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牆

目送褚潯陽進了門延陵君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面對前面緊閉的紅漆大門兀自沉默了下來。

幾個丫頭面面相覷,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最後,還是映紫走上來,試着開口道:“主子,彩唐街那裡要不要奴婢再去查——”

延陵君的思緒被打斷,收回視線淡淡的掃了她一眼。

如今哪怕是單獨和褚潯陽相處的時候他也多是嬉笑怒罵表情生動的,但卻只有幾個丫頭知道——

因爲潯陽郡主的關係,自家主子現在的脾氣是好了許多,可他私底下的性格卻是和往常無異,凜冽又強勢,總是帶給人很強的威壓感。

這一眼的目光之下,映紫立刻就是心頭一跳,下意識的垂下眼睛。

“帶人去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滅掉的線索都一併抹掉。”延陵君道,擡手合了車門退回車內。

在這件事上褚潯陽的表現的確是漏洞百出,他雖然也不得要領,但是既然她不想有人繼續深究,他也不會執意的去碰這個禁忌。

幾個丫頭俱都鬆了一口。

淺綠當仁不讓的轉身欲走:“對方出手乾淨利落,應該不會有什麼了,我再去看看。”

“算了,還是我去吧!”映紫搶先一步將她攔下,“你和桔紅都受了傷,先跟着主子回去吧。”

兩個丫頭受的都是皮外傷,常年刀光劍影裡過來的其實不算什麼事,不過如今形勢也沒緊迫到那個局面,是以兩人也不逞強,只叮囑了映紫萬事小心就先跟着延陵君的馬車回了陳府,一行人才拐進巷子就見府裡守門的小廝大半夜的捏着個信封站在大門口張望。

桔紅狐疑的先行跳下車,走過去問道:“大半夜的,你不關門睡覺在這裡做什麼?”

“桔紅姑娘,”那小廝一個機靈回過神來,滿面難色的看向從車上下來的延陵君,然後用力捏了捏手裡的信函道:“公子,這是剛纔有人送來的,說是——”

他說着,神情就越發的不自在,很是猶豫了一下才道:“來人說是安樂郡主身邊的人。”

褚靈韻!

三更半夜往延陵君這裡送信?

延陵君在人前的時候,哪怕是在陳賡年這裡,也都保持着一份不羈的姿采在外。

從車上下來,他的脣角就一直勾着笑,此時就更是置若罔聞一般的直接錯過那小廝身邊我往裡走,一邊漫不經心道:“處理掉!”

從頭到尾看都沒看一眼。

那小廝還是一陣爲難。

陳賡年的脾氣大,雖然在皇帝跟前很有面子,在大醫院當值這麼多年也攢下了不少的家底,但是他的日子過的卻是相對十分的簡單,他這個是個三進的院子,上下總共加加起來也就十多個下人,並且在延陵君住進來之前他府裡管事小廝青一色全都是男人。

他的脾氣雖然不好,不過對身外之物向來都不掛心,是以他府上僕役的待遇較之那些大戶人家還好,一衆人伺候他也是十分盡心。

延陵君住進來之後,陳賡年就更是一天到晚只把自己關在第三道院子裡天天的研究醫書鼓搗草藥,除了偶爾帶了藥童出去尋藥採藥,再就徹底做了甩手掌櫃,不理事了,反而一個外來者的延陵君倒像是成了這陳府裡的主人了一樣。

突然換了主子,這府裡上下的人頗爲微詞,不過延陵君的習性卻和陳賡年極爲相似,並不怎麼管事,一段時間下來,延陵君又平步青雲頂了陳賡年之前的缺坐上了太醫院的第一把交椅,下頭的人一則是已經習慣,二來也是對他起了敬畏之心,做起事來倒是越發盡職了些。

但是延陵君的事,卻是沒人敢於隨便議論的——

只就他身邊帶來的這幾個丫頭就個個都不是善茬。

那小廝正是苦着臉不知如何是好,後面深藍已經提着袍子跑過來,一把奪了那信封在手:“大半夜的送什麼信?我看看!”

