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奪他所愛,傾他一國

延陵君的動作很快,強橫霸道,帶着不容拒絕的力度,像是唯恐他行動間略有一絲的遲緩就會被褚潯陽反客爲主給強行隔開一般。

強勢一攬,便就將人鎖入懷中。

褚潯陽默然安靜的站在他面前,臉孔幾乎貼上他的胸膛。

延陵君的心中忐忑,一直都做好隨時會被她強行掙開的準備,手下的動作雖穩,胸口卻起伏的厲害,心跳莫名加快。

然則試探性的等了片刻,褚潯陽卻全無反應。

因爲揣測不透她的準確心思,延陵君也不敢掉以輕心,這才澀着嗓子試探開口道:“芯寶,這些天裡,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幾個字說的壓抑而緊張。

開口的同時他心中已在飛快的在計較後面該是如何面對她的質問和脾氣。

“已經氣過了!”褚潯陽坦白說道,自他懷中擡頭,揚眉一笑。

延陵君愕然垂眸。

兩個人,四目相對。

褚潯陽直視他的目光,語氣輕快的穩穩說道:“現在——已經不氣了。”

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卻全無如釋重負的感覺,延陵君的胸口一悶——

這些天他絞盡腦汁打了無數次腹稿準備的說辭此時全被堵了回去,幾乎要生生給憋出內傷來了。

那一瞬間,他突然便是泄了氣,哭笑不得。

褚潯陽垂眸站在他跟前,沒有迴避也沒有推拒他的意思。

她的眼睛再次垂下去,手指繞着自己大氅領口的緞帶,表情閒適,的確是不見任何風雨當中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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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陵君終於確信,眼下的確是已經雨過天晴了。

她的脾氣來的氣勢洶洶,此時消褪的更是叫人始料未及,可見有時候一個女子太過真性情了也未必就是件好事。

最起碼到現在延陵君的心裡也是不自在的很。

沉默良久,他也終是覺得這件事必須要說一個明白,於是就深吸一口氣道,“蘇逸的事,我並無惡意,也不是有心欺瞞於你,只是——他當時的處境有些特殊,我必須要先徵詢了他的意見才能對你坦白此事。”

延陵君說的很急,像是唯恐他一遲疑便就會再惹了她的懷疑和不快。

褚潯陽卻是很配合,一直安靜的聽着,待他說完才擡眸看着他的眼睛道:“還有呢?”

“蘇逸和現在那些蘇家人的關係不好,但這卻也只是他個人的私事,我可以向你保證,日後不管他做什麼,都不會成爲你的敵人。”延陵君道,擡手拂開她面上碎髮,直視她的視線,字字懇切道,“芯寶,你相信我,最起碼我是不會害你的,也不會允許任何不利於你的事情發生。”

月初的時節,天空中的月色只就那麼不起眼的一彎。

這巷子空曠,狹窄而綿長的一條。

兩人一馬站在這裡,就足以將整條巷子堵死。

這樣微弱的距離之下,彼此的呼吸都近在咫尺,空氣寂靜,心跳聲也隱隱可聞。

這樣的境況之下,似乎想要圓一個謊言都騙不過自己的心跳聲。

兩個人相處的時間算起來真的不長,數月之間,見面的次數都寥寥可數,可就是有一種莫名的情愫在無聲無形中緩緩滋生,成了縈繞心間的一道柔軟的屏障。

拂不開,又似是甘心被它雲遮霧罩的死死纏繞。

“延陵——”沉默良久,褚潯陽才低低的開口,她的視線一寸一寸慢慢上移,最終落在延陵君的臉上,神色複雜的看着他道:“我跟你說實話,我對你——並不放心!”

如果誠如延陵君方纔所言,蘇逸只是和他自己的本家不合,那他奪了蘇家的水軍兵權也就是了,實在犯不着再幾次三番的去打楚州那裡的主意。

如今便唯有一種解釋——

當初——

他的確是爲延陵君做的!

不是他蘇逸需要楚州軍中的那部分兵權來證明他的能力,而是延陵君需要掌握並控制住西越和南華交界處的唯一門戶!

