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祥是所有人都認得的。
羅翔即使再怎麼頭腦發熱,這會兒也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卻是身體僵直的忘了動作。
慶妃也於意亂情迷中回頭,下意識的想要尖叫,但是最後的一絲理智衝破頭腦,他只來得及驟然擡手,一把推開身上羅翔的同時死死的卡住了自己的脖子。
唯恐一時控制不住而叫嚷出來。
羅翔從她身上滾落,這才慌了神,匆忙的撿拾地上的衣物胡亂的往身上套。
“李——李總管——”慶妃的舌頭打結,倉皇坐起來,一邊拉過被子把自己遮住,一邊顫聲道。
李瑞祥的臉色陰沉。
然則他進屋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卻是反手把房門關上,阻隔了外面褚潯陽等人的視線。
目光重新落回屋子裡的時候,他的視線不經意的一瞥掃見落在地上的一張紙條,就收了起來。
慶妃這個時候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直接裹着被子就從牀上滾下來,就要撲過去扯他的袍子。
“李總管,本宮是被人陷害的,我——”慶妃急急說道。
李瑞祥畢竟不是皇帝,只是眼神暗沉的看了她一眼,語氣平穩道:“娘娘有什麼話,都等容後當面稟給皇上吧!”
慶妃的心口一涼,連遮羞都忘了,直接就要撲過去。
李瑞祥的動作卻比她更快,說話間已經把房門拉開一道縫隙走了出去。
慶妃撲過去,卻只來得及撞上門板,絕望的被堵在門內。
李瑞祥冷着臉從屋子裡出來。
蘭溪跪在院子裡瑟瑟發抖,見他出來,乾脆就是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青藤和水玉兩個也都木頭一樣的杵着,再旁邊就是褚潯陽和褚月歆了。
他的目光從兩人面上掠過一遍,聲音卻很平穩的說道:“屋子裡兩位郡主就不要進去了,奴才先行離開片刻,勞煩二位郡主暫不要挪地方,稍等片刻吧!”
說完就一撩袍角行色匆匆往門口走去,一邊對門口他帶來的小太監道:“收好了這裡的門戶,伺候好兩位郡主!”
這樣的醜事,聞所未聞。
一旦皇帝知道了,勢必龍顏大怒,屆時這院子裡的人能活幾個都不一定。
“是,大總管!”那小太監應了,躬身守在院子外頭。
屋子裡,慶妃也唯恐事情鬧開,也不敢鬧,赫爾羅翔都只顧着穿衣服。
褚潯陽和褚月歆並肩站在院子裡。
正午的陽關很烈,照在兩人身上,褚月歆卻覺得被這樣的陽光炙烤着,內裡卻是渾身的血液冰涼。
李瑞祥走後,水玉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眼淚汪汪的仰頭看向褚月歆,顫聲道:“郡主,怎麼辦?”
萬一皇帝震怒,且不說她,就是褚月歆和褚潯陽要被怎樣處置都不一定。
褚月歆用力的捏着手裡帕子,臉色蒼白而無一絲血色,雖然別人看到任何的跡象,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會兒她都已經腿軟的幾乎要站不住了。
褚潯陽目不斜視的微微一下,道:“青藤,你帶水玉去旁邊的屋子裡喝杯水壓壓驚吧!”
青藤的心裡雖然也怕,但只看着褚潯陽這般泰然處之的神情就有了底氣,起身扶了站都站不穩的水玉去了斜對面的廂房裡。
院子裡只剩下褚潯陽和褚月歆兩個人。
褚潯陽也不繞彎子,直接開口道:“一會兒陛下來了,知道怎麼說嗎?”
褚月歆正在六神無主的時候,聞言就是身子一抖,猛地扭頭朝她看去。
她的眼神畏懼而慌亂,連着幹吞了好幾口唾沫才勉強自己發聲道:“你想怎麼樣?”
“你知道我想怎麼樣!”褚潯陽道,終於從遠處收回目光。
她的嘴角含笑,竟是絲毫也不會此事影響的模樣,“二姐你是個少見的聰明人,即使我不教你,這種情況下該是如何自保,難道你還不知道?”