因爲平時她都是扮作延陵君的醫童隨他出入宮廷的,所以平時即便出門她也都是男裝打扮。

“別攙和!”桔紅一把搶了那信函在手,不悅的瞪她一眼,然後對那小廝道,“叫人把車趕緊去,收拾關門歇了吧!主子有吩咐,你便就當是沒有這回事吧!”

“那好!”那小廝應了,又去門房找了兩個人幫忙,把馬車帶去了馬房。

深藍還是滿臉好奇,垂涎的盯着桔紅捏在手裡的信函探頭探腦。

桔紅又瞪她一眼就取了火摺子出來,直接當封着的書信燒掉,一邊對深藍道,“還看什麼,睡覺去!”

深藍吐吐舌頭——

延陵君的東西,哪怕是褚靈韻送來的,她也知道規矩,不能隨便動,只是她到底是孩子心性,方纔也不過是開了個玩笑罷了。

這會兒沒了熱鬧湊,這便翻着白眼走了。

淺綠扯着燒焦的髮梢皺眉從後面走上來,看着桔紅腳邊散落的灰燼冷冷道:“這安樂郡主當真是臉面都不要了,這麼明目張膽的就把信送到陳府來了!”

那女人,也就是空有一張好麪皮和一個身份罷了,她來貼延陵君?別說是延陵君,就是幾個丫頭也都看不上她。

之前沒有發生那些烏七八糟事情的時候就是如此,何況現在——

只要想到是她一個有夫之婦遞來的信,就是不看內容,但那信封捏在手裡都是一陣噁心。

淺綠也是氣的急了,說話便十分的難聽:“見過不要臉的,就沒見過她這樣的,還有完沒完了?”

桔紅的面色去是極爲凝重,若有所思的以鞋尖碾過地上灰燼,再挪開步子的時候地面上就什麼也沒有了。

“那個女人的心機很深,恐怕這事情並不簡單。”桔紅道。

褚靈韻的傲氣是有的,就算她會是因爲對延陵君思而不得而自拉身價,但那也會有限度。

不僅僅是晚上在畫舫上遭受的那番奚落還是這會兒公然送信上門,怎麼看都是超出她忍受底線的事情了,她既然能忍,就不可能無所圖。

延陵君的這幾個丫頭都是極聰慧的,淺綠也是一點就通,立刻也是冷了臉道,“你說她有算計?她會是在算計什麼?”

總不會只是爲了製造假象去給褚潯陽添堵吧?

“不知道!”桔紅搖頭,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去收拾睡了,主子既然沒吩咐,那就不會有什麼事。”

延陵君既然不理,那就是沒把她看在眼裡。

淺綠對此也是信服的,所以也就沒有深究,點頭和桔紅一起進了延陵君住的二道院子。

冱水河邊。

褚潯陽等人揚長而去,鄭文康等人吃了癟也自覺無趣,後面也沒了繼續喝酒遊玩的興致,氣沖沖的吩咐人也將畫舫靠了岸。

一行人都是訕訕的,也沒什麼話說,只就調笑着寒暄了兩句就各自散了。

張雲翼急匆匆的帶了隨從直奔彩唐街。

那邊因爲附近出了人命案,很多人都提早散了,所以只二更過半,街上就有些冷清了起來,完全不似往年這個時候節日裡的喜慶氣氛。

張雲翼帶着人一路疾走,本想去追褚靈韻好她一起回府的但卻還是去晚了撲了個空,於是也不耽擱,火急火燎的打馬往回走,想要試着沿路能不能追上了她去。

當時褚靈韻應該也是氣得急了,急吼吼的也是馬不停蹄的奔了回去。

張雲翼一路上沒追到人,又想着褚靈韻在人前受的奚落,心急如焚。

“世子,您回來了?”守門的小廝連忙上前接了他手裡馬鞭。

“嗯!”張雲翼快步往裡走,一邊問道:“郡主回來了嗎?”

