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氣溫微涼,謝崇華準備再去一次茂安縣。還沒動身,倒是收到陸正禹的來信,說過兩天會過來。他便沒有過去,和正行正尚說他們兄長會過來,又在他們屋裡的木牀加寬了兩塊木板,鋪好被子,等着好友來。
陸正禹如期而至,比起兩人最後一次見面來,更見消瘦憔悴,看得謝崇華和齊妙都覺再這麼下去,怕他是要垮了。
陸正禹走路和說話倒還精神,見了兩個弟弟才露出笑顏,“大哥來接你們走,去收拾收拾東西。”
謝崇華意外道,“又急着走?不留一晚麼?”
“不留了,我還趕着走。”陸正禹見弟弟走開,這才坐下,瞧着頭上綠意滿滿的架子頂蓋。日光下的綠景總能讓人心裡得幾分安寧,緩緩收回視線,這纔開口,“我要去鶴州了。”
“鶴州?”謝崇華詫異,“那離鹿州千里之遠,你去那裡做什麼?”
陸正禹問道,“你瞧出我身上有什麼不同了沒?”
謝崇華又細看他,除了剛加消瘦,還有……衣着是綢緞,邊沿的繡線收針都很精緻,雖衣服不花俏,但卻隱透華貴。這種衣服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更不是如今的好友應該穿的。
陸正禹心想他是瞧出來了,說道,“穿着孝服過來,怕你娘不喜。等會我會找個機會和正行他們說爹孃的事……車上也備好了孝服,三年孝期後,我就要改名換姓了。”
謝崇華不解,陸正禹繼續說道,“我去找阿芷時,路過一條山道,救下一位老者。老者說他的商隊遭了賊,我送他去醫館後,就去找阿芷了。幾天後,他找到我,說要報恩。那時我才知曉,原來他是鶴州巨賈,要請我去鹿州做客。我婉拒了他,和他說要找阿芷,又和他說了家中的事。”
“後來如何?”
“後來他也說了他們徐家的事,他曾有一子,後來病逝,妻子也過世了。族裡人都想將自己的孩子過繼給他,但徐老爺不願,一直無後。所以他想等我三年孝期過後,認我做義子。”
陸正禹說着這些,面頰消瘦的臉很是平靜,語氣沒有過多的起伏。與其說是平靜,倒不如說是淡漠。
謝崇華暗歎,“那你如何決定?”
“答應了。”陸正禹嘴裡微覺苦澀,“他說只要我願意認他做義父,他便叫所有人去幫我找阿芷。兩個弟弟也會安頓在徐家,當做我的表弟來養。”
謝崇華一時沉默,在陸老爹和陸大娘過世不久,他便做出這種決定,又哪裡會是他的本意。只是無可置疑的是,有個有財力的人幫忙找人,的確更加容易。如果不是爲了找人,只怕以好友的脾氣,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饒是在七月的日照下,陸正禹還是覺得有些冷。哪怕是身上的錢袋被賊偷了,落魄街頭,每日討點飯喝點水,他也沒想過要在雙親故去後認他人做父。徐老爺勸了四五回,他都婉拒。許是見他不點頭,又更顯得鐵骨錚錚,徐老爺便說要爲他找妹妹,安置兩個弟弟。吃喝不必愁,日後徐家偌大家業,也都是他的。
他心中無意,可是他想找到妹妹。
而以他一人之力,又怎麼可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五歲的小姑娘。
苦想一夜,他終於是答應,而這次回來,便是接弟弟們走。他忽然笑笑,“是不是覺得我大不孝?”
