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細雨繾綣

是福是禍,到了這個地步,都已經是躲不過了。

織成長吸一口氣,轉頭向典滿道:“典都尉,千里送君,終有一別。你們好意送我回來,咱們就在這裡別過了!”

她自己從前也常聽這千里送君之言,用在這裡,非但不覺得不倫不類,反倒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愴絕決之意。典滿沉聲道:“我等奉魏王令,迎夫人回鄴都,自然早就擔負起衛護夫人之責,怎能到府門而別去?我典氏滿門,皆可爲魏王拋頭灑血,難道夫人看我典滿,便是那等貪生怕死、趨炎附勢之徒?”

織成不由得一震,擡眼向他看去,只見他面色陰沉,還是如先前一般,是那個年少得志、冷淡倨傲的虎騎營都尉。

然而若他當真只是這樣的一個人,此時便該遠遠退開。畢竟她出身不高,想來也不是他心中認可的世子婦人選,只怕心中還早爲曹丕抱屈。此時爲何堅持要護她入府?

他已知道這是曹植與曹丕兄弟之爭,這一入府,便是生生被捲了進來,在外人看來是必然站在曹丕一方了。更不用提此時府中,不知是怎樣的情形,無吝於是龍潭虎穴。萬一有亂箭齊發,連他都不見得能全身而退。

關豐在旁笑道:“似我這等英俊兒郎,自然更不會象那些趨利避害、罔顧忠義的面目猥瑣之徒啦!”雖是玩笑,意思卻是堅定的:他對典滿的選擇,別無異議。

且這趨利避害、罔顧忠義八字,說出來是還帶着微微的冷笑。

倒是典滿有些意外,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倒是多了些讚賞之意。

在那一瞬間,他的心中卻忽然想起那一幕來:那一日他奉曹操令,迎這女子入鄴都之時,那些葭萌守卒們只道是將要面臨不幸,爲首的將領叫什麼霍峻的無名小輩,竟說出“末將等願戰死城上,誓衛君侯,亦不願將君侯千金之軀,送入那鄴都虎狼之地!”而其餘倖存的士卒也一起跪地,齊聲呼出“願衛君侯,百死無憾!”的話來。當時自己還覺得可笑,覺得自己分明是迎這女子入鄴都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貴人,怎的就說得好象是進入虎狼之地一樣悽惶?而到了此刻,才明白當初他們是多麼見事微著,而自己纔是可笑之人。

什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貴人,今日可不真的就陷入虎狼之地了麼?

織成自入鄴城,不過數日功夫,便連連遇見這些事情,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經營到什麼助力,甚至連曹丕的勢力都尚未收服一二,不能說是不艱難。無非是心中記掛曹丕,怎樣也不肯輕易被人踩踏下罷了。誰知疾風知勁草,在這等時刻,萬想不到居然是典滿和關豐才肯幫她。更是不知典滿心中,還有那一番感慨,只是眼下情形特殊,她又不是那樣酸腐的爲人,當下也無多的話可說,只點了點頭,道:“如此,便有勞了。”

雖只有六個字,一字一字吐出時,彼此之間,都覺重逾千鈞一般。

典滿唔了一聲,目光如電,已掃向四周。一手執劍,另一手卻從懷中摸出一柄短弩來,遞給了織成。

這是一柄熟悉的短弩,織成原先也有一架,本是曹丕所贈,也曾多次用着防身,但後來臨走之前,卻留在了陽平觀。內心深處,也有着陸焉處事不易,希望他留着做些用處的意思。

她先前只覺得這短弩方便,雖然拉開仍需不小的力氣,但與其他的長弓相比準頭更足、力道更大;與其他的弩相比,又輕便許多,攜帶起來頗爲方便。只到後來慢慢多了見識,才發現這樣精製的短弩,劉備處竟然沒有,想來只有朝廷這種地方,既有武庫,又有兵器監,積數代工匠之力,才能製出這樣的短弩,用料必然也是極爲稀少昂貴的,恐怕就連曹丕都沒有幾架。

沒想到此時在關豐手上,竟又看到了同樣的一架,不由得道:“這樣好的短弩,你自己留着纔好。”

典滿不想她是識貨的,更不曾想她也曾經有過一架,不耐煩道:“這是前些時日,魏王召我與許大叔切蹉武藝,我還是在第十招上才被許大叔擊得飛出老遠,魏王十分高興,說是我有阿父遺風,當即叫人來拿了這短弩賞我。這短弩可拿在掌中發射,無需腳力和腰力,準頭甚足,不過是力道就稍有些不足了。然你近身搏鬥,卻頗爲得用。”

他口中所稱的許大叔,當然是有虎癡之稱的虎衛首領許褚。

許褚勇力超神,只怕真正的猛虎見了他也要退避三舍,當年典滿之父典韋在世時,想來還可與他打個平手。典滿年紀尚輕,卻能在他手下硬拼過十招,即使是最後還被擊飛,但的確是已經有了其父的英武之氣,也難怪曹操觸動故人之思,竟捨得將這短弩賞他一架了。或許正是想起了當年典韋的捨身相救,纔對典韋遺風得以傳承典滿,感到這樣的欣慰和喜歡罷。

織成還想推辭,典滿的臉色又黑下來,一把塞入她手中,還瞪了她一眼,悶聲道:“女人就是麻煩!”

