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琛皺着眉深思,其實不僅僅是燕奕謹和燕俏之間的問題,還有就是燕奕謹是故意設計燕奕誠的,還是隻是巧合?難道他也知道嬌嬌另有準備?
“主子,”天璣走進來稟道,“宮裡那邊傳了消息過來,說是敏樂公主已經被軟禁起來了,還有……莊王殿下瘋了……”
瘋了?燕雲琛有些驚訝地回頭望向他。也是,他們到底是親兄妹,結果卻……
不過燕雲琛並沒有多少同情之心,他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更何況燕奕誠和燕俏兄妹以前也沒少給他下畔子。
“天璣,帶些人,晚上隨我入宮一趟。”燕雲琛吩咐道。
齊靜沅好奇:“你要進宮做什麼?”今日這事他們完全沒有露面,就連燕奕誠和燕俏都是被燕奕謹還有齊靖霄帶進了宮的。
燕雲琛深邃的眸子轉了轉:“總覺得燕俏有些問題。以前還沒出事之前,她可沒有這種好脾氣,就算你是東齊來的貴客,她也未必會給你面子。還有,如果真的是燕奕謹派燕俏做了這件事,我怕有人會殺人滅口。”
就算燕奕謹不自己動手,他們的好父親也未必能容得下燕俏。
在燕雲琛的印象裡,燕俏一向驕縱,又喜好女風,所以性子難免有些暴躁怪異。可或許是後來出了事之後修身養性的緣故,慢慢地才安靜了下來。
是夜,燕雲琛帶着人偷偷潛進了軟禁燕俏的延華宮。
“主子,不好了……”天璣低呼一聲。
燕雲琛趕緊上前,這才發現燕俏躺在牀上面目青紫、嘴脣泛烏,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燕俏見到燕雲琛之後,彷彿看到了什麼救星一樣,瞳孔放大,眼中瞬間涌出了淚水,拼盡力氣想要擡起身子朝他伸出手去。一雙略顯枯瘦的手在空中不停地亂抓着,就好像在召喚燕雲琛過來一樣。
燕雲琛走上前去,見她捂着自己的喉嚨無法發聲,沉聲道:“你有話想和我說?”
燕俏勉強點頭,眼裡不停地往外溢着淚水。她翻轉身子,擡手指着自己腦袋下面的枕頭。
燕雲琛會意,將她扶了開來,從枕頭下面抽出了一封信來。上面並沒有署名標記,但看娟秀的字跡,應當是出自女子之手。
“這是你寫的?要給我?”燕雲琛抿着嘴問道。
燕俏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他扯了扯脣,彎彎如月牙般的笑眼一如往昔,只是隨着那最後滴落的淚水卻永遠閉上了眼睛。
燕雲琛看到她最後用嘴形對他說了兩個字:報仇!
“主子,人沒了!”天璣上前探了探鼻息。
燕雲琛將信塞到了自己的懷裡,最後看了她一眼。
天璣又道:“主子,傍晚的時候只有皇上和雲貴妃送過吃食,皇后爲了避嫌,只是前來探望過一番,並沒有送過任何東西。”
“走吧!”燕雲琛沉聲道。
其實動手的是誰根本就不重要,或許是燕旭,也或者是燕奕謹,又或者是其他的人。燕俏做出了這種醜事,是不可能活下來的。
待燕雲琛帶着人離開後,兩個黑色的身影從延華宮的後面閃了出來,進去看了燕俏一眼,確定她已經斷了氣之後打翻了屋裡的燭臺,快速離開朝着代王府而去。
聽完兩個屬下的稟報之後,燕奕謹捏緊了自己的拳頭,對着身邊的墨色錦服的男子咬牙切齒道:“沒想到你說的真的沒錯,燕雲琛果然暗中有不少勢力,而且這些年一直都在藏拙!”
