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那兩人的小動作褚潯陽全無所察,只快步回後院換了身顏色素淨的衣裳出來。
而彼時,鄭嫣也已經被青藤給請了來。
而旁邊——
還站着神色凝重的褚琪炎。
“郡主,聽說我大嫂出事了,是不是真的?”鄭嫣的神色焦灼,快走兩步迎上來,彷彿是難以相信的樣子,“我一大早出來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呢。”
關於褚月瑤的確切死因菊香並沒有說的太清楚,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必定內有乾坤。
褚潯陽微微勾了下脣角,道:“走吧,先過去國公府看看就知道了。”
褚琪炎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也走上前來一步道:“走吧,我陪你們一起走一趟吧!”
平國公府是他的外祖家,他跟過去也算合情合理。
褚潯陽只看了他一眼就當先往大門口的方向走去。
褚琪炎也沒說什麼,一撩袍角款步跟上。
鄭嫣落在最後,暗暗咬了下嘴脣才也提着裙子跟上去。
外面的車馬都準備好了,鄭嫣自然是要坐馬車的,褚潯陽提了裙子纔要先上去,卻被褚琪炎不動聲色的擡手攔了一下道:“騎馬吧,許久不見你,我們聊聊。”
他的態度平靜也和氣,卻自有那麼一種不容拒絕的隱晦的暗示。
兩個人,四目相對,褚潯陽不置可否。
鄭嫣從門內出來,見到兩人站在門口對望,便是困惑道:“表哥,郡主,怎麼了?”
“沒事,你上車吧,我和郡主騎馬跟着。”褚琪炎道。
一擡手,李林已經遞了馬鞭到他手上。
鄭嫣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卻沒發現任何的跡象,雖然心裡覺得奇怪,不過此時她計較最多的還是別的事,所以也就順從的上了車。
褚琪炎的態度擺在這裡,似是不準備妥協的。
褚潯陽又不肯讓步,兩人很是僵持了一會兒,最後褚潯陽才稍稍側目對淺綠點了下頭。
淺綠把坐騎讓給她,自己跳上了車轅。
一行人打馬出了巷子,褚琪炎和褚潯陽打馬走在前面,東宮和平國公府的兩輛馬車跟在後面。
“你有話想和我說?”褚潯陽主動開口問道。
褚琪炎的神色淡淡,只是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的路道:“北疆的戰事局勢逆轉是你們東宮的手筆還是延陵君的?”
他問的直接,其實已經能是詢問了,確切的說只是在求證,好像是已經料定了事情會和他們有關一樣。
褚潯陽忍不住側目看了他一眼,“何以見得?”
“我好像是有一段時間沒有聽到蘇逸的消息了。”褚琪炎道,也扭頭朝她看來,神情冷淡道:“你和蘇霖之間結怨不淺,以你的爲人應該是沒有和他冰釋前嫌的可能了,這樣的敵人自是早除去一刻就早得一刻的安心,如果不是有一個讓你必須得要等下去的理由,上一回在大理寺的公堂上你就該結果了他吧?”
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是作爲雙方當事人,褚琪炎和褚潯陽卻都十分肯定,那一次的確是褚潯陽刻意放水才免了蘇霖的一場橫禍。
“你爲什麼留着他?無非就是爲了留他暫時站着南河王世子的位置而已。”褚琪炎兀自說着,也不等褚潯陽接口就又繼續道:“我已經查過了,年後北疆的軍中突然出現了一位人才出衆的幕僚,頻繁獻計扭轉了佔據,此人雖然一直隱在幕後,並且沒有軍銜在身,但跳出來掌控局面也是遲早的事。蘇卿水?他姓蘇,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他已經就是蘇家和蘇霖父子一直都不對盤的二公子蘇逸吧?”
