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死多少都算我的!

“真遺憾,你居然不在裡面!”褚易簡一聲嘆息。

身後火光沖天而起,將他儒雅的面孔籠罩在一片晃動不已的熾熱光芒之下。

而那一刻,他眼底的神色卻是被冰雪封凍,凜冽到了極致。

“你——”皇帝看到他,先是有些意外,然後再看他身邊嚴陣以待護衛這的侍衛,也就突然明白了過來。

“是你做的?”急怒攻心,皇帝突然一把推開李瑞祥的手,腳下跌跌撞撞的往前奔出去兩步。

因爲這裡是皇宮,他又處在那個無人可及的位置上多年,他行走宮中根本就不會有什麼防備意識。

皇帝這一步踏出去,對面的褚易簡卻是目光微微一凝,出人意料的突然擡手一揚。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他會在這樣衆目睽睽之下就要對皇帝下殺手。

“皇上當心!”侍衛們齊齊驚呼。

皇帝自己也整個人都愣住了,眼見着一枚閃爍着幽蘭暗光的精巧袖箭迎面襲來,一時半刻竟也是渾身的血液凝固,不知作何反應。

千鈞一髮之際,卻是錯後他身邊兩步的褚易安搶了一步上前,一把拽了他的袖子,然後緊跟着一個轉身,把皇帝護在胸前給拉開了。

褚易簡那裡是將皇帝恨到了骨子裡,第一枚袖箭射出之後,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他緊跟着又再扣動機關,又補了一支箭。

褚易安堪堪護着皇帝往旁邊避開,後面的第二支箭也到了。

“殿下!”李瑞祥低呼了一聲。

然則卻已經是遲了,褚易安剛剛甩開了皇帝,身形不穩,根本就無從閃避,那啐了毒的袖箭就剛好是擦着他左側的肩膀劃了過去。

衣袖撕裂,伴隨着基地黑血揚在空中。

皇帝回頭,剛好就被溫熱的血水濺在了臉上。

褚易安的身子微微一個踉蹌,衣袖的碎裂處可見下面傷口的周圍的皮膚都迅速變成了紫黑色。

想着葬身火海的兒子們,再看到眼前爲了救他而被毒箭射中的長子,皇帝的心裡突然就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情緒,連忙驚呼道:“快!太醫,快宣太醫!”

而褚易安的反應也算是十分迅捷的了,感覺到那毒箭上面的毒性定然不輕,立刻就封住了自己肩部的幾處大穴。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僅僅來得及做下這些而已,緊跟着就是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往栽了去。

“太醫!快去請太醫!”彼時皇帝就站在他面前,下意識的擡手去接,但他自己畢竟已經年紀老邁又病體纏綿,被褚易安高大的身軀直直的往下一撞,險些就跟着一起摔在了地上。

旁邊的侍衛趕忙上前,幫忙扶住了兩人。

李瑞祥看一眼褚易安傷處流出來的黑血,連忙對樂水吩咐道:“陳老太醫這會兒應該還趕不及出宮,去追,快!”

“哦!”樂水早就被嚇的魂不附體,一個激靈拔腿就跑。

這也不知道是造的什麼孽,其他幾位王爺全都被困在了皇上的寢宮裡,且不說那些火藥的威力就足以將衆人活埋,只就瞧着眼前這麼大的火勢——

那就絕對沒有一個能夠生還的。

這會兒太子殿下若是再有什麼閃失的話——

這朝廷就要天翻地覆了啊!

樂水只覺得自己的陷在了一場噩夢裡,腦子完全不聽使喚,只是腳下步子下意識的往前飛奔而去。

這邊皇帝看着轟然倒地的長子,又是愣了半晌。

最後,他纔是滿眼噴火的緩緩擡頭看向了對面的褚易簡。

褚易簡大概也沒有想到自己兩箭都會連着射空,彼時正眉頭深鎖,滿是遺憾的低頭摩挲着小臂上綁着的小型弓弩。

“褚易簡!”皇帝開口的聲音嘶啞,完全就是在不遺餘力的咆哮,“朕待你們睿王府向來不薄,你居然包藏禍心,私埋火藥炸燬朕的寢宮,謀害皇子,又當中行刺於朕,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是瘋了嗎?”

“怎麼會?”褚易簡道,脣角牽起一個薄涼諷刺的弧度,話一出口,還不等皇帝接茬,緊跟着就是話鋒一轉,揚眉道:“什麼是瘋了?瘋了的人是不會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我怎麼會是瘋了呢?我這分明就是喪心病狂,你難道看不出來?”

一個正常人,怎麼會用這麼惡劣的字眼來形容自己?

皇帝本來是在盛怒之下本能的出口斥責,這會兒心裡卻打了個突兒——

這人不會是真的瘋了吧?

褚易簡見他吃愣,眼中的諷刺之意就越發的明顯起來。

他整理好袖子,將手臂上的機關掩住,繼而回頭看了眼身後沖天而起的熊熊烈火,微仰了頭欣賞,片刻之後就是心滿意足的笑了,道:“怎麼樣?現在的心情如何?感覺如何?說起來你的那些兒子們還真是孝順,我只是略施手段,告訴他們你醒了,他們就都迫不及待的跑進宮裡來獻殷勤了,真是省了我不少的事。”

心情怎樣?感覺如何?

真要問起來,皇帝是到了這會兒還完全找不到感覺。

他是完全的難以置信,他的兒子們,真的就這樣沒了嗎?

雖然他平時猜忌心重,對誰都沒有幾分真心,但那也都畢竟是他的兒子,他的骨肉,一夕之間全部都折在這裡,那是種什麼感覺?

皇帝一時微愣,卻是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這一來一去的功夫裡,樂水已經帶了陳賡年急匆匆的趕了來。

之前陳賡年在這裡給皇帝看診施針,皇帝一醒,他也就告辭離開,本來正在出宮的路上,結果就出事了,他被人衝撞受阻,擋在了花園裡,倒是方便了樂水,很快便追到了人。

“皇上!”陳賡年過來,就只草草跟皇帝打了個招呼,然後就趕緊跪下來給褚易安把脈——

這可是他家延陵小子的未來老丈人,依着那小子的脾氣,可是萬也不能有分毫的閃失的。

皇帝此時的心情也是十分緊張,甚至是有些魂不守舍的看着,立刻就已經問道:“太子怎樣了?”

陳賡年纔剛捏了褚易安的脈搏試探,自然無法馬上回答。

對面的褚易簡看着,卻是冷嗤一聲,諷刺道:“這麼看來,你的衆多兒孫,也就唯獨褚易安對你還是存了幾分真心的,其他人那麼火急火燎的趕着進宮來‘探病’,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有心探病,還是根本就是來探路的。這個皇位果然是個好東西,有它在手,只就兒孫們也都要格外的殷勤許多,倒也不枉你不顧一切往上爬的時候花費的那諸多力氣了!”

皇帝本來就正在氣頭上,再被他屢次出言譏諷,依着他現在的心,是險些就要一口氣給背過去。

“你——你——”他擡手,屢屢從牙縫裡擠出字來,看褚易簡一眼,像是又怕自己再多看他一會兒就會忍不住的爆發失態,又費勁的把視線移開,手指顫抖在空中連着虛點了他好幾次,方纔由喉嚨深處爆發出一聲撕裂般的咆哮,“來人,給朕把他拿下!”

