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翻了天了!簡直翻了天了!”何家老太太一手抱着孫沁芳,一手不停的拍着桌子,嘴巴里嗚嗚咽咽的大哭着,她擡着一隻手指着張氏罵道:“我一開始就說這門親事結不成,這門親事結不成!門不當戶不對啊!你看看這從古自今結親的人家,有誰家像是我們這樣的!有誰家像是我們這樣結親的啊!”
這何老太太不是一個省油的燈,雖然她並不像是張氏是一個鄉下的潑婦,但是養尊處優的大宅門生活並不能改變她潑辣又護短的本性。無論是從沒有出嫁的小姑娘開始,還是到了後來嫁人之後,何老太太都是一個不吃虧的人物,更何況,在這舟平縣,何家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戶。
雖然這次出嫁的何四小姐算不上是在何家極有分量的閨女,但是好歹也是填房的女兒,也算得上是正正經經的嫡女,當時,何老太太一聽說是嫁給這樣一戶人家就不是很願意,畢竟丁家那原來是莊戶人家,就算說是耕讀人耕讀人家,那也是耕在前面,讀在後面。說白了,還是種田的。
而他們家就不一樣的,那是代香門第,雖然到了現在的光陰歲月裡,這子子孫孫的越發沒有本事了,也沒有混上一個什麼大官,他們又不是何家的正支,屬於分出去多年的旁系,日子比起原來的時候越發的不像樣子了,可是,到底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比起這個沒有任何根基的丁家來說,他們還是算得上是大戶的。
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何老太太對於這個丁家是沒有一點半點的看不上,可是,她的年紀大了,不耐煩管着兒孫的事情,再說這個填房也不是很得她的喜歡,漸漸的,她除了自己記掛在心裡的個孫輩,其他的孩子,就放手了,反正那都是親爹親媽,愛咋咋地吧。
所以,在聽到何四小姐小姐要嫁給丁大郎的時候,她還是提出了一點自己的反對意見的,但是兒子和媳婦雖然表面上答應着,可是下面該怎麼做還是要怎麼做,她也就來了氣,徹底不管了。就連今天過來做客她本身也是不耐煩來的,但是聽到兒子說,這邊也有個老太太,便改變了主意。
本來這低頭娶媳,擡頭嫁女,他們家這本來就算是低嫁了,要是現在再不去給把面子撐起來,以後他們家的姑娘讓這丁家拿捏了,這難看的還是他們何家的面子。於是,何老太太這才按捺着不快的心情帶着自己最喜歡的外孫女孫沁芳來了丁家,可是怎麼會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情?
這飯都還沒有吃完呢!丁家請的客人居然把他們這親家的小姐給打了,不但如此,還把他們丁家分出去的三房小姐也給打了,這都是什麼事!雖然這不是丁家人自己打的,但是能容忍自己的客人在這樣重要的時刻,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如此的人家還能好嗎?如此的人家還要結親,這不是明擺着要推自家的孩子入火坑嗎?
何四小姐儘管在家不是很得到何老太太的喜歡,但那到底是骨肉親情,能放着讓人欺負,再說,這老太太是一個多護短的人,這舟平縣就沒有人不知道。
張氏當然也知道。
張氏這個人吧,雖然很潑辣,但是卻因爲一輩子都在鄉下窩着,所以並沒有什麼見識,別看她平日裡對着自己的兒女孫輩那麼耀武揚威,厲害得很,可是真正的面對着外人的時候,她根本就是連一個屁都不敢放,這就是一般鄉下說得典型的窩裡橫。
素日裡,張氏是很少出門的,就算是丁修忠的一些幕僚的女眷來見她,她也很拘謹,生怕自己得罪了別人。這何老太太的名聲在結親之初,張氏就聽說了,便心裡很是懼怕,畢竟人家那纔是香門第,又是大戶人家之後,跟她是不一樣的。而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張氏沒有一嗓子暈過去就已經是很給大家的面子了。
這個時候張氏雖然坐在上座上,可是整個背脊都靠在椅子上,甚至在何老太太的手指頭指過來的手,她還拼命側着身子,以免何老太太指着了自己,臉也別了過去,整個人萎靡得像是一個低三下四的孫子一般,哪裡還有平日裡的囂張樣子。