蘇逸去了北疆,爲免節外生枝,根本就沒走朝廷方面的路子,而是秘密前往背後運作。
也正是因爲這樣,所以也才能暗中操控局面這麼久。
不過橫豎他也不能一直藏着掖着,褚琪炎會先一步發現了他的存在也沒什麼奇怪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哪怕他猜的全中褚潯陽也只是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
“不如何,只是我以前疏忽,倒沒發現他還是個人才。”褚琪炎扯了下嘴角,卻構不成一個微笑的表情道,低頭把玩着手裡馬鞭道:“北疆的戰事逆轉突然,先是有人獻計,趁着冬日天干一把大火燒了關外那些蠻夷賴以生存的草場,並且趁火打劫,將他們驅逐出去。後來又在邊城互市的地方在糧食種子上做手腳,眼下已經到了三月,他們春耕入土的所謂種子卻全都沒了動靜,此事在極大的範圍內都引發了恐慌。”
關外的遊牧民族驍勇,但是再如何驍勇的人也是要吃飯穿衣的,北疆的氣候條件惡劣,冬天氣溫驟降的時候經常會出現牛羊大批量凍死的事情,是以他們的牧民也會間或種一些耐寒的作物補給。
可是蘇逸的這一手做下來,卻是將他們兩方面的活路都給斷了,引發恐慌是一定的,然後朝廷在北疆的駐軍再趁虛而入,自然就會贏的十分漂亮。
這樣的招數不能算是多高端,只是以往內人敢於擅自啓用罷了,畢竟在北疆作惡燒殺搶掠的也只是一部分人,可是這樣一來,斷的就是整個關外遊牧民族的生路。
褚潯陽知道他指的是什麼,聞言也不過微微一笑道:“所謂兵不厭詐,這些年那些關外蠻子在邊城之地爲非作歹,枉死的西越百姓難道還少嗎?這個時候你要和他們講道義?不覺得婦人之仁?”
歷來的統治者都講求以仁德治天下,所以哪怕是那些蠻夷人再如何的泯滅人性,朝廷也秉承着禮儀之邦的宗旨想要收服教化,而沒有采取最極端的方式武力鎮壓。
這些道理其實都很簡淺,但是由一個青蔥少女的口中這樣輕描淡寫的吐出來還是叫人意外和震驚的。
褚琪炎的神色訝然,嘴脣動了動,然後便是諷刺的笑出聲音,“雖然都說是兵不厭詐,可是不擇手段的方法也沒有幾個人敢用,你就不怕蘇逸走了極端,最後陛下卻不買賬嗎?”
“不到了最後的那個時機,又有誰會知道?”褚潯陽反問,挑高了眉頭,卻是不以爲然。
褚琪炎看着她。
這段時間他和褚琪楓在朝堂上不想壓制互別苗頭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可是和褚潯陽之間因爲這樣的理由針鋒相對——
卻怎麼都覺得有些意外和彆扭的。
他看着她。
馬背上那少女的神色坦蕩容色明豔,怎麼看都不過她這個年歲女孩子該有的模樣,可偏偏她內裡的棱角鋒利,叫人不想去防備都難。
褚琪炎無聲的笑了笑,隨意又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淡淡說道:“你覺得蘇逸夠資格接管長順王府嗎?”
褚潯陽莞爾,“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
褚琪炎既然洞悉了蘇逸的身份,那麼阻止他,只怕——
這會兒他就應該已經派了妥實的人手去執行暗殺計劃了。
不過至於成敗與否——
不是她對蘇逸太不人道,而是對方如果連這點小場面都應付不來,那麼也就實在不值得她在他身上下賭注了。
褚琪炎見她這副神氣,對此事便又不由的多重視三分。
“我們還是別一廂情願的再爲了千里外在的事情費心了,不如還是聊聊眼下的事吧。”褚潯陽道,徑自把話題岔開,說着就微微側目看了眼身後跟着的馬車,“平國公府裡的事不會也是經你授意的吧?”
