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瞧了瞧兒子果然吃的正歡快,就點了點頭,擡手倒了一杯涼茶,一口灌下肚子,這才覺得臉上的熱度退了好多。
程娘子小心瞄了瞄主子的臉色,也是抱了安哥兒坐去炕尾,就連二娃掙扎着走到跟前,都被她攬在懷裡不許出聲。二娃年紀小,怎麼可能理解老孃的意思,委屈的晃動着小身子。程娘子這會兒倒是想念起乖巧懂事的大兒子,不過想想兒子跟着丈夫在外行走長見識,又能習字開蒙,將來定然會有出息。她忍不住又歡喜起來,再望向懷裡的安哥兒眼神也更柔和了,手臂端了端,力求小主子喝奶也要喝得舒坦。
丁薇倒是不知道這些,她傻傻盯着自己的手足有半刻鐘,滿腦子想的都是方纔那一幕。那人的手掌寬厚又溫暖,就這麼抓着她,分外踏實有力...
雲家上下仿似巨石壓制下錯過了春日的小草,終於在夏日裡冒出了嫩芽,極度渴望瘋狂生長。眼見主子解毒在即,人人都恨不得時間長了翅膀飛過去纔好。
但是,解毒的前提是丁薇拜師,打點的魏老頭兒樂樂呵呵,這事才能更加順利進行。
雲伯跑了一趟縣城,不知找了哪個瞎子神算卜卦,居然得了明日就是百年難遇吉日的消息。
於是,這個風和日麗的上午,丁老頭兒和呂氏就被請到了雲家院子。
兩老不知緣由,呂氏還以爲閨女和外孫有事,都是擔足了心。待得看到閨女臉色紅潤,外孫又胖了一圈兒,兩人放了心,對於這個拜師一事也就不在意了。
丁老頭兒倒是真是替閨女歡喜,上次他一隻腳踏進了閻王殿,人家魏神醫一粒藥丸就把自己救了回來。這醫術簡直是神了!
以後,閨女帶着外孫活下去,多學個救命的本事總是沒錯的。
皆大歡喜之下,拜師儀式自然是舉行的順利又隆重。
丁薇當着衆人的面兒鄭重給魏老頭兒磕了頭,末了又是敬茶。
許是魏老頭兒實在太歡喜,眼圈兒都紅了,藉着喝茶的功夫狠狠嚥了咽眼淚,這纔開口訓話。
“雖說醫者父母心,但世人皆有私心,皆有喜怒哀樂。你入我門中,至此只可遵循本心,不需爲任何外物委屈自己。懂嗎?”
“額...”丁薇聽得有些發懵,瞪着大眼望着老爺子不知道怎麼應聲。
不想魏老頭兒卻是翻了個白眼,隔空指了指弟子的腦門罵道,“笨丫頭,爲師就是告訴你,入我門下之後,喜樂隨心,想救人就救,不想救人就讓他去死,誰也不能委屈你!這回聽懂了嗎?”
衆人聞言臉色都是吃驚,末了又都覺得這般不講理的訓話實在就該是魏老頭兒的風格,畢竟聖手魔醫的那個“魔”字可不是白叫的!
只有公治明放下手裡的茶杯,望着跪地的丁薇,眼裡多了三分喜意。
方大少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眼裡多了三分豔羨之色。
丁薇這次當然聽懂了,她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且越來越燦爛。這一刻,她是真心接受了這個怪老頭做師傅。
不管江湖傳言如何,不管她這次拜師佔了幾分機緣巧合,這個直接指了她腦門兒,霸道嚷着不可委屈自己的老頭兒,從此就是她在這個世界另一個要尊敬孝順的父輩了。
“師傅在上,徒兒遵命。此生,必定不負師傅教誨,喜樂隨心!”
“好,這纔是我的徒兒。”魏老頭兒哈哈大笑,末了從身旁桌案上那隻小布包裡取出一隻小小的白玉腕枕,臉上也帶了三分緬懷之意。
“丫頭,這個小玩意跟着爲師大半輩子,如今爲師收了你就等着享福了,自然也用不到了。送你做個念想吧!”
“呀,這是…藍山暖玉!”
不等丁薇接過,一旁的雲伯卻是突然驚叫出聲,伸手搶了過去端詳半晌,末了氣急敗壞的瞪向魏老頭兒,“這樣的好東西,怎麼做了腕枕?太糟蹋好東西了!”
公治明連同雲影等人眼裡也是有幾分可惜之意,當年公治明行冠禮,老王爺派人尋遍西昊也就得了小兒巴掌大一塊,請最精巧的玉工琢磨成一對兒玉佩,一塊如今掛在公治明的脖子上,另一塊就等他大婚時候做定禮。可見,這藍山暖玉是何等珍貴。
結果魏老頭兒居然用條磚大小的一塊做個診脈時候墊腕子的枕頭,實在是暴殄天物!
