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八年末的鄴都周郊,迎來了一個最爲寒冷的冬天。
鄴城雖則地處中原,對南方士人來說,那雖非塞北之地,但也是被認爲屬於“北方”,氣候乾燥而寒冷。下雪並不少見,每年往往剛過立冬,便會有雪花飄下來。到過完春節,最多卻也只下三四場雪。
然而今年卻有些異常,自過了冬至,那雪便一場趕一場地降落,且雪下得極大,連着半旬時間,道上積雪便未曾融化過,還是各地官府派了伕役除雪,才勉強能保持官道的暢通。然而遠處的山巒,近處的土丘,皆都被覆蓋成白茫茫的一片。枯草也都被積雪壓得不見蹤跡,唯兩邊山丘中的樹木如玉樹瓊枝般,有的高大些的樹木上甚至結了銀凌般的冰掛,加上那些結了冰的河面,遠望過去如琉璃世界一般。
只是年節在即,即使是這樣冷且不宜出行的天氣,一樣有人在道上行走。有趁着寒冬賺最後一筆過年錢的商賈,也有趕在年前走親戚送節禮的普通百姓,不時還會有華麗的車馬馳過,卻是在外做官或是遊歷的貴族士人,在匆匆趕回鄴都,準備與家人團聚於年節。雪下得極大,裹着北風,打着旋兒似地往前卷滾而去,有車可乘的還強些,至不濟騎着驢馬也只是受凍罷了,唯有那些徒步行走之人,這夾着雪片的北風吹過來,行人中稍弱些的便有些立不住足。不由得停下來,把頭上的巾子裹得更緊些,躲在旁邊山丘或是樹木後,罵一聲這作死的老天,避過這一陣風頭,再喘幾口氣,繼續往前走。
風雪再大,卻沒一個要停下來。都是想着快些走回去,走回溫暖的家中去,好與親人團聚在一起。
此時一行車馬正頂着風雪,艱難地行走在洛陽郊外的官道之上。說是艱難,與其他行人比起來卻是天壤之別。也只是尋常馬車,雖也塗了朱漆,垂下絹布夾綿簾子,卻沒有其他的華採之飾,拉每一輛車的馬也只有一匹。不過卻不容人小覷,蓋因這區區六七輛車,倒有足足兩三百名的騎士相隨。那些騎士雖沒有穿甲,着清一色的灰棕色底浮繡暗紋的綿襖,領後連有風帽可御風雪,一望便知製作精良,裁剪合適,足蹬着油亮的小牛皮履,顯得英姿勃勃,卻非尋常士卒可比。
洛陽雖已非帝都,但洛陽的居民百姓也曾在天子腳下,都要比別處的庶民有見識,更何況是往來洛陽的商人,更是頗有眼色。一見這隊人過來,便趕緊紛紛避開。
恰好雪下得大,也都要歇歇腳,這道旁也是搭有不少草寮,原就是備着雨雪天氣給行人暫且落腳的,便三三兩兩都擠了進去。
草寮四面透風,有兩三個翁嫗在那裡支起大鍋燒水,又放幾條破板凳,售賣些粗糙的大葉子茶水,不過是改一改滾水的土腥味罷了,自然比不得眼下鄴都等地貴人們時興喝的茶水。但這樣風雪天氣,一碗下肚,也就有了熱氣。
有人喝了水,無事便嘀咕道:“看這派頭,只怕不是外地的府兵和屯兵護送貴人們入京,倒是京畿的軍卒返都。且一個個樣子英武,只怕倒是虎衛的人。”又有人更眼尖些,低聲反駁道:“哪裡是虎衛?虎衛中人多使刀劍,近身護衛魏王,用的是柔勁內功,手上哪會有這些硬繭?”京畿部隊頗多,如南軍、北軍。一衛宮城,一衛鄴都,皆是供給優厚,衣着兵器甚是講究,這些騎士所穿的又不是軍服,所以也根本看不出來歷。
正在壓低了聲音議論,卻見走在最前面一輛車停下來。絹布綿簾一掀,從車中跳出來一個身披裘衣的女子,高聲叫道:“都尉!”