鄭嫣和褚靈韻攪在了一起,想都不用想這件事是一定和褚靈韻脫不了關係的,而至於是不是經褚琪炎默許,則還是有待進一步的商妥的。
褚琪炎抿抿脣,突然煩躁的閉了下眼。
褚靈韻那裡的事他着實是十分無奈的,不能完全的放任她不管,但是真要管的話又是千頭萬緒不好操縱。
褚潯陽見他不想回答也不逼他,索性也就閉了嘴。
一行人走的不慢,可是去到平國公府時鄭家的大門口掛着卻還是平常用的紅燈籠,並沒有半點辦喪事的跡象。
褚潯陽的眉頭挑了一下。
後面跟着的菊香就瑟縮着抖了一下身子。
守門的小廝聽了動靜開門出來,見到褚潯陽和褚琪炎先是一驚,然後跟着一起回來的鄭嫣則是一愣,臉上表情瞬間就變了幾變,最後才一個激靈趕忙道:“郡主,世子,大小姐!”
鄭嫣狐疑的錯過她往門內看去,一邊問道:“怎麼回事,不是說大嫂她——”
那小廝明顯是想要遮掩什麼的,不過鄭嫣既然明着問了也就只能坦白,迎着頭皮道:“大小姐還是進去說話吧!”
鄭嫣看上去是一副憂慮的模樣,提了裙子急匆匆的往裡走。
褚潯陽和褚琪炎則是誰都沒有再看對方一眼,也舉步跟了進去。
正廳裡,鄭老夫人面色陰沉的坐着,鄭鐸父子也是神色冷凝的坐在椅子上。
褚月瑤的死太突然,打了他們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祖母——”最後還是鄭文康最先沉不住氣的開了口,道:“她那個樣子,本來也就和半個死人差不多了,留着她,還要麻煩我們府上費心費力的照管着,現在沒了,反而落的雙方清淨,祖母就不要——”
“她死了你是清淨了,我現在是問你要如何對東宮交代!”鄭老夫人怒道,冷聲打斷他的話。
當初褚潯陽送了那麼大的一個人情上門,唯一的要求也不過是留着褚月瑤的一條命。
現在人沒了,他們鄭家就成了出爾反爾的小人了。
如果再讓東宮誤會是他們勾結了南河王府做出來的,那麼這一次他們就相當於是完全被綁在了南河王府的那條船上了。
若在早前也還罷了,偏偏這會兒褚易民又被圈禁丟了實權。
鄭鐸的臉色更是難看,冷冷的看向胡媽媽道:“那兩個老刁奴是怎麼說的?”
“已經重刑拷問過了,兩人的口徑一致,都只說是郡主自己撬開了後窗翻出去的,等到下頭的人發現就已經晚了。”胡媽媽道:“奴婢也去那院子裡頭看過來,的確不像是有人做了手腳的。”
沒人拿住把柄自是最好不過的,如果真要找出人爲的跡象來纔不好收場。
鄭老夫人冷着臉又生了會兒悶氣,然後看向鄭鐸道:“你看這事兒要怎麼辦?”
“進而東宮的兩位郡主及笄,府里正在設宴,兒子已經吩咐下去將消息暫壓一天,等明兒個我再親自登門去向太子殿下請罪,說明原因吧。”鄭鐸道,心裡也是十分煩悶。
他們鄭家一直不想隨便站隊,可越是這樣就好像是有人刻意的不想讓他們消停一樣。
“嗯!”鄭老夫人點點頭,剛要應下,外面就見一個丫鬟神色慌張的來報,“老夫人,侯爺,潯陽郡主和南河王世子到訪!”
屋子裡的三個人俱是一愣,隨後就齊齊變了臉色。
鄭文康第一個站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大道:“誰?你說誰來了?”
“潯陽郡主和南河王世子一起來了。”那丫鬟回道:“大小姐也跟着一起,說是有人去東宮報了大郡主的喪訊,過來看看!”
