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子皓看着他那期待中略帶着一絲討好的樣子,禁不住微微撇脣,小小年紀就知道趨利避害,和科林勇當年那個傻樣子還真是天差地別!
他讓齊北將人先帶下去休息,自己便回了卿園。
第二天齊子皓和葉卿清正在用膳時,如蘭突然走了進來稟報道:“王爺、王妃,卿園外面站着個小男孩,一直不肯離開。”
那男孩子倔強得很,不肯離開也不讓人碰他,只不過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有湛藍色眼珠子的人呢!
“小男孩?”葉卿清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微微驚詫,“咱們府中何時多了個小男孩了?”
齊子皓吩咐如蘭去將人帶進來,又向葉卿清解釋道:“是西秦剛剛被廢掉的皇后科林家的孩子。科林家被滅了門,他父親科林勇早年間與我也有些交情,讓人將他送了過來。”
葉卿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沒一會兒,科林瑾跟在如蘭後面走了進來。
臉上很明顯有一股防備的表情,直到在看到齊子皓後才鬆了些。
昨晚因爲太晚了沒有收拾院子,齊北就將他先帶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
只是,天沒亮,科林瑾就央着齊北帶他來找齊子皓。他不說話,只是以那種倔強的小表情盯着齊北一動也不動,齊北自是懶得搭理這跟個木頭似的孩子,最後還是紅蓮看不過去將他帶了過來。
葉卿清看到科林瑾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孩子長得好看,藍色的眸子在東齊或許是異類,而西秦那邊因爲臨近大海,時常會有和外族人通婚的情況,因此雖不常見但也還是有的。
現在已然進入了初冬,科林瑾身上穿得不少,但因着在外頭吹了好一會兒冷風,臉蛋還是紅撲撲的。
葉卿清笑着吩咐道:“如蘭,去添一副碗筷上來。”
小孩子,即便再聰明,臉上一些小表情還是掩飾不住的。
剛剛進屋時或許是聞到了桌上早膳的香味,科林瑾那精緻的眸子已經偷偷地朝桌上瞥了好幾眼了。
科林瑾微微擡眸覷了齊子皓一眼,見他黑黢黢的眸子也正在望着自己,趕忙低下頭去。
聽到齊子皓開口的聲音,他這才自己一人坐到了凳子上。
在科林家沒有覆滅之前,科林瑾也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爺,尤其又因爲年齡最小,在家中備受寵愛。這些日子風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因此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能記着一定要小心翼翼地不惹齊子皓生氣,可後來或許是因爲飯菜太香,漸漸地也就忘記了那些虛虛繞繞的東西。
齊子皓看着他那狼吞虎嚥的樣子,嘴角抽了抽,這孩子是餓死鬼投胎的?
“你今天怎麼這會兒還在府裡?”今日也不是休沐日,難道不去上朝麼?
齊子皓接過葉卿清遞過來的熱帕子擦了擦手,他的手修長精緻、骨節分明,雖然指腹也有因爲常年練武而留下的一些薄繭,但被他握在手裡的時候那股淺淺的摩擦感總是會讓人感覺十分溫暖。
他點了點頭:“一會兒要去一趟暗衛營,剛剛選了一批新進的苗子。”
定王府的暗衛皆是從孩子便開始培養,基本上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根骨奇佳者則會如齊南等人這般被培養爲頂級暗衛,若是天賦尚淺的則會往別的方面培養,
齊子皓瞥向已經乖乖站在一邊的科林瑾:“一會兒和本王一起過去。”
暗衛營位置隱蔽,科林瑾長期在其中訓練也不會輕易讓人因爲他眸子的異常而懷疑些什麼。
科林瑾點了點頭,甚至因爲能去習武學功夫臉上還隱隱帶着些興奮。
齊子皓帶着科林瑾正準備出門之際,奶孃抱着齊靜沅和齊靖霄過來了。
兩個孩子頭上戴着極爲可愛的虎頭帽,身上也是一身大紅色的錦緞冬衣,因爲天氣轉寒還裹着一層厚厚的襁褓。
“這兩個都是女孩子嗎?好漂亮!”從進屋來就沒說過一句話的科林瑾突然開口問道。
這麼小的孩子他也見過,那是皇后姑姑生的二表弟,可是都沒有這會兒看到的這兩個孩子好看。
葉卿清彎了彎脣,指着齊靖霄解釋道:“這是弟弟。”
其他人只覺得科林瑾年紀太小認錯了沒說些什麼,但齊靖霄似乎聽懂了一樣,一向樂呵呵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小臉撇到一邊不理人了。
你纔是女孩子,你全家都是女孩子!