沒想到燕雲琛竟是在關鍵時候趕了過去,也不知道聶阮那個賤人臨死前有沒有和燕雲琛說些什麼不該說的,因爲他的人根本沒法靠近,是以也沒辦法知道延華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站在燕奕謹身後的男子英姿挺拔、不苟言笑,但是一雙湛藍的眸子在昏黃的燈光下卻十分亮眼,如同這世上最珍貴的瑰寶一般。
他淡淡道:“所以代王殿下是否該好好考慮一下咱們要不要合作?”
燕奕謹遲疑道:“仇將軍,此次多虧你提醒與我,否則本王在寧惠郡主這件事情上只怕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可是父皇並沒有想打這一仗,就算我想與你西秦合作趁着景豐帝南下伐楚的時候制其先機也沒有用。”
科林瑾微微勾脣:“若是代王殿下成了九五之尊不久能憑自己的意願做事了?更何況,靖王並不是你們看到的那般軟弱無依,若是他有心爭位,未必就沒有變數!”
燕奕謹眼中一變,就好像被人窺到了什麼不能見人的心思一樣。
他下意識地舔了舔有些乾澀的脣瓣,佯怒道:“仇將軍,本王敬你是本王的朋友!不該說的話,便不要再說了!”
科林瑾走到他身邊,將手裡的信箋遞給了他。
燕奕謹狐疑地擡眸看了他一眼,而後便拆開仔細地看了起來,只是越看到後來臉上神色便越加驚訝。
“這,這些都是真的?”燕奕謹失態地問道。
定王竟是早就在調兵遣將,做好攻城準備了?
科林瑾點頭道:“此番我前來北燕的時候特意在運方還有錦州兩城觀察了一番,那邊暗中糧草調動很厲害。”
現在東齊和北燕以音波谷爲界劃分,而運方和錦州兩城也是十多年前北燕戰敗割讓出去的,正是兩國的邊緣地帶。這兩地糧草調動頻繁,說明了什麼問題已經不言而喻。
燕奕謹眯了眯眸子,道:“本王這就進宮稟告父皇。”
東齊派了世子和郡主前來根本就是虛晃一招,讓他們放鬆警惕。既然要打,第一個就是要將這兩個敵國之人扣押起來!燕雲琛與他們走得那麼近,說不定早就通敵賣國,與他們沆瀣一氣了!
“王爺留步!”科林瑾喊停他,輕言道,“王爺忘了我也是別國之人了?說不定皇上還以爲你與我勾結在一塊,試圖挑撥離間呢!”
燕旭生性多疑,他未必信了齊靖霄等人,自然也不會輕易相信他這個西秦將軍。
燕奕謹頓住了步子,是啊,他之所以如此受寵,不就是因爲對父皇言聽計從嗎?要是讓父皇知道了他私下接觸西秦的仇將軍,定然會對他產生疑心,到時候說不定還會被燕雲琛鑽了空子!
“仇將軍,你先下去歇息吧!你說的話,本王會好好思考一番的!”燕奕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角。
科林瑾見狀也不再多言,轉身便離開了。
而燕雲琛這邊,卻是帶了燕俏留下來的遺書直接去了東齊驛館,齊靖霄和齊靜沅已經坐在屋裡等候他多時。
齊靜沅朝他身後張望了一番,見他並沒有帶回什麼人來,有些奇怪地問道:“燕俏呢?”
燕雲琛道:“已經去了!”
“居然有人動作這麼快?”她還以爲不管怎麼說,就算是有人要下手也得過個兩天吧!
畢竟莊王剛剛瘋掉,燕俏又出事,難免會惹人懷疑!
燕雲琛抽出了懷裡的信,就着屋裡明亮的燈光與他們一起看了起來。
看完之後,齊靜沅一副呆住的樣子,粉脣微張,雙眼凝滯,似自言自語道:“這都是真的?”
而齊靖霄和燕雲琛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好到哪去,死的這個不是燕俏,燕俏居然早在兩年前就死了?