他是南華人,這樣的企圖只要想想就叫人覺得毛骨悚然。

其實真要算來,褚潯陽的心裡十分清楚,那一晚突然發現延陵君和蘇逸的關係時她氣的並不是他,也不是他對蘇逸身份的隱瞞,而是她突如其來的這個發現,以及——

這個不爲人知的真相!

這世上誰人都有苦衷都有秘密,她沒有理由苛責延陵君的隱瞞,畢竟她對他也不能事事坦誠,可是——

前世種種,他所做的事卻着實成了插在她心頭的一根刺。

褚潯陽會對他的身世耿耿於懷,延陵君並不意外,因爲這本就是存在於他們之間最現實的一個問題,他也早就有所準備,終有一日,她會再將這個問題拿到明面上來談。

“其實前段時間我就想找機會和你說的,我原是想要告訴你,只要你願意,我就一直以這個身份留在這裡。”延陵君的語氣很淡,甚至沒有半分起伏波動。

褚潯陽眼底的掙扎顯而易見——

可見她似乎也是不願提及這個話題的。

這個發現叫延陵君心裡略略好受了些。

“既然你一定想要知道,那我便告訴你好了。”延陵君道,語氣之中幾分苦澀幾分無奈,但是話一出口卻是再不猶豫,“這些天,不管是你的父親兄長,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和褚琪炎那些人,他們明裡暗裡都沒停止過對我來歷的追查,別人也就算了,你們東宮的人卻都肯定心知肚明,的確——後來南華軍中的那場變故確實和我有關,而你在蘆葦蕩遇到我的時候那時我是剛好得了消息——”

果然如此,延陵君他果然是前後兩世逆轉南華那一場軍變走勢的關鍵!

雖然早就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是此刻聽他親口確認,褚潯陽還是難免膽戰心驚。

“算了!”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她忽而往前傾身,擡手壓住他的脣。

夜色微冷,他的呼吸噴薄在她掌心裡,帶着微熱的霧氣。

延陵君的聲音戛然而止,不解的垂眸看她。

“你還是不要說了,”褚潯陽笑了笑,隨即就往旁邊移開視線,掩飾情緒道,“現在兩國之間戰事未休,你之前的顧慮都是對的,知道的太多對我而言沒準反而是負擔,所以今天你就當我是什麼都沒問過吧。就如你所願,我認識的只是現在站在我面前的太醫院院使,延陵大人,這個身份你願意用多久都沒有關係。”

褚潯陽說完就如釋重負的微微吐出一口氣,轉身要走。

“芯寶——”延陵君壓在她腰際的手臂卻未放鬆,眉頭擰起,目色深深注視着她的面孔。

“你說的話,我都信!”褚潯陽無奈擡頭,完全不等他開口就已經徑自說道,可是話到一半她卻又話鋒一轉,再度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看着遠處灰暗的天色道,“可是有一件事我還是要跟你說清楚的,我不怕你對我說謊,也不怕你別有居心的算計或是騙我,但這所有的事都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不管是誰,也不管是怎樣的算計,永遠也不要危及到我的父親和哥哥,這是我的底線。延陵,現在,你能給我一個保證嗎?如果有一天——”

口口聲聲說着的信任,到頭來還是自相矛盾。

他從未想過要取代她心目中她父親兄長的地位,可是此刻聽她如此直白的宣告了彼此雙方與她而言的分量,延陵君還是覺得一顆心瞬間落空,驀然墜入谷底一般,壓抑又沸騰的厲害。

“芯寶——”他開口,指尖撫過她面部精緻的輪廓,可是雖然極力的隱忍,語氣當中還是帶了些微澀澀的疼,“雖然這樣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發生,可是你不覺得你說這樣的話,對我而言,太過殘忍了嗎?”

他對她傾心相待,雖然從未奢望過她也會如此這般的回報,卻也總不該從始至終都是這樣的戒備和防範吧?