“回了,已經有一會兒了。”那小廝回道,倒是沒多想就出去幫着牽馬。

張雲翼進了府,直穿過前院,拐進後花園就直接往褚靈韻和張雲簡住的西院疾走而去。

他的隨從小跑着跟在後面,眼珠子一轉明白過來,頓時就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快跑過拽住他道,“世子,天晚了,還是回去歇着吧,明兒個還要早起上朝呢!”

張雲翼滿腦子都想的是褚靈韻受了委屈的事,擡手就要揮開他,但是瞧見他眼中焦急的神色就是心裡咯噔一下,瞬間被人潑了一盆冷水清醒了過來。

是了,三更半夜,雖然是一家人,褚靈韻卻是他的弟媳,他就這麼找過去於禮不合。

“世子,回吧!”他那隨從卻是唯恐他想不開,忙是不迭勸道,“郡主既然已經回來了就不會有事的,世子不放心,明兒個一早讓夫人過去看看就是,今天太晚了!”

這幾天褚靈韻和張雲翼在侯府內外“偶遇”的次數都不少,雖然都是彼此客客氣氣的寒暄,但張雲翼這隨從卻是打小就跟着他的,對自家主子那點花花腸子又如何不清楚?

張雲翼在外的名聲雖然勉強還過的去,但真說起來,他和自己那個親弟弟張雲簡其實是一路貨色。

只是張雲簡荒唐,四處尋花問柳花名在外,而他作爲定北侯府的世子難免多些管束,家裡也是妻妾成羣,更別說滿院子的美貌丫頭圍着團團轉了。

現在他和褚靈韻表面看上去是還沒什麼,這麼天長日久的——

張雲簡可是廢了,褚靈韻一個閨中婦人,真能守着他過一輩子?但是爲了名聲,最後真要和張雲翼發展一個近水樓臺出來——

那隨從想想就是渾身發抖一腦門的冷汗。

張雲翼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被衝昏頭腦,又很是不捨的擡頭往西院的方向看了眼,然後才嘆一口氣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回吧!”

隨從鬆一口氣,趕緊跟着他的步子湊上去道:“世子您看今晚去哪位姨娘房裡?”

在女色上,張雲翼也是個閒不住的,不過這天卻是一反常態道:“叫人準備了酒菜,送去書房!”

“是,小的這就去安排!”那隨從應了,直接半路折去了書房,心裡卻是另外做着打算。

張雲翼回到書房,卻有些心煩意亂,從書架上抽了本書出來,本想借此轉移注意力,最後卻是拿起又放下,煩躁不安的在屋裡裡走來走去。

好在是他那隨從的動作夠快,小半個時辰不到就命人把酒菜端了進來,順帶着領了兩個丫頭過來伺候。

張雲翼這天就只覺得心裡燥的慌,埋頭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沒多一會兒兩小壇的酒水已經下肚,他人也有些微醺,紅着眼睛嚷嚷:“再拿酒來!”

“是,世子!”一個丫頭應了,推門快步走了出去。

張雲翼面色不善的往身後椅背上一靠,馬上便有一雙柔夷搭上他的肩膀,軟軟的往上移到他鬢邊替他按摩起來,一邊有女子嬌聲道:“世子的酒深了,奴婢給你按按,省的明日睡醒了頭疼。”

夜深人靜,女子的身軀柔軟蹭在他肩上,是個什麼意思彼此都心知肚明。

那丫鬟的長相嬌美,又是主動投懷,張雲翼也正是一身的火氣需要發泄,自是一拍即合,順理成章的將人往懷裡一拉。

兩人迅速進入狀態,正在調?情調的不亦樂乎的時候忽然就聽外面有丫鬟哭哭啼啼的大聲叫罵:“什麼人嘛,不過就是個丫頭,都說了我是不小心,撞一下她怎麼了?還不依不饒的!”