聶阮設計齊靜沅和燕奕謹事敗後被帶回了宮,雖然沒有立即被處置,可她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所以被關進了延華宮的第一時間她就悄悄地將自己和燕俏以及燕奕謹之間所有的事情寫了下來。
燕俏好女色,這已經是很早之前就開始的事了。但是由於雲貴妃的刻意遮掩加上或者還有聶皇后的有意放縱,後宮秘事並沒有傳到燕旭的耳朵裡。是以之前燕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女兒的脾性,也使得燕俏愈發地大膽。
不知道聶阮是如何與她糾纏到了一起的,但是從她留下的這字裡行間中可以看到,聶阮對燕俏的感情很深。在聶阮的筆下,燕俏甚至一度充當了那個她心中可以保護她的英雄形象。
雖然雲、聶兩家關係不好,但是聶阮倒經常和燕俏一起參加聚會或者是微服出宮。
但是,聶阮在甜蜜的同時亦有一些惆悵,因爲燕俏的目光並不只是放在她一人身上。這纔出現了兩年多之前燕俏暗中對一家身份不低貴族小姐下藥使得那姑娘不忿自盡的事情。
事後,燕旭大怒,一度要賜死她,幸虧雲貴妃求得雲家力保,這才留下了燕俏的一條命。
不過,爲了懲戒她,燕俏被燕旭發落去了翌陽城郊香火鼎盛的水蓮庵帶髮修行一年,修身養性。
也就是在這一年裡,燕俏命喪燕奕謹之手,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聶阮並沒有在信中多說,只是那時候她恰巧去水蓮庵看望燕俏,還好死不死地撞上了這一幕又被燕奕謹給發現了。
於是,爲了她和燕俏的事情不被透露出去又想着替燕俏報仇,聶阮這纔不得不與他虛與委蛇。
“這也太令人難以相信了吧?”齊靜沅嘆道,久久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燕雲琛似有所悟道:“難怪自從從水蓮庵回來了之後就再沒聽過‘燕俏’做出什麼過分之事了,原來是換了個人。”
本來他還以爲是燕俏的手段夠好,將事情捂得嚴嚴實實的。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和燕俏是一起長大的兄妹,對她的性子到底有幾分瞭解。
他頓了頓,又仔細回想了一下:“現在回過頭來再想,回來之後的‘燕俏’的確是性子變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樣跋扈驕縱。而且……那個聶阮,似乎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出現過了!”
燕雲琛之前從沒留意過聶阮,若不是今晚看到她留下的這封遺書,他甚至都想不起這個人,但是早年間也曾在宮裡的大小宴會上見過幾次。如今細思回想,纔想到了這個問題。
齊靖霄彎了彎嘴角,看向燕雲琛,意味深長地道:“你說,聶阮的事情聶皇后和聶家知不知情?”
畢竟,好端端的一個人就算稱病不見外人總逃不過自家人的眼吧!
一旁的齊靜沅蹙了蹙眉,道:“應該知道吧!不然聶阮豈能瞞天過海這麼長時間?畢竟爲了自己的兒子犧牲一個侄女算什麼?更何況,他們都只當聶阮是被捏住了軟處纔不得不聽燕奕謹的話,說不定還想着讓她用燕俏的身份來對付雲貴妃呢!那個莊王不就是誤以爲和他在一起的是燕俏這才一時受不住瘋掉的嗎?”
聶家可真是諷刺,爲了榮華富貴竟這樣利用自己的女兒!雖然她對算計自己的聶阮沒有多少好感,但是也看不慣聶家這種“賣女兒”的行爲!
燕雲琛抿了抿脣,眼中一動:“糟了,既然宮裡的那個不是燕俏,燕奕謹豈不是要毀屍滅跡?”
果然他話音剛落,屋外便傳來了天璣的稟報聲:“主子,宮裡剛剛傳來了消息,延華宮走水了!”
燕雲琛一屁股坐到了身旁的椅子上,懊惱地握拳捶了捶桌子:“早知道剛剛就該將聶阮的屍體帶出來的!”