她身形修長,立於雪中,不似尋常女子那般是柔弱的楊柳,倒彷彿凌寒的翠柏。雖是戴着風帽,連面目都看不分明,然而只這一躍一呼,再隨意不過之中,亦覺風致嫣然。
騎士中一人策馬奔去,所到之處,那些騎士紛紛讓開,似乎在致禮一樣。但即使如此,他似乎臉色仍是很不好看,手按於腰間刀柄之上,悶聲道:“方纔在前面的驛舍中歇息過,又要如何?”
聲音之中,似乎在壓抑着怒氣。
道旁的那些百姓不由得往後縮了縮,但覺眼前這看似普通的騎士,卻有着一種令人膽寒的威嚴,彷彿他下一個字只要不妥,便會一刀砍去,將這道路斬爲兩段。
那女子彷彿並不在意他那按在刀柄之上、筋骨突起的手背,淡淡道:“此地前往鄴都,縱有大雪,料想最多也只有兩天行程。我家主君說了,有些年節之禮,卻要煩請你們派人,送往鄴都那位貴人。”
“年節之禮?”
那騎士彷彿是聽到最好笑的笑話般,連怒氣都沒了,只是滿臉譏誚,道:“你們一路上能找什麼節禮?貴人又需要你們送什麼節禮?”
“你不是那位貴人,最好別自作聰明!”
那女子將臉一冷,寒聲道:“這天底下的人,可不是人人都像你一般不知禮!”
“你……”
騎士大怒,終於按捺不住,手腕一動,似乎便要拔刀出鞘。然那女子素手一揮,眼前寒光閃過,那騎士手上一涼,周圍驚呼聲響起,嗆啷聲中,什麼東西落入了被凍得乾硬的官道地面之上。
他一把抽出刀,才發現那種不對勁來自哪裡——佩刀居然只剩下了半截!
還有半截跌在地上,孤零零的好不可憐。
他勃然大怒,伸手便要從旁邊騎士腰間掣出刀來,忽覺額上又是一涼,再次驚呼聲響起,是他的風帽!
他那外面看上去平淡無奇,裡面卻縫了一層光滑狐皮、特別柔軟溫暖的風帽,被斬成了兩半,軟沓沓地往額頭兩邊滑落,可笑地堆在了肩上。
這女人好厲害的劍術!
騎士又驚又怒,卻聽那羣商賈百姓之中,有人叫道:“是鶡冠!果然是魏王近衛!”
風帽劈落,露出那騎士面貌來,方臉闊口,果然頗爲英武,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頭上戴着的那頂發冠,有兩尾長長的羽飾正在北風中顫動。想來這就是方纔那人失聲叫出來的“鶡冠”了。
鶡,是一種黑色的小型猛禽,性格兇猛,如果一對一地進行相鬥,必然以一隻死亡纔算了局,否則會不死不休地鬥下去。以鶡的尾羽取一雙插於冠上左右,便稱之爲鶡冠。這是一種特製的武官才能使用的官弁。但在京中,只有魏王曹操的近衛軍官,纔有資格戴這種鶡冠。
此時這騎士既然能戴此冠,可見是魏王曹操的親信軍官,這女子雖着裘皮,但除此之外並無華飾,怎的就敢對他如此公然相抗?
其他騎士大急,不覺就有人也驅馬向前,有人急聲叫道:“將軍!”
“越女劍法,果然厲害!以區區鐵劍,卻能激發魚腸、太阿之利,斬利刀如切腐泥爾!”
另一個騎士策馬上前來,一躍下馬,卻順手將那戴鶡冠的騎士手中所握半段殘刃拿過來,隨意往自己身邊的皮囊裡一塞,無聲無息化解了他的尷尬,卻依然看着那女子笑道:“不過聽說昔日也有女子於凝暉殿與世子比試劍法,使的好象也是越女劍法,卻被世子打得一敗塗地。不知那女子越女劍法,與辛女郎相比如何?”
辛苑如今雖然算是織成的家臣,但還未正式得到詔令封誥,所以關豐稱她仍是辛女郎,聽起來似乎客氣,但剛纔那番話怎麼也不象他笑嘻嘻的表情那樣和善。
辛苑也算是歷經坎坷,再非當初凝暉殿中惟有孤勇之能的那個女子,當即淡淡一笑,道:“那女子又沒有辱我主君,我爲何要與她相比?”