織成微微一笑,扳開了機簧,典滿卻又驚訝地睜大了眼,低聲道:“女人也會玩弩?”

織成啼笑皆非,但知道他打定了主意便不會收回,只得接住,低聲道:“若是能活下來,我必有大禮回贈,管叫不比這短弩差。”

心中想的卻是,典滿這樣的職務,分明是在受曹操的大力培養,將來也是要去沙場廝殺,求取功名的。自己手頭天雷霹靂彈雖然沒幾粒了,但臨走之時,好歹也得再弄一盒子出來,留給典滿作告別禮,也讓他將來在戰場上再多些保命的機會,也算是今日回報他這一架短弩之恩。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大家都要能活下來。

她長吸一口氣,挺直了身軀,掌中扣着弩箭機簧,邁步往那野獸般張開大口的府門之中,提足行去。

纔到門邊,便覺一股冷風,自門內席捲而至,風中帶來淡雅而濃郁的香氣,她不禁一怔。

門內甲兵森立,刀槍如林,將門內照壁外的院落之中,站得滿滿當當,只當中空出一條路來,宛若是沉沉大海,因了仙人一指,才劃出那條窄小的通道。

典滿本能地感覺到了她的異樣,掌中長刀雪光閃處,衆虎騎衛皆是心腹,此時便如餓狼一般,便待疾彈而出,卻聽她尖聲叫道:“且慢!”

這一聲尖叫,如利劍沖天而起,幾乎是撕裂了聲音,到最後的尾音都變成了沙啞。

彷彿一股浪潮,重重地衝擊到心底深處,連日來所有擔憂、冷靜、堅韌構築而成的銅牆鐵壁,頓時在這浪潮的衝擊之下分崩離析,摧枯拉朽,化爲片片碎屑,被那北風一吹,在空中冉冉而落。

饒是典滿見慣了血腥廝殺,聽慣了慘呼厲嚎,還是被織成這一聲尖叫,驚得幾乎毛骨悚然。

若不是這尖叫的內容,正是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他幾乎便要出於本能揮刀殺戳,否則無法平息那尖叫之中的驚懼、狂喜、氣惱、釋然等種種複雜到了極點的情緒。

分明是隊列森然,周邊虛空都彷彿凝滯一般,卻有風從樹梢上流動而來,輕拂面龐,帶來越來越濃的香氣。

所謂的濃郁,並不是指的香氣,而是那種氣息的密度。這香氣的本身,其實是非常淡雅而芬芳的,不似花香那樣單薄,亦不似檀香沉重,恬淡安寧,卻不是林下的隱士那般沖淡無爲,而是這恬寧之下,彷彿是在蘊造着更爲廣博的香氣,如同平靜無波的碧水之下,有魚龍在徐徐遊戈,那魚龍不過是暫時潛伏而已,並非無知無覺的蝦鰲,只待風雲聚會,便要破水躍出,鱗尾潑剌一聲,生生便要打破了那片虛空!

典滿不禁一凜,腦門發緊,往前望去:

沿着甲兵相列的那條小道,往遠處遙遙看去,卻是一面青石照壁,壁上記得昔日是光滑的,此時卻是龍飛鳳舞,寫了幾道大字,便是這樣遠看過去,猶可見那上面三個斬字,淋漓盡現,殺氣逼人。

此時那石壁之前,卻負手立有一個男子。

輕袍緩帶,外披玄色貂裘,頭戴遠遊冠,橫綰一根金簪。那點金光,在一片玄黑之中,熠熠生輝,越顯得神姿高徹、華曜不凡。

此時那男子聽到尖叫,已緩緩回過頭來,向着織成這邊,桀然一笑。

織成飛奔而去,快得就象一陣疾風。

典滿只覺周身力氣,便似緊緊纏裹自己的一個大蠶繭,都被這一笑扯住了絲頭,瞬間抽絲拉繭,崩消如雪,腔子裡的一顆緊繃着的心,也頓地一下落了地。

只聽身邊人也是一片騷動,而典滿已是當頭跪拜在地,齊呼道:“虎騎營典滿,參見五官中郎將!”