“不是說要你們先壓着消息的嗎?”鄭老夫人勃然大怒,憤然一拍桌子。
“是奴婢疏忽!”那丫鬟委屈的快要哭出來了,“是下頭一個灑掃的丫頭溜出去通風報信的,她是當初跟着大郡主進府的,爲人膽小又老實,奴婢們才疏忽了——”
在老夫人的震懾之下,鄭家的家規算是比較嚴的,並沒人敢於忤逆她,可菊香是褚月瑤陪嫁進府的,現在褚月瑤一死,只要東宮肯於出面,鄭家也奈何不了她。
鄭老夫人的臉色不由沉的更加難看,遲疑了一下道:“我過去看看,康兒你跟我一起去。”
“是,祖母!”鄭文康應了,親自扶着她的手去了前廳。
彼時褚潯陽二人已經被鄭嫣招呼着在喝茶了。
“老夫人安好!”見她過來,褚潯陽便客氣的起身相迎。
“外祖母!”褚琪炎也放下茶碗,給她請安。
“嗯!”鄭老夫人的臉色不大好,寒暄了兩句也就馬上切入正題,歉疚道:“這件事實屬意外,今天是兩位郡主的好日子,我本來是吩咐下頭的人等到明日再發喪的,不想——”
菊香有些心虛的使勁垂着頭。
“老夫人不必自責。”褚潯陽淡淡一笑,卻不表態,只道:“父親被皇祖父傳召進宮了,府上有客人哥哥也不能分身,所以本宮就代爲過來看看,不知道現在可是方便讓本宮見一見大姐?”
“這是自然!”鄭老夫人道,也沒有落座就直接帶着兩人去了後院。
因爲事出突然還沒有正式準備發喪,是以褚月瑤的遺體暫時還被安置在她原來住的屋子裡。
鄭家的人個個都是謹小慎微的模樣,沿路遇到的所有下人都的屏息斂氣。
一行人進了那個院子,屋子裡的東西被褚月瑤砸了一遍之後再沒有添置新的,是以那屋子裡雖然寬敞,可是除了傢俱之後再無其他的擺設,看上去就顯得十分冷清荒涼。
褚月瑤被安置在最裡面的牀上,衣物已經更換過了,但是露在外面的手和臉都明顯能夠看出是在水中長時間浸泡的結果。
“今兒個一早有丫鬟進來送早膳,可是尋遍了整個院子都不見郡主的人,後來瞧見那邊的窗戶開了,”胡媽媽代爲解釋道,一聲接着一聲嘆惋的丫喘着氣,一邊擡指了指後面一閃不擡起眼的窗子,“後來奴婢帶了人到處去找,一直到快晌午了纔在後院的一口廢井裡——”
她說着,就似是悲傷過度的模樣,擡起袖子抹淚。
鄭老夫人的面容冷肅,卻是沒什麼情緒,只就看向褚潯陽道:“大郡主的神志不清,是我們府上的疏忽沒有看好了她,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我們鄭家責無旁貸——”
“是她自己想不開,這和我們鄭家有什麼關係?”沒等老夫人說完,旁邊的鄭文康就是面色不愉的嘀咕道。
因爲林氏的事,他對褚月瑤極爲不滿,似是一夜之間就恩愛全無,成了冤家了。
其實想想當初褚月瑤爲了嫁他而費的周折,褚潯陽倒是對褚月瑤生出幾分同情來。
這個男人,不長情也就罷了,還冷血!
褚潯陽彎了彎脣角,也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鄭老夫人的心裡立刻就被頂了一下,瞪了他一眼,斥道:“她是你媳婦兒,說什麼胡話呢?”