“你小聲點,當心吵了世子!”另一個丫鬟也是刻意提高了聲音勸着。

“太欺負人了,你瞧我的臉都被抓花了!”頭一個丫頭不依不饒,大聲的吵嚷,“她是郡主的丫頭又怎麼了?這裡可是定北侯府,是張家,哪裡由的了她去作威作福?我就要找世子評理去——”

她說着大約是要往裡闖卻被一個攔住,鬧出來的動靜越來越大,裡頭張雲翼和那美豔丫鬟正是打的火熱的時候也被吵的沒了心思,一把推開了那丫頭,穿衣走了出去,怒罵道:“大半夜的叫喪呢?還不叫人給我拖出去。”

“世子!”那被打的了丫鬟也是在張雲翼院子裡呆過一段時間的人了,兩人之間也有過一兩次的露水姻緣,自認爲是在他跟前有些面子,撲通往他面前一跪,眼淚就掉的越發歡暢了起來道:“世子替奴婢做主,奴才方纔去廚房給您拿酒,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郡主身邊的丫頭紫絮,那小賤人就借題發揮,不僅打奴婢,還抓傷了奴婢的臉!”

她說着就委屈憤憤的擡頭,指着從腮邊划向耳後的劃痕哭的梨花帶雨。

張雲翼纔剛把褚靈韻的事拋到腦後,聞言心裡頓時就又燥悶了起來,問道:“三更半夜的,她去廚房做什麼?”

“也是去取酒的!”那丫鬟回道,“世子,奴婢真不是故意的,仗着有郡主撐腰,她們也太欺負人了!”

紫絮三更半夜去取酒水?難道褚靈韻也是心情不好借酒消愁了?

張雲翼的心裡突然又是一陣煩悶。

那丫鬟委屈的不行,哭哭啼啼的求着張雲翼替她做主。

這個時候,張雲翼哪有什麼心情去憐香惜玉,當即就是冷了臉,大聲道:“來人,把這個不長眼的賤婢給我拖出去!”

那丫鬟嚇了一跳,立刻就傻了眼——

這着實是不符合自家世子的作風的。

然則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外面就有兩個護院衝進來,將她堵了嘴給拖了下去。

之前在院子裡陪着起鬨的丫鬟也是大氣不敢喘,趕緊偷偷的溜了。

張雲翼站在門口的臺階上,臉上神色陰晴不定變了數變,袖子底下的手指也是幾次握緊又鬆開。

屋子裡那美貌丫頭久等他不進去,就撿起一件外衫罩上,蓮步輕移走出來,輕輕的去攬他的胳膊道,柔聲喚道:“世子——”

張雲翼回頭看了眼她衣衫之下線條誘人的身子,喉結上下抖動了一下,眼底的一簇火焰剛一竄上來,忽而就又想起褚靈韻那傾城絕豔的一張臉,於是這丫鬟再美也勾不起他的多少興致。

“混出去!”他一揮手。

大力之下那丫鬟也是沒有防備,被他掀翻在地,衣物滑落,整個白花花的身子暴露在燈影下,更是委屈的滿眼含淚:“世子——”

“滾出去!”張雲翼是真的鐵了心,冷着臉又再呵斥了一遍。

那丫鬟見他是來真的,也就不敢糾纏,咬着牙飛快的撿了衣服抱着退了出去。

張雲翼轉身回到桌旁,想喝杯酒來壓下心裡的燥鬱之氣,拈起就被仰頭一倒纔想起來那酒早就被他喝完了。

有氣沒處撒,他在屋子裡左右踱了兩圈,藉着酒勁兒,腦子裡亂糟糟的,就越是不斷浮現出褚靈韻豔麗異常的一張臉。

轉了兩圈,他終還是按耐不住,一把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那隨從本來是已經回房睡下了,聽說這邊出事,忙就披了衣服趕來,剛好在院子外頭迎着他出來。

“世子?這三更半夜的,您這是要去哪兒?”那隨從一臉緊張的問道,心裡卻是自有揣測。

之前他刻意挑了個美貌丫頭過來,就是爲着給張雲翼瀉火順便轉移注意力的,沒想到居然沒能能成事。

這三更半夜的,要是張雲翼去找了褚靈韻,這算個什麼事兒?