褚月歆震了震,看着她的目光之中防備之意更深——
所有人都當她是個膽小懦弱的廢物,卻未有褚潯陽給她冠了一頂聰明人的帽子。
可是這個時候,她絲毫感覺不到被人誇獎的喜悅,反而越發的慌亂了起來。
褚潯陽只是看着她,等着她點頭。
褚月歆聽着那屋子裡窸窸窣窣的動靜,心裡急的也是忍不住的想哭,口中卻是壓抑的低吼出來,“你瘋了嗎?那是皇祖父的妃子,你——”
綠帽子戴到了皇帝的頭上,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褚潯陽居然也做的出來?
“她是誰跟我有什麼關係?”褚潯陽無關痛癢的笑了笑,往旁邊走了兩步,語氣閒適道:“你若是捨不得這個盟友,一會兒大可以仗義一點,陪她一起上路,我是不會干涉你的!”
慶妃做了這種事,不管是她自己的作爲還是被人陷害,如今都唯有死路一條。
褚月歆哪裡會在這事兒上面抱着希望?說是慶妃找上她,可兩人之間也根本就夠不成盟友的關係。
褚月歆死死的咬着嘴脣,無言以對。
褚潯陽也不多言,只就默然站在旁邊等着。
之後姐妹兩個就誰都沒有吭聲。
事實上李瑞祥去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不多一會兒就帶着皇帝和褚易安兩個過來了,而隨行的卻是再連一個多餘的下人也沒有。
想來如果不是被褚潯陽和褚月歆撞破了現場,這件事是應該連褚易安也都一起避嫌的。
兩人都是面色不善,從院外快步走了進來。
尤其是皇帝,面色陰沉眼神陰鬱,那目光冷颼颼的彷彿隨時能射出刀子一樣。
“見過皇祖父和父親!”褚潯陽垂了眼睛,屈膝見禮。
褚月歆這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也趕忙跟着屈膝行禮。
皇帝什麼也沒說,更是沒有拿正眼看過兩人,直接就到屋子裡走去。
李瑞祥快走一步,替他打開了房門。
彼時裡頭的慶妃和羅翔也已經提前聽聞了動靜,匍匐着跪在了地上。
刻意爲了避嫌,兩人之間的拉開了很大的距離,慶妃跪在這邊的門口,而羅翔跪在廳裡兩丈開外的地方。
屋子裡的牀鋪和被褥都已經被匆忙的整理過,但是迎面而來的一股氣息卻是當先暴露了這裡面的屋子裡面的玄機。
“見過皇上!”慶妃連忙開頭,身子使勁壓低在地上。
皇帝一步跨過門檻,是廢了好大的力氣壓制才忍住了,沒有直接一腳踹過去,可是背在身後的手指握緊,指關節捏的咯咯響。
後面的羅翔一聲不吭,渾身卻是抖的篩子一樣。
之前因爲羅予琯的事他已經感受了一次皇帝的怒火,可是那會兒不是直接寵着他去的,他都也還不覺得怎樣,這會兒卻是早就嚇的魂飛魄散了。
皇帝的目光鋒利如雪,自他兩人匍匐在地的脊背上一掃而過。
對於他的脾氣,慶妃顯然是比羅翔要清楚的很多,立刻就嚇的哭了出來,撲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腿道:“皇上,臣妾是被人設計陷害的,您要給臣妾做主啊!”
皇帝胸中氣血逆涌,差一點就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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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給你做主,誰來給朕做主來?
他渾身上下殺機濃烈,可是最後開口的時候卻是怒極反笑,一彎身在李瑞祥搬給他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慢慢道:“哦?有人陷害你?說來聽聽,是誰?他是怎麼做到的?”
要是有人陷害慶妃,那就意味着對方是公然給他的頭上戴綠帽子的。
倒也不是他有多自負,而是從根本上講,這世上就不該有這樣不要命的人!