這一刻,他已經不想問案了,就只想着馬上了解此事,手刃了眼前的這個人。

“是!”侍衛們應聲就要動手。

褚昕芮隔的老遠看着,正遲疑着想要站出來的時候,卻見褚易簡居然是有恃無恐又再朗聲笑了笑。

他一擡手。

身邊侍衛馬上遞過去一個特製的火藥桶到他手裡。

他也不動,也似乎是沒準備避讓或者抵擋,反而面容十分閒適的衝皇帝挑釁的一揚眉。

皇帝的寢宮,算是後宮之中最爲巍峨高大的一座宮殿,現在整個埋入火海當中,被烈火焚燒的噼裡啪啦的作響,一時間卻還沒有整個人坍塌。

這會兒就不住的有火星從高處落下。

褚易簡站的那個位置,不遠不近,卻是十分危險的。

侍衛們瞧見他手裡的東西,都下意識的膽寒,握緊了手中刀劍,戒備着卻是遲疑不前了。

“皇上,他手裡的是火藥。”一個侍衛幹吞了口唾沫道。

皇帝死死的咬着牙,那面容已經扭曲的不成樣子,用一種陰霾至深的眼神,死死的瞪着他。

“我今天既然是已經站在了這裡,就沒打算全身而退,只是卻不知道你褚沛有沒有這樣的興致,和我一起上路!”褚易簡道,脣邊帶着輕快的笑容。

宮中御林軍共有十萬,哪怕現在還都亂着,一時半會兒無法全部集結起來,可只就現在護在皇帝周身的這些人——

他想要強行衝破封鎖逃出生天,那也是難上加難。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皇帝也是無計可施,只能勉強壓制住滿心憤恨惱怒的情緒道:“朕自認爲這些年來待你們父子不薄,給了你們普天之下頭一份的殊榮,你不知感恩也還罷了,今時今日,你便就是這樣回報於朕的嗎?”

“你少拿這樣一副大義凜然的嘴臉在我面前賣乖,你的那些所謂的恩賜施捨,我不稀罕!”褚易簡道,大聲打算他的話,“而且換個角度來說,你給那些恩典賞賜,這些年來睿王府所享受的所有殊榮和榮耀,那真的是你無條件贈予的嗎?那分明就算我父親爲你出生入死,一點一點拿命去拼,拿命去換的!他是你的親兄弟,他爲你做了那麼多事,都是無怨無悔,你現在卻擺出這樣一副施恩者的嘴臉在這裡張揚顯擺?褚沛,你難道就不覺得臉紅嗎?”

真要細說起來,這些年來褚信對褚沛的確算是掏心掏肺了。

從天下未定時候鞍前馬後的追隨,直到後來褚沛登上帝位之後,也都是全心全意,只以他的這位兄長馬首是瞻,任勞任怨,不帶任何私心的去做好褚沛交代給他的每一件差事。

最起碼在這件事上褚易簡的毫無誇大——

褚信在褚沛的面前有這樣的帝位和資本,所做的事情盡善盡美,完全的無懈可擊。

提起褚信,皇帝是當真無言以對——

他不能攻擊對方,否則就只會落下一個薄涼不仁的名聲,可心裡卻着實是爲褚易簡這樣輕狂又挾恩求報的態度激怒的利害。

“呵——”皇帝用力的捏着拳頭,陰測測的笑了一聲出來,目光晦暗的盯着他,“所以呢?就因爲你父親一心一意替朕辦了不少的差事,你就覺得不忿?又替他覺得不平?然後今兒個就冒天下之大不韙,闖宮門,殺皇子,又暗算於朕,想要自將朕拉下馬,佔了朕的江山龍椅,去慰勞他這多年來的辛苦嗎?”

他不能攻擊褚信,但也好在現如今褚信昏迷不醒,褚易簡做的事,可以全部單獨摘出來。

皇帝越說越怒,到了後面,就又再次忍不住聲音嘶啞的咆哮了起來。

褚易簡看着他氣急敗壞的模樣,就像是在看一個小丑。

“是啊,我是替他不忿,替他不平,可我更替他不值得!”褚易簡道,看着對面皇帝儼然一副義正詞嚴的嘴臉,終於也忍不住的失控。

這個老男人,他得是要薄涼無恥到何種程度,才能直到了今時今日還當中擺出這樣一副大義凜然的嘴臉來質問別人的過失?

這麼多年來積壓在心裡的仇恨和憤怒,如是頂着烈火而又被人澆了一瓢滾油,頃刻間就將一個人最後的理智焚燒成了灰燼。

褚易簡的臉上也因爲憤恨而顯露出近乎扭曲的表情。

他上前一步,用一種仇視至深的眼神死死盯着對面那道貌岸然的男人,也是憤怒至極的吼了出來,“我何止是替我父親不值?我還替我的祖父祖母,替我的兄弟姐妹,替我們褚氏一脈曾經繁榮鼎盛的數百年來的風光日子覺得不值!這些年,你是安安穩穩的居於上位,享受萬千榮光衆人膜拜,當你紙醉金迷,居高臨下享受這站在權利巔峰的快感的時候,可有想過曾經褚氏一門爲你所走的這一步路所拋灑的鮮血,付出的代價?在你坐擁天下,錦衣玉食的時候,你又可曾記得,當初就在這座城池之內,有多少的褚氏族人身首異處,暴屍荒野的悲慘命運。你只要你的皇位和權利,你只要這普天之下最高的位置,並且問心無愧的享受了這麼多年,可是說到底,你卻不過就是個薄涼自私的混賬廢物!連自己的族親都能毫不猶豫的拋出來做了墊腳石,只世上無恥之人衆多,褚沛——你卻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這麼一個無情無義的小人,每當你居於廟堂之上,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嘴臉來面對下面的朝臣百官萬千子民的時候,你居然還不覺得臉紅?你居然還能端着一副大義凜然的面孔在那個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幾年?褚沛,你到底是生性薄涼?是生了一副狼心狗肺?還是從一開始——你根本就是個無情無心的廢物!”

褚易簡話字字犀利,半點遮掩也沒有,可以說是一股腦兒用了這世上所有最惡毒的字眼將皇帝罵了個狗血淋頭一無是處。

皇帝幾次想要喝止他都找不到機會,直至聽到最後,已經面紅耳赤怒不可忍!

“你閉嘴!”皇帝嘶聲的吼,因爲用力過猛,話纔出口就又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

“你算個什麼東西?一個無知後生,你平身來指責朕?”勉強緩過一口氣來,皇帝已經是咳的直不起腰,是被李瑞祥扶在臂彎裡才能勉強擡頭去看對面的褚易簡,“天下烽煙,羣雄逐鹿,哪一個過的不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哪一個走的不是這樣一條堆滿血肉和白骨的經濟之路?朕這一生,問心無愧,縱使當初也有太多的不得已,但是我褚氏一門的列祖列宗,他們泉下有知,也會體諒於朕,用不着你一個坐享其成的小輩來——”

“體諒?”褚易簡冷笑,毫不留情的再度打斷他的話。

他霍的擡手,遙遙一指正東方位,言辭犀利的質問道:“你說他們會體諒你?你覺得你時候焚了整個大榮的宮室,滅了梁氏滿門就足以超度他們的在天之靈了嗎?你以爲你用最華麗的陵寢和最盛大的儀式安葬了他們,就足以叫他們含笑九泉了嗎?褚沛,你知道當初罹難之前祖父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褚易簡的話聲聲泣血,眼中有盈盈淚光閃動,映着身後烈火,越發將眼中情緒燃燒到了瘋狂的地步。

“你妖言惑衆,你給朕閉嘴!”褚沛只是氣急敗壞,下意識的咆哮。

自己的父親居然也有遺言留下嗎?這件事,卻是他頭次聽說。

“怎麼?你怕了?你不是問心無愧?那麼你又是在怕什麼?”褚易簡卻是放聲大笑,那笑聲快意又夾帶着太多憤怒的情緒,完全蓋過了皇帝嘶啞的咆哮。

“當初我們褚氏滿門都是死於憲宗之手,卻唯獨祖父不是的,他是在事發的頭天夜裡自裁而亡!”褚易簡道,提氣自己的祖父,神情和語氣之中就帶了濃烈的悲慼情緒,“他說他對不起褚氏先人,唯有自己親手結束自己的性命,先一步到地下去向列祖列宗請罪!他有什麼罪?他那一生都循規蹈矩,半生戎馬,最後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是被逼用那樣一種極端屈辱的方式,自己親手結束了自己的性命。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閉嘴!你給朕閉嘴!”那邊皇帝已經是方寸大亂。

他無法堵住褚易簡的嘴巴,就只能一再的咆哮。

可也畢竟是病入膏肓,體力不支,吼到最後,嗓子就如是被撕裂了一樣,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最後出口的聲音卻是低弱遊絲。

褚易簡那裡會管他到底成不成的住。

看着皇帝這副老邁又無能的無恙,他面上笑容就越發顯得殘忍,仰天綿長的突出一口氣,緊跟着卻是猝然笑了起來。

他仰着頭,不叫人看到他眼中已經壓制不住的淚光,語氣依舊剛穩有力,“祖父說都是他的錯,褚氏一門的下場全都是他一手造就,如果他能早些預知了後面的事,當初——他就應該直接將你掐死!”