關豐眼角一縮,這女郎倒也刁滑,句句不離方纔典滿言語的失禮,反而不能再追究下去。他素來圓滑,也不覺得顏面上有什麼難堪,嘿嘿一笑,道:“這倒也是。只是方纔聽說有什麼節禮,想來典……六哥也是好意,你們客途之中,倉猝之際哪來什麼好節禮?不送也罷。”
辛苑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好與不好,那也是貴人說了算。”
她側臉看了一眼最前的那輛馬車,道:“若二位腦子還算清楚,也當明白,不管那鄴都的貴人如何,眼下最貴之人,可是車中我的主君。”
那些商賈百姓戰戰兢兢,察覺自己無意間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卻也不知如何是好。那些人是魏王親衛,他們所說的貴人,恐怕不是朝中重臣,便是皇室宗親,對百姓來說,都如天邊之月一般高不可攀,自然敬畏無比。但聽到此處,眼見這樣一個身形纖瘦的女子,卻在衆多騎士的包圍下毫無懼色、侃侃而談,又聽她說這隊人中最貴重的,是那車中之人,還是她的主君。心中已有八九分相信,這女子氣度舉止,與那些鄴都貴女相比都毫不遜色,但聽她的話語,竟然她只是一個侍女罷了。若不是一個最厲害的貴人,怎的隨侍的一個婢女,便有如此氣度?
典滿瞪着辛苑,心中只覺煩怒之極。
最前面的那輛車中,猶自悄無聲息。然而他心中卻知道,辛苑作爲,正是車中那位雲葭君之意。
他們自葭萌離開後,織成態度泰然,但一路上典滿仍是十分小心,幸好還算順利,上了他們先前偷偷潛入蜀地所乘的大船,過了數十日抵達襄陽,因知道這位主兒剛剛在襄陽鬧了個天翻地覆,足見其在襄陽也頗有些暗地裡的經營。故此也不敢在襄陽久停,上岸便換車直馳鄴都方向。
織成一路都十分配合,甚至有時典滿故意將行程弄得緊湊些,有一夜途經荒野,並無客棧,只能在車上歇息,以麪餅肉脯爲食,也不見織成等人抱怨半句。隨着離鄴都越來越近,他便越來越放下心來,因擔心千騎而行太引人注目,遂將虎騎衛漸漸化散成幾部分,不斷派人先往鄴都報信,到了洛陽郊外時,便只餘下這兩百騎。
誰知織成到了這裡,卻要求要他們先去送什麼節禮,典滿本就對她不耐煩,眼見快到鄴都,這個燙手的任務趕緊就要拋出去了,哪裡還有什麼耐心去答應她?不覺又犯了葭萌城下的老毛病,想着要強壓下來,沒想到不僅是當初葭萌城頭的織成,便是這個小小的侍女辛苑,居然也敢當衆拔劍,弄到這樣雙方強項的地步。
若不是關豐見機不對,前來圓場,典滿也不知該拿這羣女人如何是好!
這世道是不是變了!
從前也見過不少女人,怎的從未遇到這樣辣手貨!
但聽一個聲音道:“便是客從遠至,亦當有山澤之珍、聊以爲獻。何況主君此往鄴都,乃是謁拜長者,又逢年節,若無寸絲之獻,恐被人譏爲失禮。諸將軍奉命一路迎歸,宛若僚屬。若是主君失禮,則當有贊襄之責的諸將軍,到了這個地步,未知又有何顏面?”
這聲音一傳出,倒不似人在說話,卻彷彿如玉樹迎風招展,枝葉琳琅齊鳴,每一個字節的吐辭之間,都鏗鏘有節,卻又絕不平俗,如樂曲跌宕,卻偏偏音質如冰,聽起來只覺是說不出的清婉悅耳。
便是那騎士中最爲憤怒之人,此時不由自主地也想道:“這聲音怎的如此好聽?便是說得再多些纔好!”