不管對聶阮下毒滅口的人是誰,放火的一定是燕奕謹或者聶家的人,爲了毀屍滅跡。這樣,誰都不會知道死的這個燕俏是假的了!
齊靖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帶出來也沒用!這件事你做不了文章,因爲聶阮已經是個死人,沒辦法開口說話了。你將聶阮的屍體拿出去說不定到時候聶家還會反咬一口,說是你害死了聶阮又毀了燕俏的屍體要栽贓他們。”
“倒是我糊塗了!”半晌,燕雲琛呼了一口氣。
他頓了頓,隨後嘴角詭異地揚了起來:“反正聶家也沒多少氣數了。聶皇后的兩個弟弟自詡聰明,以爲前幾年貪污修建堤壩的銀子一事已經完全蓋了下去。等奏摺呈到那人面前,我倒想看看他還會不會保下聶家!”
這件事聶家做得十分隱秘,儘管聶皇后再三打過招呼讓聶家的人不能以權謀私,但白花花的銀子總有人抵擋不住的。
本來他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沒想着說出來的,等到時候聶家的心逐漸大了起來,燕旭自然就會知道什麼叫養虎爲患。可聶家自作孽,居然敢對他下五石散。這筆賬,他必會只多不少地還給他們!
齊靜沅聽着他們說的話,一雙狹長的明眸滴溜溜地轉了轉,忽然捂住了嘴“咯咯咯”地偷笑了起來。
燕雲琛和齊靖霄聽到笑聲後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了她,齊靜沅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一雙靈動似會說話的眸子眨巴着看向他們:“你們說,會不會過幾天聶家就會傳出聶阮病逝或者意外身亡的消息?”
翌日,延華宮中失火的事情傳出來之後,燕旭也只是下令命人好好厚葬燕俏,並沒有多加追究。倒是雲貴妃經此一番打擊之後,猛地倒了下來,竟是一直臥牀不起。
趁此時機,恪王一脈以及閔江侯府迅速竄了上來。倒是之前一直敵對的聶、雲兩家關係緩和了不少,甚至聶家還隱隱有像拉攏雲家之意。對此,江家也不甘落後,一時間小動作不斷。
畢竟,現在莊王已經廢了,雲貴妃又纏綿病榻,膝下只剩下了年方十二的三公主。雲家總要選一邊站隊的!
月黑風高之夜,齊靜沅一身黑衣跟在燕雲琛身後,藉着月色的掩飾悄悄潛進了輔國公府。
聶凌峰今晚並沒有宿在正妻房裡,而是留在了一名剛納進府不久的小妾那裡。
齊靜沅趴在屋頂上,悄悄地掀開了上面的一塊瓦片,立馬輕聲鄙夷道:“咦,好惡心呀!多大年紀了,居然還做這種事!”
燕雲琛隨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只見一塊似老樹皮般的背影趴在一個女人身上不斷聳動,頓時火冒三丈,將齊靜沅的眼睛捂了起來,壓着火氣低聲斥道:“什麼東西你也敢看,也不怕長針眼!”
“你不也看了?”齊靜沅不服氣地將他的手扒拉了下來。
燕雲琛緊抿着脣,他是男人,和她能一樣嗎?!
剛剛兩人拉扯之間,似是引起了一陣在黑夜裡尤爲刺耳的瓦片響動聲。
忽地,屋裡的動作似是停住了,齊靜沅被燕雲琛擋住了看不進裡面的情景,只好小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我們被發現了?”
畢竟,在人家屋頂上偷窺還是要時時刻刻注意着些的。
見聶凌峰的目光朝着屋頂上方轉了過來,燕雲琛眼疾手快地蓋上了瓦片,攬着齊靜沅藏到了院子裡的一處假山後面。
果不其然,他們剛剛離開,聶凌峰一躍身就到了他們之前待着的地方。他左右張望,似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齊靜沅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仰頭看着屋頂上的聶凌峰,驚訝不已地低聲在燕雲琛耳邊道:“原來這個老頭子會武功啊!”