最後幾個字,他刻意的咬音加重,每一個人碾壓而過,幾乎都是在嚼咽某些仇人的骨肉。

皇帝聽到這裡,整個人早已經混亂不堪。

他的身體是掛在李瑞祥和侍衛的臂彎裡勉強支撐不倒的,眼中陰狠憤怒的情緒灼燒,幾乎帶了焚天滅地一般的憤怒。

可是因爲身體太虛弱,那樣子,看上去就顯得分外滑稽。

褚家的那些人不會感激他今天所得的榮耀,這些他心裡一早就知道,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終究他是勝利者,是他,把整個家族推上了榮譽的巔峰,給他們人冠以皇姓,享受萬民敬仰和全天下所有人豔羨的目光。

不管那些短視的人會做何想法,但在史官的筆下,在後世的眼中,他都是一個開啓一國曆史的傳奇皇帝,他做的事,該是被人傳頌和讚揚的。

“你信口雌黃,你妖言惑衆!”皇帝聲音低弱,口中唯一能夠重複的也就只剩下這兩句話。

對面的褚易簡微微仰着頭,也不知道是別火光烘烤乾了眼中溼氣,還是他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總之他再收回視線看向對面的褚沛時,眼中神色又是一片冷然。

皇帝碰觸到他這樣仇視的目光,莫名的,心裡突然起了巨大的危機感。

他不能承認,他不能認命!

絕對不能讓這個居心不良的小子詆譭了他的一世聖明。

“你不用爲自己今天的大逆之舉找藉口,當年樑錦業昏聵無道,置萬民於水火而不,朕是爲了天下蒼生,我褚氏滿門被那昏君殺害,朕也痛心,父親他深明大義,他會明白我的苦衷。你以爲這樣的損毀朕的名聲,你今天的這些不義之舉就都能遮掩過去了嗎?朕告訴你,這不可能!”皇帝道,打起了精神,儘量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具分量一些。

他說着,就是霍的擡手一指,怒喝道:“給朕把這亂臣賊子拿下!拿下!”

他是真的氣的狠了,推開了李瑞祥等人的手,開始狂躁不安的在原地來回踱步,一面一疊聲兒的命令道:“把他拿下,他再要反抗,就地格殺!”

侍衛們得令,應聲就要衝上去。

褚易簡的眼底上過一絲輕蔑的笑,突然從懷裡掏出火摺子,將手中火藥筒引燃,直接朝皇帝扔了過去。

皇帝沒有想到他真敢這麼來。

引線被點燃,發出嘶嘶的聲響,聽的人渾身汗毛倒數。

“火藥,是火藥,快護駕!”侍衛們驚慌失措,一邊護着皇帝快速往後退,一面也有人幫着把褚易安擡走。

對面的褚易簡只是看笑話一樣的看着,眼中神色全無動容。

他身邊侍衛則是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各自又掏了火藥筒出來,掏出火摺子,隨時都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打算。

皇帝這邊整個兒都亂了方寸。

褚易簡不想活了,可他還不想死。

褚易簡看着他那驚慌不已的表情,就又諷刺的笑出了聲音道:“你現在還敢當着我的面再說一句,當初褚家亡族的事情你問心無愧嗎?”

他的話問出口,卻完全沒等皇帝回答——

誠然這個時候,皇帝也顧不上他到底說了什麼,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身後嘶嘶燃燒的火藥引線吸引,只是腳下步子踉蹌不已的拼命奔逃。

褚易簡看着他倉惶逃竄的背影,冷冷道:“如果不是你存心想要置他們於死地他們又怎麼會死?樑錦業昏聵,在你起事之前根本就不曾懷疑過你,但凡是你有心,只需要提前給個消息,讓那些族人家小都早早的躲避了開去,又怎會落得最後全族被滅的收場?不是成王敗寇,帝王業下不得已的犧牲,那些人,根本就是被你一心算計死的。因爲你要起事,你不想受他們的連累,怕他們的存在會成爲你的軟肋,甚至於拖你的後腿。所以你乾脆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借樑錦業的手鋤掉他們。不僅除了後患,日後也不用讓他們來坐享其成,享受你自認爲是自己一手打拼下來的江山偉業。這麼一舉兩得的法子,普天之下也唯有你纔想的出來。說到底,褚氏一族,根本就全都死於的算計利用之下。就只有我父親那樣的人才會一直堅信什麼兄弟情義,認定了你是不得已而爲之,他那麼蠢——那麼蠢呵——爲了你的皇圖霸業,拋棄自己的父母親人,眼見着自己的妻兒一個個在他面前被斬下頭顱。”

提氣自己的父親,也不知道是怒其不爭還是悲從中來,褚易簡的情緒突然就再度激動了起來。

他飛快的仰起頭,然身後熊熊烈火將眼角的溼氣烘乾。

卻不想,只是在這短暫一瞬的功夫,迎面御花園的方向突然就有大批御林軍趕到,一面接應了皇帝后撤的同時,另一道身着絳紫色華服的少年卻是不顧這裡火藥隨時會炸裂的險情,直接縱身奔了過來。

褚易簡身邊的侍衛都被他這不怕死的舉動震住。

而那少年飛奔而至,卻是當機立斷的擡腳,皁靴的靴底碾過,將馬上就要燃到頭兒的火藥引線生生碾滅了。

褚易簡重新收回目光的時候,剛好對上褚琪楓冷峻無情的一張臉。

看着眼前少年眼中冰冷的眸光,褚易簡的眼底也跟着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褚琪楓和褚潯陽這兩兄妹,說不上爲什麼,雖然知道不可避免,但他卻十分不願意這兩個孩子捲進來。

當初他無意之中救過他們一次,這麼多年以來——

他感覺的出來,這兩個孩子對他的有友好和感激都是真的。

可是這一刻,真相在面前撕開,他卻是要把這樣殘忍又扭曲的本來面目展露到兩人面前——

莫名的,就會覺得心中苦澀。

如果可以,誰會願意這麼殘忍的去做這麼一個手染鮮血的惡人?

如果可以,又有誰會願意忍受所有人仇視和戒備的目光?

可是他的路,卻是一早就註定了的,早就回不了頭了!

“你來了!”心中萬般思緒掠過,也只是遲疑了那一個短暫的瞬間,然後褚易簡就全無負擔的笑了。

局勢驟然轉變,後面正在慌亂奔命皇帝等人也都找到了主心骨,止了步子。

褚琪楓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褚易簡,所有人都以爲他是來救駕的,但他出口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話卻是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我妹妹呢?”褚琪楓問道,聲音不高,那語氣裡卻帶着叫人不能忽視的力度。

褚易簡愣了一下,隨後回過神來卻是朗聲笑了。

褚琪楓並不理會他是何種情緒疑惑表情,只是目不轉睛,死死的盯着他,“你把她帶走了,她人在哪裡?睿王府?”