車簾又是一掀,露出一隻欺雪賽霜的玉手。
手指纖儂適度,塗着硃色甲片,典滿只知道有一種鳳仙花是能搗汁染甲的,只是真是難爲她們大冬天的從哪找的東西,也能把指甲染成這樣硃紅奪目的模樣!
但是其他人的反應,就比典滿要正常多了!
好一雙美手!
便是真正的羊脂白玉,也未必有這樣細膩光潔!那硃色甲片,便如玉上紅翡,瑩潤悅目,映在這雪地之中,如白梅上綻開紅梅,說不出的冷豔鮮妍。
簾子掀開,衆人只覺眼前豔光奪目,不覺神爲之搖,魂爲之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一個美人!
說不出哪裡美,因也是披裘着帽,看不清眉眼,觀其身形與那辛苑一般修長,且也身披一件雪白狐裘,然而卻甚是婀娜多姿,不過是緩步徐來,周圍雪地之中,卻彷彿繁花競相盛放。便是那鵝毛大小的雪片當空飄落,也彷彿化爲了江南枝頭的杏花落雨。
“貴人富有四海,便是隋侯之珠、黃雀之環,只怕庫藏之中,也是盈笥滿篋,自然不在乎些許珍奇之物。但爲何四海仍有獻禮?無它,但表寸心耳。各位將軍難道以爲貴人便是那樣庸俗之輩,收人禮單之時,但看誰最值錢,便最開懷麼?若各位將軍執意如此認爲,那我家主君一向爲人隨和,且在客旅之中,自然要客隨主便,也就勉爲其難不送了。”
人長得這樣美,居然說話這樣毒!比起那一言不合便拔劍的女郎,更是殺人不見血啊!
幾乎所有人都在心中長聲嘆道。
還勉爲其難不送……這一來是指實了典滿他們在說魏王庸俗,二來也是坐實了是他們阻止了她們的心意。魏王當然不會相信,但萬一……萬一她們傳揚開去……
典滿真的很抓狂。
該束手束腳的不應該是那個女人才是嗎?畢竟已經離開了巴蜀之地,都快到洛陽了啊。爲什麼她始終如此安之若素?甚至此時吵架,也不過是派了兩個女人來?自己仍高臥於車中?
她還真有信心啊。
不過,眼前這兩個女子,一個英武擅劍,一個美貌善言,他典滿既不長於劍術這種精妙小巧的搏擊之藝,又不長於語間機鋒的你來我往,說起來,她派來這兩個女子,無論是從哪一方面,皆能將他鉗制。
想必她之前不發作,而選在此處,也是因爲這裡乃是洛陽近郊,人來人往,衆目睽睽之下,並不怕他怎樣翻臉吧。
典滿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提馬繮,揮掌在馬臀上重重一拍,那駿馬長嘶一聲,風一般地放開四蹄,往雪地前方狂奔而去。
有騎士想追上去,卻被關豐攔住,他搖了搖頭,苦笑道看了一眼那風雪之中,猶自傲立如松柏的兩名女子,拱揖道:“君侯如此知禮,且又心懷忠義,我等豈敢有違?如此……便由君侯施爲罷。”
他眼珠一轉,又道:“不過時程太緊,故此一路上絕不敢停歇,眼下甚至不能進洛陽城中,以免耽擱了時間。這節禮想來還是到了鄴都再備,也不算遲。”
他口稱君侯,那些路人聽在耳中就更是不解了。不知是哪一位君侯,返回鄴都時雖重兵護送,但看這些騎士如此不恭,且整個車隊排場儀仗也無侯爵之顯,難道竟是帶罪被押回鄴都的不成?
只是若真如此,怎的這君侯的兩個侍女卻如此強項厲害?尤其後一位,那儀容舉止,定然出身大家。這樣的女郎,素來是衆世族趨之若鶩的求親對象,怎的甘願侍從一位如此不得勢的君侯?
辛苑心中冷笑。一路上典滿的態度之中,足見這門親事根本就不被人看好。眼下這洛陽都不讓進,別的城邑就更不必說。及至到了鄴都,恐怕立時便要被深鎖入哪所府第之中備嫁,還有什麼採辦節禮的時間?