褚潯陽垂下眼睛,假裝看不到他眼中失落受傷的情緒,兀自沉默了下來。

她的這個表現已經等同於默認。

延陵君看在眼裡,眼底光影浮動,閃現一抹痛色。

“說到底,你還是不肯信我!”他喃喃說道,語氣低弱,而帶了深深嘲諷,“保證真的有用嗎?你若不信我,就算我給了這樣的保證,你依然還是不相信的——”

“不!我相信你!”褚潯陽斷然開口打斷他的話,她猛地擡頭朝他看去,兩人目光再次相撞的瞬間她卻又突然往旁邊別開眼睛,黯然道,“我相信你!但是別讓我用我父親和哥哥的性命做代價,哪怕只是萬萬分之一的可能——這樣的賭局,我也只會從一開始就認輸。你若是一定要逼我在這之間做一個選擇,那麼我便只能就此抽身而退!”

對於褚易安和褚琪楓,她前世就已經虧欠的太多,今生他們也都隨時處在被她牽累的刀鋒之下,自她重生歸來的那一刻就已經對自己許下誓言——

這一世,她不再容許歷史重演,不惜一切,她也不能叫任何人再有機會傷害她的父兄分毫。

就是因爲這樣她纔在褚易安的面前也用了心機,一再慫恿縱容雷側妃母子與自己爲敵,進而迫使褚易安不得已而動了更換繼承人的心思。褚易安有多大的能耐她很清楚,一旦他決定推褚琪楓上位,那麼就勢必啓用他手裡一切的資源,以確保此事得以順利進行萬無一失,而這些資源的啓動,勢必很大程度的掣肘皇帝方面的舉動,如此一來,就可以對皇帝那裡提前起到一個防範作用。

皇帝和褚易安畢竟是親父子,她總也不能慫恿褚易安爲了她而主動去對他自己的父親出手吧?

如今她在這裡所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所以她不能容許自己因爲私心而留下任何的隱患。

褚潯陽說出那些話的時候語氣平平,卻是半點玩笑的意思也沒有。

延陵君的心頭巨震,險些要忍不住的一個機靈。

他知道,她說到做到,雖然還是不明白她何以會對褚易安和褚琪楓而存了這樣的執念,但卻十分明確的知道——

他若還要堅持,那麼勢必會將她越推越遠。

“罷了!”最終延陵君也只能妥協,擡手替她攏了攏領口,語氣無奈的責難道,“做什麼說的這樣嚴重,你說怎樣便是怎樣好了,他們是你的父兄,與你而言都是至親骨肉,我也從未想過非要同他們爭一個高下。這樣的話,以後莫要再說了!”

頓了一下,又強調,“還有我的事,要與你說的時候你倒是反悔了,以後也不準再拿這個做理由來給我甩臉子了。”

褚潯陽本還沉浸在自己的往事裡暗自傷神,聞言便是心中一軟,再聽他絮絮叨叨的說了這麼許多,更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嗔道,“我幾時甩臉子與你了?”

“可不是?”延陵君沒好氣道,用力將她擁入懷裡抱了抱,“明明都不生氣了,還端着個架子將我晾着幾天不理不睬,我還真當是將你得罪的狠了呢!”

他忐忑了幾天,可以說是絞盡腦汁在想着對策該是如何才能讓她消了氣,結果才發現自己寢食難安了這麼久全然都是做的無用功,還有比這更叫人憋氣的嗎?

褚潯陽埋首在他懷中抿了脣角笑,“那是你自己想不開,我幾時就是那麼小氣的人了?”

“是啊,全是我自作多情!”延陵君也無力與她爭辯,橫豎怎麼辯,真要到了需要抉擇的關卡也都是要他來妥協,這個丫頭脾氣是半點不由人的。

“延陵,”褚潯陽笑笑,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開口道,“我——問你個問題好嗎?”

“嗯!”延陵君攬了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發頂閉目輕嗅她髮絲上若有似無的清香,聞言只就心不在焉的應了聲。

“如果當初不是我在蘆葦蕩裡遇到你,如果南華軍中的那場軍變真的會演變的一發而不可收拾,你會怎麼做?”褚潯陽道,儘量斟酌着用詞,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委婉一些,生怕因此而刺激到他。

“活着!”延陵君道。

出乎意料的肯定,半分猶豫也無。

“嗯?”褚潯陽一時愣住,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活着!”延陵君重複,“並且傾我所能,不計後果不擇手段,把一切的因果清算,統統討回來!”