她還以爲他只是個只會咋咋呼呼的糟老頭呢!
燕雲琛譏誚道:“他當然會武功了!他年輕的時候也做過武將,不過只能算得上是武功平平,後來年紀大了一些又眼見着在周家面前討不到便宜這才棄武從文,轉爲文臣的。”
其實,聶凌峰不過是個莽夫罷了,他之所以能坐上輔國公的位子還真要拖他幾個兒女尤其是聶皇后的福。
齊靜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時候,聶凌峰的屋子裡忽地傳來了一聲尖利的驚叫聲。
齊靜沅興奮地拉着燕雲琛的胳膊道:“快看快看,肯定是瑤光已經過去了!”
燕雲琛有些無奈地摸着齊靜沅的腦袋笑了笑,本來他就打算將聶家這些年犯罪的證據全都交上去,讓燕旭騎虎難下不得不處置聶家。豈料這丫頭非說得好好整整聶家人,竟是想到了讓剛剛從外地回來的瑤光扮成女鬼好好嚇嚇聶老頭子。
雖然現在聶阮過世的消息輔國公府還在壓着,但是聶凌峰包括聶阮的父母肯定是知道這件事了!就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心虛!
聶凌峰一聽到屋裡的叫聲立馬就縱身回了屋裡,之前還千嬌百媚的愛妾此刻正抱着一團衣裳縮在地上,顫着手指着聶凌峰身後。聶凌峰直覺一陣冷意從背後驟然升起,他慢慢地轉着身子身子回過頭去……
一陣疾風吹來,吹得窗戶搖擺,窗櫺也跟在後頭咯吱作響,屋子裡的燭火脆弱地似乎下一秒就要熄滅。
只見一個黑髮遮面的白衣女子正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懸浮在聶凌峰的身後上方。在對上聶凌峰轉過來的那雙眸子時,白衣女子猛地將遮面的黑髮甩開,露出了一張流血流膿的臉,張着紅脣“桀桀桀”地對着聶凌峰笑了起來。
她的臉上滿是血漬,眼眶空洞洞的什麼都沒有,令人看了嘔心欲吐。
那刺耳更甚夜梟的聲音使得人彷彿渾身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屋子裡的燭火忽明忽暗,忽然就凝成了一股極其攝人恐怖的氣氛。
“啊——!”在看清那“女鬼”面目的時候,那美妾又是一聲尖叫,徹底昏死了過去。
聶凌峰雖然沒有叫出口,但一張老臉上也是冷汗涔涔,他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汗,勉強坐在地上挪着屁股往後退了幾步,嘴裡強硬道:“哪裡來的裝神弄鬼的?居然敢在我輔國公府放肆!來人,來人啊!”
聶凌峰叫了半天,卻沒見到一個人影,當然他並不知道他院子外面的那些守衛這時候早就被人放倒了。
“桀桀桀……”那尖利的笑聲又響了起來,沒過一會兒,“女鬼”竟哭了起來,空洞的眼眶裡幽幽地流下了兩條血淚,“祖父,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阮兒啊!我死得好慘呀,那毒藥灼得我肚子好痛呀……”
聶阮?聶凌峰心裡一咯噔。
除了他和聶家寥寥幾人還有宮裡的聶皇后和代王殿下,並沒有人知道前兩日喪生於延華宮裡的那個是假扮成燕俏的聶阮,所以不可能有人扮成聶阮來嚇他。
難道說……真的是聶阮覺得自己死得冤,所以陰魂不散回來報仇了?可就算是要報仇,也該去宮裡找聶雪或者是代王纔是,來找她一個老頭子做什麼!
他一直堅持認爲,在聶阮這件事情裡,他不過是犧牲了一個孫女,順水推舟了一把,並未主動去還聶阮。
思及此,聶凌峰渾濁的眸子裡快速地閃過一絲驚慌,他垂下眸子不去看“聶阮”,而是硬聲硬氣地吼了起來:“哪裡來的賊子在這裝神弄鬼的!我孫女活得好好的,你居然敢詛咒她,老夫饒不了你!”