“我出去走走!”張雲翼道,根本就沒心思理他。

那隨從被他繞開,連忙就又追上去,苦口婆心的繼續勸道,“世子,這天都已經晚了,您還是先歇了吧!”

“囉嗦什麼?不用你跟着了,下去!”張雲翼冷着臉道,快步就往花園的方向走去。

自家世子這是魔障了,居然會對自己的弟媳上了心,這麼下去絕對是要出事的!

主子若要惹了亂子,做奴才的勢必也要受牽連,那隨從哪敢看着他亂來,猶豫再三還是小跑着追上去。

張雲翼的酒勁兒上來,哪裡是肯聽他勸的?當時就翻了臉,怒道:“跟你說了不用你跟——”

話音未落,就問見空氣裡瀰漫的酒香,前面不遠處的亭子里人影晃動,間或夾雜着低低的說話聲。

兩人循聲望去,張雲翼就是眼睛一亮,更就不管不顧的撇開那隨從大步走過去。

亭子裡,褚靈韻手裡端着個杯子,神色苦悶的在自斟自酌,當是有些喝高了,她的身子軟塌塌的半伏在石桌上,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就往嘴裡倒。

紫絮在旁邊焦急的勸道:“郡主,您別喝了,做什麼這樣的爲難自己?您這要是喝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走開,別管我!”褚靈韻揮開她的手,自嘲的捏着酒杯苦笑,“不用你管,我不用你們管我!”

“郡主——”紫絮的聲音裡就帶了哽咽,見到勸她不動就試着去搶她另一隻手裡的酒壺,道,“您不能再喝了,天晚了,奴婢扶您回去!”

“走開!”褚靈韻像是被激怒了,突然一反常態的大聲道,踉蹌着起身的同時就推開了紫絮。

她想要往那亭子外面走,但又醉的東倒西歪,走了兩步就險些被自己的裙襬扳倒。

紫絮奔過去扶她,還是好言相勸:“郡主,奴婢知道您心裡苦,可就算再怎麼樣,您也不能這麼作踐自己的身子啊,這要是讓王妃知道了,指不定要多心疼的。”

提起南河王妃,褚靈韻就更是被勾起了傷心事,眼淚突然就滾了出來。

主僕兩個僵持不下,張雲翼已經快步走了過來。

看着褚靈韻醉的東倒西歪的樣子,忙是關切上前道:“郡主,您這是怎麼了?”

他下意思的想要探手去扶,但是見到紫絮皺眉防備的看着他,自覺不妥,只就訕訕的又將手縮了回去。

“是世子啊!”褚靈韻趕緊擦了把眼淚,不想叫他看見,轉身扶着石桌又坐回了旁邊,也不和他寒暄,只就自顧提了酒壺又要倒酒。

“郡主——”紫絮低呼一聲,就又跟過去攔她。

褚靈韻被她推三阻四的也給弄出了脾氣,一甩手砰的一聲將手裡酒盅砸在地上,怒聲道:“你也管我?我喝杯酒都不行了嗎?你們到底都想怎麼樣?”

紫絮被她喝住,求助無門之下就走到張雲翼面前,跪下去懇求道:“世子,您幫着勸勸我家郡主吧,她這個樣子——奴婢真是擔心啊!”

那邊褚靈韻自己咯咯笑着又開始自斟自酌。

張雲翼皺眉看着就心疼了起來,正色對紫絮斥道:“郡主到底怎麼了?可是誰惹了她的不快?你們怎麼也都不知道勸着點?”

“還不是潯陽郡主——”紫絮道,眼睛裡是毫無掩飾的恨意,“明知道我家郡主心裡苦,她還要當衆說那戳人心窩子的話!”

說着就似是想到張雲簡和張雲翼畢竟是嫡親的兄弟,趕忙就住了嘴,尷尬道:“世子——奴婢不是——我——我——”

張雲翼哪裡會在乎這些,一門心思就想着幫褚靈韻消愁了,於是就揮揮手道:“你起來吧!”