他的語氣平穩,自她頭頂輕緩的籠罩下來,沒有殺意沸騰,卻是字字鏗然,擲地有聲,聽的人心神巨震。

褚潯陽胸中血液沸騰,瞬間掀起驚天巨浪。

她想了想,便是帶了幾分試探之意道:“哦?那要是怎麼個不擇手段的討要法?”

“你能爲你父兄做到多少,或者相對而言,我會做的只能比你更甚!”延陵君道,卻似是沒多想,“若是有人陰謀傷及你父兄性命,你當如何?”

“我麼?”褚潯陽沉吟着,戲謔一笑,“敢於傷我至親者,我便是滅他一門一族也不爲過!”

延陵君的脣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森然一笑間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眼底神色忽有陰鷙的冷光一閃而過。

“我會奪他所愛,傾他一國!”十個字,字字凜然,一字一頓。

褚潯陽沒有瞧見他的神色,心裡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傾他一國?好大的口氣!

這得是要有多大恨意才能促成他口不擇言的一句旦旦誓言?

今生這話聽來不過是兩人話趕話的一句玩笑,可是前世——

他當不會就是抱着這樣的心思去的吧?

就是因爲心裡的這份執念和仇恨,所以當初在他傷好之後他便放棄了以前的身份,藉着褚靈韻提供的便利以最快的速度往上爬,並且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掌握大權,一步一步扶搖直上,積蓄自己的力量,直到有一天,可以有足夠的力量反戈一擊,報仇雪恨。

褚潯陽突然有些明瞭——

當年她是爲了穩固父親和哥哥在朝中的地位,爲他們提供強有力的後援,所以不惜一切把持南華邊境的軍權,不肯拱手於人。

如果不是她死握着那個地方的軍權不放,或者延陵君要走的就不是官場中的那條路,也無需迂迴的借蘇逸的手來奪權,他定當是會直接想辦法投身軍中,握住這一塊的兵權,然後伺機而動!

嚴格算來,陰錯陽差,卻還是她擋了他的路?

不過既然是上輩子的事了,現在分辯起來也沒有了意義,因爲從蘆葦蕩裡的事情發生之後,這前後兩世就已經是截然不同是兩個世道了。

褚潯陽終於釋然,索性也就一不做二不休了,思忖片刻就又試探着開口道:“那——如果當初遇到你的不是我,而是褚靈韻或者是任何的其他人呢?”

這個問題,之前在延陵君坦言喜歡她的時候她便想要問了。

今世的延陵君對褚靈韻全無好感這一點毋庸置疑,而她也不至於窮極無聊到會死揪着上輩子的往事不放,可就是莫名的,每每想起來心裡還是會有些不舒服。

褚潯陽問的隨意,下一刻卻是覺得延陵君的身體一陣緊繃。

“怎麼這樣問?”他暫且將她自懷裡拉出來,眉頭皺起深深的褶皺,神情十分不悅的看着她。

“怎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褚潯陽擡頭迎着他的視線,卻是執意在等着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的神色認真,而全無半點調侃戲謔之意,延陵君臉色沉的難看,看上去一副山雨欲來的架勢,卻也還是耐着性子道:“芯寶,對我來說,你是獨一無二的,這世間女子沒有誰能和你相提並論。我現在會站在你面前,和所有的利益得失都沒有關係,無論如何,在這一點上,請你一定不要懷疑我好嗎?”

起初他對她好奇,在烈焰谷中約見的確只是爲了救命之恩,但是那種感覺卻是在正式同她見第一次面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隱隱的在發生改變——

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歡她,喜歡她這般率真剛烈又敢愛敢恨的性情,愛她時而睥睨天下無人能及的狂傲,更愛她偶爾裝傻充愣小女兒姿態盡顯的一點兒小小的心思算計。

這種喜歡近乎盲目,甚至於在遇到她之前他自己都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遇到一個人會讓他失去原則毫無底線的靠近,一心只想寵着她,縱容她,成全她所有的、哪怕是完全出於自私自利的心思和算計。

有時候會無奈的覺得,這人也許就是他命中註定的劫!

但哪怕是避不開的劫數也是甘之如飴!