那白衣“女鬼”陡地臉色一變,恍如那十八層地獄裡爬上來的索命惡鬼一樣,張開血盆大嘴朝着聶凌峰撲了過來:“都是你們害我的!我要你們抵命,要你們抵命!”
“走開!走開!”聶凌峰緊閉着雙眼,身子不停地往後退着,由於慌亂和恐懼雙手不停地在空中揮舞,嘴裡也在重複着讓“聶阮”滾得遠遠的。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耳邊傳來焦急的呼叫聲:“父親,父親,您怎麼了?”
原來是有下人聽到了這邊院子裡的動靜,趕緊去通知聶凌峰的兩個兒子趕了過來。他們一進來就見屋子裡一片狼藉,向來穩重嚴肅的父親正像個瘋子一樣在大喊大叫。
聶凌峰慢慢睜開眼來,猛地抓住了聶朗的胳膊,瞪大了眼睛神秘兮兮地道:“是她,是阮兒、是聶阮回來了!她要找我們算賬!”
聶朗和聶凌峰的長子聶明皆是臉色一變,相互對視一眼,一起將聶凌峰扶了起來,往牀榻上走去:“父親,兒子知道你是擔心阮丫頭的病情。您放心,等明兒個她好些了兒子一定讓她來給您請安!”
聶凌峰氣急敗壞地跺着腳,抓着聶朗的胳膊更加用力,湊近了他的耳朵低聲道:“不是,不是,是阮丫頭說她死得冤,她要找我們報仇來着!”
聶朗大聲附和:“是是是!兒子知道您一向疼愛軟丫頭,這會兒就急着她的病呢!”
聶凌峰急得不行,可他的焦急聲統統都淹沒在了聶明和聶朗兄弟的聲音裡。
屋子裡跟來的下人們一個個低着頭閉起了自己的耳朵,生怕聽到什麼不該聽的。
“啊——!啊——!”忽然似是又傳來了一聲接着一聲的女子叫聲,聶凌峰嚇得一激靈從牀上彈了起來,眼神慌亂地道,“是她,肯定是她!”
聶明陰着一雙似鷹槹般狠厲的眸子,對着聶朗道:“老二,你先看着父親,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敢在我輔國公府裝神弄鬼!”說着,就威風凜凜地跨着大步走了出去。
剛剛尖叫的正是聞訊趕過來的老國公夫人還有聶明和聶朗的妻子。
“娘!”聶明趕緊上前將嚇得坐在了地上抖索不已的老夫人扶了起來,又問向同樣臉色煞白的妻子,“出什麼事了?”
聶家大夫人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倒是聶二夫人哆嗦着毫無血色的脣瓣哭道:“是阮兒,是阮兒……好多人看到了……”
“閉嘴!”聶明瞪了她一眼,斥責道,“弟妹,你莫不是摔糊塗了不成?阮兒好好地在屋子裡呢!”
然後,不忘厲聲警告那些丫鬟們:“誰要是敢妖言惑衆,我定讓她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一衆丫鬟們立馬跪了下來:“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聶二夫人一向怕這個嚴厲的大伯哥比自己的丈夫更甚,聞言立馬噤了聲緊緊地咬住了脣瓣,只是垂下的眸子裡卻是一片朦朧的水霧。
還是聶老夫人反應得快,她擔心地問道:“你父親那裡沒事吧?”
“母親放心!二弟正在伺候父親歇息,您也先回去吧,今晚這事兒交給兒子解決!”聶明讓兩位夫人扶着老夫人先行回房,而後冷聲將府裡的侍衛召集了過來,“將府裡給我仔仔細細地搜查一遍,一個地方都不要放過!”
什麼厲鬼!不過是騙人的把戲罷了!聶阮生前都不能把他們怎樣,死後連屍身都沒了,還能做什麼不成!
