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將軍府,書房。
“白江月?”君拂嫵大大咧咧的進門,找到還在練字的白江月:“我昨日所說的你考慮好了嗎?”
白江月擡頭,清俊淡雅的臉上淡淡的憂愁:“可我已經答應父親會在朝中守住這威武將軍的軍銜……”
就在一個月之前,他爹含恨而終,臨終前問他能不能爲了父親最後的願望放棄君顏嫵。
他在父親的臥房外跪了整整一夜,直至父親斷氣前才鬆口……
現在要他辭官帶着神志不清的君顏嫵遠走他鄉,說實話他不是不願意,而是害怕百年之後沒臉見九泉之下的父親!
“明日我就離開北韓了,你若是想帶姐姐遠走高飛,明日之前來逍遙殿要人,若是錯過了時間……這一生你們只怕再也不能相見了!”
君拂嫵的身影剛剛消失在白府,白府門邊陰影下轉出來一抹修長的身影,他瞧了瞧那莊嚴肅穆的白府,脣角勾出一抹笑意。
書房裡,頹然坐在地上的白江月聽着由遠及近的清淺腳步聲,伴着門“砰”的被推開,他低垂着頭:“容我想想,明日總歸會告訴你答案的……”
“想什麼想!”男子低沉的嗓音響起:“在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和還活着的人之間做選擇?愚蠢!”
白江月霍然擡頭--翌日,城門口。
馬車悠悠的停下,君拂嫵掀開車簾一眼便望見三裡亭邊一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馬車,唯一的特色便是馬車頂的邊緣掛着一盞淡藍色的宮燈。
那宮燈便是逍遙殿的標誌。
布衣的白江月掀開車簾,探出一張釋然恬淡的俊顏,他朝君拂嫵拱手示意,身邊不安分的女子似乎鬧得厲害,卻被他緊緊抱在懷裡。
君拂嫵清淺一笑,擺手讓他先走。
“如意了?”楚瀛辰將她拉回馬車,君拂嫵笑:“當然!”
一行人回到楚朝已是八月的尾巴,所謂的秋老虎叫人恨不得躲進水裡不要出來纔好!
街道上的百姓三三倆倆望着那輛駛進閒王府的馬車,恨得差點抓起臭雞蛋就砸!
天殺的妖女!
門房的侍衛回報:“皇上請王爺王妃立即進宮一趟,有要事相商。”
“又來!”君拂嫵崩潰的把臉泡在涼水裡,爲什麼地處北方的京都熱起來比北韓毫不遜色!
楚瀛辰收起手中的信紙,面色微寒,轉向君拂嫵:“拂兒,這次是必須進宮!”否則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我知道,”君拂嫵不情願的把臉從水中擡起來,嘆了口氣。
似乎當皇帝的都喜歡盡最大的可能利用她這樣的小女子!
楚茗辰在她三朝回門期間,非但沒有澄清修河道的真相,恰恰相反,大肆宣揚了她在閒王府的受寵!
這導致了她在百姓心中妖女的形象根深蒂固!
悠悠的嘆了口氣,君拂嫵想起墨奕譞之前的那個提議。早點死遁逍遙江湖似乎也無不可?
“你在想誰?”楚瀛辰扳過她的臉,輕聲道:“不要想他們,這些瑣事我都會解決。你只要安心在王府裡當你的王妃就好了,相信我?嗯?”
“知道了。”君拂嫵起身整了整衣裳,綻開笑靨:“走吧!進宮!”
牆邊轉出一抹淡藍色的身影,碧落雨蛾眉微蹙:“王妃,落雨有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路說話?”
“有什麼話等我們回來了說!”楚瀛辰掃了眼病懨懨的側妃,側身將君拂嫵護在身後。
這後院裡的把戲他是見的多了!這麼明目張膽的倒是頭一回見!
君拂嫵側目,桃花眼微微眯起來,半晌笑:“好。”
她倒是很好奇碧落雨能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又或者,有什麼話能比皇帝召見更重要,讓她火急火燎的非得先說!
碧落雨引着君拂嫵到旁邊假山後面,躊躇了會兒突然拉住君拂嫵的手:“你別進宮!今日之事絕沒有那麼簡單!你聽我的,我絕不會害你……”
“是不是我三朝回門期間發生了什麼?”君拂嫵微微眯起的桃花眼不動聲色的在碧落雨發顫的手上略過,再看她雙眼忐忑惶惶,幾乎叫人懷疑她的精神是否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我……”碧落雨捏緊手掌,閉了閉眼:“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緣何勸我不要進宮?”
“罷了!”碧落雨撒手,崩潰的眼再一次掃過君拂嫵清麗的臉盤,竟似決絕一般轉身離去!
“搞什麼!”君拂嫵似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腦子裡若隱若現一個大膽的猜想,卻被那邊楚瀛辰的呼聲壓下,自嘲的搖搖頭朝門口走去。
背後風聲襲來,君拂嫵一驚連忙回頭!