延陵君的神色有些焦躁,略帶急切的看着她。

褚潯陽微微仰頭看着他眉心似是無意間擰起的疙瘩,緩緩踮了腳伸手去揉。

一個微微傾身向前的動作,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些許。

他的髮絲垂下,落在她肩頭,與她的髮絲交替纏繞,難分彼此,夜幕下,流瀉出水色的微光。

延陵君的目光微微上移,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臉龐上。

輪廓完美精緻的一張臉,雖然目前還略顯稚嫩,但卻是他早就發現的絕色豔麗,杏眼挺鼻,眉目清澈,脣色豐潤,微微含笑揚起的一線弧度不媚而分外惑人。

“這樣的話,我也只問這一次,既是你說了,我便信你就是。”褚潯陽道,語氣清朗而明快。

說話間獨屬於她的清朗又溫和的氣息暈染開來。

延陵君只覺得喉間一緊,出於身體本能的反應,壓在她身後的那隻手也是不覺微微用力再一收。

這一收之間,便將她的身體壓近,緊緊貼靠在他身上。

褚潯陽微怔,茫然將視線從他眉宇間那個怎麼揉都解不開的疙瘩上移開,這才赫然發現方纔她一個微微傾身的動作之下,此時兩人的面孔已經離的極近,呼吸纏繞,隱約可聞。

“芯寶——”延陵君的喉結上下滑動,開口的聲音沙啞低沉,不覺間又似是染了這夜色中風聲輕微掃過帶起的輕顫。

說話間,他色彩明豔的紅脣嗡合,幾乎觸到她的鼻尖。

褚潯陽只覺得鼻尖發癢,下意識的想要擡手去撫,卻又懶得動彈,只是目光一瞬不瞬焦灼在他脣線緊繃的兩片弧度完美的紅脣上,心裡無數的念頭畫面在倉促間閃過,最後唯有一種感覺沉澱在記憶裡——

這人每每在人前演戲,笑的灑脫不羈的時候,似是這脣色總是分外妖嬈而明豔,美的恍惚叫人窒息一般。

也不知道腦子裡是怎麼想的,那一瞬間褚潯陽就只覺是又起了少女俏皮的心思,忽而有種蠢蠢欲動的感覺想要感受一下這脣色妖嬈間到底是如何滋味。

而她向來又都是個膽子大了,美色當前,她這樣想了,也順帶着這樣做了,甚至於全然忘了顧及自己面前站着的這位“秀色可餐”之物實則是個大活人的事實,踮了腳一點一點的傾身向前,將自己的脣輕輕貼在那人幾欲開啓的兩片脣瓣上。

觸感溫軟,肌膚相觸間帶一點太過灼人的溫度,燙的她臉色也跟着莫名的紅成一片。

而彼時,延陵君的整個人已經呆了。

不,與其說是呆了,莫不如說是完全石化成了一座思維脫殼的豐碑,巋然不動的杵在那裡,呼吸被淹沒,連心跳也恍若瞬間失去了聲響。

那一點馥郁的芬芳,淺淡的在鼻息間瀰漫。

很輕,很軟,也——

很香甜。

他便是渾身僵直的站着,任由腦海中噼裡啪啦無數的火星飛竄而起,將他整個的思維帶上天然後轟然一聲接着一聲連續炸裂,直至最後剩下滿地殘骸,找不到任何當是屬於這個時候該有的反應。

眼前那少女的眼眸明亮,內裡光影奇特的灼灼閃爍,全無任何旖旎迷離的心思,只是靈動異常,帶着探知未知事物時候濃烈的欣喜和好奇。

是的,欣喜!

彼時她的眼神明亮而靈動,渾然不爲自己這般偷香竊玉一樣的無恥舉動而覺得心虛或尷尬,一雙靈動的眸子裡面光影閃爍,帶起奇異的幽光,還能鎮定自若的在他面上掃來掃去,似乎是在等着看他這樣被人輕薄之後會是作何反應一般。

延陵君的目光望進她的眼睛裡,思緒微微回籠,帶了幾分沮喪幾分惱——

他向來都知道這丫頭的性子豁達膽子大,卻還從未想過她竟會是無法無天到了這個地步。

他不是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可以擁她入懷細品她滋味時候該是何種旖旎的風情,卻怎麼想都不曾想到會是今時今日此時此刻的這一出。