鄭文康這才悻悻的閉了嘴。
褚琪炎走過去查看了一遍後面的那扇窗戶,也沒說什麼。
鄭老夫人則仍是誠懇的對褚潯陽告罪道:“郡主,是我們鄭家沒有照顧好大郡主,本來今兒個國公爺就該帶着康兒登門賠罪的,只是趕上您和四郡主的大日子,沒曾想這個丫頭——”
鄭老夫人說着就看了躲在人後的菊香一眼,面色看上去和善,那目光卻是刀子一樣。
菊香的心裡抖的厲害,越發把腦袋垂的很低,聲音虛弱道:“奴婢也只是——”
她只是惦念着自己的主子,跑回去東宮報的信,嚴格說來這並不算是什麼過失。
褚潯陽的視線始終沒往她身上移,而是客氣的同鄭老夫人寒暄,“發生了這樣的事,誰也不想的,鄭老夫人也不必過分自責,既然只是意外,那便只能是可憐我大姐她命不好了。”
褚潯陽不準備追究?鄭嫣的心裡終於鬆一口氣,可是——
對方就這麼不慍不火的,反而叫她覺得心頭壓了一口氣。
褚琪炎本來似乎也並沒有打算插手此事,這會兒褚潯陽想要息事寧人,他的心裡突然一個念頭閃過,於是就站在牀邊擡手撫了撫那窗戶上幾個釘子眼,道:“這窗子原本是被釘死了的吧?釘子要想啓出來可不容易。”
說着就擡腳踢了踢腳邊散落的幾片木板和釘子,“大郡主是怎麼打開的窗子?”
他問的隨意,完全像是隨性而發。
鄭嫣的一顆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猛地擡頭看向他。
鄭老夫人和鄭文康的臉色也不好。
褚琪炎卻是事不關己的來回掃視着衆人的反應——
爲了一個褚月瑤和鄭家翻臉?褚潯陽是絕對不會做的,可是兩家人想要在他的面前互賣人情掩飾太平?
這也是不能夠的。
“哦,頭前兒奴婢過來的時候見到這地上有把錘子的,不知道是哪個下人給隨手收了吧!”胡媽媽倆忙道。
這明顯就是推托之詞。
褚潯陽的脣角牽起一個弧度,只是事不關己的看着。
鄭老夫人的目光落在褚琪炎臉上,隱隱的就帶了幾分冷凝。
褚琪炎只就若無其事的點了下頭,再開口的話還是不依不饒,“是麼?不是說大郡主在養病一直足不出戶的嗎?手裡藏着的好東西倒是不少呢!”
“誰知道她又發的什麼瘋或是從哪裡弄來的東西。”鄭文康不耐煩道。
他原來還真以爲褚月瑤是自己想不開,可是這會兒目光不經意的一瞥,瞧見妹妹鄭嫣的臉色,心口卻是跟着猛的一縮。
鄭嫣雖然也是極力維持鎮定,可神色之間的慌亂卻是無法完全遮掩的。
鄭文康既然能發現,鄭老夫人更是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忍着沒說話。
褚琪炎的目光在衆人面上掃過一圈,卻是沒再追究,也就是勾了下脣角作罷。
褚潯陽斜睨他一眼,仍是平靜的對鄭老夫人道:“大姐的後事還要麻煩府上,本宮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鄭家的人各懷心思,臉上全都不大好,尤其是鄭老夫人,直接便冷聲對鄭文康吩咐道:“你送郡主和炎兒出去吧!”
“是!”鄭文康頷首應了,轉身之前還滿是憂慮的看了妹妹鄭嫣一眼。
褚潯陽和褚琪炎一前一後的舉步往外走,菊香連忙就要跟上。
褚潯陽側目斜睨她一眼,卻是將她給阻了,“國公府要忙着操辦大姐的喪事,正是缺人手的時候,你留下來幫忙吧,有什麼需要的及時回去和本宮說。”
菊香始料未及,臉色刷的一白,驚慌失措的連忙道:“郡主,奴婢——”
褚潯陽卻容她多多,率先已經舉步跨出門去。
菊香想要去追,卻別胡媽媽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攔。
待到鄭文康帶着褚潯陽二人出了院子,鄭老夫人立刻就是冷哼喝道:“孽障,還不給我跪下!”