“褚月歆,你這個小賤人,你說,你爲什麼要陷害本宮?”慶妃被皇帝這一笑就更是渾身緊繃,立刻就嘶吼着擡手指向院子裡的褚月歆。
褚月歆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幾乎是在她開口同時已經腿軟跪了下去。
皇帝的目光順着移過去。
褚月歆的眼淚立刻就滾了下來,愕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慶妃,聲音虛弱,彷彿隨時都要暈倒了一般的說道:“娘娘在說什麼?我——我什麼時候害過你?”
“你還不承認?”慶妃怒道:“要不是你叫人傳了紙條約見本宮,本宮又怎麼會被你引到這裡,還受了你的算計?真是想不到,你這小小年紀竟然是這般歹毒,從輩分上本宮可是你的祖母,你居然用這樣下作的法子來損本宮的清譽?你簡直喪心病狂!”
褚月歆的臉色慘白,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直不住的往外滾。
她似是怯懦的不敢去向皇帝當面解釋什麼,只能回過身去扯住褚易安的袍角,哀哀道:“父親,女兒是什麼樣的人難道您還不知道嗎?慶妃娘娘就是爲了免於責罰也萬不該往女兒的身上潑髒水,父親,您要替我做主啊!”
世人眼中的東宮二郡主不過就是這樣,膽小怯懦,幾乎完全沒有什麼存在感,更別提她和慶妃之間也是無冤無仇的。
“你還腳邊?本宮親耳聽到你的那兩個丫鬟說的,就是你指使,騙了本宮來這裡,又給本宮下了藥!”慶妃扯着嗓子尖聲道。
明知道皇帝絕對不會容忍這種事,她也是狗急跳牆,只想拼命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
“什麼丫鬟?我不知道!”褚月歆道,唯恐褚易安會不相信一樣,死死的抓着他的袍角,一邊哭訴道:“我的丫鬟一大早都被大夫人借去宴會上幫忙了,哪裡有什麼丫鬟?娘娘您不要血口噴人!”
“你還狡辯——”慶妃悽聲道,還想再說什麼時候褚易安卻是沉着臉款步走上前來,道:“娘娘指出來,歆兒指使的是哪兩個丫鬟,本宮即刻傳召他們來對質,還有您之前說的歆兒約見您的紙條也一併拿出來。復還的家務事,本宮不便插手,但若真的證明是確有其事,是歆兒做了錯事,本宮也絕對不會輕縱!”
她說着,就回頭對褚潯陽道:“潯陽你去,把你二姐院子裡的丫鬟都帶到隔壁的院子裡去,讓慶妃娘娘當場指認!”
他說的大氣凜然,慶妃聞言卻是一下子慌亂了起來。
褚潯陽往屋子裡看了一眼,就屈膝一福道:“是!”
言罷就要轉身往外走。
慶妃的神色一惱,語氣卻是不覺的弱下來,“臣妾——臣妾當時被人下了迷藥,並——並不曾看清楚那丫鬟的臉!”
皇帝脣角牽起一個譏誚的弧度。
慶妃心裡一晃,忙又改了口氣,怒然指着褚月歆道:“可是臣妾聽的清清楚楚,就是褚月歆那小賤人,是她指使了人還陷害臣妾的!”
“我沒有——”褚月歆只是哭,哭的梨花帶雨渾身發抖,怎麼看都是一副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模樣。
她並不試圖列舉證據替自己脫罪,就只是惶恐委屈的不住落淚。
褚潯陽的眉頭皺了起來,面上顯而易見帶了幾分怒意道:“娘娘,您當是知道口說無憑的,您說是我二姐給了私信約見於您,卻又不肯將那信紙交出來,而且——我二姐的爲人從來都是最和氣不過的,據我所知她和慶妃娘娘您私底下說句話都不曾有過吧?您說她要設局害您?這也總要有說的出去的理由吧?”