他公然被人登堂入室給輕薄調戲了,而且對方還能用那種純潔無暇研究探險一樣無辜的眼神與他坦然的對視。

月黑風高,夜深人靜,這環境雖然也算是恰到好處,但角度變了——

雖然這肌膚相觸間的感覺離奇美妙,可是落在心裡卻是怎麼品都覺得有些不對味兒了。

延陵君的臉孔僵硬,臉色變化飛快,精彩紛呈。

然則身體動作的反應遠在思維之前,他張嘴便要反客爲主去含她的脣瓣。

褚潯陽頭次見他擺出一副棺材臉的架勢,恍然間便覺得大約是自己這般不告自取的作爲惹了他,紅着臉連忙已經後撤了身子想要逃開。

這巷子本就狹窄,延陵君的那匹馬又極通人性卻不通人情,大多數的時候,只要不是他強令離開,那麼你甩了它的馬繮它也會亦步亦趨的跟着,所以此時那匹叫做“奔雷”的黑馬就好巧不巧毫無眼力勁兒的一直站在她身後。

兩人一馬,將這巷子堵的死死的,同時也將褚潯陽此時想要逃之夭夭的去路封死。

褚潯陽後退一步,後背就撞在了身後身板兒硬實的奔雷身上。

而延陵君哪怕是再怎麼後知後覺,這一點間隙也足夠他反應過來。

他飛快的往前一步,手臂往那馬背上一撐,一人一馬之前就恰是默契隔離了一點小小的空間,將她困死其中。

延陵君的目光俯視下來,眼底顏色很深,死死注視她的面孔。

褚潯陽覺得他的臉色實在是紅的有些過了頭了,也不知道是羞是憤,但是在他這樣近距離的逼視之下褚潯陽心裡不自在是真的。

身後那匹破馬被人用作了支架也是不知迴避,只就悠然的原地踟躕,打着響鼻。

褚潯陽用力往後仰着身子,故作鎮定的自脣角扯出一抹笑容,語氣低弱道:“不過就是碰一下——”

卻是難得自覺理虧,明顯的底氣不足。

她侷促的垂下眼睛,睫毛撲閃,已經不復之前那般正氣凜然的架勢,小媳婦一般,懊惱的咬着下脣不再吭聲。

延陵君心裡的悶氣早就無聲的消了,再看她神色糾結站在面前的模樣,心裡便如是被她垂下的羽睫輕輕掃過,忽而便將之前那一瞬間肌膚相觸間如是石破天驚般劇烈的震撼的感覺給勾了起來。

喉間莫名有些乾燥,他的脣角便勾起邪肆的一抹笑,一點一點慢慢的俯首下去。

感覺到頭頂大片的陰影罩下來,褚潯陽有意想躲,皺着眉頭又在心裡將身後那匹沒眼力勁的破馬罵了一通。

這一走神,延陵君的脣已經落下來。

褚潯陽的心裡一慌,千鈞一髮之際連忙往旁邊偏了下腦袋,幅度很輕,他的脣便輕啜在了她的鼻尖上。

“你——”褚潯陽怒上心頭,脫口叱問道,“你做什麼?”

當真是嚴防死守,戒備的厲害。

“呵——”延陵君的心情已經轉爲大好,聞言便是由喉嚨深處爆發出一聲沙啞的淺笑。

他的脣貼靠在她小巧的鼻尖上輕輕摩挲,卻沒有半分退讓的打算,聲音隱隱含笑的道,“不過就是碰一下——”