後院都鬧成了這個樣子,前院當然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了,更何況這丁修忠所住的這個宅子本來就不大也沒有什麼層層疊疊的院子阻隔,只怕是這邊連說一句話那邊都聽得清清楚楚,更何況現在這何老太太這麼高的嗓門,更是讓丁修忠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這都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啊!看看這丁家都請的是什麼人家!都沒有及笄的閨女居然能不要臉面這個地步,這不是你們自己家呢!你們就敢這樣!就算是打打鬧鬧也就罷了,能不能分分場面!你們這樣到底有沒有人教!你們家裡長輩就不知道這個樣子!就這樣跋扈的閨女還結交得如此不亦樂乎,可見你丁家是什麼樣的品行!這樣的親家不結也罷!你們丁家不要臉沒關係,我們何家可是要臉面的人家!”何老太太別看平日裡養尊處優樂呵呵的跟個佛一樣,那年輕的時候也是厲害的沒有人敢得罪,一張嘴巴更是得理不饒人。
在場的女眷中只有她跟張氏是最高的,但是,張氏比起何老太太的戰鬥力明顯就是一個渣,早就已經縮在了一邊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更不要想着指望她能撅起。一時之間,整個後院就只聽見何老太太一個人的聲音,特別是是胡小姐他們個閨女被何老太太這樣罵着,就算是心裡憤怒的要命,但是也沒有哪一個人真的敢跳出來說一句話。
那胡小姐,只能用惡狠狠的眼刀不斷的刺向了丁小橋,若是這眼刀能殺人的話,估計現在丁小橋已經被這胡小姐給凌遲處死了。
這後院正在如此熱鬧着,那前院的男人們都坐不住了,但是礙着男女大防的問題,最後也就只有丁七郎、丁修忠、丁修孝、以及何四小姐的父親何建平還有罪魁禍首胡小姐的父親胡開文匆匆趕了進來。
何建平別看在這舟平縣算得上是一把手,也是丁修忠的頂頭上司,但是在這何老太太面前就是一個連腰桿都不能直起來的半大小子。這人進了後院之後,何建平立刻麻溜的就跑到了何老太太的面前,低頭鞠躬一陣的安撫,可是就算是這樣,何老太太依舊怒罵不已,連一點兒子的面子都不給,看起來這真是氣得很了。
這院子裡輩分最高的人在說話,儘管不是自家的老人,但是放在這個時代,還真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插嘴的,所有人都垂着手低着頭,站在一邊,靜靜的聽着何老太太的罵人,嗯……訓話……
好不容易在何建平的安撫之下,這何老太太的聲音告了一個段落,她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劉氏連忙推了一把已經被嚇傻的丁小閣,讓她去送一碗茶。丁小閣被嚇了一跳,這纔回過了神來,連忙跑下去倒茶去了。
這一邊丁修忠總算是有了會說話了,他連忙臉上帶着諂媚的笑容,湊到了何老太太的身邊又是作揖又是做小的說道:“老太太,您看,這都是小姑娘們家家的吵嘴,還礙着您發這麼大的脾氣,說到底這也是我們家平日裡太過嬌慣這些孩子了,不若這樣吧,讓我們家這些不爭氣的媳婦和閨女給您老和您外孫女陪個不是?”
其實何老太太罵了那麼久,也不見得就能解決什麼問題,也無非就是發發自己肚子裡面的怨氣,也順便打壓一下這丁家的勢頭,讓自家的閨女嫁過來之後能更加舒服一些。否則,這結親的事情都已經滿城皆知了,就連大件的嫁妝今天都已經搬過來了,還真的能在擡回去不嫁人了,到時候不說是城裡面的人怎麼看自己,就算是本家那些人的口水都能把她給淹死了。
所以,現在見這丁修忠能如此上道,何老太太儘管心裡還是憋着一股子火氣,但是到底也只能這樣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她總不能也讓人家的父母給自己低頭認錯吧,那可是自己的平輩。所以,便只能倨傲的說道:“這個時候纔來道歉,只怕是心裡不願意啊。”
“怎麼會!我們家雖然有時候太過嬌慣孩子,但是到底也是耕讀人家,這點子道理還是懂的,請老太太放心,我們家這些孩子現在指定心裡面已經後悔得不得了了,只是剛纔不知道老太太賞不賞這個臉,現在老太太大度,他們當然是要快點過來道歉的。”這丁修忠笑眯眯的作揖說道。
而何老太太聽這話之後,只是深深的看了丁修忠一眼,然後後面又落在了自己的兒子身上,隨後她的眼睛一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秒鐘之後,她才點點頭,臉上泛起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既然如此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