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心眼神一暗。
通知與不通知的區別,能有多大呢?況且她唐一心做不了這個惡人。顧雙棋對馮桑桑的感情,也不是說少見幾次面就能淡掉的。
“麻煩你給他打下電話吧。”唐一心懊惱地抓了抓頭髮,悶聲道。
穆南煙見她神色有異,知道她是在糾結,點了頭,拿出手機到走廊旁邊的樓梯口打電話知會顧雙棋一聲。
“你沒事吧?”喬淺初壓低聲音道:“你這樣做相當於是將顧雙棋推到馮桑桑的身邊去,你的心不疼?”
“疼有什麼用啊,難道我還要昧着良心做自己不喜歡的事麼?況且我知道顧雙棋的選擇,他要是知道馮桑桑出了事而我們瞞着他,更疼的人到時候就是他了。”唐一心看着喬淺初,“而且你要是我的話,你不也是做不出來?”
喬淺初聽着,想想,的確又是這麼回事。
她和唐一心都不是爲了自己而去強求別人的人,假如某一天她處在類似的情況中的話,她想她應該會選擇尊重對方的選擇。
柏蕊……
腦海中不知怎麼地又突然冒出來這個名字,喬淺初沉默了,一直到穆南煙打完電話回來。
穆南煙剛回來沒多久,馮桑桑的身影也出現在不遠的走廊拐角處。
她像丟了魂似得,眼神不知道落在地板的何處,連撞到人都不自知。
唐一心見到她,快走兩步迎過去,檢查她剛纔被撞到的胳膊。
“肝癌……一心,他說他得了肝癌……”馮桑桑嘴脣蠕動,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肝癌?唐一心揪着眉回頭瞟了一眼喬淺初,一向口齒伶俐的她卻在此刻覺得自己嘴笨,她居然想不到任何話來安慰她。
應該說實話嗎?
實話就是她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心下一鬆,只要是知道馮桑桑家庭的人都清楚,馮安康是個如何沉重的負擔……抱着很不負責任的想法來看,只要馮桑桑肩上的負擔沒了,那麼她和顧雙棋就可能還有希望。
“桑桑,”唐一心艱難開口,“醫生的建議是什麼?”
馮桑桑被問的一愣,隨即神情呆滯的搖頭,“肝癌晚期,救治好的可能性不大,建議我放棄。”
她現在心裡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感覺。如釋重負?有點,但更多的是茫然和無所適從。
馮安康對於她們家庭來說簡直就是個噩夢。他酗酒、好賭、喜歡說大話裝大方卻又不負責任。從她記事起,馮安康就已經開始使喚和打罵她的母親。
家裡一直都不是很富裕。在她讀小學時,母親好不容易向親戚朋友借了錢,打算做個小生意,最後卻被馮安康將錢搶走,賭博輸光了。母親懦弱,一直都沒想過反抗,她的童年便是伴隨着吵架聲和醉酒的胡話聲中度過的。
但除了這些,能讓她記住的,還有她讀高中時,馮安康送她去學校的回憶……
那時天正下着雨,她是住校生,馮安康幫她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開玩笑說省點錢有段路就不坐公交了。那天他沒喝酒,對她笑了。兩隻手都提着滿滿的東西,卻還幫她打着雨傘。
或許是貪戀片刻的親暱和溫暖,當她看到馮安康右邊肩膀溼透的衣服時,她很不爭氣的眼睛一潤,當時的溫情重疊在過往細碎的片段上,一直記到現在。
恨卻遠遠多於愛。
馮桑桑睜大眼睛盯着醫院的地板,垂放的手掌在身側漸漸握成了拳。
“桑桑?”喬淺初見馮桑桑神情有些不對,試探性地叫了下她。
馮桑桑眨了下眼睛,回過神來。她擦了下眼角,吸了吸鼻子,強撐着微笑道:“不好意思,今天讓你們看笑話了。”
“你怎麼能這樣說,”唐一心挑眉,“是朋友就不要說這樣的話,除非你不把我們當做你朋友。”
“你們當然是我朋友。”
“那就對了。”唐一心應道,她的手將馮桑桑的手握住,說話的時候不由得使了兩分力氣,“我們進去看看你父親吧,既然來了,即便我們有多麼不喜歡他”說到這,她及時截斷了後半句,皺眉道:“……哎,算了,還是直接進去吧。”
馮桑桑點了點頭。
喬淺初和穆南煙走在她們二人身後。
“這事,越來越亂了。”喬淺初嘆氣道。
穆南煙無聲點頭。兩人臉上的神色都有些複雜。
“哭什麼哭,掃把星,我還沒死呢!”馮安康一見到馮桑桑渾身狼狽的樣子,皺眉吼道。
眼見着唐一心、喬淺初和穆南煙隨後走了進來,馮安康眼睛一亮,視線頓在了穆南煙身上,立馬變了臉色,嘖道:“我說女兒啊,你現在挑朋友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好了,好好好,像我馮安康的女兒,就應該交這種上得了檯面的朋友。”
唐一心和喬淺初之前與馮安康是見過面的,淡淡的與他打了招呼後便不再主動開口說話。
“我什麼時候能出院啊,”病牀上,馮安康撇了撇嘴,無賴地扯了扯自己手上插着的還在輸液的管子,“這得花我多少錢,醫院就是這麼訛人,沒什麼病都還讓我輸液,不就是喝醉了酒而已嘛,什麼大不了的事。”
“爸。”馮桑桑在唐一心鼓勵的眼神下上前走了兩步,她的手,抓住了手提包帶子上的一個尖銳的金屬掛飾,扎着她掌心。疼,疼得很厲害。可此刻她卻異常鎮定,已經沒有眼淚流出來了。
“醫生說你得了肝癌,晚期。”她輕輕開口,當看到馮安康臉上的表情碎裂時,不知怎的,她心裡竟然隱隱有種報復的快感。
“不可能!”馮安康猛然從牀上坐起,大手一甩,輸液的管子在半空中一蕩,他根本沒有心思去顧及,目疵欲裂,“一定是你們騙我的!我身體這麼好怎麼可能得了肝癌!你這個掃把星,我知道你是嫌棄我,天天想咒我死然後和你那個小情人雙宿雙棲!”
