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宮人先是靜了一瞬,但在垂眼看清架在脖頸上的東西后,面上立時浮出驚慌,而腿則跟着亦是一軟。
眼看着就跌跪在地,卻堪堪被宇文初逼得留在了原地。
那宮人甚是惶恐地瞥向了宇文初,而嘴早已被咧了開來。
但他並非在笑,而似是在哭。
“八皇子…。八皇子息怒啊,小人…小人當真未曾說謊,我家主子方纔就是在此處遇到危險的。”
“小人此時也很心急,還請…。還請八皇子將刀…。刀刀…放下,容小人四處尋一尋…。”
“要不然我家主子…。”似是因着提到了他的主子,那名宮人面上傷心更甚。
不過,無論那名宮人如何,宇文初皆是冷眼相視,溫度毫無,仿若在看着一具屍體。
但在盯着那名宮人看了許久後,宇文初的眸中卻突然浮起了一道亮光,而若是仔細看,還能看到些許溫度藏匿其中。
只見,宇文初在沉思了片刻後,向着那名宮人的脖頸前推了推刀,復又問道:“你可有見到大寧國的雯王爺?”
那名宮人突有一怔,根本不知此時宇文初提到蕭湑是爲何,但是看着宇文初深邃的眸,那名宮人終是在沉吟了一聲後,點頭應道:“有有,他們就在不遠處。”
“當真。”這次,宇文初徑直伸手,將那名宮人的衣袍一把攥在了手中,將其提到了身前,那名宮人腳下立時懸了空。
驚呼了一聲後,方纔顫着聲音應道:“自…自然是真。”
“小人可沒有騙您的理由啊,八皇子。”
宇文初看着面前的宮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即使他手中的那名宮人在死命掙扎,他都毫無反應,仿若根本未曾察覺一樣。
直到隨後,不知過了多久,宇文初方纔將頭緩緩轉動,而他所轉向的方向,正是東方明雪所在之處。
“你,去四下看看。”
正看着宇文初手中那把刀出神的東方明雪,突然聽到宇文初這麼不冷不熱的一聲立時醒過了神。
看着他正越過面上的面具冷眼看着自己,她稍有一愣,隨後反手指了指自己,“我?”
宇文初並未迴應,但從他看着東方明雪定定的眼神中,便能得到答案。
東方明雪不禁睜大了眼睛,隨後竟笑出了聲。
“我?”她又反問一句,但這次,她沒有再等宇文初作答,而是徑直說道:“我怕。”
她纔不要去,若是依那名宮人之言,此處可是有猛獸出沒的。
她雖是江湖兒女,但到底還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則能在這麼危險的地方隨意走動能?萬一猛獸突然出來,那她還不得再死一次?
何況,她又爲什麼要爲他冒險,她跟他很熟嗎?
想至此,東方明雪衝着宇文初皺了皺鼻子,“你讓我去我就去,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東方明雪本想在話罷之時再冷哼一聲,但話罷之後她就又滯在了原地。
不要問她爲什麼,因爲此時宇文初看向她的眼神中夾雜了必殺之器,此時雖還未發,但東方明雪知道,若是她此時拒絕了,反抗了,那把必殺之器便會立時向她飛來。
而那把架在宮人脖頸上刀,下一刻,怕是便會移至她的脖頸之下,然後……。
想到此時,東方明雪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吞了吞口水後,方纔苦着臉說道:“好好好,大哥,算我怕了你了,我去…。我去。”
東方明雪邊說,便在宇文初的冷視下向後退去。
直到退出宇文初的視線範圍內,東方明雪方纔邁腿跑了開去。
至於跑向何處,比起和宇文初在一起,她此時倒是更願意和猛獸再一起。
不過,正當她行動之時,卻並未離宇文初多遠。
眼見東方明雪已然跑開,宇文初再次將視線移至了那名宮人身上。
不過,在他將視線放回那名宮人身上之前,那名宮人已然開了口。
那名宮人自然也看見了東方明雪離開,不待宇文初再開口問話,便已出聲說道:“此處…。此處甚大,要是光憑東方小姐一人,尋到我家主子的時候,怕是…。怕是…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宮人此時雖因着脖頸上的緊束之感稍覺窒息,但卻仍在提到宇文翼之時,攜上了哭腔。
宇文初甚至都看到了淚花從他眼角泛出,但卻不知是真的因爲宇文翼生死未卜,還是因着將要窒息。
但無論如何,宇文初仍舊冷漠地看着他。
他似是在審視着他,亦似是在等着他。
但他心下究竟何意,便是那名戰戰兢兢看着他的宮人,亦是不甚清楚。
他只知道,宇文初甚是冷漠,尤其在他面上那半方毫無表情面具的映襯下,那名宮人心下更覺忐忑。
看着宇文初久久未曾開口說話,那名宮人終是開口,試探地問了一句,“八皇子,八皇子,要不您與小人一同去尋?”