雖是封爲世子,但是曹丕身上的五官中郎將意義重大,仍加銜在身,且是以五官中郎將之職兼領丞相副,無論在朝中文武之中,都算是位居曹操一人之下。典滿等人稱他的這個官職而非世子,此時意義也是重大:

我等仍自承是你的屬下,而且從未反叛過。

曹丕向他微微點頭,示意起身,臉上神情,也頗爲欣慰。

只聽又是一聲尖叫,這聲尖叫比先前那聲更爲尖利,但驚懼怨怒已大半消去,更多的是驚訝和喜悅。

典滿擡眼,旋即又趕緊低下頭去。

但只是這眼角餘光一掃,便已看得清清楚楚:

先前還冷靜堅毅的世子婦,不,應該說一直都顯得十分冷靜的世子婦,正如飛鳥投林一般,和身投入了世子張開雙臂之後,顯得更是寬厚溫暖的懷抱!

典滿眼角一熱,伸手摸了摸,不覺在心裡罵了一句:

別人夫妻劫後重逢,你是哪家的小娘?居然還哭出來了?

只是打算喚起隨行諸人,卻見人人都在擦眼睛,關豐索性是紅了眼眶,那些甲兵們竟然都頗爲動容,典滿一怔,下一句肚裡的罵語,就此咽在了肚子,無法滾上舌頭來了。

“你說!你是從何時開始謀劃?何時又從昏迷中清醒?你爲何連我都不放心?還夥同谷少俊一起來欺瞞我?”

桐花臺內,織成才一入室,便猛地推開了曹丕,跳起身來。最初的震驚和狂喜過去之後,便是理智重新回到了她的腦中,面帶恙怒,目含寒霜,忍不住便要聲討起那安然立於面前的人了。

“你既是籌劃得這麼嚴絲合縫,想來春陽殿大火那次,你便已經醒過來了是不是?你倒是會教谷少俊演戲,說什麼是你先前短暫的清醒之時,便將春陽殿的秘道告訴了他,以防萬一,其實是你早就清醒了!那晚火勢沖天,我和阿苑阿媛她們,何等擔驚受怕?不敢在府中叫人,唯恐引來虎狼,只好拼命擡着你這一個大男人,跌跌撞撞地在秘道里逃出,一路上也不知撞了多少次,跌了多少次,連你都被跌在地上,我心疼得幾乎哭起來,只覺得自己萬分對你不住,讓你病重昏迷之中,還要受這等苦楚,恨不能以身相代……”

織成說到此處,眼眶一熱,眼前一切也模糊起來:“誰知你……你便是這樣對我……你欺騙得我好苦!”

那一晚的情形,至今歷歷在目。

人人只道她素來擅長放火,卻沒有人相信那晚着實並非是她所爲,正如曹植所質疑的那樣,既然不是她所爲,又有什麼理由能解釋她與世子及諸侍婢的安然無恙?恐怕就連曹操也是有疑心的罷?她是第一次入住世子府,便是從前再有通天的本領,也未必能知曉世子府內的情形。有誰相信,那秘道竟會是一向沉默寡言,只知診病熬藥的谷少俊指出來的呢?

那晚的火燒得蹊蹺,她不是沒有安排人守夜,董媛等人也非庸輩,卻還是被人放了火。且風助火勢,火焰很快便高過人頭。她爲曹丕按摩完了經絡,梳洗之後在側殿睡下後,很快被火光驚醒,辛苑等人也迅速起身衛護,此時她要逃出去,不過是受些皮肉之苦罷了。可是曹丕怎麼辦?一向以讀書來當作遮擋的曹丕,除了谷少俊之外,身邊所留的便是她與她的女官和侍婢。若她此時去喚人來,只怕火勢立刻就封了春陽殿,神仙來也難以跳進來救人。正當她打算用水潑溼了被子,不顧男女之防,與董媛辛苑等人將曹丕裹了,硬生生地闖出去時,谷少俊卻衝入了她的側殿,一手提着藥箱,背上負着的人正是曹丕,二話不說,便讓她們隨他走。

不知他觸動了什麼機關,那秘道的入口處便顯現出來,居然在曹丕的牀榻之下,僅容一人出入大小,雖有石階可供上下,但她們帶着個人事不省的曹丕,雖有個谷少俊,但卻是文秀之人,其餘人即使頗精武技,畢竟是女子力弱,進入秘道也大費了一番周章。進入秘道之後,道路狹窄,行走間也正如織成所言那般頗爲艱難。更重要的是,這場大火令得初入府中的織成困惑且更加警惕,而春陽殿的大火,又引發了一系列的後續——楊阿若以衛率的身份出現、曹皇后的“另眼”相看、曹植暴出那樣的秘辛、曹丕曾經的情事反覆、自己一路的亡命奔逃……

所有的苦累、擔憂、焦急、甚至是隱約的害怕……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與自己分擔。而她也只能硬着頭皮、鼓足勇氣地走下去……有誰能懂得她方纔站在世子府門口時,心中如同驚濤駭浪一般的複雜情緒?她並不如她素來表現出來的那樣冷靜,她也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得幾乎要叫出來,卻又要死死忍住。

她不斷地告誡自己:除了曹操和元仲,你纔是最着緊曹子桓的那個人,曹操千里迢迢甚至不惜一個世子婦的名份,將你從葭萌弄來,不就是爲了讓你更好地照顧曹子桓麼?可是你進府才兩天,便因了疏忽大意,生生地把他陷入了險境之中。如果你都崩潰了、退縮了,此時曹操不在,元仲還小,又有誰能把曹子桓全須全尾地救出來?曹植雖說不會害他性命,可是若是他有個別的長短,將來以曹丕那樣的心性,豈不是生不如死?