謝崇華面色微峻,“五哥不用多想,六弟明白。”
陸正禹默然。他知道他會理解自己,只是在別人看來,只怕自己就是個狼心狗肺的人了。不過什麼都好,只要能找到妹妹,他什麼都不在乎。他強打精神,笑道,“你要好好考試,五哥今年沒法和你一起去了。”
孝期不能參加科舉,那就得等三年後……三年,未免太長了。
一會陸正行陸正尚出來,衣物並不多,多是齊妙買給兩人的。視線始終是在地上,像蔫了的菜,沒有活氣。陸正禹領着兩個弟弟到了巷子,謝崇華才瞧見那兒有輛大馬車在等着。
陸正禹見他和齊妙仍要送,笑道,“快回去吧。五哥沒事。”
一聲沒事,卻更令人心酸。謝崇華微點了頭,“五哥保重。”
“嗯。”兩個弟弟已經上了馬車,陸正禹遲疑片刻,又擡頭看了看那幽深巷子,自己兒時的家,也在這,“你姐……近來如何了?”
謝崇華只覺他心中定是悲涼如秋,幾乎忍不住告訴他姐姐有孕。可他怕好友真跟姐姐有過瓜葛,那隻怕真要壞事了。若沒有什麼瓜葛,這件事說了也令人難過,他已是大不幸,實在不忍心,“跟以往一樣。”
陸正禹低應一聲,這才笑道,“那我走了。”
他彎身上了馬車,坐定後唸了一聲“走吧”,車伕一揚馬鞭,馬嘯聲長鳴響亮,連馬都可見價格不菲。而馬車寬大足以容納八人,木漆褐色,青色流蘇點綴,隨着車軲轆的擺動而飄蕩,不多久就出了村子,駛入小林中。
車內氣氛凝滯,陸正禹醞釀了半日,才啞了嗓子說道,“兄長有些話要和你們說,你們聽後,不要鬧。”
陸正行和陸正尚飛快對視一眼,抿緊了脣沒有出聲。
“爹孃……已經過世了。”
短短几個字,他卻想了千萬回,思索了千萬回,到底要不要說,到底要如何說。他生怕弟弟們受不住,痛哭出來。
車內許久都沒有聲響。
他擡頭看着他們,少年的臉上沒有過多的震驚,痛苦滿鋪,嘴脣微微發抖,漸漸變得蒼白。
“我們知道……”
聲音哽咽,滿眶的淚,卻始終沒有落下。陸正禹已是一愣,想過千百回的結果,卻沒有想到過這個。
陸正行擡手擦了淚,說道,“我們沒事,哥。”
陸正禹又是怔神,終於明白他並非一人承受着家破人亡,兩個弟弟已然懂事,甚至可以一同和他扛起這支離破碎的家。
陸正尚小聲說道,“哥,不要再丟下我們了……”
謝家的人對他們雖好,可再好,還是比不過在親人身邊。在別人家裡,總有種寄人籬下的淒涼感。更不願聽見別人問他們家住何處,他們卻無可回答。寧可跟兄長去討飯,也不想留在別人家中。
陸正禹點頭,定聲說道,“找到小妹後,再不會分開。”
雖然人海茫茫,可終有一日,他要找到妹妹,再不分離。
傍晚夕陽沉落,沈秀領着刑嬤嬤從菜地裡回來,聽說陸家兩個孩子走了,說道,“走了也好,免得打擾你念書。”
謝崇華微抿了脣沒有接話,只是說道,“五哥將錢全都還我了。”
沈秀雙眼這才明亮起來,“那就好,你趕緊收起來,可不要再借別人了。別這麼傻,自己過得好纔是真的,給別人再多,都虛。”
謝崇華應了一聲,去後面的小屋將被子收好,東西都收起來後,小屋顯得空空蕩蕩,一如人心。他默了默,退身出去,將門關上。
金秋八月,明日就是初八,需要提前一日進考場。因接連幾日都要在考棚吃喝,因此齊妙給他準備了肉乾和乾糧,都是不用煮的,免得他省時間連飯也不吃。
下個月才臨盆的齊妙肚子現在已經就像是要臨盆的模樣,齊家太過金貴這外孫,沈秀也常熬補湯給她進補,以至於不但肚子渾圓,臉也長了些肉。
謝崇華將筆墨放進袋子裡,見她挺着大肚子進進出出,忍不住將她拉了回來,押回凳子上,“妙妙不要亂走,坐好。”
齊妙撅嘴,“我還得給你收拾東西。”
“我會收拾好,你坐着。”
她挪了挪墊子,這纔不動。瞧着他忙前忙後,如果能過鄉試,做了舉人,可就有選官資格了,到時候可真的算是揚眉吐氣,爹孃肯定也會高興。謝崇華見她自己坐在那不知笑什麼,一張俏臉嬌媚得意,只是看着就覺歡喜。刮刮她的鼻尖,“在樂什麼?”