按照事先的估算,褚易簡帶走了褚潯陽之後是會帶她去找延陵君的。

褚琪楓也是纔剛得了消息,褚潯陽沒在延陵君那裡。

褚易簡只是看着他,並不回答。

就這麼一來一去的功夫,已經足夠皇帝那邊的人手都徹底冷靜了下來。

陸元見到褚琪楓趕來,趕忙就奔過來,先滿是敵意的瞪了褚易簡一眼,然後纔對褚琪楓低聲提醒道:“殿下被他的毒箭傷到了!”

褚琪楓的心跳猛地一滯,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他重新擡頭朝褚易簡看去,還是面無表情的說道:“有解藥嗎?我只要我父親和妹妹平安,解藥拿出來,再放了潯陽,隨便你做什麼!”

這會兒皇帝那些人都離的這裡較遠,雖然是聽不到兩人之間談話的內容,但是褚琪楓會給出這樣直白的交換條件,褚易簡還是難以想象。

他面上從容自在的表情不覺的一陣僵硬,頭一次,開始用一種全新的視角審視眼前這個面如冠玉的翩翩少年。

印象裡的褚琪楓,少年老成是有一點,做事也周到細緻。

可就這麼一個看似事事周到的少年——

他的薄涼決絕,較之於褚沛似乎也都不妨多讓。

褚易簡的心裡想着,就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

“我纔沒那麼蠢,宮中十萬御林軍,只你不與我計較那頂什麼用?褚沛要動手,我還不是照樣逃不脫?”褚易簡道,不徐不緩的吐出一口氣。

褚琪楓也不再試圖和他討價還價,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你不在乎褚沛的死活?”褚易簡側目斜睨他一眼,不知道是起了什麼心思,忽而就惡劣的勾脣一笑,道:“這樣吧,橫豎你對他也沒什麼情分在,那人已然是油盡燈枯,一副將要入土的模樣了,你去殺了他,了了我的心願,那麼不管是太子殿下的解藥還是潯陽,我都可以交給你!”

褚琪楓看着他,面色之間全無一絲一毫的波動或者改變,只道:“我可以保證,一定能叫他不得好死,來償你心願,可卻是不是在這個時候。”

他是不在乎褚沛的死活,或者被人怎樣的指責議論,卻是不得不顧及褚易安。

一個弒君奪位的罪名栽下來,就算他們父子日後治國的手段再如何嚴苛強硬,也終是要惹人非議。

與其說褚易簡這是在和他講條件,想要給他機會,到莫不如說對方這是惡劣的在拿他尋開心。

而誠然,褚易簡本來存的也就是這樣的心思,聽了褚琪楓這樣的回答他也還是意外。

讓褚沛不得好死?

這保證,是不是太不可信了?

這世上如褚沛那樣不顧念骨血親情的人能有多好?何況——

就算是是褚琪楓可以拋開血脈裡的這重關係不講,可是滿天神佛在上——

他褚易簡這是早就做好了下地獄的準備了,褚琪楓和褚沛之間可沒有深仇大恨,要逼得他一定要親自對褚動手來奪這個皇位。

現如今,除了褚易安之外,皇帝的其他兒子可是全都沒了,皇位是穩穩妥妥的就只能交付到褚易安手上。

或者做另一重估計,如果褚易安就此不治身亡,這皇位也就只能是他褚琪楓的了吧?

他還哪裡犯得着去和褚沛之間再計較什麼?

“不得好死?”褚易簡的脣齒間反覆品讀着這兩個字,面上神色玩味。

後面皇帝剛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忍不住的已經暴跳如雷,直指着這邊大聲道:“琪楓,給朕殺了這個亂臣賊子,他犯上作亂,其罪當誅!”

褚琪楓是背對着他的,聽了他這聲嘶力竭的咆哮,已經驟然拔劍,指向對面的褚易簡。

皇帝看不到他的表情,可褚易簡卻看的分明——

這少年的面目和眼波都極爲冰冷,但也只是限於冰冷而已,全身上下並無半點殺意。

褚易簡的脣角彎了彎,只是看着他。

他知道,這樣的情況下褚琪楓不會留情,說殺他就一定會下手,只是他這樣完全漠然而不帶任何情緒的態度卻是讓人心裡覺得分外受用。

“褚沛,你不要你兒子的性命了嗎?”褚易簡的目光自褚琪楓面上掃過,然後緊跟着就是面色一冷,錯開他身邊,看向了遠處盛怒之下顯得張牙舞爪的皇帝。

皇帝如今揣着滿腔怒火,哪裡還管他說什麼,只就重複着嚷道:“殺了他!給朕殺了他!”

褚易簡威脅他,甚至於險些要了他的命,這都還兩說,可是他當衆揭露了他態度不爲人知的隱秘,那些不能叫任何人知道的過去。

這個人,可恨之極!

他必須得死。

“哈——”褚易簡似是料定了他會有此一說,聽了這話就快慰的笑了出來。

他把手中的火藥筒隨意拋給身邊一個侍衛,然後竟然不顧褚琪楓橫在面前的長劍,徑自往前走了過來。

“小王爺——”他身邊侍衛驚慌不已,下意識的就想勸阻。

褚易簡卻是沒讓,直接擡手將人揮退。

褚琪楓的面色全無半分波動,持劍的手也很穩。

褚易簡走到他面前,直至劍尖刺透他的衣物,劍鋒直接貼靠到了胸口的皮膚上才停。

他的神色平靜,看着眼前同樣神色平靜的少年,輕聲笑道:“要動手嗎?你父親的生死就把持在我手裡,你妹妹也在我手裡,橫豎我今天敢來,也就沒準備活着離開,死在誰的手裡都一樣。只不過麼——”

褚易簡說着,突然頓了一下,眼神變得悠遠幾分看了眼別處,“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初我可有救過你和潯陽的命,現在你卻要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手?琪楓,你真的覺得應該這樣做嗎?”

父親,妹妹,加上褚易簡曾經是他救命恩人這一說——

無論哪一點考慮,褚琪楓都是不該對褚易簡出手的。

否則——

他這名聲,也算是徹底毀了!

就是皇帝聽了這話都心生遲疑,暗暗咬牙,額上青筋不住的跳躍,沉吟之餘正在考慮要不要給暗衛打個手勢。

“一碼歸一碼!”他們都離的遠,卻不想這邊,面對褚易簡這麼一個看似根本就無法回答的問題,褚琪楓卻是沒有遲疑的開了口,“即便當初你救助我和潯陽都是處於本心,而全無半分的心思算計,可此一時彼一時,別說你也沒存挾恩求報的心思,即便你會是有此要求——擋了我的路,我也不會猶豫!”

