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車邊，喬淺初就停下了。
這回疼的不是頭了，而是肚子。
她捂着肚子的手有些不知所措--怎麼會？怎麼可能……她知道心態對胎兒的影響很重要，但是絕不會導致流產。而且住院住了這麼多天，爲什麼肚子還是有疼痛的感覺？
她摸了摸口袋，猛地想起自己的手機忘了帶。
“一心。”喬淺初叫道。
“啊？”唐一心立刻應了。
“我手機落在醫院裡了，應該是在牀上，剛纔拿起看了短信的。”喬淺初心裡滿手，最後一次看的是穆南煙的短信，他說他在事務所，慢點到，有事情拖住了。
所以他的“有事情”，就是這個嗎？
她的眼睛輕輕一閉，在心裡默唸自己要相信穆南煙，一定要，但是思緒不能控制地飄到剛纔穆南煙和柏蕊站在一起的場面。
她記得鄭冰說過她配不上穆南煙，柏蕊和穆南煙纔是最相配的一對。剛纔看見她們站在一起，確實很和諧。多餘的人是她嗎？
喬淺初猛地搖頭，遏制住了自己的想法。
“我去拿！”唐一心立刻道，給江承北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照看好喬淺初。
江承北點了點頭，明白了唐一心的意思。
唐一心轉身朝醫院奔去。
“我們休息一下，等她回來吧。”喬淺初有些無力道，想衝江承北笑笑，但發現自己已經笑不出來了。
腦子裡不停地播放着各種畫面，她十分清楚懷疑的種子一旦被撒在心裡，生根發芽是遲早的事情，但道理都懂，真正身臨其境的時候就無法輕鬆地說自己不在乎，說自己信任。
說到底，她不信任的並不是穆南煙，而是自己。
那個他還留着的書籤，那個他還記得的人。
從柏蕊用盡手段留在事務所開始，就註定會成爲導火索，不論今天她看見的場面是什麼，只要她一天在乎穆南煙，就沒辦法忽略那個女人。
過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過去時常在身邊晃着。
“你臉色蒼白。”江承北皺着眉頭道，伸手碰了一下她的手心，摸到了一片冷汗。
江承北的臉色立刻變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頭暈還是肚子疼？”
“沒事。”喬淺初不想說話，她想一個人安靜一下，想清楚這些事情。
“我去叫他過來。”江承北立刻道。
喬淺初伸手將江承北的手腕抓住了，搖了搖頭，“我真的沒事，你別去。”近乎哀求。
江承北從來沒在喬淺初的臉上看見過這種神色，他停頓了一下，突然明白了。
雖然他粗枝大葉的，但是這些關於大情大愛的東西，他是能夠明白的。喬淺初恐怕是真心愛上了，不願意讓對方看見自己的狼狽。
“聽着，”江承北聲音堅定道：“這些事情你一個人想，永遠不可能想得明白。你要真想知道什麼，直接問他。男人不像你們女人，看到了一個畫面就可以想象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來，你得直接問穆南煙，爲什麼那個女人跟着他，爲什麼他允許那個女人留在身邊--你得直接問出來。否則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在意什麼，至少剛纔在我看來，是那個女人單方面地糾纏。”
喬淺初的肚子絞着疼，她慢慢地等，等好些了纔開口。
“我沒法問，”她苦笑了一聲，“我本身不允許自己對自己的感情有任何質疑，承北，哪怕你有一點了解我，你就會知道我並不是一個主動的人。”
江承北默然。這樣一個固執地堅守着自己信條的女人，即使自己痛到死也不願意讓感情沾上污點的女人……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很震驚。他從沒遇見過這樣的。
因爲見過太多人，大多數的人都可以歸類，尤其是女人，衆多不一樣的臉之下也只是有着一個雷同的靈魂。但喬淺初不一樣，她一次一次打破他對世俗女人的理解。
“你知道嗎，”江承北笑了出來，靠上了車身，“我看見過大規模朝聖的隊伍，走幾步便是一個叩首，我以爲他們臉上的那種聖潔和堅持是我今生無法在別處見到的，但是你對待感情的方式……很像。”
“朝聖……”喬淺初感覺自己的下體又一次出血了，現在也無法查看，只是有些心悸，“祭拜自己的靈魂--我沒這麼偉大。我只是失去過，所以知道痛了，不想再痛一次。就連自己的那點堅持，也是卑微可笑的。”
喬淺初將車門打開坐了進去。
江承北想了想，還是拿出手機給穆南煙發了條短信，他擔心喬淺初這樣下去會出事，孩子不能有問題，她承受不了那樣的打擊。
唐一心還沒有回來，江承北依舊站在車外，兩人卻再也沒有對話了。
喬淺初疲憊地靠着座位，聽着手錶指針一步一步地走着，想着這一路過來自己的變化，有些苦味在嘴裡蔓延開來。