“瞧着你就開心。”她眨巴着眼,這並不是假話。她見他瞧自己,又捂住兩邊圓潤的面頰,“這幾個月吃得太多,人都圓了。”
“好看。”十六歲剛長開的臉,又像兩年前那樣雙頰還有少女未瘦的圓潤,很像他初初喜歡上她的模樣。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閉着眼都能描出來了,遮也遮不住。”
兩人說笑着,也不覺時日漫長。一晃早上,倒覺實在是太匆促了。
一大清早沈秀就起來做飯,一起用過飯,刑嬤嬤拿着東西跟在謝崇華後頭,和他一起到了考場,這纔回來。
謝崇華不在家,齊妙便自己在家裡寫字作畫看書,等着丈夫考試歸來。
家中氣氛莫名緊張起來,尤其是沈秀,夜裡也睡不好。只是鄉試考三場,卻得在那足足待上五天,等交卷後,方能出考場,也急不得。
齊妙也睡得不好,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卻仍很擔心。終於是等到他考完的這天,夜裡更是期盼得難以入睡。早上起來,日頭已高照,婆婆也沒喊她起身。起來後見桌上有早飯,婆婆和刑嬤嬤已經出去了,看看農具,心想又是去做農活了。她拿了楊柳枝和精鹽準備漱口,見水缸面上浮着的水有些髒,轉身去拿瓢想舀去髒東西。誰想地上溼滑,拐腳腳底一滑,差點就摔着,還好及時扶住水缸。
只是這一扯,肚子突覺劇痛。臉立刻變得煞白,她緊咬着脣,只覺不對勁,強撐着陣陣痛楚往門外走去,窄小不過七八步就能走到的門口,如今長有十里般。
白菜聞聲從狗窩跑出來,在院子轉了兩圈,便往門外跑。
鄰人聞聲過來瞧看,見齊妙捂着肚子面色蒼白,便知是要臨盆了,忙讓自家丈夫去喊村裡的產婆,告知沈秀。自己扶着她進屋,安撫道,“不怕不怕,一會就生下來了,嬸嬸都生了四個了,騙不了你。”
齊妙疼得什麼話都聽不進耳朵裡,只想快點躺在牀上。可躺倒在牀,依舊疼。疼得小腿都開始抽筋,那鄰人忙幫她揉腿,一會才緩過來。
產婆跑得快,先到了謝家。一會沈秀和刑嬤嬤回來,產婆便讓她們兩人去煮水,準備剪刀乾淨的被褥衣物。
好在齊妙做事向來穩妥,早就準備好了剪臍帶的銀剪子,還有被褥襁褓,甚至是給產婆的賞錢都備好了。指了指地方,刑嬤嬤就找着了。
許是疼了一會,恢復過來,又不大疼了。齊妙卻不敢動彈,肚子仍舊隱隱作痛,產婆也讓她不要再動,老手一摸一掐,便說,“今日定會生的,方纔已經動了胎氣。”
齊妙唯有躺着,果然過了中午,劇痛更烈,真要生了。
鄉試結束,考場大門纔開。一衆人從裡面走出,因幾日未洗漱,皆是一臉鬍渣狼狽。謝崇華也不例外,摸摸下巴,青渣已全都冒了出來,再聞聞身上,天氣不熱,倒沒什麼氣味,只是等會回到家,肯定要被推去沐浴洗身。
卷子答得並不算難,謝崇華胸有成竹,心情愉悅。又想快點回去,步子更是輕快。不多久就走到了村裡,還沒到巷子,就見鄰里的孩子跑來,抓了他的手袖子往裡拽,拽得他步子踉蹌。
他苦笑,“這麼急做怎麼?”