而齊靜沅一看到齊子皓就興奮了起來,往常這個時候她被抱來卿園之時齊子皓早已上朝去了,今日難得人還在,小丫頭伸着手就要他抱,並且緊緊地拽着他胸前的衣襟,賴在他懷裡依依呀呀地也不知道究竟想表達些什麼。
兩個孩子如今已經四個多月了,會在牀上翻滾也會偶爾坐起身來。
齊靖霄不愛動,最愛做的事便是被人放在牀上靜靜地看着帳頂。可齊靜沅便不同了,一放下來就滾來滾去,時刻得讓丫鬟嬤嬤們在旁邊看着,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會撞到哪兒。
看着她那副不肯放開齊子皓的樣子,葉卿清笑道:“今兒可算是被她逮到了,看到了父王就不要母妃了。”
葉卿清心裡難免有落差,往常齊子皓不在的時候這丫頭一進來就要自己抱着,生怕齊靖霄搶先了一步。
果然,這就是區別對待啊!
科林瑾也在一旁看着這個長得極爲精緻的小女孩,肌膚宛如剝了殼的雞蛋一般,長出的一些頭髮又黑又亮,活似個玉雪可愛的年畫娃娃。
齊靜沅顯然也注意到了他,但她看到的是一對漂亮的藍寶石,伸着手就想去抓他。
葉卿清將她的小肉手拍了回來:“沒禮數,那是哥哥的眼睛,怎麼能用手去抓呢!”
這小丫頭看到好看的東西就喜歡據爲己有,這些日子齊子皓還有父王他們已經不知道給她蒐羅了多少寶貝了。
齊靜沅聽不懂她說的話,但對於自己母妃拍她的行爲顯然是很不高興,仗着父王在這,瞪着眼就依依呀呀地朝葉卿清喊了起來,惹得葉卿清哭笑不得。
她將人從齊子皓手裡接了過來:“你先走吧,不然待會兒誤了事兒了。”
齊靜沅很不情願地離開了自己父王的懷抱,小嘴一癟就要哭。
“你再哭我就把你放到搖籃裡不理你了!”葉卿清也不管她能不能聽得懂,反正這會就是板着臉扮起了狼外婆。
豈有此理,她就不信她還治不了一個小丫頭片子了!
善於審時度勢的小嬌嬌科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些什麼,吸了吸鼻子就把哭聲壓回去了,甚至還依依不捨地朝齊子皓揮了揮手。
科林瑾離開前甚至還悄悄地回頭望了一眼,只覺得這個小妹妹漂亮可愛得緊。
齊子皓將科林瑾帶到暗衛營之後便交給了齊南,讓他親自教他武功,之前他也曾看過,科林瑾應當是遺傳了科林勇,也算是塊習武的好料子。現在才四歲,起步也不算晚,只要他刻苦,假以時日超過他身邊的齊字輩四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
今年的秋闈是齊浩南登基以來的第一次,因此瓊林宴的規模也算是極其壯大。
不僅是文舉與武舉前三名,今科一甲二十名進士皆有幸得以參加。
除了這些舉子,二品以上的官員攜家眷出席,算是與衆同樂。
齊浩南與葉卿渝坐在上首,帝后二人無論是從外形還是氣質上來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與康王妃時期不同,登上後位之後,或許是由於裝扮方面的原因,葉卿渝逐漸褪去了身上的那份稚嫩,配上她本就明媚的外貌,倒是讓人感覺多了一分凌厲和威嚴在其中。
其實,早在多年前,護國寺的玉林大師爲葉卿清姐妹二人看相批命時,便曾預言她二人中有一人是天生鳳命,註定要坐上一國之後的位置。如今看來,當初倒是未曾虛言。
唐婉今日也隨着唐大人夫婦一起來了宴中,雖然她的位置比較靠後,可葉卿渝的樣貌神態她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眼前這個秦皇后和當日那個畫舫上的秦姑娘看起來宛若是變了個人一樣,沒了當日看起來的那份淡然婉約,取而代之的是漸漸顯露出來的明麗張揚。
但其實唐婉並不知道,這纔是葉卿渝真正的樣子,骨子裡從未變過。
而這份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改變也讓她心中漸漸有了些打算。
宴席初識,酒上舞起,出來的是一個蒙着面紗的妙齡少女,柔軟的四肢讓她精湛的舞姿發揮得淋漓盡致。
誘人卻不妖豔,明媚不失婉約,看起來比起那些舞姬們更多了一股空靈之感。
葉卿清給齊子皓斟了一杯酒,淡笑道:“張家可真是煞費心思,竟是在這瓊林宴上就打起主意來了。”
這是覺得張芊芊這般便能入得帝王之眼?真不知道一會兒張家人知道齊浩南今天的用意會不會悔不當初。
意圖插足帝后感情,這可是又多了一條重罪!