這關豐看上去好說話,其實比起典滿更狡詐。
只是,再狡詐,又能如何呢?
女郎從前在織造司時就說過一句話:再多的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也都無濟於事。
他們與女郎相處日淺,並不知曉她的厲害。以爲這樣便會鉗制得住她們?
一陣北風吹來,崔妙慧緊了緊裘領,微笑道:“無妨,我家主君出發之時,皆已籌備妥當。”
一年以來,投入了大量資金在各地的人脈建設上,傳訊方式更是有很多種,除了信鴿,尚有路上留下暗記,甚至在各旅舍驛站商鋪留下代爲傳信之人等,甚是便利。崔妙慧這樣出身世族的女郎,自然是知道,但凡世族皆如此經營,爲的是令家族勢力更加盤根錯節,對各地更有控制力。只是織成那時勢力尚弱,在葭萌尚險象環生,如何還要花錢在這上面?她那時即使在各地經營,可說是爲了售賣錦匹,但在崔妙慧看來,那時織成的織坊產量根本達不到這樣的規模,這麼早就經營人脈,不過是白耗些銀錢罷了。
只是當初她苦勸之下,織成皆堅持如此。現在才反應地來,恐怕那時織成早就料到會有今天罷?
那時佈下的棋子,苦心經營的人脈,並不僅是爲了賣錦賺錢,更多的,也是爲了傳遞消息,甚至是……先發制人,令鉗制她的力量,不敢太肆無忌憚。
關豐一窒,不知怎的,竟覺得崔妙慧那美麗的臉龐,是如此令人看了心中發悶。乾笑道:“如此甚好、甚好。只是這天實在冷得很,將士們也不能老在雪中受凍……”
說完,還裝模作樣地看了看鉛灰色的天空。那雪花大片大片地卷裹下來,落在風帽之上,很快便積了薄薄一層。
辛苑瞪他一眼。
難道這附近有驛舍逆旅可以歇息嗎?放着一座大城洛陽近在咫尺,卻偏偏不讓人在當中落腳,非要頂着大雪趕路,偏偏這一刻鐘卻還要叫起苦來。這些男人行事,真是叫人瞧不起。
砰!
失聲驚呼之聲,來自於那羣崖下樹底躲雪的旅人百姓。一枚不知什麼物事,在尖嘯聲中,自那位仙女一樣的裘衣女郎手中忽經彈上天空,雲霄之間,有五彩繽紛的光雨迸濺而開,宛若綻開一朵朵迭瓣重樓的牡丹,即使是在密集的大雪中,也顯得十分搶眼。
“一刻鐘時間便可。”
崔妙慧將手中執着的一根小小銀筒放回袖中,淡淡道:“我家君侯治家甚嚴,早就安排妥當。諸”
從葭萌起身之時起,崔妙慧便放飛了幾隻信鴿,令前去鄴都沿途人等留意她們的行蹤。離洛陽尚有兩天路程時,洛陽留下的人手便已準備好了織成所要之物。她們所做的,也不過就是用這穿雲彈來傳個信罷了。
關豐想要再緊盯幾眼那小銀筒,然終是不敢無禮。心中卻是熱切得很:那就是穿雲彈?又有叫穿雲箭的,聽說世子身邊也有,緊急之中用來傳訊,即使是風雨霜雪之中,也一樣清晰無比,可令方圓百里的人都輕易可見。只是這樣好的物事,羨慕的雖多,卻無人會做。
都說這位雲葭侯乃神女謫貶,這穿雲彈便是由她製作。而她還有天雷霹靂彈,那個東西更是厲害,如果放一枚出來,只怕方圓數丈內無論何物,皆會化爲齏粉。
他不禁打了個寒噤。
典六啊典六,素來雖不將婦人看在眼裡,一味只忠於魏王父子,尤其是那一位。這在軍中人見了,自然要挑起拇指讚一聲漢子。然而卻忘了這女郎可不是什麼尋常婦人,不知也被多少人挑起拇指讚一聲“英雄”,昔日在鄴都也是留下不少聲名,如今更是……
他策馬退後幾步,恭聲道:“末將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