菊香幾乎是本能的已經撲倒在地,滿臉是汗的瑟瑟發抖。
鄭嫣則根本就沒反應過來鄭老夫人發怒的對象是自己,只是神色恍然的站在那裡,直至鄭老夫人一道冷厲的眼波橫掃過來她才一個激靈,脫口喚了聲,“祖母——”
“跪下!”鄭老夫人根本就不容她多說,疾言厲色的模樣幾乎是要吃人。
鄭嫣的心裡一抖,這才屈膝跪了下去。
大門口。
褚潯陽一直走在最前面,是第一個出的平國公府的大門。
鄭文康和褚琪炎落後兩步跟着,一路上鄭文康都是沉着一張臉,目光不時的朝褚琪炎瞥去,但是幾次想要開口說什麼又是欲言又止。
這會兒眼見着要出門了,他終也還是一咬牙喚了一聲,“琪炎,你等等!”
褚琪炎止了步子,扭頭對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彼時褚潯陽就站在大門口,鄭文康看了她一眼,方纔引着褚琪炎往旁邊挪了兩步,壓低了聲音質問道:“你今天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嗯?”褚琪炎不甚解的擡眸看向他,“什麼什麼意思?”
“你——”鄭文康被他噎了一下,反而一時語塞。
褚琪炎也不多說什麼,轉身就一撩袍角大步走出門來。
鄭文康捏着拳頭站在大門口,冷冷的盯着他。
褚潯陽瞧見他的臉色就抿着脣角笑了笑,也躍上馬背,和褚琪炎一前一後的打馬離開。
一直到兩人出了巷子,褚潯陽回頭,卻見鄭文康還臉色鐵青的在大門口站着。
她看一眼走在身邊的褚琪炎,玩味道:“南河王府可能和鄭家聯姻的事該不會是從他口中給透露出去的吧?”
褚琪炎冷嗤一聲,不置可否。
褚琪炎的表現的確很奇怪,到了這會兒褚潯陽纔算是大徹大悟了——
褚靈韻和鄭嫣之間的勾結他不可能不知道,卻任由其發展,她本來還以爲他是想要順水推舟,等着鄭嫣對褚月瑤下手之後再從中挑撥激化平國公府和東宮的矛盾。
可是方纔在鄭家,他的確是用了點手段,卻並沒有乘勝追擊,反而在最後的關頭退了一步。
這一步退的——
當真是發人深省的!
只坑了鄭嫣一個!
這個人強勢,而且喜歡凌駕於陰謀之上去掌控別人,這一點是在前世的時候褚潯陽就深有體會的。
鄭家兄妹這一次算是踢在了鐵板上了。
只是褚琪炎會爲了這件事就毫不猶豫的把他自己和鄭家的情分也斷掉還是讓褚潯陽略有幾分意外的。
但是很明顯,褚琪炎並不想要解釋什麼。
平國公府。
一直目送褚琪炎和褚潯陽離開鄭文康才急匆匆的回了自己和褚月瑤之前住的院子,剛一進院門就聽到裡面鄭嫣哭哭啼啼的聲音,“我只是替我母親委屈,都是被她坑的,我母親纔會被送去家廟,祖母你分明就是偏心,把這個賤人留在府裡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是我求過你多少次了,你就是肯放我母親回來。”
她原來只是委屈,說到後面就忍不住帶了怒火,聲音也有些拔高,“你以爲我不知道嗎?是褚潯陽來過之後你才改了主意,是她給了你好處,你纔會這樣苛待我母親的,我要替我母親出一口氣,這有什麼不對?”
“你——”鄭老夫人氣的聲音發顫,坐在椅子上憤憤的指着她,卻是有千般言語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胡媽媽見狀就冷了臉,呵斥道:“大小姐,老夫人是您的祖母,您這是怎麼跟老夫人說話呢?也不怕傷了老夫人的心嗎?”