不過……今晚這事也讓聶明警醒了起來。他陰寒的眸子緊緊眯起,難道說代王殿下害死燕俏,又用聶阮來代替燕俏的事情已經被人知道了?
“哈哈哈……。”出了輔國公府的範圍之後,齊靜沅忍不住捧腹大笑。
一想到剛剛聶家那些人被嚇得屁滾尿流的她就樂不可支,手上拎着剛剛瑤光臉上特意蒙上去的一層畫皮,不由得讚歎連連:“雲琛,你手下的人怎麼那麼多才呀?居然能畫出這般栩栩如生的東西來!瞧瞧這戴在臉上跟真的似的,是個人都得嚇死!”
齊靜沅邊走着邊惡作劇地將瑤光剛剛戴的那張畫皮蒙在自己臉上,調皮地把臉往燕雲琛跟前湊。
要是她也拿硃砂在眼睛那裡點點,不就成了流血淚了?想想剛剛聶老頭子那嘶啞恐懼的叫聲,齊靜沅就覺得渾身的毛孔都舒坦了開來。
燕雲琛忍俊不禁地勾起了嘴角,拉緊她的手邊走邊道:“這也就是晚上,加上聶老頭自己心虛,所以纔會被嚇到了。你沒看,剛剛聶家那兩個兒子可是一點兒都不相信嗎?”
因爲心裡開心,齊靜沅歡快的腳步都帶着風。
她一邊蹦蹦跳跳地走着,一邊偏着臉看向燕雲琛,撇撇嘴道:“管他們信不信!反正今晚那個聶老頭被嚇得夠嗆!哎,你說,明天會不會傳出堂堂的輔國公大人被嚇瘋的事情啊?”
燕雲琛挑眉,聶老頭會不會被嚇瘋他不知道,但是明天聶家絕對會是麻煩一個接着一個!
翌日早朝,就有人站了出來舉報三年前聶明和聶朗兄弟負責修建江都大壩時貪污銀兩的事情。雖然江都大壩目前還沒出什麼問題,可誰也不能保證下次若是有了洪水這缺了銀子的工程會不會掉鏈子!
聶明、聶朗大呼冤枉,燕旭看着那些呈上來的賬冊,手上不斷地捏緊,眼神漸漸縮了起來。
好一會兒,他抿着脣,沒有想象中的大發雷霆,只是不容拒絕地道:“這件事朕會派人再仔細調查一番。至於兩位聶大人,這段時間便先行在家中歇息吧!正好今早輔國公也告了病假,你二人便留在府中侍疾孝敬!”
說着,便將二人原本的事物交給了朝中兩個之前不算太出衆的臣子。但恰好,這兩個人,都是站在恪王與閔江侯府這邊的。
聶明和聶朗對視一眼,而後跪下謝恩。
於是,有些明眼人便看出了門道。
眼下莊王出了事情,其他皇子暫且不提。陛下現在正值盛年,自是不可能讓代王或者恪王一家獨大。
這是,要打壓聶家,捧江家上位,好讓他們勢均力敵?
這番猜想很快得到了驗證。翌日後宮裡便傳來了消息說柔妃因爲獻方有功,幫皇上調理好了早年間積累下的腿疾,被破格提升爲了柔貴妃。
輔國公府
聶朗看着面目陰沉的聶明,有些焦急地不停在屋子裡踱着步子:“大哥,這事不能再拖了!你看,現在皇上已經開始在打壓咱們了,又提了江柔妃和閔江侯府。萬一到時候敏樂公主和阮兒的事情被泄露了出去,難保皇上不會藉故處置了代王。”
雲貴妃和莊王不也是跟着皇上從落魄的時候一路走來的嗎?還不是說棄就棄?