他說話的時候情緒很少會有大起大落的時候,似乎是無論到了何種境況之下都是一副泰然處之的模樣。

不輕不重的語氣,但是這一番話出口卻是給人帶來極大的震撼。

褚易簡的信念微微一動,剛一失神,卻聽得他身後侍衛慘呼:“小王爺——”

三個字纔剛吐出來一個,褚易簡就只覺得眼前暗色的衣袂虛空一晃,褚琪楓原本抵在他胸前的那柄長劍就似是被灌注了生命一般,靈巧如舌,突然換了個方位,緊擦着他胸前橫掃而過,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是頸邊一涼。

下一刻,褚琪楓所站的位置已經變了,正是在他身後,長劍就橫在他頸邊。

“小王爺!”褚易簡的侍衛驚慌大叫。

對面的皇帝更是露出喜色,大步忙往走去的同時,剛要命令侍衛去幫忙拿人,這邊卻遠遠瞧見才被拿住的褚易簡突然手腕一個翻轉,反手就往褚琪楓腰肋的位置抹去。

彼時好在是陸元站的較近,立刻出手,以劍尖直擊過去。

同時便聽的鏗然一聲脆響。

褚易簡的手腕一震。

他那手上弓弩的力道十分驚人,哪怕是被陸元的劍擋了一下,同時已經震的陸元手腕痠麻,寶劍離手。

而褚琪楓這裡也是悶哼一聲,被迫往後連退了兩步。

他手上力道一時失衡,劍鋒擦着褚易簡脖子稍微下面的位置拉開了一道血口。

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各自嘴脣未動爲簡短的交代了雙方一句。

“救命之恩,現在還你!”褚琪楓道。

“虛僞!”褚易簡回。

短暫的一個交錯,誰也沒有察覺其中異樣,眼前的局勢卻又再翻天覆地,徹底變化了。

褚易簡的脣角牽起一抹森涼的笑,逼退了褚琪楓只就直接就往前撲去。

皇帝是得意忘形,方纔看到他被制住就欲奔過來,這會兒立刻想要後退,然則卻是已經遲了。

後面離着他最近的一個侍衛眼見着就要撲到。

褚易簡冷冷一笑,再次射出了一枚袖箭。

那侍衛閃避不及,下一刻就慘叫一聲,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褚易簡一把將皇帝挾持在手,面目清冷決絕。

“快救駕!放開皇上!”侍衛們驚慌大叫。

褚易簡卻是手臂一橫。

他手臂上綁定的那個小型弓弩裡面還有最後一支毒箭,鋒利的尖端直抵皇帝頸邊的動脈血管。

無需他多言,侍衛們也都只是戒備着不敢靠前。

他手上毒箭就緊貼着皇帝的頸邊,讓皇帝連話都不敢說,唯恐自己一開口,皮膚就要被這毒箭刺透。

後面褚琪楓已經提劍追了來,臉上還是那麼一副冷凝的表情。

褚易簡看着他,這一刻的心情卻是無比複雜——

若說褚琪楓成全了他,給他製造機會來拿住褚沛,這是還了他曾經救他和褚潯陽的恩情,這一點倒也說得通,只是若要再深入探究——

他肯於給自己這樣的機會,卻也分明就是要借他的手要鋤掉褚沛。

褚琪楓下手,會被人詬病。

而他褚易簡,本身就是個必死之人了,他反而是要承了對方的這份情——

讓他手刃了褚沛,這絕對是個天大的人情。

褚易簡在心中苦笑,卻是全然的無話可說。

“不要再拿什麼大義凜然的話來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讓你活了這麼久,就已經是老天瞎了眼,今天我便帶着你一起去地下向褚氏的列祖列宗謝罪吧!”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褚易簡道。

皇帝渾身僵直,裡衣早就被汗水溼透了,到了這一刻卻也只能認命。

他不甘的咬着牙,死都不願意閉眼。

然則就在萬念俱灰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人羣外圍傳來一聲女子尖銳的叫嚷聲。

“五哥!”褚昕芮從斜對面一條小徑那裡停靠着的馬車上跳下來。

她的神色慌亂,語氣恐慌,落地就險些摔倒,好在是被身邊陳四扶了一把。

褚易簡聽到她的聲音,先是腦中嗡的一下,待到擡頭看見了她來,更是勃然變色。

“五哥,你別做傻事!”褚昕芮驚慌失措的大聲叫嚷,被兩個丫鬟一左一右扶着還都搖搖欲墜。

她卻是強行推開婢女的手,自己跌跌撞撞的朝着褚易簡奔過來。

褚易簡的面色冷酷而又僵硬,一聲不吭,卻是用一種陰霾般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

褚昕芮似乎是被這裡的陣仗嚇壞了,一路走來也沒多遠,她卻是耗盡了力氣一樣,腳下虛浮不已,最後在離開褚易簡三丈開外的地方停下,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衆人看清她面容的時候,她已經是類淚流滿面。

“五哥,你這是怎麼了?你快放開皇上,千萬別做傻事啊!”褚昕芮道,驚慌不已的看着自己被重兵圍困的兄長。

“誰叫你來的?”褚易簡道,聲音冷酷無情,而無一絲的悲憫之情。

他居高臨下看着褚昕芮的眼神就彷彿是在看一隻螻蟻,怒聲叱道:“滾回去,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五哥!”褚昕芮目瞪口呆,似是被他這樣的態度驚住了。

她先是愣了片刻,隨後就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膝行着又往前挪了挪,搖頭道:“我不走,我不能看着你做傻事。我不知道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誰跟你說了什麼叫你誤會皇上了?你快放了皇上,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你這麼做,是存心不叫父王和我們這些弟妹活了嗎?”

“生在褚家這就是你們的命!”褚易簡道,還是全無半分動容,他悲慼的仰頭一聲嘆息,緊跟着目光就再度恢復了凜冽森涼道:“這是我和這個卑鄙小人之間的事情,你別管,你若是還怕連累——就算今天是要連累了你,我也只能是這樣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我今天既然是走了這一步路,就再沒打算回頭了,你不想一起跟着死在這裡,就馬上滾!”

褚昕芮面上神色駭然又透着懵懂,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半晌才喃喃低語道:“五哥你這到底是在說什麼?皇上是我們的伯父,也是我們的親人,你這樣是大逆不道,你快住手!”

“親人!”褚易簡冷笑,“我可沒有這樣狼心狗肺又不仁不義的親人,我的親人,早在十九年前就都已經死了,全都是被這人殺死的,今天我便就要殺了他,爲我死去的親人報仇!”

褚易簡說着,就要扣動手臂上的機關。

“五哥!”褚昕芮的臉色慘白,驚慌失措的大聲嚷道:“難道我和父親就不是你的親人了嗎?我不知道你的心裡是怎麼想的。你在說的什麼傻話?一定是有人居心叵測,說了什麼才讓你誤會了皇上,如若皇上當初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們褚家的事,父親又怎會這麼多年無怨無悔的追隨他敬重他?就算你心裡再恨,你怎麼就不想想父親?父親如今昏迷不醒,看不到你做的事,有朝一日,一旦他甦醒過來——你卻做了這樣的事,你這是故意要叫他難堪嗎?到時候你又讓他有何顏面存活於世?”

褚昕芮的語氣激動,因爲懼怕,聲音激奮之中又帶着無法遏制的顫抖。

她越說越是急躁。

她會趕着過來是要做什麼,褚易簡心裡一清二楚,不得已陪着她演戲,心裡卻是分外急躁。

褚昕芮說着,就艱難的撐着爬起來,回頭衝等在後面的陳四等人一招手,“把車趕過來!”

“是!”陳四答應着,連忙趕了馬車上前。

褚昕芮抖着雙腿撲過去,拉開了車門。

裡面閉眼靠在一側的車廂壁上,死氣沉沉的老人——

赫然就是昏迷不醒的睿親王褚信!

褚琪楓一直在旁冷眼看着這雙兄妹演戲,這時候眼底忽而閃過一絲諷刺的冷笑。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褚昕芮吸引,他趕緊快走到旁邊,俯身去看中了毒的褚易安,對陳賡年問道:“我父親他怎樣了?可是會有生命危險?”

“好在殿下自己及時制住了穴道,毒氣沒有迫近心脈,但是這藥性劇烈,老朽剛給他扎針,也只能暫時抑制住毒性擴散,至於要解毒——就只能等着去找延陵小子了!”陳賡年道,神色雖然莊重,卻沒有過分凝重。

聽聞褚易安暫時無礙,褚琪楓也就放了心。

有皇帝在場,他也不好區別對待的過於明顯,便暫時也拋開了褚易安沒有叫人送走,只就起身稍稍往旁邊讓出去兩步。

這邊褚易簡見褚昕芮把褚信搬出來了,那一刻的心情——

突然就是滑稽無比。

他很清楚褚昕芮打的是什麼主意,她的思路是沒有錯,可錯就錯在,有些秘密已經被褚琪楓探知到了。

現在他們再把這齣戲拿到褚琪楓的面前來演?