魏老頭兒得意的擡了下巴,不屑的撇了衆人一眼,冷哼道,“老子的東西,就是墊桌角兒,跟你們又有什麼干係?再說了,藍山暖玉最大的效用是靜心凝神,用來給病人墊腕子,診脈自然也精準。對於杏林之人來說,還有什麼比斷脈精準更重要。哼!”
這話雖說有些難聽,但卻不得不承認極有道理。
公治明同方大少等人都是點頭,就是雲伯也不情願的閉了嘴,雙手把玉枕捧到了丁薇身前。
丁薇接過就放進了懷裡,末了再次磕頭謝過師傅厚賜,她並未如何小心翼翼,但也不是隨便對待這個貴重的暖玉枕頭。這樣的態度,看得魏老頭兒更是歡喜,衆人也是隱隱有些臉紅。畢竟他們出身富貴之極的武侯府,居然還不如一個農家女子看得透。
眼見女兒拜了個厲害的師傅,又得了貴重的禮物,丁老頭兒和呂氏臉上都帶了笑,上前拉了女兒又給魏老頭兒行禮。
“老神仙,我家閨女自小脾氣倔強,以後就託付給您教導了。還望您多加擔待,多可憐她多災多難…”
想起閨女不知如何大了肚子受人詬病排擠,丁老頭兒說着說着也哽咽了,呂氏更是直接抹了眼淚。
魏老頭兒原本收丁薇爲徒,一是想要把衣鉢傳承下去,二也是存了老有所依的心思。如今見人家正牌爹孃如此模樣,總有些心虛,好似活生生搶了人家閨女。
“大兄弟,弟妹,你們可別這麼說。都是我這老不修臉皮厚,硬賴着丫頭做了徒弟,你們不惱我就好。你們放心,以前的事我不在這裡,以後但凡我活着一日,絕對不讓丫頭再受半點兒委屈。若是食言,我任憑你們處置。”
“多謝老哥,多謝老哥。”
丁老頭兒拉了魏老頭兒連連道謝,若不是雲伯過來勸慰,請他們入席喝酒,怕是兩人還不知說到什麼時候呢。
丁薇也趕緊把安哥兒送到了魏老頭兒懷裡,孩子的笑顏從來都是最好的調料,生活即便再苦澀,也能變成一碗美味。
很快,酒席上觥籌交錯,除了必要留下的那些護衛,風火山林四組人馬也都上了桌兒。說起這一年多的尋人路,各個都是一肚子話。魏老頭兒幾碗老酒下肚兒,也忘了先前被綁的丟臉之事,吹噓起自己隱藏蹤跡的本事。
一老衆少,原本敵對的兩方倒是說的熱鬧,眼見就親近了起來。
丁薇給老爺子們倒了酒,又要張羅廚房送飯菜,忙得腳不沾地。待得竈下埋的那些簡易版叫花雞出爐,喊了風九送去給那些輪值的護衛,她才坐下墊墊肚子。
公治明親手盛了一碗湯遞過來,丁薇也沒覺出什麼不妥,順手接過就喝了。平日常在一桌兒吃飯,互相夾菜已是成了習慣。
但是這樣的習慣落在風火山林幾組人眼裡可就是大事了,要知道他們家主上是多麼金尊玉貴的人,又自小帶了潔癖的毛病,就是他用過的茶杯都輕易不許外人觸碰,更別說是親手盛湯這樣奴僕的活計…
衆人對視一眼,都是低了頭繼續吃喝,但心裡卻終於把雲影那晚的話真正記得清清楚楚了。
很快,風九就笑嘻嘻回來了,抱了酒罈子給衆人添了一番酒,待得走到丁薇身邊時候就偷偷問道,“丁姐姐,那個泥團裡裹的燒雞真是好吃,兄弟們都說以後再出門行走,就不用啃生肉了!”
丁薇方纔敬了老爺子們幾杯酒,雖然酒杯都不大,但這會兒也是紅了臉。聽得風九問起就笑道,“法子很簡單,野外倒是也能做。就是調料沒有家裡全,味道必然沒有這麼好。他們若是覺得喜歡,等我得了空閒做些調料包,每人分一個,不管是做這個叫花雞,還是燒烤獵物都能用的上。”
“那我代兄弟們謝謝丁姐姐了。”風九歡歡喜喜道謝,末了又跑去同夥伴們邀功去了。
這事兒倒是提醒了丁薇,她扭頭見公治明聽幾個老爺子同方大少說笑,並不是如何專心,於是就傾身過去說道,“少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聽聽看,能不能有些用處啊?”
公治明對她的聰慧和奇思妙想可是深有體會,聞言就放下了酒杯,問道,“你說,我聽着。”
丁薇想了想就道,“前些時日我同師傅琢磨羊腸線縫合傷口,烈酒消毒,對治療外傷又快又好。我方纔就想這些護衛平日在外奔走,是不是也有拼鬥受傷的時候?不如琢磨一個小小的隨身包裹,把裝烈酒的小瓶子,羊腸線,針,還有煮沸曬乾的棉布條,甚至帶卡口的止血帶都包進去。這樣關鍵時刻,誰都能輕易處置外傷,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丫頭,這主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