“那也是祖母傷了我的心在前!”鄭嫣梗着脖子道,用力的擦乾眼淚,挺直了脊背看着鄭老夫人,“是啊,就是我做的,是我買通了這院子裡的看守,是我叫人溺死了這個賤人,也是我收買菊香故意回東宮去鬧的,就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橫豎在祖母你的心裡我這個孫女都不及一個外人重要,你要生氣,了不得就也把我給關起來算了。”
鄭老夫人也算是一世英名,這麼多年所做的大小決定都是爲着他們鄭家的將來打算,這會兒卻被一個不知事的孫女給亂了全盤計劃,而且有些話她還不能明說,當即就是一口氣頂在胸口,險些背過氣去。
胡媽媽見她這個樣子,心疼的不得了,卻也只能在旁邊勸着。
鄭嫣還在理直氣壯的叫囂。
鄭文康只覺得頭大如鬥,趕緊快走了進來,警告性的狠狠瞪了鄭嫣一眼道,“還不閉嘴,你怎麼跟祖母說話的?”
“我沒說錯,我說的都是實話!”鄭嫣梗着脖子道,哭的臉上花了一片,“祖母她就是偏心,還有大哥你,爲人子女的你就看着母親在家廟受苦也無動於衷嗎?”
鄭文康的面色鐵青,卻是無言以對。
林氏做的事足夠她被罰去家廟的,可鄭嫣有一句話還是說對了,那是他的母親,即使林氏再有過失也輪不到他去指責。
鄭老夫人只覺得心口發疼,捂着額頭匆忙的吩咐道:“既然是她想,那就遂了她的意思,把她送回院子裡看管起來,以後沒得我的應允,不准她再踏出院門一步。”
說着就彷彿是一刻也不願意在這裡多留,起身就往外走。
鄭嫣是替林氏鳴不平,可卻沒有想過會把自己搭進去,聞言一下子就呆了,愣在那裡不知如何反應。
“祖母,嫣兒她只是小孩子脾性——”鄭文康過去扶了老夫人一把,求情道。
“誰都不要求情,她惹了這樣的禍事,讓她閉門思過去,想不明白就一輩子都別出來了!”鄭老夫人卻是怒聲說道,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菊香就又吩咐道:“這個丫頭也拖出去,吩咐下去,大郡主是失足落水,旁的話誰敢透露一個字出去,就全都給我處置了!”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她幾乎是忍無可忍的吼了出來。
這麼多年了,鄭文康還從不才能見老夫人這樣有失風度的時候,張了張嘴也不敢再勸,只能看着他離開。
外面有婆子進來把軟在地上的菊香給拖了出去。
鄭嫣的神色惶恐,尤其是看到菊香求救的眼神就彷彿的看到了此刻的她自己。
她抖了一下,突然就有些後悔方纔的一時激憤,後怕的連忙撲過去拽住鄭文康的袖子道:“大哥,你想想辦法,不能叫祖母把我關起來。”
鄭文康看着她哭的梨花帶雨的一張臉,心中百感交集,亦是酸澀的厲害。
“祖母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當着她的面,說軟化告饒都未必管用,你還這麼不知進退。”鄭文康道,恨鐵不成鋼的甩袖走到旁邊。
鄭嫣聽他這樣說就知道他是不肯替自己去求情了,頓時就絕望了起來,悲憤的一跺腳,又撲到旁邊的桌上哭了起來,“我只是可憐母親嘛,我有什麼錯?”
“你——”鄭文康想說什麼,最後卻也終是沒能開口。
褚潯陽上回過來的始末鄭鐸是私底下和他交代過的,也把鄭老夫人的意思對他說了,鄭家的原意就是兩邊不得罪的耗着,卻是怎麼也沒想到突然被鄭嫣這麼一鬧竟然一起把兩邊都得罪了。
褚潯陽那裡的態度不冷不熱還好說,褚琪炎卻像是完全針對起他們兄妹了一樣。
“算了,你也別哭了,先回你的院子裡去安靜幾天,回頭等祖母氣消了,我再去給你說說情。”定了定神,鄭文康道。
“可是祖母的那個脾氣——”鄭嫣紅腫着一雙眼睛,心裡卻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她就你這麼一個嫡親的孫女兒,還真能關你一輩子不成?”鄭文康道,已經是有些不耐煩,想了想又再叮囑道:“以後不要再這麼莽撞了!”