然後便轉身走過去,嘆了口氣坐在了褚靈韻旁邊的石凳上道:“郡主您這樣自苦又是何必——”

褚靈韻醉醺醺擡眸看他一眼,又是苦澀一笑,就往旁邊別過眼去:“我不過就是喝兩杯,你們都這麼緊張做什麼?”

說着就遞了酒壺過去,道:“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張雲翼也不知道該是怎麼勸她,畢竟張雲簡是自己的親弟弟,有些話是說不得的,但是看褚靈韻的這個樣子他卻是真的起了憐惜之心,尤其是這幾天屢次的接觸下來,他本來就生了外心。

之前是礙着彼此的身份不得不避嫌,眼下夜半三更,又趕上褚靈韻醉酒的機會,他自是躍躍欲試,想了下就接了酒壺自己也倒了杯酒喝了。

紫絮見狀一急,連忙往前一步道:“世子,您——”

“郡主的心情不好,又聽不進勸去,索性便讓她喝吧,回頭睡一覺醒來也就沒事了。”張雲翼道,見那壺中剩下的酒水不多,就對立在亭子外面心急如焚的隨從道,“再去抱兩罈子好酒來!”

那隨從見他和褚靈韻坐在了一起,整張臉都早就青了,這個時候本是不想聽他差遣的,但也知道拗不過他,猶豫再三還是轉身去了——

好歹是把這花園裡給清了場,哪怕只是喝酒,也不能叫旁人看了去,抓住把柄。

紫絮信了張雲翼的話,就由着那兩人互相灌酒,直喝了個昏天黑地。

最後褚靈韻就趴在了桌子上,神色迷離的默默垂淚。

“郡主——”張雲翼立刻就慌亂了起來,擡手去抹她的眼角。

褚靈韻醉的厲害,也不知是把他當成是了誰,再就扯住他的袖子不放,眼淚越發洶涌的滾出來,一邊口齒含糊的喃喃自語,“爲什麼會這樣?我不信命的——不信——”

這邊她哭的傷懷,張雲翼看着心裡更是早就成了繞指柔,又是心疼又是憐惜,幾乎手足無措。

紫絮看着兩人的動作逾矩,忙就上前隔開了,試着去扶褚靈韻,一邊對張雲翼客氣道:“多謝世子幫着勸說我家郡主,郡主她酒深了,奴婢先扶她回去。”

褚靈韻醉醉的厲害,紫絮也是身子單薄,只堪堪將她攙扶起身,兩人就是齊齊的一個踉蹌,險些撲在地上。

而更不巧的是——

後面張雲翼也跟着被拽了起來——

褚靈韻手裡捏着他的袖子一直沒鬆手。

紫絮神情尷尬的好勸歹勸都沒用,三個人就保持着個奇怪的姿勢僵持在那裡。

紫絮想去叫人幫忙,又不敢放了褚靈韻單獨在理,爲難之餘不知道該是如何是好。

大冬天裡,夜裡的空氣很冷,尤其是到了下半夜,雖然喝了不少酒,有風吹來,兩人也都還是凍的渾身雞皮疙瘩。

張雲翼心裡權衡許久,終還是提了口氣,開口提議道,“你們這個樣子也走不了,這個時候下人也都歇了,我送郡主回去吧!”

“這——”紫絮面有難色,猶豫着不肯應。

張雲翼看着歪在一旁的褚靈韻道:“這個時候花園裡不會有人經過,也沒幾步路,我只是送郡主回去——”

紫絮還是咬着不肯鬆口,又再遲疑了半天,最後實在是耽擱不起了,便就點了頭道:“那好吧!”