也正因爲死死地壓住了自己的情緒,所以在看到曹丕的那一瞬間,即使是驚喜交加,她仍會發出那樣兩聲糝人的尖叫,非如此不能傾泄出她心中曾承受多大的重負與痛苦。

而這曾經的重負與痛苦,眼前的這個人樣樣清楚,卻一直藏着躲着,就讓她一個人來面對!

“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要這樣……”

她不知何時淚流滿面,但淚水流過面龐的感覺卻那樣麻木,溫熱的、潮水般地涌過,撫慰着冰涼如岩石般的肌膚:

“別人這樣對我,也就罷了。你怎能如此……你分明知道我有多難過,多擔心……你……你就是一個寡情薄義的男人……”

身子一緊,卻是她已被擁入到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先是一聲輕輕的嘆息,那嘆息之中,滿是歉疚與憐惜。和着溫熱的呼吸,在耳畔響起,伴隨的是溫柔的呢喃:

“是,都是我不對。我都是在騙你……但是我的確昏迷不醒過,不久前纔有些好轉……”

不,也不是都在騙她。

谷少俊的話,彷彿又在耳邊響起:

“那些時日,在下一直守在世子病榻之旁,旁人一律不準靠近,皆因他重傷之下,又逢高燒,到後來神智不清,徹夜哀號,輾轉於榻間,無一時得歇。佛子們常說無間地獄之苦,想來也就是世子當初所受的那種苦楚罷。”

“第七日上,世子偶有一晚,於深夜時分清醒過來,在下趁機問及舊傷之事,他奄奄一息,卻猶自向我哀求,言及此傷是爲了世子婦,若是此番病重之因,竟在於上一次的箭傷,只怕傳揚出去,不僅是魏王大怒會遷罰於世子婦,而他若是死了,世子婦的清名更會受損,恐怕無法嫁入高門。”

“世子對世子婦之情意,恐怕唯天地可鑑。”

……

“你的傷!”

她忽然驚惶起來,雖然她分明是看過他的傷勢的,在他“昏迷”之時,她甚至還給他做過全身經脈的按摩。那時只以爲他是昏迷的,現在想來,昏迷或許也是真的,但不過是根據情境需要,選擇是真的“昏迷”還是假的“昏迷”罷了。若他那時是假昏迷……織成只覺自己臉頰也騰地燙紅起來,他卻伸手將她鬢前的一綹亂髮,輕輕撥到耳後,低笑道:“你給我按過全身,連我全身都看過了,難道還不曾看過我的傷?別以爲我不醒人事,當時我可是醒着呢。”

“你……流氓!”

她漲紅了臉,脫口而出,看他略有些驚愕的樣子,不覺自己也笑了:在這個時空裡,流者,居無定所。氓者,指外來之民。流氓這二字,此時應該是居無定所、亦無產業的外來流民,他必然是不懂得“流氓”二字,在後世的真正含義。

旋又改口啐道:“淫賊!”

這一次,他卻是低聲笑了起來,顯然已經明白了她要表達的意思,卻故意作出無辜之態,道:“你看完了人家身體,還叫人家淫賊,你這……流氓!”

看來他當真是明白了她口中“流氓”二字的真實含義了,這二字模仿她的口氣說出來,卻是說不出的愛嬌撒賴之味。

哪裡還是從前那個冷肅端方的曹丕!

她雖只有二十來歲,但在另一個時空,文明豐盛,文化傳播渠道廣泛,也不是沒看過酸得牙掉的小言,看過聲嘶力竭的瓊瑤劇,自以爲對一切的調情都可以免疫,在外應酬時也淡笑着面對過同席男人的帶“色”隱晦玩笑,此時卻不知爲何,竟因了他這區區幾句話,不但面紅過耳,且心中又羞又惱,可見那些淡定,不過是因爲對方不是他而已!

原來一個女子,無論她性情如何堅毅甚至超過男子,只要她對一個人動了心,在這個人的面前,她就會將百鍊鋼鐵一般的心懷,化爲一段繞指柔絲、一泓漾然春水:

“你……你居然裝着昏迷!淫賊!淫賊!淫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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