依着他看,皇上現在正值壯年,掌控欲十分強。
不出意外的話,沒個二十年,絕不會主動退位。所以,他最忌憚的就是像代王和莊王這樣風華正茂的年輕皇子。
聶明眯了眯眼,道:“你說得不錯!原以爲皇上對咱們聶家多少還有些感情,現在想來不過是留着我們當擋箭牌罷了!”
今天燕旭不處置他們就是因爲他還沒選好能和恪王還有閔江侯府對峙的人選。一旦這個人出現了,只怕他們聶家就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聶朗臉上一喜,這些年看着朝政不斷動盪起伏,他早就想大幹一番了。
“大哥,那咱們是不是遞個信給代王殿下?此事宜早不宜遲!”
聶明想了一會兒,道:“不急,雲翼程那邊還沒給話。而且,代王身邊的那個西秦將軍也未必靠得住!”
誠然東齊是虎,可西秦未必就不是狼。他們藉助西秦的力量幫助代王奪位,萬一引狼入室豈不是自掘墳墓?
聶朗皺着眉就着他的話思慮了一會兒,道:“大哥,我覺着不能吧!西秦若是這會兒掉轉頭來對付咱們豈不是給了東齊可趁之機?依着我看,他們沒那麼傻!”
聶明一對稍顯兇相的眉毛幾乎擰成了一團:“再看看,必須得等到雲翼程這邊應下來才行!”
……*……*……
自從北燕朝廷的格局再一次被改變之後,朝廷裡似乎蠢蠢欲動了起來。
燕旭自是也察覺到了這些波瀾暗涌,他冷眼旁觀着,同時也在派人注意着四方的動靜。
原本,他覺得這個時候燕雲琛至少應該是要趁火打劫的,豈料他整個人如偃旗息鼓般安靜了下來,不見有任何動作。
就這樣一直耽擱到了五月初,聶皇后的生辰宴之時,同時也是燕雲琛體內睡蓮散的最後十幾日之期。若是再拿不到解藥,他必死無疑!
在宮宴之前,燕旭單獨將燕雲琛召進了自己的御書房。
目光幽深地看着眉目俊朗的燕雲琛,燕旭忽然第一次發現他讀不懂這個兒子了。
七星樓在江湖上雖然名氣不算大,可是在北燕卻很出名。它繼承了當初燕隨還在時暗莊的刺殺以及一些其他的事情。別人不提了,可燕旭對這些十分清楚。
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平地而起的七星樓的樓主會是燕雲琛,就像他一直不知道這些年被他可以忽視的兒子居然文武兼備,不輸給他的任何一個兄弟。
見燕雲琛一直不開口,燕旭咳了咳,道:“爲何不來找朕要睡蓮散的解藥?”
燕雲琛淡淡道:“因爲你的條件我做不到。”
“就爲了一個女人寧肯不要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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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旭永遠都無法理解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感情,就像他一直不相信燕隨是真的爲了秦冰冰不要皇位的。就是因爲不相信所謂的愛情可以勝過一切,所以他對燕隨時刻防備,經久不歇。
若非燕隨這些年一直沒有離開過雲鶴山周圍的地界,他們之間絕不可能平靜如斯。
燕雲琛忽然發現眼前這個算計了一生的男人很可憐。前二十年不得已爲了別人謀算計劃,後二十年卻是爲了那些虛妄的權利連自己的枕邊人還有兒子都算了進去。
也許他真的愛聶皇后,但是愛情太渺小了,不足以提起,更不足以和其他的事情相提並論。
想到此,燕雲琛覺得燕旭對他或許算是仁慈的了,畢竟他沒有披着慈愛的外表對他行那些殘忍之事。
他擡頭對上燕旭的視線,一字一句道:“她比我的性命重要。我想要活着娶她,但不能爲了活着而看她嫁給別人。”
“就算此刻會丟了性命你還是要堅持?”
燕雲琛毫不遲疑地點頭,同時袖中的那份明黃聖旨終究是沒有被他拿出來。
------題外話------
剛剛外面一直在響着防空警報,作爲新一代好青年,銘記九一八,勿忘國恥,奮而前進!
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