“嗯!”鄭嫣擦着眼淚點了點頭。
她的貼身丫鬟走上來扶她,她往門口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皺眉回頭道:“大哥,你說表哥他——怎麼——”
提起褚琪炎,她剛剛壓下的委屈勁兒就又涌了上來,忙又捏了帕子擦眼淚。
“他——”鄭文康也爲了這事兒憋了一肚子火,卻也不好言明,只好軟聲勸道:“他應該只是隨口那麼一說,你別亂想,怎麼說——咱們都一家人!”
鄭嫣想想,到底也是覺得褚琪炎沒有坑害自己的理由,便也就沒再多想,被丫鬟扶着走了出去。
褚琪炎和褚潯陽從鄭家出來又一道回了東宮,一直到酒宴散了才和其他的客人一起離開,席間一直神色如常,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異樣來。
待到把客人都打發了,褚琪楓才和褚潯陽一起回了錦墨居。
褚潯陽把平國公的事情大致的說了,到最後纔是神色一斂道:“之前我們的估算有誤,褚靈韻和鄭嫣之間勾結的事褚琪炎是一早就知道,不過他的目的卻似乎並不是要把平國公府從我們的手裡爭取過去,而是——”
她說着,就忍不住的搖了搖頭,再次擡眸看向褚琪楓道:“對於鄭家的不識時務他似乎一早就沒有多少耐心,在這一點上我們都低估了他,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對平國公府抱有太大的指望,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乾脆就來一招釜底抽薪,玉石俱焚!”
褚琪炎根本沒費心思去試着和平國公府修繕關係,今天更是直接把對方給得罪了,從這個勢頭上看,如果有朝一日平國公府真會倒向他們東宮方面的話,那麼對方最直接的做法就很有可能是直接把平國公府給毀了,一勞永逸。
“這個人的行事從來都別具一格,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褚琪楓倒也沒有多少意外,垂眸抿了口茶才道:“那你的意思呢?平國公府還有我們繼續下本錢的必要嗎?”
褚潯陽撇撇嘴,“鄭老夫人和平國公都不可小覷,不過麼——鄭文康——”
那人卻是不堪大用的。
“那就順其自然吧,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棄。”褚琪楓對於此事也十分果斷,想着白天裡的變故,神色之間就不覺的帶了幾分歉疚道:“白天讓他們擾了你的及笄禮,如果我提前防範一點——”
“哥哥,本來就算不得什麼事兒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褚潯陽一笑,搶先打斷她的話。
鄭嫣做這件事的初衷,一則泄憤一則只是爲了給她添堵,可是這件事在她看來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
褚琪楓笑笑,擡頭摸了摸她的發頂,道:“忙了一天了,早點回去歇着吧,父親那裡我讓曾管家等着他了,不用你再操心了。”
“嗯!”褚潯陽點頭,想着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先是褚琪暉再是褚月瑤,這些人對他們而言雖然無所謂,可對褚易安來說卻總不能全將他們視爲無物的。
褚琪楓親自送褚潯陽出了院子,一直目送她的背影在小路盡頭消失也還是負手立在臺階下面。
許久之後,他才自遠處收回目光,喚了蔣六出來,“回頭不管是誰過來問都說我睡了。”
說完也不等蔣六答應就舉步走向小徑的另一端,和褚潯陽截然相反的方向。
夜初更。
南河王府的側門洞開,褚琪炎帶了侍衛急匆匆的出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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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更晚了,不過按照之前說的,厚顏無恥的還是每天一求票,麼麼噠╭(╯3╰)╮
ps:琪炎鍋鍋v587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