“您…。您就這麼用刀架在小人頸上…。若…若小人心存不軌,八皇子…。八皇子便一刀將小人的人頭斬下…。小人只求八皇子能救救我家主子。”
“比起我家主子的命,小人的命根本不值分毫啊。”
“求求您了八皇子,您不能眼睜睜看着不救啊。”那名宮人哀嚎出了聲,此時他面上更是鼻涕和眼淚相混,根本分不清哪裡是眼淚,哪裡是鼻涕。
宇文初嫌惡地看了一眼那名宮人不小心流在自己手上的眼淚和鼻涕,隨即麻利轉手,將其上污穢盡數擦在了那名宮人的寶藍衣袍之上。
“你說,讓我同你一起去?”
宇文初一邊擦着自己的手,一邊再次問道。
這次,他的話音泛着一陣幽意,讓那名宮人一聽,便忍不出生出寒意。
他嚥了口口水,隨即佯裝輕鬆,訕笑應道:“正…。正是啊。”
聞言,宇文初輕應了一聲,隨即還點了點頭,似是在作示意。
但下一刻,那名宮人的心下便浮出了驚悚之意。
只因原本面無表情的宇文初,脣角突然勾起了弧度,只是那弧度並非是笑的弧度,看在那名宮人眼中,倒更像是閻王索命時的興奮,還有嗜血。
那名宮人的身子顫得更甚了幾分,但不知爲何,看着此時的宇文初,他突然說不出話了。
此時他心下甚覺後悔,至於是在後悔什麼……。
突的,那宮人覺着自己的下頜猛然一緊,下一刻便覺有一異物進入口中。
手一磕,頭一仰,喉間一動。
還不待他有所感覺,那口中的異物便已滑入了腹中。
事發突然,又加上那異物甚大,一時便引得那宮人喉間乾澀,隱有一陣乾嘔之意從胸間泛出。
他下意識俯身,但卻未料到仍被宇文初攔在了半路。
他猛然擡頭,突然闖入了宇文初露在面具之外的眼眸中,他的呼吸立時一滯。
其實,宇文初的眸中並未有何波瀾,但看在那名宮人眼中,卻異常驚恐。
此時,他只覺宇文初便是一隻貓,而自己,則是其手中的一隻老鼠。
他每每想要逃脫,但卻發現自己早已被玩弄於鼓掌之中。
所以,他已經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能活着離去。
他剛纔還被宇文初喂下了一樣異物…。
那名宮人眼眸立時一亮,旋即乾咳出了聲。
方纔突來的緊張,讓他忘記了喉間的乾澀之意,此時再次想起,咳意竟難止去。
直到感覺將要將心肺咳出之時,那名宮人方纔止住了咳嗽。
而這時,他才發現,不知何時,宇文初攥在他胸前衣襟的手已然放開,而他自己也有倒在了地上。
他突然鬆了一口氣,來不及去管自己身上生出的汗意,更來不及將氣息平定,順着胸口,便已然問出了聲,“八皇子您…您方纔給小人吃了什麼?”
“毒藥。”
“一個時辰得不到解藥,便會毒發生亡的毒藥。”那名宮人甚是激動,但宇文初卻是十分冷靜。
尤其是在說出“毒藥”二字時,竟是不攜溫度分毫,甚至寒意更甚。
輔一出口,便激起了那宮人一身的白毛汗。
那名宮人先是一怔,旋即五官一皺,再次哀嚎出了聲,“八皇子!”
“您……您怎麼能?”
“怎麼能?”