“淺淺。”低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江承北離開了車身，拿起自己的包離開了。但在經過穆南煙身邊時看見了柏蕊，還是有一絲擔憂閃過眼底。
喬淺初渾身一僵，轉頭看見了正邁步過來的穆南煙，幾乎沒有經過大腦的思考，立刻將車子開動了。
她不知道和穆南煙說些什麼，以現在的狀態根本就無法進行一場談話，更何況他的身邊還跟着柏蕊。
柏蕊笑了，得意洋洋地看着喬淺初，故意將自己的身體往穆南煙的方向靠了靠，但沒有捱到，穆南煙的注意力都放在喬淺初的身上，並沒有注意到柏蕊的動作。
喬淺初看了柏蕊一眼，餘光瞥過穆南煙，做了一件她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她踩了油門。
沒有理會穆南煙，沒有理會柏蕊，一踩油門飛馳了出去。
“淺淺你去哪？”穆南煙皺着眉頭，手剛搭上車窗便被強行抽離，立刻刮出了一道血痕，然而他看都沒看。
“南煙你的手！”柏蕊叫道，臉色一變。
穆南煙推開柏蕊，大步朝自己的車子跑去，開了車門，柏蕊想拉開副駕駛座的座位，但已經被穆南煙鎖上了。
“喂！”柏蕊拍打着車窗。
穆南煙沒有說話，一踩油門追了出去。
拿着手機跑回來的唐一心剛好撞見飛馳而去的車子，看了眼車子的型號，沒明白髮生了什麼。
喬淺初打着方向盤，目視前方。
她想着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和江承北去一趟西藏，去一趟雪域，看看那些朝聖跪拜的人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樣的。
她的思緒還沒飄多遠，就聽見了身後密集的喇叭聲，皺了皺眉頭，朝後視鏡裡一看，看見了穆南煙的車。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看見穆南煙開這麼不規律的快車……也是她第一次開快車。
想了想，喬淺初嘆了口氣，她還是沒辦法徹底任由自己的性子一次，終歸還是要理智回來。
她將車子開到了一邊，停在了人行道上。
穆南煙的車子也停下了，從駕駛座裡躥出來一個人影，迅速地移到了前方--還沒等喬淺初解開安全帶，穆南煙就已經打開了她的車門，接着她擡頭，還沒說話就迎接到了鋪天蓋地的吻。
“穆南煙……”喬淺初艱難地呼吸着，試圖推開他，“這裡……是馬路……”
穆南煙似乎是冷靜了幾秒，脣壓着喬淺初的深深吮了一口之後擡起了頭。
“你生氣了。”他道。
話裡竟然有些喜悅的意味？
喬淺初皺了皺眉頭，開口道：“嗯。”現在已經沒有否認的必要了。
穆南煙將她抱到了副駕駛座的位置上，自己坐好了，發動了車子，“我們先把人家的車子送回去。”
喬淺初沒有搭話，臉從剛纔到現在都處於一種極度曖昧的粉色，但不是因爲害羞，而且因爲全身的溫度太高，又被穆南煙吻到缺氧。
穆南煙將車開到了喬美琳的小區裡，拉着喬淺初下了車。
“你剛纔看到了我和柏蕊走在一起？”穆南煙將喬淺初的圍巾整理好。
“嗯。”她現在想到那個場景，還是一陣難受。
“她堅持要來看你，是自己開車來的，跟在我的後面。穆太太，我沒有讓任何人玷污你的寶座。”穆南煙還在玩笑着，看得出來心情好。
喬淺初有些不明白他爲什麼心情好，但知道他話裡的“寶座”指的是他的副駕駛座位，他曾經說那裡只屬於她。
“我……”喬淺初開口，不知道說什麼，突然想起了江承北的話，於是問道：“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對於，柏蕊。”
穆南煙頓了頓，開口：“她是一個記號，時刻提醒我不要錯信別人。”
喬淺初在心裡將這句話默唸了兩遍，沒有參透。
穆南煙的笑容再次浮了起來：“如果你次次都能像今天這樣把你的想法告訴我，或者直接用行動，我會……很喜歡。”
繾綣在脣齒之間的曖昧讓喬淺初臉一紅。
她心裡也有些愧疚，很多時候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因爲感情因素的干擾便會被矇蔽，胡亂揣測起來。
“我道歉，”喬淺初立刻道：“今天是我不對。”
“那請求穆太太多錯幾次。”穆南煙一摟，準確無誤地將她摟近自己的懷裡。
動作太大了，喬淺初直接撞了進去，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體力不支，腦子有點發昏發沉，肚子倒是不痛了，但無異於一個定時炸彈。
“南煙，如果我的身體……我們的孩子不能安全生下來怎麼辦？”喬淺初悶聲問道。
她很少有這麼無助的時候。
“不會的。”穆南煙安慰道。
喬淺初輕輕一笑，“也是，我想太多了，醫生說孕期多思，情緒起伏大，還真是……”
“走吧。”穆南煙將她半個身子都裹進懷裡，攔了輛出租車往公寓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