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尋歡雖如此說，可此時敢起身的，卻無一人。
如今建勳殿內，除了雯王蕭湑，御史大夫姜叔季，太尉單宏還坐在座位上以外，其餘衆位官員依然躬身靜候着，等待單尋歡入座。
衆人皆低着頭，不敢擡頭隨意張望，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衝撞了單尋歡，到時候便是有九條命，他們亦是消受不起。
姜素素、水瑟、裘縵雲三人，自然也在衆人之列，只是相較殿內的其他人，他們的好奇心更勝些。
相比之下，裘縵雲還好，姜素素和水瑟兩人則都趁着空偷偷看向那漸行漸近的單尋歡。
水瑟面上霎時微紅，一臉嬌羞，看向單尋歡的眼眸中，不禁含上了癡意。
姜素素則是面色發白，放眼望去，盡是探究之意。
她雖早前便聽人說過，單尋歡在大寧國的地位極其高，只是，當時她亦不過一笑了之，她只覺一個十**歲的少年再如何了得又能怎樣？
可直到今時今日，她才知道，自己當時想得着實太簡單了些。
眼前之人能讓殿上衆人皆恭敬相待，可知其地位定不一般。更可況，姜素素瞧得出來，那些恭敬之意裡又皆透着畏懼，這更是讓她大吃一驚，看向單尋歡的眼神不由更深了幾分。
姜素素漸漸便看得入了神，直到一記凌厲的眼刀閃過，才讓她醒了過來。
腳下不自覺便向後退了兩步，待反應過來才停下。
姜素素擡頭看去，只見原本就要入座的那人，正站在對面看着她。
那人眸中沒有波瀾，便似一汪死水注視着她，竟讓她錯覺以爲自己，是一具等待鞭笞的乾屍，不禁，便引了滿身寒意。
姜素素的胸前一陣起伏，身前交疊的雙手，更是一陣緊握，堪堪將那退卻之意壓下心頭。
此時，她暗自在心中告訴自己，她並不需要怕那人，那人是空鏡司的指揮使，可她亦是御史大夫的女兒，縱是得罪了那人，依自己父親的身份，那人又能奈她若何？
念及此，姜素素沉了一口氣，繼而擡起頭迎上了那人的目光。
那人見她望來，卻沒有詫異之態，眼睛上下一掃，隨後便將視線轉開了去。
姜素素這纔將原本提着的氣鬆了去，卻意外發現自己竟出了滿身虛汗，連帶着腿腳亦有些發軟。
原本不過是兩廂對望，卻讓姜素素有了經歷生死之感。
一切均不過剎那之間，還不待衆人發現，單尋歡已入了座。
“九爺來得晚了些。”單尋歡之位，與姜叔季相隔，與蕭湑相鄰，她輔一入座，坐在一側的姜叔季便皺着眉頭道。
單尋歡輕哼一聲，將身上的大氅解下遞給身後的陸子橋，答道：“早與晚又有什分別，來得早了亦不過是等着罷了。”
姜叔季本是爲了給單尋歡添堵，卻被單尋歡如此堵了回來，頓時一噎，正欲再出聲時，卻被蕭湑搶了先。
蕭湑轉首看向身側的單尋歡，輕笑着衝她眨了眨眼道：“想來九爺事務繁忙，定是耽擱了罷。”
單尋歡迎上他的目光，瞪了他一眼，繼而又將視線轉了開去，輕聲答道：“不過貪睡了些。”
蕭湑知單尋歡如此，是在告誡自己，在大庭廣衆之下，莫要有什麼驚人之舉。
想及此，他便看向身前桌案上，擺着的一盞茶，沉思了片刻後，擡手遞到單尋歡面前：“不若九爺先喝杯茶，暖暖身子罷。”
他自認適時獻殷勤，乃爲夫者常備之態，只是，奈何偏有人不讓他獻寵嬌妻。
就在蕭湑將茶盞遞給單尋歡時，一盞茶亦遞至單尋歡面前。
“九爺。”
聞聲，還不待單尋歡轉首望去，蕭湑已將視線放在了那盞半路殺出的茶盞上，繼而是那雙骨節分明有力的雙手，隨後又順着嫋嫋霧氣，向上看去。
入眼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近幾日一直惹了蕭湑不快的陸子橋。
他在看他，他亦看向了他。
見此，陸子橋也是一愣，亦順着蕭湑的臉看向了那盞已經放在單尋歡桌案上的茶盞。
見那茶盞邊還放着蕭湑未來得及收回的手，登時面上寒意生起，將原本收起的殺氣，盡顯無遺。
蕭湑亦瞪向他，眸中沒有平日裡的挑釁蔑笑，而似攜了彎刀，直刮陸子橋的面目。
兩人你來我往，早已在不動聲色間，大殺特殺。
空氣中突來的寒意，引得衆人皆將目光聚在了三人身上。
見三人之間氣氛莫名尷尬，衆人不由面面相覷，竟不知發生了何事。
單尋歡看了看身前兩人的神色，又掃了一眼舉在自己面前的兩盞茶，隨後直起身子，將陸子橋看向蕭湑的視線阻隔了去。
她輕咳一聲道：“本座不渴，你們自己飲罷。”
單尋歡的話讓蕭湑和陸子橋皆醒了神，陸子橋先是一愣，隨後站直身子，俯看向蕭湑。
“我們家九爺不渴，雯王爺且自己飲罷。”
蕭湑眯了眯眼，勾脣嗤笑一聲，應道：“嗯，九爺不渴，陸副使也自己飲罷。”
說罷，他看向陸子橋，又將手中握着的那盞茶端起，移至自己脣邊。在陸子橋的注視下，緩緩擡起，將杯盞中的茶盡數飲了去。
飲罷，又伸出舌尖，輕輕一舔，便將脣上滯留的些許水珠捲進了脣舌之間。
他脣角雖有弧度，卻不過是諷刺一抹，他眉眼雖眯起，卻藏不去眼中的蝕骨殺意。
剎時妖風大作，妖氣大放，平日裡的溫潤多禮早不知被他拋去了哪裡。
好在他只面向陸子橋，旁人皆未看到他此時之態。
不過如此動作，卻已讓陸子橋看得頭皮發了麻。他手中的茶盞不知何時已被捏得發出了聲響。
兩人之間在不動聲色中，又是一番較量。
直到一個小太監出了聲，才作了停。
“皇上、皇后娘娘、姜貴妃駕到。”一小太監的聲音由遠極近，傳至殿內每個人的耳中。
聞聲，衆人再次起身，越過兩側桌案，走至大殿正中。
待明黃袍角現出時，衆人齊齊掀袍，俯身跪下。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參見皇后娘娘，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