褚潯陽的嘴角一抽,整個身子僵硬的愣了一瞬。

然後便只是趁她走神的這個瞬間,延陵君的脣已經就勢下移,從她脣角輕緩的擦過,然後點點遊移,直接齒關開啓,叼了她的兩片脣瓣入口。

褚潯陽的身子無法自控的震了震,腦中嗡的一下,一時間完全不知該是作何反應。

“方纔的還不算,我教你!”感知到她身子輕微的震顫,延陵君便是收攏手臂將她纖細柔韌的身子收攏懷中,緊緊擁住。

他含了她的脣瓣在口,少女的脣溫軟細膩,帶着水樣的豐潤和淡淡清香,那氣息彷彿已然通過皮膚潤入肺腑,讓他渾身的血液都跟着奔涌沸騰。

延陵君本來不過存心逗逗她,進而警告她她方纔的舉動有欠妥當,但是這般清甜的滋味銷心蝕骨,觸上已然成癮,完全的欲罷不能。

於是綿淺而帶着戲謔意圖的一個吻不可遏止的愈演愈烈,延陵君有些心猿意馬,一面極盡溫柔的含了她的脣瓣吮吻碾壓,想着將這獨屬於她的奇妙滋味兒攫取的越多越好,一面他腦中又在飛快的思索當是用個什麼方法才能哄的她甘願開啓齒關,再進一步的攻城略地——

因爲想要動強是絕對不行的,這個丫頭的脾氣誰也把握不住。

他心中思緒煩亂,就在迂迴試探着想要以舌尖探入頂開她齒關的時候——

愣了半天手足無措的褚潯陽卻彷彿突然就開了竅,也是領略到這脣瓣廝磨氣息交融間意外甘甜美好的滋味,試探性的忽而就湊上去反含住他的一片脣瓣。

這現學現賣的本事,當真是發揮的淋漓盡致。

延陵君一口氣嗆着沒上來,憋得整張臉都綠了。

心裡再怎麼千迴百轉的心思也被衝的一乾二淨,他猛地睜開眼,卻發現近在咫尺的那張少女的臉龐明豔,兩眼放光,間或的那目光一閃又透出十二分的狡黠,哪有半分動情或是尋常女子此時該有的羞怯和溫柔。

延陵君如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頃刻間就又氣悶了來。

褚潯陽卻渾然不覺,像是真被勾起了興趣,勢頭比他還足,張嘴便準備去咬他!

延陵君鐵青着一張臉,忙是後退一步一把將她推開,沉聲道,“別胡鬧!”

褚潯陽眨眨眼,看着他沾染了溼氣而越發顯得紅潤誘人的脣色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方纔又做了什麼,一時間侷促的怔愣,臉上瞬間漲紅瀰漫成了一片。

延陵君看着她,罵也不是,誇讚又不能,心中糾結,一張臉逐漸就黑成了鍋底灰。

兩個人靜默的彼此對峙,一個面色糾結,一個神情尷尬。

半晌,終究還是褚潯陽先繃不住了,往上一掀眼皮道,“你自己說要教的——”

說着就強作鎮定的推開延陵君,轉身晃到旁邊。

延陵君胸口又積了一口悶氣,卻是完全找不到發泄口,悶頭生了半天的氣還是一咬牙走過去,往她面前一站,正色道:“褚潯陽,我們商量件事情好嗎?你這脾氣以後能不能——”

延陵君話到一半,卻是戛然而止,因爲褚潯陽也正一副凜然受教的表情一絲不苟的看着他。

他能說什麼?叫她改改這直來直去的性子?他最喜歡的,其實莫過於她這份率真直接的性子了吧?

但是別的事情都也還好,在男女一事上她若一直這麼主動直接——

一次兩次還好,要總是這樣的話——

向來運籌帷幄,泰山崩於頂而面不改色的延陵大人覺得遲早有一天他要被這丫頭折磨到崩潰了,這真的是——

太有挫敗感了!

猶豫再三,延陵君也還是無計可施。

深吸一口氣,他牽起她的一隻手用力在手中攥了攥,最終出口也不過一聲嘆息:“算了,時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說着就真不想再和她繼續糾纏下去一般,利落的翻身上馬,然後自馬上對她遞過去一隻手。

褚潯陽將手搭在他掌心,借力翻上馬背。

延陵君用大氅將她裹了,豎起兩指自黑暗中打了個手勢,示意映紫他們不必再跟,然後便調轉馬頭帶着褚潯陽往巷子深處悠然行去。

一路上他都深受打擊一樣,一直悶着聲音不吭氣兒。

褚潯陽又不傻,即使他不說也能隱約明白他這是生的哪門子氣,往前走了一段,她就輕聲的笑了笑,仰着臉去看他道,“我哪知道你會是這麼個脾氣,又沒人告訴我——”