簡直就跟跳樑小醜一樣可笑。

褚易簡的臉色陰沉,變得十分難看。

褚昕芮卻看不透其中玄機,奔回馬車旁邊,就又再度衝他跪了下去,苦口婆心道:“五哥,你看看父親,就算只是爲他考慮,算我求你,你收手吧,有什麼誤會,我們當面澄清,好不好?”

褚易簡此時的心情已經沉鬱到了極致。

明知道結局已定,再多浪費一丁點兒的心力他都覺得累。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父親既然睡着,那就最好,免得叫他醒來知道自己這一生錯信了一個衣冠禽獸,反而是他的痛苦。”深吸一口氣,褚易簡道,說着就要扣那弓弩上面的機關。

“你還是執迷不悟嗎?”褚昕芮氣急敗壞的大聲道,說着突然就一骨碌爬起來,一把抽出陳四腰間佩劍,橫手架在了褚信的脖子上。

“郡主,您這是要幹什麼?”所有人都被她嚇的魂飛魄散。

褚昕芮咬着牙,手上有些拿不穩那長劍的重量,但也許是恐懼過度,她的手在隱隱的發抖。

“五哥,如果你還是不肯回頭的話,那麼——那麼——”褚昕芮的手在抖,聲音也在抖,就連眼神都慌亂不堪,卻唯有面上勉力撐出來的表情帶了前所未有決絕的味道,大聲說道:“那我就殺了父親,省的他日後醒來,還要爲你今天所做的錯事傷心失望,與其是這樣,倒不如我們一家就都死在一起來的乾淨。”

她的這番話,聲情並茂,自有那麼一種果決剛烈之氣。

許多的侍衛宮人看着都唏噓不已。

就連褚易簡的那些侍衛當中也有人動容,試着喚了一句,“小王爺!”

皇帝冷眼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是完全沒有心思去考慮褚昕芮到底是不是褚易簡的同謀了,因爲只憑着褚易簡今天對他做的這些事,他就絕對再容不下睿王府的任何人。

不管怎樣,都要找機會鋤掉這些禍害!

皇帝心裡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褚易簡這一刻的心情卻是複雜無比。

他不能點破讓褚昕芮停止,可是這樣下去——

他也沒有看到任何的把握和希望。

大約是看頭了他的心情,褚琪楓這便上前了一步,面對遠處的褚昕芮,冷冷說道:“常寧郡主到底是來救駕的還是來救你兄長的?”

褚昕芮聞言一愣,眼中滿是戒備之意的側目朝他看去。

褚琪楓負手而立,臉上一直沒有絲毫的情緒外露,只就一字一句清楚的說道:“隨便帶個什麼人來,就想讓陛下認了你大義滅親的壯舉嗎?要威脅簡小王爺嗎?你這籌碼,怕是不夠分量叫他妥協的!”

他的語氣平穩,十分有力。

褚昕芮雖然,摸不透其中玄機,但是聽着卻免不了的心慌意亂,直覺上她便知道會有什麼她承受不住的變故將要發生。

那邊褚易簡卻是黯然嘆息一聲,稍稍移開了視線。

褚琪楓款步踱到人前,看着馬車裡的人,繼續說道:“難道你兄長沒有告訴你,這十年來被你們尊爲父王的這個人不過是他手裡操縱的一個提線木偶?難道他沒有與你說,這十年間,睿王府上下所有的事情,早就都是由他說了算了?難道他沒有告訴你,他籌謀今日之事,殫精竭慮,根本就打從一開始就沒準走回頭路了嗎?”

褚信早就亡故了,這件事是褚易簡和褚昕芮兄妹之間的秘密。

而第三個知道此事的人——

就是褚昕芮的母妃,褚信後來續娶的妻子劉氏。

這件事,褚昕芮一直以爲他們遮掩的天衣無縫,所以此時拿出來利用的時候便沒有任何的顧慮。

此刻被褚琪楓這麼驟然點破,褚昕芮整個人都懵了。

而同時,在場的其他人的反應卻是更爲強烈,彷彿見鬼了一樣,目光詭異而充滿審視意味的不住在褚易簡兄妹兩人之間徘徊。

皇帝的眼睛更是瞬間瞪得老大,一句質問的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卻懼於褚易簡刺在他頸邊的毒箭而不敢妄動。

“你——你胡說!”強壓下心裡惶恐不安的情緒,褚昕芮大聲的辯駁。

“我何必要胡說?胡說八道對我又有什麼益處?”褚琪楓道,神情語氣一直都是淡淡的,說話間他便是輕拍了兩下手掌,沉聲道:“帶上來!”

自從褚潯陽道破他操縱傀儡一事的時候開始,褚易簡的心裡就已經做了所有的最壞的打算。

這一刻,他就只覺得心如死灰,心中感覺荒涼不已。

而褚昕芮那邊卻已然懵懂,循聲望去,不過片刻功夫,你有東宮的侍衛提着一人從遠處走來。

遠遠的看過去,褚昕芮面上強作鎮定的表情就再也維持不住了。

鏗然一聲,手中長劍落地。

朱遠山親自帶人押解,那手腳虛軟,鬢髮散亂,神情慌亂不已的柔弱婦人不是別人,正是應該遠在江南養病的睿王妃劉氏。

“母妃!”褚昕芮失態的低呼一聲。

“芮芮!”劉氏聽了她的聲音,心中一喜,擡頭看過來一眼,頓時就淚流滿面。

劉氏的出身不高,又自幼身子骨兒弱,褚信是個沒有野心的人,當初娶她的時候也沒有過分苛求架勢,只是看中了她的溫婉賢淑。

劉氏這一生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整個人都嚇的沒了魂。

褚昕芮站在馬車一側,想要奔過去,但一時又繞不過那馬車去。

褚琪楓只就遠遠的看了劉氏一眼,涼涼道:“睿王妃來認認吧,那車上的人是誰?是當初八擡大轎娶你過門的睿親王嗎?”

“我——我——”劉氏的聲音打顫,眼神不敢正視任何人,只是慌亂的四下裡亂掃。

她的膽子小,這樣的事情,她摻合進來就只會拖後腿,若不是須得要她來幫忙遮掩褚信身上的秘密,褚易簡也根本就不會將此事告訴她知道。

但劉氏本身也不是個完全的蠢人,褚易簡竟然膽大包天,把當朝唯一的一個一品親王都掉了包,她就知道對方圖謀的事情非同小可。

這會兒看着眼前被烈火焚燒的皇帝寢宮,再看挾持了皇帝的褚易簡,她就更是嚇的肝膽劇烈。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隱瞞的!”褚易簡忽然就笑了,“橫豎我人都已經在這裡了,又何必再去爲難她一個無知婦人?你需要有人承認,那我認了便是!”

褚易簡道,語氣輕描淡寫,就彷彿他所說的都只是無關痛癢的小事,“是啊,這車裡的人不是我父親,我父親自十年前就已經長埋地下了,可是我掩蓋了他亡故的消息,秘不發喪,又訓練了兩個傀儡代替他上朝理事。當然了,這件事我要瞞着別人很容易,可是要瞞着和他的妻妾卻是不易,於是我用芮芮做要挾,威逼劉氏替我隱瞞。她就這麼一個膽子小的無知夫人,要拿捏住她,自是不在話下!”

皇帝聽了這話,就更怒火攻心。

十年!整整十年時間,褚易簡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了這麼一出手段。

他嫡親的弟弟,在他跟前來來去去足有八年,他居然一直都沒有識破對方是個冒牌貨?

這是羞辱!是奇恥大辱!

