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可君也擡頭看了過來,動了動眼睛,耳根有些微紅,但是面上並沒有多少表現。
她也被薛麗堤的決定給震到了——事先薛麗堤也沒有和她通過氣,突然要她和張子善住在同一個房間……她是沒有問題,張子善大概會拒絕吧。
“不行。”張子善果然道。
伍可君笑了笑,有些尷尬,聳了聳肩,對着薛麗堤道:“我可以睡在客廳的。反正我從小到大就皮着呢,房間裡也有一個自己搭的帳篷,睡這些東西都習慣了。”
“不行!”薛麗堤堅決地搖頭道:“怎麼能讓你一個女孩子睡在沙發上?你們男女朋友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怎麼跟媽害羞起來了?”
“那我睡。”張子善立刻道,咧嘴笑着,準備去房間裡拿衣物。
“等等。”薛麗堤開口。
張子善定住了腳步,背對着薛麗堤,臉上十分無奈——他從小到大都玩不過薛女士,她想要達到的目的就會不擇手段的去達到……比如現在。薛女士估計正在不擇手段地盤算着抱孫子的事情。
“你最容易感冒了,我怎麼能讓你睡在客廳。”薛麗堤道:“這樣吧,你去我的房間睡,我在客廳的沙發裡睡。”
“媽。”張子善轉頭,不可置信地看着薛麗堤——不是吧,連這招都使出來了?平常怎麼就那麼難感受到母愛呢?關鍵時候母愛如山如水如光芒啊……
“嗯,就這麼定了吧。”薛麗堤嘆了口氣,往前走了兩步,又嘆了口氣。
“行行行……”張子善開口,煩躁地擡頭看了薛麗堤的背影一眼。
薛麗堤面色一喜,笑容漫上了脣角,張子善不用看都能知道。
“行什麼?”薛麗堤開口問道。
“我們兩個……住一間。我在房間裡打地鋪好了。”張子善開口道,又轉頭看了看伍可君,“你介意嗎?”
“不介意。”伍可君一愣,接着就開口道。
她倒是沒有想到張子善能這麼快就答應了,不過薛麗堤對付張子善向來是有一套的。
張子善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後悔將伍可君給帶回來了……
“你打什麼地鋪啊?”薛麗堤轉頭,看了兩人一眼,“你們兩個……”
“我們兩個的事情你別管!”張子善終於被逼到了崩潰的邊緣,低聲叫了一句,拉着伍可君往房間裡走。
伍可君跟着他走了兩步,不放心地回頭朝薛麗堤的方向看去,居然清晰地看見了薛麗堤衝她一笑,擡手做了一個加油的姿勢,一愣,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張子善轉頭問道。
伍可君跟着他進了房間,反手就將門關上了,一屁股坐上了他的牀。
“張子善啊,你從小到大的風格都沒有變過。”伍可君四處看了看,看見了張子善的牀單顏色和放置在書架上的一排排書,以及原木的桌子和很多原木色的擺件,嘖嘖出聲:“幼稚死了。”
“你成熟一個我看看?”張子善立刻回嘴。
“行啊,什麼時候你去我家了,你就能看見了。”伍可君擡頭,不害臊地笑着:“什麼時候?”
張子善一噎,開口道:“不去。”
伍可君晃了晃腿,兩人有一瞬間的沉默。
張子善覺得這個房間裡的熱度都莫名其妙地高了許多,但是他不想承認這樣的氣氛是因爲伍可君在場,所以硬撐着不先開口說話,只是轉身去倒了杯水,喝了起來。
“小氣,不給我一杯。”伍可君開口道。
張子善手指一頓,擡手倒了一杯放在了旁邊。
伍可君笑着看向張子善,跳了下來,往水杯的方向走去,張子善在她即將到達的時候換了一個位置站着。
“哎,張子善。”伍可君喝了一口水,轉頭看向張子善。
“嗯。”
“問你一個問題。”伍可君道。
“不行。”
“爲什麼?”