看着褚靈韻一張因爲醉酒而格外豔麗的酡紅面孔,張雲翼整個心幾乎都要從胸口裡跳出來,爲了掩飾,他忙是深吸一口氣穩定了情緒,然後將褚靈韻穩穩的抱起來,往西院的方向走去。

他的小廝嚇的近乎魂飛魄散,卻又不能說什麼。

紫絮引路,帶着兩人一起回了褚靈韻的住處。

一路上十分順利,不管是花園裡還是褚靈韻的院子裡,所有的下人都睡了,這一路過去誰都沒有驚動。

紫絮引了張雲翼過去,因爲他不方便進出褚靈韻的臥房就先將人安置在了正廳旁邊的暖閣裡。

“今天真是謝謝世子了,”將張雲翼引到廳中,紫絮感激道,看張雲翼也是一身的酒氣,就道,“郡主今天的心情不好,奴婢提前給她備了醒酒湯,奴婢去取來,世子也先喝一碗再走吧!”

張雲翼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想做什麼,褚靈韻畢竟是他的弟媳,又有一個郡主的身份在,若是個普通的丫鬟,他既然有心,就是強要了也不算什麼事,可是對褚靈韻——

他有賊心卻沒賊膽。

好不容易得了一次親近她的機會,也沒了進一步。

彼時他心裡正在失落不甘的時候,紫絮一提自然也就應了,心不在焉道:“好!”

紫絮退出去,不過片刻功夫就端了個托盤進來,上面兩碗湯藥,她講其中一碗留給了張雲翼,自己端着另一碗進去服侍褚靈韻。

張雲翼也沒細看,只就仰頭將那碗醒酒湯給灌了下去。

紫絮進去了一會兒就重新出來,對他屈膝一福,爲難道,“世子,時候已經不早了,奴婢送您吧?”

“哦,好!”張雲翼下意識的應了,放下湯碗起身的時候心裡就漫上濃烈的失落感,亦步亦趨的跟着她出了門。

紫絮只將他送到院子裡,然後就藉口褚靈韻那裡離不開人要回去。

“嗯!”張雲翼點頭,“去吧,好好照顧郡主!”

“是,奴婢會的。”紫絮道,轉身的一瞬眼底卻閃一抹憂慮之色,快步折了回去。

進了暖閣,卻見褚靈韻已經端坐而起,除了臉色微微泛紅之外竟是目光清明,並無半分醉意。

“怎麼樣?”褚靈韻問道。

“還算順利!”紫絮道,臉色憂慮至色終於再也忍不住的暴露出來,扭頭去看門口的方向,壓低了聲音道,“郡主,真要這樣嗎?您是不是再考慮一下?郡馬雖然不成氣候,可這世子也——到時候再被他拿住了把柄,奴婢怕是郡主您會受委屈!”

“受委屈?就憑他也配讓本宮受委屈?”褚靈韻道,脣角牽起一抹冰冷笑意,取了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

“嗯?”紫絮一愣,狐疑的朝她看去,“郡主你不是——你——”

“不是還有你麼?”褚靈韻雲淡風輕的笑了笑,幾個字吐到最後一個的時候臉上笑容已經飛快的斂去,換成一抹冰冷的狠色。

紫絮的心裡咯噔一下,一時間有些明白了又似乎並不十分清楚她的意思,卻還是畏懼着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

“怕什麼?”褚靈韻道,越過她去瞧了眼她身後門口的方向道,“我總也不算委屈了你不是?”

這個時候,紫絮要再聽不明白她的意思那就真是蠢笨的有夠可以了。

“郡主!”紫絮的臉色瞬間變的慘白一片,眼淚汪汪的跪了下去,爬過去扯着她的裙角求道:“郡主,奴婢跟了您六年了,一心一意的服侍您,您答應過再過兩年就放了奴婢出去嫁人的,郡主——求您,給奴婢一條活路吧!”

“我答應你的事自然不會食言,這跟眼下的事不矛盾!”褚靈韻道,挑了挑眉毛,看向手邊放着的那碗藥汁道,“你要是怕自己做不好,就把這藥喝了!”