“她是——”慶妃脫口就要說什麼。
皇帝是給她交代了事情,不過卻沒有交代她具體的做法。
偏偏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皇帝腦中靈光一閃,恍然是已經明白了什麼,目光一冷就朝她橫過去一眼。
慶妃的心裡一抖,聲音就卡在了喉嚨裡,心裡叫苦不迭,卻再不敢多言,心思一轉,就能爬過去再次抱住皇帝的大腿,聲淚俱下道:“皇上,臣妾服侍您多年了,您難道還信不過臣妾嗎?臣妾可以詛咒發誓,我——”
“發誓什麼?”皇帝突然冷聲打算她的話,反問道:“發誓你沒有做過對不起朕的事?”
捉姦在牀!
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
慶妃百口莫辯,張了張嘴,最後聲音還是卡在了喉嚨裡。
皇帝已經覺得今天在這裡洋相百出,再也沒有耐性跟他們耗下去,直接站起來,轉身往外走,一邊吩咐道:“起來吧,擺駕回宮!李瑞祥,這裡的事情你處理吧!”
“是,陛下!”李瑞祥語氣平穩的應了。
慶妃一個哆嗦,就在蘭溪要來攙扶她起身的時候突然一把推開她,撲過去死命的抱住了旁邊的門柱,大聲道:“我不走!不!我不走!”
跟着皇帝回去了,那絕對就是死路一條。
而羅翔更是明白皇帝留李瑞祥下來善後的真實用意,當即也顧不得害怕,衝着他的背影大力的磕了個頭道:“皇上明鑑,微臣冤枉,微臣是被人陷害的!”
這兩人鬧的實在太難看,皇帝的腳步就又頓住了。
褚潯陽冷冷一笑,挑眉看向他,諷刺道:“哦?羅三公子也是被人陷害的?那陷害你的又是誰?不會也是我二姐吧?”
“我——”羅翔張了張嘴,心裡卻是千頭萬緒,不知如何作答。
在這整件事裡,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有人以慶妃的名義約見了他,而再至於後面的事就確實半點記憶也沒有了。
心思煩亂的一轉,他也沒了心思遮掩什麼,對着皇帝的背影大聲道:“微臣的確是被人陷害的,之前有人給了我一張紙條,說是慶妃娘娘約見微臣在此會面,她說——她說是知道陷害我妹妹的人是誰,我——”
羅翔的聲音斷斷續續,卻是儘量讓自己的話保持邏輯完整,全然不曾注意到皇帝眼中一掠而過的殺氣。
他提起羅予琯的時候,褚潯陽就神色困惑的皺了眉頭,“這跟羅三小姐又有什麼關係?”
“我——”羅翔也顧不上什麼慶妃不慶妃的,就只想減輕自己的罪責,急切道:“慶妃娘娘說我妹妹跟四殿下的事是被人構陷,她約我來是要告訴我真相的——”
這件事是皇帝授意!
慶妃的心裡一晃,厲聲喝道:“你胡說八道,本宮和那羅予琯又不熟,幾時能知道她的醜事了!”
羅翔見她翻臉無情,更是心中惱火,索性也是一不做二不休了,扭頭看向李瑞祥道:“之前慶妃傳給我的紙條是不是被大總管收了?陛下一看便知!”
皇帝一直背對屋子裡站在院中,哪怕是聽了這樣的話也都一直沒有回頭。
李瑞祥的眉心隱隱一跳,當着許多人的面,終也是不得已,從袖子裡掏出那紙條給了皇帝。
皇帝只掃了一眼。
慶妃的字跡他還說是能夠一眼分辨的。
如果說他剛來的時候也曾想過慶妃是被人陷害了,那麼這會兒疑慮就跟着消了大半。
“回宮!”狠狠的將那紙條捏在手裡揉成團,皇帝舉步就朝門口走去。
“皇上——”身後慶妃發出淒厲的一聲慘叫,越發用力的抱住門柱不放。
羅翔更是渾身冷汗,爬起來,追出去就跪在了皇帝面前,惶恐道:“微臣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今日只是來東宮赴宴的,可是就接二連三的出事,皇上,此事一定還有內因,就算您要定微臣的大不敬之罪,那麼也至少要讓微臣死個明白的!”