“嫂子要生了,嫂子要生了。”
他一愣,連想也沒想就往家裡跑。還沒到家門就聽見她痛叫的聲音,一瞬額上已滲出汗來,差點直接衝進去。好在刑嬤嬤瞧見,忙將他攔住,“姑爺可不能現在進去,您等等吧。”
“哦哦。”他在門口轉來轉去,時而坐下,一會又站起來在院子裡走動。屋裡的痛聲一直未停,每喊一聲就覺脊背冒出冷汗,心揪做一團。他緊握着手,太過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微起。瞧見白菜在旁邊蹲着,摸摸它的頭。
裡屋的叫聲稍微輕了些,可卻更讓謝崇華揪心,因爲還沒有聽見嬰兒的哭聲。他走到窗邊,可屋子早就被緊關,哪裡都不通風,自然沒有打開,瞧不見裡面是什麼情況。
見母親送水進去,探頭想看看,就被沈秀推開了臉,“進不得進不得,太污穢了,男子瞧了要倒黴的。”
她還記得過兩天就要放榜了,怎麼敢讓他去瞧。
“你告訴妙妙我回來了。”
“曉得了曉得了。”
謝崇華唯有又坐回石凳上,繼續等着。
齊妙已生了一個時辰,孩子卻怎麼都不出來,欲出不出,疼得她沒了力氣。嗓子也喊啞了,真想將肚子都削了,再不要生。也不知是誰拿了帕子給她拭淚擦汗,還在耳邊說道“你相公回來了,就在外頭,快些生吧,都要急瘋了”。
聽見夫君就在外面,不過是一牆之隔,剎那間覺得自己要被疼死,要和他生離死別,想跟他說來生再見了。
申時過半,還是沒有聽見嬰兒啼哭聲。沈秀見他着急,模樣都憔悴了許多,說道,“不急不急,頭胎都這樣,當初娘生你姐的時候早上生到下午,才生出來。”
謝崇華禁不住問道,“娘也受過這種的苦麼?”
“太久,忘了。”
母親說得輕描淡寫,身爲兒子在此時聽來,卻有更深體會。爲人母親,果真不是件易事。正想着,一聲啼哭似要震破屋頂,衝上雲霄。
高懸的心像從懸崖上安全落地,他長吁一口氣,連日的緊張加起來都沒今天這麼緊張,有些虛脫之感。一會見刑嬤嬤拿着沾滿血的衣物出來,忙上前問道,“妙妙怎麼樣?”
刑嬤嬤說道,“小姐還清醒着,只是沒什麼力氣,老奴先去清理屋子。”走了一步纔想起來,“瞧老奴這記性,恭喜姑爺,得了位千金。”
妻子孩子平安便好,謝崇華叮囑她快些進去伺候。沈秀從廚房正端熱水過來,也聽見了這話,心一沉,“生了女兒?”
語氣頗是驚異,謝崇華聽出母親不悅,甚至是沒想過會是孫女,生怕她說重話被妻子聽見,“娘,妙妙還在裡頭,過了今天再說。”
沈秀心裡實在不是滋味,一言不發端了熱水進去。
齊妙半睜着眼,看了看產婆抱來的孩子。皺皺的,小小的,皮膚還紫紅紫紅,正嚎啕大哭,模樣更醜了,真醜。”
產婆笑了笑,將孩子放到乾淨布上,擦拭乾淨才放入襁褓中,“哪個孩子出生不都這樣。您生得標緻,孩子日後像你,定是個美人。”
齊妙一點都不想動,偏頭看着放在一旁的孩子,還覺下身撕裂得疼。疼得精神漸漸恍惚起來,想去碰碰嬰兒的臉都沒力氣。
“夫人睡一會吧。”
產婆的聲音越發的小,齊妙也合了眼,像是嘀咕般問道,“二郎考得好麼?”