此時那宮人的聲音極其絕望,而邊說,他邊還沒忘記將手伸進口中,試圖將方纔吞下的毒藥吐出。
但無論他用何種方式,用多大力氣,都未曾將那毒藥吐出。
宇文初仍舊冷眼看着那名宮人,聽着他聲聲質問,脣角再次勾了起來。
他眼神稍顯空洞,而後緩步移至那宮人身前。
在他的手中,仍舊提着那把刀,而下一刻,則再次落在了那名宮人的脖頸之上。
那名宮人猶自爲自己順着此,如此突然竟是來不及反應。
他瞪着眼仰首看着宇文初,但眼中不知是驚恐,還是絕望。
突然下頜處生出一片涼意,原來,是那原本架在那名宮人脖頸上的刀,被貼在了其下頜之上。
而此時,那名宮人的下頜正被宇文初用刀挑起。
宇文初冷眼注視着那名宮人,旋即挑眉說道:“你不是剛纔問我爲什麼嗎?”
“因爲…。”
“曾有人教過我,防人之心不可無。”
不知爲何,宇文初在說這句話時,那名宮人似是覺出了其話中的歡喜甜蜜之意。
但饒是如此,他的話仍是讓那名宮人顫抖越甚。
不過,這些皆是宇文初未曾知曉的。
此時他只是脣角勾出一抹弧度,冷冷地看着地上坐着的宮人,幽聲問道:“你不是要找嗎?”
“去啊!”
“若是一個時辰回不來,那你便去死吧。”
宇文初的話音終於落下,但名宮人卻徹底瞪大了眼睛,尤其是在聽見了宇文初所說的“去死”二字。
此時,他面上的表情再不是驚懼,亦不是絕望。
而是一種極其複雜之象,若是蕭湑和單尋歡再次,說不準能分辨一二,但此時在此的是宇文初,所以,他並未識出。
於是,再與那名宮人對視了片刻後,宇文初低喝了一聲,“滾!”
那名宮人亦行了去,只是在轉身之時眼中忽然閃過一道光,只是宇文初並未看見。
若是他看見了,定能分出,那名宮人眼中閃過的,是一抹兇光。
那宮人已然行遠,而宇文初卻看着那人的背影出了神。
直到耳中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方纔醒過了神。
但是,他並未將身轉過,因爲早在那腳步聲傳來之時,他已然聽出,那是東方明雪的腳步聲。
果然,還不待那腳步聲行近,便已聽東方明雪出了聲。
“喂,這四下根本沒有人啊!”
“就是連猛獸的蹤跡都沒有!”
“不僅沒有猛獸的蹤跡,便是連只兔子的蹤影都沒有,那六皇子真的是在此處遇的險?”
東方明雪連連發問,而此時亦是越行越近,轉眼間,便已行至宇文初身前。
而不知是不是刻意爲之,恰在此時,宇文初突然將身轉向了東方明雪。
東方明雪並未料到他會突然轉身,見狀,立時一驚,旋即便連着向後退了幾步。
於此,宇文初卻未曾在意,僅是在掃了東方明雪一眼後,方纔寒聲說道:“沒有…。”
“便再找。”
宇文初的話音清淡,但聽在東方明雪耳中卻若一顆炸雷,立時在其心下炸出了一朵蘑菇雲。
東方明雪將腳下後退的步伐一滯,在站定後雙手叉腰大聲說道:“喂,大少爺,您站着說話不腰疼啊,你怎麼不去找?”
“怎麼?是向讓本姑娘給你當擋箭牌嗎?”
“告訴你,做夢!”
東方明雪突然將聲音高揚,而便是這一聲,竟將本欲越過東方明雪行去的宇文初止了去。
他回望了東方明雪一眼,但是眼中仍未有絲毫溫度。
而東方明雪見狀,亦將眼睛瞪大,直直與他對視,雖然宇文初的氣勢甚足,但東方明雪亦是不差分毫。
兩人之間立時陷入寂靜,不過片刻後,東方明雪的眉頭卻是一挑,下一刻眼眸亦跟着一亮。
她突然將放在宇文初身上的視線轉去了他處,似是沉思了片刻方纔轉回。
見宇文初已然站直了身子,她立時隨上,伸手在其身上碰了碰。“誒,你有沒有聽到馬蹄聲?”
“會不會是那六皇子!”
“不是說六皇子遇了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