紫絮聽她不肯鬆口,身子震了震。

褚靈韻也不急,只是含笑看着她。

她的脾氣,沒人比紫絮更清楚,這個時候若是忤逆了她,自己就算逃過這一劫,後面只會死的更加悽慘。

心裡飛快的計較着,紫絮流了滿臉的淚,顫抖着探出手去,取了那藥碗。

其間她一直都拿眼角的餘光盯着褚靈韻的臉孔,希望能等到一線轉機,最後也只是如意料當中的結果一樣。

灌下了藥,紫絮已經是一臉的死灰色,滿心的絕望。

褚靈韻整理了了衣物下了炕,抽出隨身的帕子給她擦了下嘴角殘存的藥汁,笑道,“好好替我辦事,我總不會虧待你的!”

她笑的溫婉,紫絮看的卻是渾身冒汗倒豎。

然後褚靈韻已經取過她緊緊捧在手裡的碗,目光驟然一冷,狠狠的往她腳尖上砸去。

“啊——”紫絮毫不意外的驚叫一聲,一跳老高。

褚靈韻已經滅了屋裡的兩盞宮燈,自黑暗中往旁邊一閃不起眼的小門走了出去。

外面張雲翼本就心有不甘,在院子裡一步一步晃盪着走的很慢,猝不及防聽到身後的一聲驚叫,自然而然就以爲是褚靈韻。

他的精神一震,立刻轉身奔了回去,二話不說的直接闖進了之前的那間屋子。

彼時那屋子內外的燈都已經滅了,外面的月光也很慘淡,他一心記掛着褚靈韻的安危,自是什麼都顧不得,直接闖進了裡面的暖閣,一邊焦急道:“郡主?發生什麼事了?您還好嗎?”

黑暗中,紫絮聽了他的聲音,心裡一怕,下意識的往後推了推,腳下蹭到那些碎瓷片,聲音不大,在黑暗中卻是分外明顯。

張雲翼聽得動靜,擡頭看去。

這會兒他已經是適應了這屋子裡的黑暗,果然就見一抹纖弱的影子靠在裡邊的矮炕邊上。

他趕緊就循着奔過去,心念一動,就當是被什麼滑了腳,最後不偏不倚就將人給撲在了炕上。

紫絮痛呼一聲,想要推開他,但是想着之前褚靈韻的臉色就又果斷的掐了這重想法,抖着聲音喚了聲:“世子——”

“方纔怎麼回事?我聽到你叫——”溫香軟玉在懷,張雲翼的呼吸急促,問的也極爲敷衍,體內邪火亂竄,用力的嗅着她頸邊香氣。

“我——不知道!”紫絮道,也不敢說的太多,唯恐露餡。

她跟了褚靈韻多年,只想着攢了銀子到時候尋一個本分那男人過日子,要真是有心攀龍附鳳——

褚琪炎的主意她不敢打,也早尋機會爬了褚易民的牀了。

如今眼見着褚靈韻允諾她的期限就在眼前,卻被遣了這麼個差事。

紫絮的心裡又怒又氣又委屈,眼淚立時就滾滾落下。

張雲翼本就心思不純,再加上喝了那碗加了料的醒酒湯,所有的理智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開始時候還顧及着褚靈韻的身份試探了兩句,見到對方沒有推拒他的打算,心中頓時竊喜不語,試着就湊了嘴過去,觸及女子面上冰涼一片的淚水,他心裡又抖了一下,動作頓住。

紫絮卻知道到了這個時候她完全的五路可退,一咬牙乾脆就摟住他的脖子湊了上去,低聲道:“世子別走!”

這一句話,便是將張雲翼本就所剩無幾的理智擊的潰不成軍,再也按耐不住的將人按到了炕上。

起初紫絮心裡還不甘願,咬牙強忍着,到了後面藥理發作,兩人便是乾菜烈火不亦樂乎的滾在了一起。

張雲翼的那個小廝不能隨便近褚靈韻的院子,在外面焦急的等了半天,最後實在是擔心的緊就偷偷的摸了進來,在牆根底下聽着屋子裡的動靜頓時就兩腿一軟徹底癱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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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標題黨,雖然用了替身,這也是出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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