話到一半,她也就勢住了話茬。

她前世虛活到二十歲,一直坐鎮疆場,刀光劍影裡來去,逢年過節偶爾回京一趟多的也只是官場上的應酬。

那個時候,因爲褚琪楓雙腿被廢,皇帝對褚琪暉又不滿意,側重點就移了一些到褚琪炎那裡。褚琪炎的爲人穩重,又很有才氣,在政事上的眼光獨到,那個時候她對他並不設防,又有他曾經受命去楚州監軍,頻繁來往了一段時間,關係便處的比較融洽。那時她有時能夠隱隱感覺到褚琪炎看她的眼神有些特別,但因爲兩人是堂兄妹,所以也不曾多想,只將他作爲一個能說得上話的知己朋友看待,直至最後——

他不惜忤逆聖旨也費盡心機試圖將她困在身邊,即使再遲鈍,她也明白對方到底是動了怎樣的心思。

只是——

她對褚琪炎,從來都沒有額外的想法罷了。

今生遇到延陵君,他對她的心意再明瞭不過,而巧的是她對他也並不覺得討厭罷了,卻不曾想事情演變下來居然會走到這一步。

他們兩人之間,沒有轟轟烈烈,也不見怎樣的纏綿悱惻,卻就是默契而平穩的走了下來。

這種事情,褚潯陽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除了褚易安和褚琪楓的事,其他的事她一向都遵循本心,既然不討厭,那便順其自然好了。

褚潯陽的思緒略一飄遠,隨即反應過來就趕緊的收攝心神道,“我的脾氣又不見得對誰都這樣好的。”

延陵君一愣,緊跟着心情好轉便是垂眸一笑,問道,“那是爲什麼?你又說你對我不放心的!”

“大約——”褚潯陽抿抿脣,想了一陣,就仰頭對他露齒一笑道,“許是惺惺相惜的緣故吧,但也許只是因爲暫時沒有利益衝突,在你面前我用不着時刻費盡心機的演戲算計。”

這些話半真半假,只有褚潯陽自己最明白,從一開始她對延陵君是真的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情在,因爲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在這裡,在她的面前都是孤家寡人,而她——

亦是如此!

成日裡混在一個完全不該屬於自己的圈子裡,面對任何人都戴着一張面具,這種處境,不身臨其境,是沒有人能理解的。

所以之前在他終於下定決心要對她坦白身世的時候她又下意識的拒絕了。

她不想知道他的身世來歷,因爲只有在他身份不明來歷不明的情況下他們纔是最真實的同一類人,都是一樣的——

漂泊。

是的,漂泊!

哪怕褚易安再如何的寵她,褚琪楓再如何的疼她,自從知曉了自己的真實身世以後褚潯陽就知道,她的整個心態就已經變了。

再也無法坦然無愧的接受這一切的贈予,也再沒有辦法真正的融入東宮的氛圍之內,總覺自己是個格格不入的外人一般。

而在這一點上,這個從南華過來身份不明的延陵君與她之間倒是同病相憐如出一轍。

她起初對他的親近便是因爲如此。

但是現在——

這其中感覺,似乎已經有些變了。

至於到底變得如何,暫時她也不想深究。

延陵君也聽出她話語當中的含糊其辭,微微一笑便岔開了話題。

一路上相安無事,是到了隔着東宮還差一條街的巷子外面褚潯陽才和等在那裡的青蘿和青藤兩人會合,一起回了東宮。

當天大婚慶典舉行的吉時是在晚上,褚琪楓和褚琪暉等人回府都比她還晚,彼此間誰也顧不上別人,各自收拾着歇下了。

次日一早,褚潯陽還是老時間起牀,正由青藤服侍着洗漱,就見青蘿面色不善的從外面快步走進來道:“郡主,出事了!”

------題外話------

嗯,羣裡誰猜延陵鍋鍋要吃豆腐的?馬上自主面壁去→_→我家芯寶這麼v587的妹子,明明只有反調戲的份兒麼~

ps:關於延陵前世的小番外,今天晚上晚點的時候我趕出來貼羣裡去,算是和這章有點小照應吧,現在不怕透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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