“因爲你的問題通常都是關於我的痛處。”
伍可君笑了起來,眼睛彎彎。
“對啊,不挑着痛處戳,你哪會醒悟。”她聲音很輕,特別是說到最後一個詞的時候,自己也停頓了一下。
張子善的痛處是謝西恬,而她的痛處又何嘗不是張子善。她做好了等待和陪伴的準備,但是不代表她會完全不介意這件事情……這件事,其實一直都是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梗,只是她選擇了忽視,一直如此。
張子善擡頭看了伍可君一眼,一眼深沉。
他很少去深想過他和伍可君到最後會發展成什麼樣——伍可君是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女孩類型。不僅僅是浪漫天真,而且敏感,幾乎是通透得讓人有些心疼。他常常在她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愛而得不到迴應的感覺,他自己最清楚。而從前他總是跟在那個人的身後,總是在看着她的光芒,總是在追隨着她的腳步,也總是看見她的背影。
因爲謝西恬,他推掉了很多可能發展的感情,推掉了很多告白或是暗示,始終單身一人。而終於有一天,身邊有了一個可以看見側顏而不是背影的人,一開始他不習慣她在身邊晃來晃去,也不習慣她眯着眼睛毫無芥蒂微笑的樣子。她和謝西恬,甚至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但是他在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已經讓伍可君進入了自己的世界。
“在想什麼?”伍可君擡手,將杯子舉了起來。
張子善很自然地就做了一個碰杯的動作,隨即喝了一口水,開口道:“沒事。”
“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伍可君笑道。
張子善頓了頓,“不知道。”
喜歡很久了吧,什麼時候也已經忘記了。但是初次見面的驚豔他還能夠很清晰地憶起。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結束?”伍可君再一次笑了起來。
張子善擡起頭,看了伍可君一眼。
伍可君就是不擅長掩飾,從一開始就將什麼東西都攤開來,放在自己的面前,清清楚楚地告訴他——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擁有什麼,我缺少什麼,我喜歡你,你看着辦。
她和小時候的記憶也相差太多,所以張子善每每想起,都不能將兩個人聯繫在一起。
“已經結束了。”他道。
伍可君的眼神微微一亮,笑容在臉上突然盛開,逼得張子善的目光一退,空氣裡緩慢滋生的曖昧從兩人靠得十分近的距離裡開始蔓延,他的腳趾有些煩躁地動了動,擡腿往後一退。
伍可君則往前移了一步,兩人的距離又恢復到了之前的狀態。
張子善的動作有些不自然了。
“今晚怎麼辦?”伍可君開口問道,打破了僵局。
“我睡地上。”張子善道。
“爲什麼?這麼冷的天啊,你媽不是說了你很容易感冒嗎。”
張子善抽了抽嘴角——爲什麼?難道要自己一條一條去解釋嗎……
“什麼爲什麼,你老老實實睡牀上就行了,你想跟着我一起打地鋪嗎?”張子善斜了她一眼,“地上可沒有想象裡那麼溫暖人心。”
“可以啊,如果你想讓我和你一起的話。”伍可君無所謂地聳肩。
張子善一噎。碰上伍可君,他什麼諷刺挑釁的話都說不出來,不知道爲什麼,舌頭就像打結了似的,已經出現了好幾次這樣的現象,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是爲什麼了。
“你,就睡牀上。”張子善道。
“這牀這麼大,可以一起睡。”伍可君真誠地建議道,但是自己在下一個瞬間也繃不住紅了臉。
張子善不理她,轉身就去衣櫃拿備用的換洗棉被。
衣櫃一開,張子善差點把自己的牙給咬斷了,才憋住了即將衝出口的髒話。
“我……”他擡眼盯着空空如也的衣櫃,手指緊了緊,“薛麗堤……”
伍可君湊了過來,看了眼衣櫃,憋住了笑——她服了。
衣櫃裡什麼都沒有,連個枕頭套都沒有給張子善留。
張子善終於明白爲什麼剛纔他說要打地鋪的時候,薛麗堤沒有堅持勸阻了。
“我去洗漱。”伍可君吐了吐舌頭,出了門。
十幾分鍾之後,她抱着睡衣進來時,張子善已經躺在牀上玩手機了。
“那個……”伍可君現在才感覺到真正的緊張,“你的睡衣。”
“謝了。”張子善坐了起來,伸手接過衣服,裝作不在意地起身道:“我去洗澡,你先睡吧,我待會找找被子。”
“嗯。”伍可君也沒有勸阻,點頭道。
張子善一出門,就在薛麗堤的房間門口做出各種打人的姿勢——薛麗堤藏的東西他怎麼可能找得到?!他還不清楚自己媽的德行嗎!難道今天晚上真的就和伍可君在一張牀上睡了?怎麼想這事兒就怎麼不對勁啊……
垂頭喪臉地洗完了澡,一進門,就見伍可君已經躺着了。
暗黃的燈光照在她的側臉上,十分安靜。
她還沒有閉眼,手裡拿着一本放在張子善牀頭的書,張子善知道那是法律的專業書。
“你看這個幹嘛。”
“就看看。”只是想了解一下他平常都在幹些什麼。
“那個,我找不到被子,沙發上堆滿了東西,沒法睡……”張子善開了口,頓了頓,不知道怎麼繼續。
“一起睡吧,我又不會吃了你。”伍可君笑了起來,拍了拍牀。
張子善咬了咬牙,瞥了伍可君一眼,“你真不介意?”
“真不介意。”
他心一橫,覺得自己扭捏着也噁心,乾脆直接上了牀,但是躺在了邊沿處。
伍可君在他上牀的一瞬間,全臉漲得通紅。
“關燈吧。”她輕聲道。
燈滅了,兩人各躺一邊,卻都神思清醒,沒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