先是羅予琯再是他,現在就算的跟他說這其中沒有貓膩他都不信。
皇帝的目光陰測測的盯着他。
巧在這時曾奇剛好從外面急匆匆的經過,看到皇帝和褚易安都在這裡,他似乎也是一愣,然後腳下轉了個方向走進來,神情焦灼道:“皇上,殿下,原來你們在這裡!方纔鄭太醫過去,說是羅三小姐小產之後血崩,人已經去了。四王爺和四王妃又在那邊的院子裡鬧上了,皇上您看——”
曾奇說着,就面有難色的看向了皇帝。
羅翔卻是眼前一暈,不可思議道:“你說什麼?我妹妹她——”
褚潯陽聞言,也不過漠然移開視線——
褚易清不肯吃這個啞巴虧,遲早要鬧,皇帝說是讓他把人領回去,實際上又怎麼能放心?
所以——
只有羅予琯一死,此事才能徹底終了。
褚月歆那裡聞言,整張臉上的表情都凍住了一樣。
今天參與設計蘇逸的三個人,羅予琯死了,慶妃也只能是那麼個結局,而她——
是第三個!
這麼想着,她就只覺得毛骨悚然。
曾奇嘆一口氣,卻是不知道這裡也有事情發生,只惋惜的對羅翔道:“羅三公子節哀吧,三小姐那邊羅世子已經過去了,您看您——”
羅翔倒是想借機脫身,可現在萬事卻都容不得他做主了。
只是這會兒;羅予琯一死,他倒是多了幾分決心,一咬牙看向皇帝道:“皇上,我妹妹的事情蹊蹺——”
“閉嘴!”皇帝怒喝一聲。
這一次是真的瀕臨爆發邊緣的咆哮,一腳將他踹開,腮邊肌肉抖動,額角青筋暴起,一甩袖道:“李瑞祥,以後別再拿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來煩朕!”
說完就當真是一刻也不多留,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他踹羅翔的那一腳用了全力,又正中胸口,恰是將羅翔踹暈了過去。
“皇上!”慶妃看他甩袖而走,也在那一瞬間絕望到了極致,匆忙就要追出去,“您不能這樣對我,臣妾都是聽您的——”
話音未落,李瑞祥已經搶了一步過去,將她擡手一攔。
慶妃本能的想要掙扎。
李瑞祥明顯的早有準備,衝門口等着小太監揚聲道:“小五子,還不進來扶着娘娘?”
他的聲音很高,一邊用力抓着慶妃的手腕,恰是讓慶妃分神,話只到一半就卡在了喉嚨裡。
換做小五子的小太監快步奔進來,兩人把慶妃左右一架,也是耳聰目明的撕了一片袍角將慶妃的嘴巴堵了。
李瑞祥處變不驚,自始至終面不改色,這時候也還保持冷靜的對褚易安告罪道:“慶妃娘娘有些糊塗了,奴才先送她回宮!”
言罷就和小五子一起,一左一右把試圖掙扎卻完全無力的慶妃架着走了。
兩人才剛出門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又幾名御林軍趕過來,把暈死在院子裡的蘭溪和羅翔也一併架着離開。
待到不相干的人都走了,曾奇在面色狐疑道:“主上,這裡是——”
褚易安沒說什麼,只是目光銳利一掃,看向了跪在他腳邊的褚月歆。
褚月歆嚇了一跳,低聲的脫口道:“父親——”
話到一半,聲音已經虛弱到完全聽不見。
褚易安的身影沐浴在陽光下,雖然給人一種高大而光明的感覺,可是這一刻他眼底的神色卻很冷。
褚月歆知道他的脾氣,此時心裡早就瑟瑟的都顫抖不已。
褚潯陽只在旁邊看着,並不摻言。
過了一會兒褚易安才深吸一口氣,冷然道:“我早就告誡過你們,做什麼事都可以,但是——但是不能損了東宮的名望,既然你聽不進我的話去,就去佛堂住幾天自己想想清楚吧!”