只見一身素衣的卿肜鬱和鵝黃色長袍的墨奕譞陰着臉站在她身後,卿肜鬱冷笑一聲朝墨奕譞挑眉:“看見沒?依我看她早就忘了死遁的事兒了!早忘了還有我們倆了!”
眉間若蹙,墨奕譞握緊手中成雙的碧蓮鴛鴦劍,這是君拂嫵從北韓回來的時候交代翠兒交還給他的。
當時他就覺得蹊蹺!
若是尋常,君拂嫵不會將劍還回來,難道,她真的如卿肜鬱所說的變心了?變卦了?真的不打算和他逍遙江湖了?
君拂嫵的眼在墨奕譞腰間那雙碧蓮鴛鴦劍上略過,腦子裡不斷地回想起楚瀛辰那雙含情目,心中一突,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與楚瀛辰在一起的時候,她真的很少想起眼前的他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說不出那些矯情的話來騙人騙己硬說自己沒有改變初衷!
“對不起……”君拂嫵望着墨奕譞瞪大漸漸含淚的杏眼,手指不由自主的絞衣角,收了淚:“奕譞,我沒有辦法實現曾經的諾言了,對不起……”
墨奕譞咬牙,從牙縫裡憋出來一句:“君拂嫵,我……我知道當初是我強求你和我試着在一起,可是我……”從未如此恨你!
“我們走!”卿肜鬱譏誚的望着君拂嫵,掌心被他自己摳出斑斑點點的血絲,他強壓住怒氣纔沒有問她:我呢?你就沒有要對我說什麼嗎?
爲什麼他一直都是被她忽視的那個?
“嫵兒……”墨奕譞掙開卿肜鬱的手,上前拉住她,哀求:“哪怕我們不成親,還像從前那樣三人行可好?我們縱橫江湖不好嗎?不比這個冰冷的王府好嘛?”
卿肜鬱停住身子,靜靜的側耳……
君拂嫵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那麼決絕的一刻!
望着陽光下黯淡到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的漸行漸遠的兩人,她突然覺得這一輩子自己虧欠最多的就是他們了。
在她寂寞寥寥的年華里,他們陪她度過。
那麼多的歡聲笑語似乎在他們轉身離去的瞬間,灰飛煙滅……
身後楚瀛辰環住她的腰肢,輕聲在她耳邊呢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們會理解你的,我們走吧!”
馬車噠噠的往前行,路過宮門口的時候,君拂嫵掀開簾子望了眼外面哀嚎聲成片的離別壯丁,不由嘆了口氣。
楚瀛辰掃了眼外面成羣跪在宮門口抗議的書生,眼底閃過一絲寒意。
“王爺!王爺留步--”
馬車外周璇一看見閒王府的馬車立馬撲上來,將馬車攔下!
他扒在馬車車轅上探頭朝楚瀛辰道:“皇上急令,着閒王爺領兵三萬即刻啓程前往柳城制止叛軍!”
“本王現在去柳城?”楚瀛辰冰冷的眼劃過周璇手中明黃色的聖旨和兵符,心中思緒萬千。
君拂嫵將手敷在他的手上:“我和你一起去!”
“好。”
“不行!”周璇額頭上全是冷汗,卻還是弱弱的吱聲:“皇上說,王妃還是進宮等候消息的好,向來沒有女眷隨兵出征的說法!於情於理王妃不可同去!”
他頂着倆人無形中散發出來的威壓,心中叫苦,卻還是將話說完:“皇后娘娘甚是思念王妃,邀王妃到宮中一聚……”
“本王做事何時得循舊例按照他人的說法了?”楚瀛辰桃花眼一眯,伸手拉住周璇的衣領:“莫不是其中有詐?你們……”
“沒有!”周璇用生命作保證:“絕對沒有!皇上與王爺是嫡親兄弟一母同胞,若是傷了您皇上如何向九泉之下的梨太妃交代?況且皇上對您的關愛那是日月可鑑,王爺萬萬不可偏聽閒言閒語對皇上有所誤會傷了兄弟和氣……”
“那我進宮,你去柳城好了!”君拂嫵笑:“又不是再沒有見面的機會了,怕什麼?”
楚瀛辰眯着眼看着周璇,半晌對君拂嫵道:“好。你記着,至多兩天,我一定回來接你!”
“嗯……”
顏色雪白的獅子驄載着楚瀛辰奔往京都的城門,君拂嫵站在宮門前遠遠地望着那揚長而去的身影,第一次矯情的生出幾分不捨的情懷。
其實柳城距離京都不過策馬兩個時辰就到了,可看着那個人一點點的離自己越來越遠,她竟產生了一種此生永別的荒唐錯覺!
看來戀愛中的女子終究是矯情的!
君拂嫵如是想。
城門口,楚瀛辰停下獅子驄回首望着城門,爲何他會有如此的不安?
似乎這一去,那人就不會在原地等他了……
端木策馬跟在楚瀛辰身後,躊躇着:“王爺,軍事緊急……”
“等我回來!”
他輕聲道,終究策馬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