不起束脩錢。
投軍？
開玩笑，要是上了戰場把小命給丟了咋整？之前十幾年的飯不就白餵了嘛！
那只有從商了。
於是這多餘的壯勞力便放出去給地主家做長工，短工，去鎮上碼頭做一些裝卸的粗活，不管到哪都是被人呼來喝去像騾馬一樣的驅使。
三條路都堵得死死的，反正就是閉着眼睛接着生，希望奇蹟降臨。
譚氏便痛得嗷嗷的叫，幸好手被楊華梅握着，楊華梅還在連聲安撫，不然，譚氏估計早就滿牀打滾了。
兄弟倆很快就到了老宅，孫氏她們這些兒媳婦孫媳婦幾乎都守在東屋裡。
“棠伢子帶的是地面上的軍，辰兒操練的是水軍，我看鐵蛋暑天在村口池塘裡，村後大河裡划水是一把好手，將來可以考慮讓他跟着辰兒，男孩子嘛，就要闖出一番成就來纔不枉來世上一遭！”
楊華明突然拍了下楊華忠的手臂，“三哥，你看咱娘這腿插滿銀針，像不像今個賭場那夥人手裡拿的狼牙棒啊？”
楊華忠皺眉，心下揪了起來。
除了家裡的幾間快要塌陷的泥皮茅草屋子，和村頭村尾幾門窮親戚，再沒有別的本錢和人脈了。
“你們娘咋不在家？”楊華忠詫問。
可家裡窮，就那麼幾畝田地，望天收的收成扣掉各種苛捐雜稅，壓根就不夠家裡人的嚼用。
楊華忠咧嘴：“莊稼漢也蠻好的，走吧，到家了，來我家寫個腳，你三嫂的夜飯應該也燒得差不多了，在我這吃了再回去。”
“爹，今個我奶腿痛到暈過去了，娘和五嬸她們整個下晝都在老宅那陪着我奶。”
對楊華明的話，楊華忠也是相同的感悟。
“原本我還有些捨不得讓鐵蛋將來去投軍，可今個去當鋪和賭坊錢莊走一趟，我鐵了心了，必須給鐵蛋尋條生路，我可不想他將來像賭坊錢莊的那些打手馬仔一樣被人當做靶子來使，今個那兩撥人打架，可真是把我嚇壞了，外面這世道真不太平！”
所以到最後，一屋子的兒子，沒錯，下地確實是一把把好手，一個個壯勞力。
今日哥倆去鎮上打聽地契被抵當到哪去了，無意中撞見了倆夥人打架，那叫一個兇殘。
腿上插滿了牛毛似的銀針，估計是先前插上去的，此刻福伯正把銀針一根根往外拔。
楊華忠道：“那咱就不去找了，橫豎等收宅子的人登門，咱再跟人家那當面談，把地契贖回來，大不了多給些錢就是了！”
所以，回村的路上，看到這樣的光景，楊華明對楊華忠道：“三哥，我打算好了，鐵蛋那腦子唸書估計是念不出來，我想讓他在村後面晴兒辦的學堂裡唸到十一二歲，就交給棠伢子，讓他帶去投軍，搏一把！”
小花把譚氏腿痛的誘因大概說了下，楊華明冷笑：“瞧瞧這老漢多能耐，竟把老太太氣到都假死過去了，老太太要是有個啥好歹，我非得讓老漢給她陪葬不可！”
楊華明點頭，“是的，從前我也想到過這些。”
同樣都是人，同樣都是爹生娘養的，何必多生那麼多娃去給有權有勢的人驅使？
另一邊，譚氏的褲子擼到了大腿上，露出那雙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腿。
……
“老太太這段時日安分了不少，沒咋罵人，但願不要氣個好歹來，走，看看去。”
牀邊，楊華梅側身坐着，雙手緊緊握着譚氏的手，“娘，你再忍一忍，福伯在給你拔針呢，快了快了。”
楊華忠沒好氣的瞪了楊華明一眼，都啥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清一色都是十五六歲的小夥子，就那麼在混戰中斷胳膊斷腿的，說到底都是爲了討生活。
“今個雖說把清水鎮跑了個遍，可地契還是沒能找回來。”楊華忠接着又道。
楊華明笑了，“三哥，其實你就是太好了，在十里八村從來都是跟從前一樣憑本心做事，你但凡借一點棠伢子和大安晴兒他們的勢，你早就是這一帶的一霸了。至於那收老宅子的人，即便付了錢也不敢登門來收宅子的。”
楊華忠也笑了，“孩子們有出息是孩子們的事兒，他們在外面呼風喚雨，我在家裡，我還是想跟從前一樣過日子，不想被人喊老爺啥的，不習慣！”
楊華忠道：“想要投軍那還不簡單，咱家如今可不止棠伢子在軍中，辰兒也在。”
“我自個沒出息，渾渾噩噩大半輩子就過去了，可我不能讓鐵蛋也像我這樣廢掉，到了四十開外的年紀還一事無成。”
家裡只有小花小朵在，姐妹兩個正在燒飯。
楊華明無奈搖頭：“三哥你天生就是莊稼漢的命啊！”
奇蹟如果真的那麼容易降臨，就不會被稱之爲奇蹟了。
楊華明擺擺手：“沒事沒事，誰敢過來收宅子我跟誰拼命！”
可從商要本錢，要人脈。
楊華明訕訕一笑，趕緊閉嘴。
楊華忠沒吱聲，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福伯把最後一根銀針拔出來，然後跟着福伯出了屋子去了外面說話。
“福大哥，我娘情況咋樣啊？聽說今個都短暫的暈死過去了，會不會有大礙？”
外面院子裡，楊華忠壓低聲焦急的詢問福伯，楊華明也跟在一旁豎起耳朵緊張的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