褚月歆只覺得一股涼意又從腳底竄上來,瞬時就冷的無比絕望。
可是她跪在那裡的身子卻沒有倒下,只就無比艱難而虛弱的突出幾個字,“是,父——親!”
褚易安又看了她一眼,然後就帶着曾奇去了大門口恭送皇帝的鑾駕。
褚月歆跪在那裡,一直聽着他的腳步聲在院外消失不見,纔是身子一軟,頹然坐在了地上。
褚潯陽站在她身邊,涼涼道:“你應該感謝父親的仁慈,換做其他的任何人,最輕鬆,你現在也應該要被驅逐出京了。”
褚易安的弱點就是有請,並且對自己的子女都過於仁慈了。
不僅僅是過於縱容褚潯陽,對其他的子女,他也都十分護短和包容。
可是這一次——
褚月歆聯合外人把手伸到了自家後院,已然是觸動了他的底線了。
褚月歆木然的坐着,臉上淚痕未敢,卻早就停止了流淚,咬着嘴脣猶豫了一陣,忽而就擡頭看向褚潯陽道:“這件事本來就是慶妃找上我,是她逼我的,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拒絕,潯陽我——”
褚潯陽脣角含了絲笑容,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觸及她的眸光,褚月歆突然就啞了聲音。
“既然你這麼委屈,方纔又爲什麼不對父親去解釋?”褚潯陽這才諷刺的開口,說着也不等她回答,只就自顧說道:“你明明知道這些假話父親根本就不會信,怎麼,你是覺得我比父親好騙?”
褚月歆咬着嘴脣,垂着眼睛,卻沒有與她強辯。
褚潯陽對她這副模樣早就習以爲常,冷冷道:“我早就說過,二姐你是個難得的聰明人,你能有那樣的頭腦把羅予琯算計的永無翻身之日,別說是慶妃,就是當年的皇后都未必是你的對手,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瞞着父親,準備自己迎刃而上去謀私利!”
“我沒有——”褚月歆心裡一急,下意識反駁。
可是擡頭對上褚潯陽的目光卻又再次啞了聲音。
褚潯陽也不管她,只就繼續說道:“你不會不知道父親爲什麼生氣,你是她的女兒,你有什麼事不能去和他商量的?就算你對蘇逸有心,也不該用這樣齷齪的手段,妄圖生米煮成熟飯。大姐的前車之鑑,你難道這麼快就忘記了?”
慶妃是設計叫人引了蘇逸去別院更衣,然後促成這一次的事,卻是沒有想到她選定的盟友背後捅刀子。
負責去引羅予琯過去的褚月歆臨陣倒戈,設計把羅予琯和褚易清送到了一起。
而蘇逸那裡——
她則是準備自己趁火打劫,卻成其好事的。
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縱使她的佈局砸精妙,從一開始就都是在褚易安和褚潯陽的眼皮子底下。
於是將計就計,最後關頭,褚潯陽又攔下了她,並且送了羅翔過去,鬧了一場烏龍。
褚月歆功敗垂成,又落在了褚潯陽的手裡,不得已,又只能配合她演了這裡一場捉姦在牀的戲碼。
其實說起來她的計劃的確算是精妙,不僅算中了一個身份尊貴,讓羅予琯沾上就甩不掉的褚易清來佈局,更是充分利用了四王妃那個潑辣霸道的個性,直接就將羅予琯那邊的路給徹底堵死了。
也正是因爲看到她的計劃周密,褚潯陽也就乾脆作壁上觀,沒有親自出手去設計羅予琯。
只是褚月歆卻也同樣沒能算計到蘇逸,算是爲了他人做嫁衣了。
她心裡本來是對褚潯陽恨的厲害,驟然聽她提起褚月瑤的事,卻是冷不丁打了個寒戰,身子瑟縮着一抖。
“當初大姐的事還能遮掩着將計就計,那是因爲她和鄭文康情投意合,我知道你心裡在恨我壞了你的好事,可是我反倒是覺得你該感謝我,如果不是我提前阻止了你,這會兒父親就只能送你去慈修庵跟我母妃作伴了!”褚潯陽道,語氣輕曼的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褚月歆死抿着脣角不說話。
她明白褚潯陽的意思,無非就是說蘇逸對她並沒有這方面的心思。
可婚姻一事,一旦真的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蘇逸還能公然拒婚他們東宮不成?