馮安康狠狠搖頭,瞪着馮桑桑,希望她能親口說出否認的話。
一直沒說話的唐一心抿着脣道:“桑桑沒騙你,她說的是真的。”
馮安康渾身一震,臉色刷白。他怎麼可能會得肝癌……那可是癌症,沒得治的……而且他也沒錢,錢?他將目光調轉在了穆南煙身上。
他穿得這麼光鮮,又是馮桑桑的朋友,一定可以幫他。
“你不能讓我等死!”馮安康嘴脣哆嗦,因爲對未知死亡的害怕和恐懼讓他瞬間亂了心神,他瞬間從牀上跪坐起來,扯着輸液的管子走到牀的另一端,“桑桑,爸爸養了你這麼久,難道你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我死嗎?我要治療,我一定要治療,我還這麼年輕,不能死在這什麼癌症的病上面……”
“早知道現在,你當初酗酒的時候幹嘛去了?從你第一次因爲喝醉酒進醫院開始,媽就勸過你,但是你從來就不聽我們的話。”馮桑桑轉開視線,不看他,“家裡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你要是有錢的話就給自己治療吧,我和媽沒意見,我們也沒錢。”
就這麼將家醜暴露在朋友的面前,馮桑桑肯定是不願意的。但她知道假如只有她和馮安康兩人面對面的話,處於劣勢的人一定是她,而且她也會失去現在所好不容易擁有的勇氣。
“這是你作爲女兒應該說的話嗎!”馮安康狠狠瞪着她,也不輸液了,直接下牀掄起掛着輸液袋的架子就衝着馮桑桑衝過去,“我要死也要先打死你這白眼狼!看你在我死後怎麼快活!”
在馮安康的架子掃過來的時候,唐一心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馮桑桑,穆南煙快步上前鉗制住馮安康的動作,因爲他被輸液管給牽絆住,所以一時弄不出什麼大動作來。
但唐一心此刻的的確確是火冒三丈了。她將馮桑桑交給喬淺初,踏着坡跟鞋蹬蹬蹬的上前,指着馮安康的鼻子就開罵:“你tmd算個什麼父親!你說你養了桑桑這麼久,請問你對她付出過什麼?!你整天除了賭博酗酒你還做了些什麼?你有出去工作爲家庭賺過一分錢嗎?你有爲她們付出過她應該得到的父愛嗎?推卸了責任還妄想着獲得報答,你世界觀怎麼能扭曲成這樣?我們看到的除了你的蠻橫和不講理之外,就只有無能!桑桑小的時候是她母親教養,你說誰白眼狼?你說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就這麼臉皮厚而又不自知呢我嘞個去真的開眼界了!”
唐一心一番話說完,都不帶喘氣兒的。爆了兩次粗口,她的心情終於好多了。
“哪裡來的瘋婆子,這裡輪得到你說話?!”馮安康被唐一心戳到了痛點,怒急攻心,狠狠喘着氣,趁着穆南煙放鬆的時候抽出架子往唐一心打去。
眼看着架子的尖端就要打到唐一心的臉,喬淺初站在唐一心身邊,一急,連忙用手去推唐一心,叫道:“一心,小心!”
“淺淺!”穆南煙回頭,看到喬淺初的動作,連忙衝過去本能地將她護在懷裡。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
……
什麼都沒發生。
唐一心後怕地睜開眼,擡頭看到顧雙棋不知是什麼時候出現在病房,正喘着粗氣狠狠按住馮安康的手。
“臥槽你x!你知道她是孕婦嗎!要是她出了什麼事我跟你拼命!”唐一心緩過神來,破口大罵,拍了好幾次胸脯都沒能壓驚。她真是不敢想要是阿初出了事的話……她氣勢洶洶地衝上前去,馮安康現在被顧雙棋制住,她倒也不怕他。擡起手真想扇他一耳光給桑桑和阿初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