“好好好。”
她這才安心睡下,雖然還覺得疼,可實在是太累了,連想多看一眼孩子都沒力氣。
沈秀來拿髒衣物的時候,瞧了一眼孩子,完全沒有要抱的心思。又撩開襁褓瞧了瞧,果真是個姑娘。她嘆了一口氣,從屋裡出來,見兒子就在門前站着,臉都快貼到泥磚上了,說道,“妙妙睡着了,廚房還燒着水,你先去洗洗吧。”
謝崇華也不想驚擾了妻子,便順了母親的意思,去洗身,將鬍子刮乾淨。因孩子出世無人受苦了,心情也好了許多。心情一好,更顯得人精神三分。沈秀瞧他這樣高興,默默在井邊洗着衣服,一會念叨道,“怎麼生的就不是個帶把的呢……”她又嘆氣,“謝家人是沒這個命,怎麼第一個淨生姑娘。”
“娘,以後我和妙妙還會有孩子,第一個是姑娘也好。”謝崇華安慰着母親,又笑道,“當初爹爹最疼的還是姐姐,有什麼好吃的總會勻給姐姐多一份。因爲姑娘貼心,懂得疼人。”
沈秀仍是覺得不舒服,她還想着孫子出生後,就給村裡每個人都發個紅雞蛋。可是如今她是沒這心思了,“要是第一個就是男的,以後第二個第三個生女的都沒事兒。那住南面的老六家,兩個兒媳,足足生了六個,全是姑娘啊,簡直遭了邪。”
她越說越泄氣,已經爲還沒有懷上的第二個孫兒擔心起男孫女孫的問題來。
謝崇華只能繼續安慰母親,“您生了姐姐後,不也是生了我和弟弟。我剛成親的時候,那算命先生不是說我日後定會兒孫滿堂麼?”
沈秀這纔想起還有這麼一件事,“那先生還說你鄉試要中解元,娘先等等這事準不準,要是準了,娘也不愁沒孫子抱了。”
解元?謝崇華倒是想,又有哪個進了考場的人不想的。只是前去應考的人單是他們盧嵩縣就有四百餘人,哪裡敢太過奢望。有野心,卻不能妄想。
快至傍晚,屋裡面纔將污穢血跡收拾乾淨,又點了薰香,驅散了血腥氣,半點髒亂不見,沈秀才許他進去。
“妙妙醒了麼?”他輕聲問道。
“還在睡。”
他頓下步子,“等她醒了我再進去。”
沈秀瞧着兒子,倒覺他跟他爹很像,都是會疼人的。只是兒子比丈夫更出息些,好歹是廩生,還能做解元的。
直到晚上,齊妙才醒過來,稍微一動還是覺得疼,不過已經沒有白日那樣痛了。刑嬤嬤見她醒了,笑道,“老奴去告訴姑爺您醒了,姑爺在外面等了一天,怕吵着您睡覺。”
齊妙聽得心暖,“快請姑爺進來。”
刑嬤嬤不過出去半會,謝崇華就進來了,輕輕打開門,剛好容納一個身子進來,生怕鑽進了風,冷着她。關好門,這才走到牀邊,見她鬢髮爲溼,伸手撥開,“受苦了。”
齊妙輕輕嘆息一聲,卻是滿足的嘆息,淺笑,“你也不先看看孩子,她要生氣了。”
許是方纔哭累了,嬰兒睡得很熟,沒有要醒來的跡象。謝崇華俯身瞧看酣睡的孩子,越發覺得神奇,“這麼小……”這麼小,這麼軟,都不敢將她抱起。
齊妙也是目光柔柔,看着女兒,確實很小,小得讓人憐愛。
只是看她睡覺,就覺半天都不會疲累。稍有動作,就讓人心裡掠過幾十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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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妙看着看着,枕在他的手背上嘀咕一聲。謝崇華下意識湊近去聽,只聽她嘟囔道——“還是醜醜的。”
他啞然失笑,果真是親孃,這樣嫌棄女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