褚潯陽瞧着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是聽不進去自己的話。
她跟褚月歆之間也沒什麼話好說,索性也不浪費時間,道:“隨便你心裡是怎麼不想的,不過你記着,我不是父親,我對你沒有那麼多的耐性,今天羅予琯和慶妃他們都是自食惡果,一點也不冤枉,我會對你手下留情,全都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你要是不信,就大可以再試試看,再有下一次,你就是第二個羅予琯和慶妃!”
褚月歆的胸中莫名竄起一點惱意,猛地擡頭朝她看去。
褚潯陽不避不讓,迎着她的視線微微一笑,“不要覺得我的在危言聳聽,這一次你摻和了慶妃的事,已經險些將父親推進了漩渦了,在遊戲一次的話——記得三思而後行!”
褚潯陽也懶得和她再糾纏,說完就揚聲喚道:“青藤!”
“郡主!”青藤聞言,推開門從斜對面的廂房裡探頭出來。
“走了!”褚潯陽道,轉身往大門口的方向走去。
青藤趕忙快步跟上。
水玉隨後也戰戰兢兢的從那房間裡出來,過來攙扶了褚月歆起身,看着她慘白的臉孔,擔憂道:“郡主您還好嗎?”
“嗯!”褚月歆抿抿脣,仍舊是低眉順眼,那麼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
方纔褚潯陽的話水玉都聽到了,看着她的臉,再想到褚潯陽說是她佈局設計羅予琯的話,水玉的心裡突然就是隱隱的發慌,不知道爲什麼,再怎麼看她這張臉都覺得心裡毛毛的,不踏實。
褚易安送走了皇帝和慶妃,仍是回去宴會上繼續和客人一起飲酒。
因爲當時皇帝出來的時候就說是要回宮,其他人也不曾多想。
宴會上依舊賓主盡歡,後面這件事的風聲卻是藏的嚴嚴實實,就連羅予琯不治身亡的消息也是次日一早纔再權貴圈子裡散開的。
東宮裡,褚月歆被關去了福堂的事,因爲她本身就沒什麼存在感,所以外面也是半點風聲都沒聽到。
羅國公府方面給出的消息是,羅翔送了羅予琯的靈位回鄉,並且要留在老家替他新喪不久的父母盡孝守靈,逐漸的這個人也就無聲無息的淡出了視線。
而其中唯一意外的消息就是褚月寧回門宴的第二天,宮裡就傳了訃告出來,慶妃晚上游園不幸墜湖身亡,很是叫人唏噓了一陣。
慶妃喪禮的格調辦的不高不低,但是事情也過去的很快,待她下葬的時候人們茶餘飯後對此事的議論聲也差不多都被別的事情壓下去了。
慶妃出殯這天倒是個好天氣,天朗氣清,萬里無雲。
褚潯陽和羅思禹並肩站在福來居雅間的窗前目送長長的送葬隊伍出了城門,沉默良久,最後,先開口的還是羅思禹,“這一次的事,我應該鄭重的向郡主道謝,若不是郡主一心袒護,我們羅國公府現在所要經受的只怕就是一場滅頂之災了。”
誰都沒有想到羅予琯居然懷了孕,現在想來都還覺得後怕。
“羅家的名望是保住了,可是你的名聲卻跟着毀了。”褚潯陽抿抿脣,低頭抿一口茶,笑容之間的表情半真半假,“你來對我說這聲謝謝,倒是讓我覺得受之有愧。”
同時羅家女,羅予琯這樣栽進去,雖然免了羅家的一場滅頂之災,可羅家的女人的名聲卻跟着受了牽連。
羅思禹聞言,不由的苦澀一笑,那笑容裡卻沒有悲傷也沒有憤恨。
她側目看向身邊的褚潯陽,認真的注視她的面孔道:“說到底這一次也是我婦人之仁才惹出了這麼多的麻煩,怨不得別人。”
從一開始她就是顧慮着羅家的名聲和門風,所以一拖再拖,沒有揭露羅予琯的醜事,結果兜兜轉轉,還是走了這最臭的一步棋。
早知道——
可是後悔也晚了!