“怎麼,這女人是張家安排的人?”齊子皓自然不知道什麼張芊芊、李芊芊的,對於這種歌舞,他向來都是沒什麼興趣的。
葉卿清點了點頭:“張太傅的嫡孫女兒張芊芊。”
張家在張芊芊身上也算是花費了不少心思了,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沒想到竟是連物資都這般美輪美奐地不落俗套,與今日這瓊林宴倒是兩相呼應了。
一曲舞罷,張芊芊擡手摘下了臉上的面紗,柔聲朝着齊浩南與葉卿渝行了個禮:“臣女張芊芊拜見皇上皇后,今日一番舞曲願我大齊國運昌隆、人才輩出!”
葉卿渝微微勾了勾脣,帶着戲謔的眸子像是在對齊浩南說道:“美人歌舞,豔福不淺!”
齊浩南在案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捏了捏,隨後冷聲問向張芊芊:“你是誰家女兒?”
張芊芊聽到齊浩南這般清越的聲音心中一喜,她就知道絕不會有男人看到自己這副樣子不動心的,清麗中暗含嫵媚,纔是最能吸引男人心的。
尤其是眼前的天子如此年輕,又俊美如斯,張芊芊只覺得自己的心砰砰跳個不停,直接便將齊浩南旁邊那個讓她覺得礙眼的女人忽略了。
從太極門擡進去的又怎樣!若是她進了宮,定是會想方設法三千寵愛在一身,到時候哪裡還有這個秦渝的位置!
只不過這會兒她也沒有得意忘形,而是規規矩矩地由張太傅上前介紹起了自己:“回皇上,這是老臣的嫡孫女。此次也是想爲瓊林宴略盡綿薄之力,還望皇上饒恕老臣擅做主張之罪。”
以退爲進,這個擅作主張之最自然不會降下的。
畢竟張芊芊的表現十分得體,往常在宮中宴會上,一些大臣家中的子女展示才藝也是常見之事,更何況剛剛那曲舞、那番話恐怕是得了不少人的心。
齊浩南淡淡地道:“張卿倒是教出了一個好孫女兒。”
聽了齊浩南的“誇讚”,張芊芊心中早就化開了一團蜜,嬌羞地低下了頭去。
然而張太傅卻不如張芊芊那般滿腦子的旖旎,皇上這話是在誇讚,可爲何他卻聽不出半分喜悅或是波動之意?
其實,今晚這出,張太傅也沒想齊浩南立時就能將人召進宮去,無非是想讓張芊芊留下個好印象罷了。
到底現在帝后還在新婚,而這些日子他與衆臣勸諫聖上充裕後宮的摺子似乎已經引來帝王不滿,所以他才改其道而行之。
齊浩南未再多有言語,轉而將目光放在了文舉拔得頭籌的三人身上,尤其是那個一身肥胖的狀元謝志佳。
他心中冷笑一聲,這種人無論如何看起來也不是寒窗苦讀之人,之前他便驚異於殿試上這人一副洋洋灑灑的言論,還以爲是自己心存了偏見,沒想到這人倒是個膽大不怕死的,在他面前居然還是一副毫不心虛的樣子,這周旋於衆人之間倒是做得不錯。
謝志佳被齊浩南點名喊出來時還是一副志高意滿的樣子,直到齊浩南說起:“謝卿筆試的答題倒是精彩絕倫,朕這一番看下來,倒是覺得恐怕這在座之中的衆人,無人能與你的才華相提並論了。”
齊浩南這番捧得不可謂不高,畢竟其他人不說,這殿裡還坐着兩位當初少年時期便三元及第的狀元郎魏英傑和林思睿,謝志佳即便再出色,與這二人相比那還是差了些。
然而這個謝志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傻,居然絲毫不懂得謙虛,反而笑呵呵地拜謝道:“多謝皇上誇獎!”