皇帝的心中的怒火焚燒,幾乎已經要將他自己焚燒成灰燼。

但可悲的是,他卻是連一個字一句話也不敢說,唯恐被褚易簡的手中的毒箭所傷。

憤恨之餘,皇帝便是恨恨的閉了眼,眼不見爲淨。

“你還想說什麼?”褚易簡卻是誰也沒理,只是目空一切的看着前方,“既然我敢做,就從來就沒怕叫人知道。”

“連自己的父親都能下此狠手,我又還能對你說什麼?”褚琪楓莞爾。

他低頭又擡頭,眼中突然就有了些許笑意,“爲了籌謀這一次的事,爲了鞏固睿親王府的勢力不倒,藉由睿親王的名號,好讓你隨時都有進宮的機會,接近皇上,你如此的煞費苦心。甚至利用那傀儡做跳板,插手楚州軍中,可南華人勾結,意圖將本王和褚琪炎一起置於死地。這麼多年以來,你這也算是不遺餘力了,可是功虧一簣,那傀儡沒能成事,還叫潯陽從他的身份上看出了破綻,我倒是該謝謝你,沒有直接殺了睿王妃滅口,否則——今天豈不是死無對證了嗎?”

“隨便你怎麼說,成王敗寇,我也沒指望別的!”褚易簡道。

只要皇帝一死,他其實倒是不擔心褚琪楓或是褚易安會對睿親王府的孤兒寡婦如何的。

褚易簡是心意已決,卻不想這個時候,一直孱弱顫抖的睿王妃竟是突然卯足了力氣嚷了一句,“王爺不是小王爺殺的!”

褚易簡的心頭猛地一跳。

皇帝卻是霍的睜開了眼。

劉氏的情緒激動,喘着氣,似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大聲說道:“王爺當初是得了急症驟然離世的,不是小王爺殺的她!”

從心理上來講,褚易簡對她們母女卻是不錯的,頗多照拂,儼然是將她們都當做了親人看待。

劉氏本身就是個沒主意的,如今方寸大亂,便是完全沒有考慮到眼前的處境。

她這一句話,已經是對褚易簡最爲鮮明的維護態度。

皇帝的眼神忽而轉冷,刀鋒一樣射在她身上。

那邊褚易簡卻是愣了一愣。

褚昕芮聽了自己母妃的話,更是頭皮發麻,心中飛快的略一權衡,她卻是突然一咬牙,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劉氏吸引的時候直奔了過去,力道精準無誤的撞在了褚易簡的手腕上。

褚易簡本來也正在劉氏的話而失神,居然毫無防備的被與她撞了正着。

他踉蹌着腳下一步後退。

褚琪楓已經眼疾手快的往前一步,一把將皇帝拉開,反手一甩,將他拋給了李瑞祥扶着。

“五哥!”這邊褚昕芮和褚易簡撞在了一起,立刻對他使了個眼色。

褚易簡錯失了手刃皇帝的機會,心中雖然暗恨,卻也顧不得那麼許多。

他的反應也極快,當機立斷的把褚昕芮往前一拉,箭頭就抵在了她頸邊。

“你既然要做忠君愛國的英雄,那我今天就便成全了你!”褚易簡道,容顏冷酷,語氣凜冽。

劉氏一看這個陣仗,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那邊皇帝纔剛穩住了身子,還不及下格殺令——

回頭卻見褚昕芮被制住。

衆目睽睽,褚昕芮的確是爲了救他才遇險的,不管睿王府是該誅九族還是十族,他要在這個時候放開褚昕芮的處境不管,那就無疑是當場落實了褚易簡的那句話——

冷酷薄涼,禽獸不如。

皇帝心裡被一股子鬱氣堵着,十分難受,臉色陰沉的死死盯着褚易簡那雙兄妹。

“五哥,你怎麼還是執迷不悟,你——”褚昕芮看似痛心疾首的還在苦苦勸他。

褚易簡卻是沒等她說完,就已經挾制着她朝那輛馬車的方向挪了過去。

侍衛們緊張防備着,卻是誰也不敢動手。

褚琪楓站在那裡,保持着原來的方位和姿勢,頭也沒回,只就冷冷道:“普天之下,你們能逃到哪裡?還不如直接來個痛快的好,何必再做無用功!”

褚易簡冷冷一笑,衝他的侍衛一揚眉。

那些侍衛手裡還都握着火藥筒,一絲不苟的防備,一步一步戒備着圍攏到馬車周圍。

“你真以爲你逃得掉?”皇帝終於忍不住的開口。

如果褚易簡這雙兄妹出宮去了反而是好事,那麼在追捕的過程中發生兩敗俱傷的事情就要容易的多了。

褚易簡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

可這這會兒他卻是被褚昕芮逼的騎虎難下。

褚昕芮的這種舉動很不尋常,按理說他都已經把一起自己擔待了,她見好就收也就是了,可她偏偏還要多此一舉的再攪和進來。

褚易簡依着自己對這個妹妹的瞭解,心裡就有一種不安的預感在不住的擴散蔓延。

只奈何這樣的境況之下,他卻是問也不能問的,只能按照對方給的套路繼續演戲。

兄妹兩個上了馬車,褚昕芮便是焦躁不安的小聲提醒道:“還要我母妃!”

褚易簡的眉頭已經忍不住的皺起——

這是作什麼?難道是真的準備浪跡天涯去逃亡嗎?

可是——

他對這條路並不樂觀。

是以他便就只當是沒聽到褚昕芮的話,直接將她往車廂裡一推,然後就重新擡頭看向遠處站着的皇帝等人道:“今天暫時就當是你運氣,只許是我死了,否則——你欠褚家的一切,我還是會回來取!”

皇帝也是用同樣陰冷的眼神看着,聞言便是一揮手,“你真當你能走的出這裡?”

褚易簡冷笑,使了個眼色。

一個侍衛立刻就將手中火藥筒拋出。

他並沒有點火,也沒將那火藥筒往人羣裡扔,而是直接扔進了遠處的火海里。

砰的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也不知道是炸裂了什麼東西,火海中立刻就有火球四下裡飛濺開來。

因爲防備不及,幾個侍衛的衣物被引燃,在地上翻滾打滾。

內侍和宮女們尖叫着四下裡逃竄,眼前的場面再度陷入混亂。

褚易簡在馬車上,和皇帝隔着人羣相望。

皇帝眼中怒火噴薄欲出,下一個命令幾乎忍不住就要衝破喉嚨喊出來,卻見褚易簡的手一擡。

他心裡一驚,便是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褚易簡看着,鄙夷的笑了笑,既然往車裡一坐,冷聲命令道:“走!”

“去追!”有侍衛立刻大聲道。

卻又聽那車裡褚易簡的聲音傳來,“有人敢追,就給我點火藥,死多少,都算我的!”

經過今天這件事,他是註定回不來頭了,所以他這話絕對不是威脅,而是——

手上多幾條性命與他而言全無半點差別。

侍衛們立刻就畏縮了起來,踟躕不前。

褚琪楓走過去,對皇帝拱手一禮道:“陛下,要追嗎?”

皇帝是目光死死的盯着那輛馬車,卻是許久沒有說話。

褚琪楓也不再催,只在旁邊等着。

許久之後,皇帝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脣角突然牽起一抹陰冷的笑容來。

他收回目光,轉身踉蹌着往御花園的方向走,一邊道:“這裡你善後吧,追人的事,朕會吩咐其他人去辦!”

其他人?他的暗衛?

褚琪楓心裡諷刺一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皇帝的身體不行,走起路來佝僂而蹣跚。

褚琪楓站在背後看着,眼中原本就清冷淡漠的神采更是逐漸冷凝,最後就帶了鋒利的刀鋒。

再怎麼說褚易安都是爲了救他而中毒受傷的,可是除了起初那一刻的震怒之外,他居然再就一句也沒有問過。

沒有過問他的傷勢,也沒有在意他生死!