現在唯獨慶幸的是慶妃把事情坐在了東宮裡,逼着褚潯陽出手幫了他們一把。
比起來,羅思禹算是個難得心寬又不驕不躁的姑娘了。
褚潯陽對她倒是頗有好感,眼見着那隊送葬的隊伍已經走的沒了蹤跡,就擡手合了窗子,笑道:“既然已經結束了,那麼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至於國公爺和國公夫人那裡——”
“你放心,這件事的底細就只有我和二哥知道,羅家也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了。”羅思禹不等她說完已經接口道。
是皇帝要設局,這樣的真相,少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的安全,誰都不傻。
“那就好!”褚潯陽笑笑,也就跟着岔開了話題,又和羅思禹喝了茶吃了點心,過午才分手。
羅思禹急着回府,先一步出的茶樓。
褚潯陽又多喝了一泡茶,等着廚房把她要的點心做好了才從樓上下來回的東宮。
彼時褚易安已經回來,她便提了食盒直接去了思懿居褚易安的書房,進門卻見曾奇也在,正和褚易安一起在案後對着桌上一幅地圖說着什麼。
“回來了?”褚易安從地圖上擡頭,看了她一眼。
“嗯!”褚潯陽彎着眼眸笑了笑,“父親還要繼續忙嗎?您要是沒時間,我就過會兒再來。”
“不用,你等一會兒,我們馬上就好!”褚易安道,卻是頭也沒擡的提筆又在地圖上標記了幾個地方指給曾奇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
“嗯,屬下會注意的!”曾奇面色莊重的聽着,謹慎的一一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那就先這樣吧!”褚易安道,擱了筆。
“那屬下你馬上過去查看,等確定好了具體方位再回來給殿下覆命。”曾奇捲了地圖,又對褚潯陽頷首露出一個笑容,帶上門走了出去。
“我從茶樓帶了點心回來,這個時辰了父親還在書房,應該是又忘了用午膳吧!”褚潯陽笑嘻嘻道,提了食盒過去,從裡面取出幾碟精緻的點心擺在了褚易安的案頭。
褚易安看着她肆意的笑容,擡手摸了摸他的頭髮,難得露出一個笑容道:“又跑出去瘋了?”
“沒有,就是和羅大小姐喝了杯茶。”褚潯陽道,頓了一下,還是主動說道:“羅國公的立場還是很堅定,看來是輕易動不了的。”
“意料之中。”褚易安不甚在意的應了聲,和褚潯陽聊着吃了兩塊糕點。
褚潯陽繞到他身後,替他揉着鬢角解乏,父女兩個慢慢的說着話。
“轉眼哥哥那邊去了都兩個月了,那場仗還要打一陣子嗎?”提起褚琪楓,褚潯陽突然問道。
褚易安眼底的顏色不覺一深,拿帕子擦掉指尖上糕點的殘渣,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的吐出一口氣道:“那場仗要打想打完早就可以完了。”
褚潯陽的手指壓在他鬢角一滯,忽而有所頓悟的愣了一下,“父親您的意思是——”
“今天的早朝上,蘇逸主動請纓南下了。”褚易安道:“陛下準了,日子也定了,最遲大後天也該動身啓程了!”
蘇逸南下?讓他去對抗蘇家叛軍?
皇帝到底也還是不肯死心,一定要將蘇逸除去才肯罷休的了!
褚潯陽的目光一冷,心裡突然就憑空升起幾分惱意來,剛要說話——
卻不想緊跟着又聽褚易安道:“楚州方面的戰事有變,這兩日你哥哥和褚琪炎就會直接從岷江戰場趕去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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