看他那副傻呼呼的樣子,葉卿清忍不住掩帕低笑了起來。
齊浩南臉上神色微變,甚至嘴角還有淺淺的笑意,然而銳利的眸子卻是一片冰冷。
張太傅隱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甚至額頭上都微微沁出了一些細汗。
當初決定讓這個謝志佳坐上狀元之位,他不是沒有猶豫的,只不過十萬兩銀子實在太過誘人,最後他還是鋌而走險了。
他想着,這秋闈的主考官他也並不是沒有做過,以前礙着先帝的鐵血手腕,他即便有心思也不敢付出行動。
可齊浩南到底年輕,即便帝王之術了得,可到底手段比不上先帝老辣,於是他便動了心。
然而這一切行事隱蔽,收銀子也會挑選對象,不是什麼人都賣,就怕事情泄露出去。
而殿試的考題,更是隻泄露給了今科前三甲,好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
憑着往日的口碑和曾經身爲帝師,張太傅臨了還是大撈了一筆,而且也差點就僥倖過關了。
果然,齊浩南下一刻的話立時就驗證了他心中的擔憂:“謝卿既然如此出色,不如便向衆人當衆解釋一番,也好讓大家領略一下你的風采。”
完了!張太傅差點從椅子上跌落了下去。
他這次雖是出賣考題,但卻做的十分小心謹慎,對象都是略有文采卻不上不下或者不夠拔尖之人,那些什麼都不會的他自是看都不會看上一眼,而謝志佳卻是這其中唯一一個例外。
他記憶力超人,幾乎是過目過耳不忘。
然而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老天爺在讀書這方面只給了他一般的天賦。
從小到大,無論如何去教,他都只能記得表面、不通其意,就是人們常說的“讀死書、死記硬背”,記下了一個題面,再拿一個相似的過來,他便不知該從何下手了。
最關鍵的是他那一手字簡直是猶如狗爬,不忍直視!據說也練了很多年,但就是沒有絲毫改進。
本來張太傅是不願幫他的,可他出的銀子太多,張太傅這才動了心,想着也不用讓他找人提前準備了,就是他那一手字,裡面內容再精湛,閱卷官也不會多看一眼。
而東齊的科舉制度,過了筆試,殿試只需口述即可,考的便是臨場應對。
於是張太傅權衡之下便想了一個極爲陰損的法子,從筆試那些舉子中挑選一個最爲出彩的人將他的名條與謝志佳的調換過來。
而這個被挑中的人,恰恰就是沈榭。
謝志佳聽了齊浩南的要求之後,臉色陡然變得慘白,甚至身子因爲顫抖而微微搖晃了起來。
他是記憶力超人不錯,是過目不忘不錯,但最關鍵的是他壓根沒看過那張答卷呀,這讓他怎麼說!
“怎麼?謝卿這是高中之後太過欣喜以至於忘了自己寫了些什麼了?”
齊浩南這番看似不經意的言語,已經引起了在座其他人的懷疑。
然而這個活寶謝志佳居然借坡下驢重重地點了點頭:“皇上英明!臣,臣的確是因爲考後情緒鬆了下來一時不記得了。”
齊浩南嘴角的笑容危險至極:“既如此,朕便找個人出來幫你想想吧!”
衆人不明所以,卻見從齊子皓身後走出了一個清瘦俊朗的年輕人,與謝志佳站在一起,顯然這人身上的書卷氣息更濃。
沈榭不卑不亢地朝齊浩南行了個禮,而後依照齊浩南的吩咐,一字不露地將那份答卷上的內容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
與此同時,沈榭當初在考場上的那份答卷也在衆臣間一次流傳。
這,竟是一字都不差?
可這份答卷上分明寫得是謝志佳的名字,眼前這個年輕人又是誰?
眼見事情敗露,謝志佳“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身子抖得有如糠篩,哆嗦着脣連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
而張太傅也沒想到齊浩南竟是早就洞察了科舉舞弊一事,而且還不聲不響地辦起了瓊林宴,當着衆人的面有理有據地揭穿了這場陰謀!
“張太傅,你難道不該爲這件事解釋一下?”
齊浩南冰涼陰寒的聲音刺得張太傅渾身一顫!
------題外話------
給這個張老頭兒什麼死法比較好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