所以呢?哪怕是他所有的兒子都在面前死掉,他會憤怒,也只是因爲褚易簡讓他丟了臉對吧?而和其他的任何事都沒有關係!

這個人——

不,還是褚易簡說得對,這樣人已經不配爲人,禽獸不如!

從皇帝的北影上收回了視線,褚琪楓就又走過去褚易安的身邊,詢問道:“父親怎樣了?是得要馬上去找延陵君過來解毒嗎?”

“再撐三個時辰不會有事。”陳賡年道,四下裡看了眼這裡狼藉一片的場面道:“還是先找間偏殿把殿下安置下來,我雖解不了他身上的毒,好歹熬副藥給他喝了也能有點作用。”

“嗯!”褚琪楓點頭,就近指了一處臨近的偏殿,讓陸元親自帶人把褚易安移過去。

安置好了褚易安出來,褚琪楓就又回了皇帝寢殿這裡來收拾殘局。

“郡王爺,這睿王妃如何安置?”朱遠山問道。

“也找間偏殿安置了,要怎麼處置,都等陛下來決定吧!”褚琪楓道,安排了人手滅火,清理這的廢墟。

朱遠山應聲去了,蔣六卻是十分困惑,忍不住道:“殿下,您不覺得那常寧郡主所爲實在是太奇怪了嗎?簡小王爺明明是在維護她,爲她鋪路,最後她那分明就是多此一舉,這樣一來,皇上一定會讓暗衛下殺手的,她這豈不是自尋死路!”

褚昕芮是個難得的聰明人,如是別的女人說是被這場面嚇到還能解釋,可是她?

褚琪楓冷嗤一聲,“是啊,她這的確是多此一舉了!”

救下了皇帝,對她有害無利。

就皇帝那心胸,是絕對不會善待她們母女的。

可是她卻冒險將皇帝從褚易簡手中搶了出來。

“本來我還想着這次可以借褚易簡的手了掉這一樁心事了,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褚琪楓道,語氣中不無遺憾。

褚易安就算也存了萬不得已逼皇帝退位的心,但卻顧念着對方是他的父親,而從來就沒存要將對方置之死地的心。

他雖然不在乎皇帝的性命是折在誰手上的,可卻要顧念着褚易安,也不能明着對皇帝下手。

這一次機會,千載難逢。

別人不知道,他卻清楚的很——

褚易安之所以會受傷,並非就是躲不過那支冷箭,而是他有心所爲。

皇帝如今的這個樣子,所有人的性命都隨時要受到他的威脅,褚易安這是終於下定決心了,索性就乾脆用了這麼一種極端的方式,放開這些事情不管。

“我和潯陽的心思,父親都知道,他這是給我們機會呢,只可惜——”褚琪楓道,想着就兀自苦澀的搖頭。

蔣六也不好說什麼,只就跟着他幫忙指揮侍衛滅火。

這邊正忙的熱火朝天的時候,就見朱遠山去而復返,神情之間很有幾分慌亂的直奔了過來。

褚琪楓下意識的警覺,一擡眉毛道:“怎麼?有事?”

“郡主那邊有消息了!”朱遠山道,擦了把額上的汗水,“郡主被簡小王爺帶去了睿王府,然後就一直沒出來,現在人已經被延陵大人趕到,帶走了!”

“是麼!”褚琪楓的面上不顯,可是懸了許久的心卻是終於緩緩的落了地。

朱遠山拿眼角的餘光暗暗打量他的神色,卻也實在是拿捏不住他的心思,但最終也還是沒敢隱瞞,頓了一下又補充道:“皇上安排的暗衛——對睿王府的人下手了!”

褚琪楓聞言,整個身體似乎都跟着劇烈一震,一張如玉雕刻的俊逸面孔上,臉色瞬間就黯淡了幾分。

朱遠山能夠明顯的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只能硬着頭皮繼續道:“就在常寧郡主的馬車離府之後!”

“皇上的暗衛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盯着睿王府,郡主落在了簡小王爺手裡,他不可能不知道。”蔣六在旁邊聽了也是不禁捏了把汗,“可他這又是爲什麼?”

皇帝沒有殺褚潯陽的理由,即使自楚州回來之後褚潯陽過於激進做下的某些事惹了他的不快,也不到你要逼出他殺手的地步。

何況——

上頭還有褚易安和褚琪楓頂着,皇帝爲什麼要對褚潯陽下手?

褚琪楓卻是全沒在意他的話,袖子底下捏着拳頭,半晌,才緩慢而冷靜的開口道:“潯陽呢?沒事吧?”

“郡主無恙,延陵大人趕到的及時,已經順利離開了!”朱遠山道。

褚琪楓聽了這話,脣角卻是突然莫名彎起。

他的脣色紅豔妖冶,本來就生了一副絕佳的容貌,可是因爲他平時的爲人都是低調內斂,故而就連笑容也不張揚,看起來從容雅緻。

可是這一刻,蔣六和朱遠山卻被他脣邊這一點妖邪又冷酷的笑容看的頭皮發麻。

“是褚昕芮!”褚琪楓道,突然沒頭沒腦的吐出一句話。

怪不得那女人會寧肯是壞了褚易簡拿命搏來的機會,也好救下了皇帝,就是因爲她自己十分清楚自己做下的事。

她居然對褚潯陽下了殺手,那麼日後如論是落到褚易安還他褚琪楓的手上——

那下場,都絕對不會比落在皇帝的手裡更輕鬆過。

所以兩者權衡,她只能選擇從褚易簡手上搶下皇帝,最起碼有皇帝在的一天,她這裡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這女人——

好!很好!

褚琪楓藏在袖子裡的右手手指捏的咯咯響。

朱遠山看着他臉上這種邪佞又冷酷,陌生的完全不像是他自己了的笑容,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郡王爺您是說,讓那些暗衛對郡主下手的人是常寧郡主?”朱遠山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得老大,迷茫道:“不可能啊,那可是皇上的密衛!”

皇帝的密衛,怎麼可能聽命褚昕芮?

可不管這女人是怎麼做到的,這件事一定是出自她手的,就鐵定是沒錯了。

褚琪楓已經無心再去研究這些繁枝末節,一撩袍角就大步的轉身離開,“蔣六你留下來善後,遠山跟我走,馬上去九城兵馬司,調動人手,全城戒嚴,給我將她們堵死了在城裡。”

“是!”朱遠山趕忙答應着,一路小跑着跟着他的步子,邊走邊又繼續把新得的消息回稟給他知道,“南河王世子在被睿王府的人押解回京的路上已經順利脫身,宮裡剛一出事,他就前往城外虎威大營搬了救兵,現在虎威大營的人馬已經將整個京城的外圍封鎖,沒有人可以擅自出入城門。”

“他倒是好運氣!”褚琪楓冷笑了一聲,不以爲意。

城外虎威大營,沒有皇帝的虎符是不能隨便調動的,這一次也真的是褚琪炎的運氣,因爲褚易簡用了火藥攻擊,這樣的聲勢太大,足夠驚動虎威大營那裡。

他能順利把救兵搬來,這就是一筆抹煞不掉的功勞。

褚易簡一行火速撤離皇宮。

彼時的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馬車上的光線尤爲陰沉。

褚易簡閉目靠在車廂壁上養精神,褚昕芮坐在對面,卻是心神不寧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馬車出了宮,她也一直都沒問這是要去哪裡。

斟酌良久,褚昕芮還是擡頭朝褚易簡看過去,試着開口道;“五哥!”

褚易簡睜開眼,他一直沒開口,是因爲知道提前開口問了也沒多大用處,這會兒褚昕芮主動喚他,他才擡眸看過去,情緒沒多大波動的問道:“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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