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薇卻一改往日的心軟和善脾氣,追着又補了一刀,“你是不是在盤算着,爆竹的秘方送回鐵勒,你弟弟會想辦法救你回去。若是這般想,你怕是要失望了。因爲那份秘方是假的,一旦試製會放出濃煙,但凡沾染的人都會被薰瞎眼睛…”
“什麼?”
雲丫猛然跳了起來,扭頭狠狠瞪了雲影,當日可是雲影親手抄寫的秘方,她一個字都沒敢改動,甚至怕出意外,昨晚就讓人順着地溝爬出城送回鐵勒了,沒想到…
雲影冷笑,“你千方百計想要騙這個方子,沒想到是個假的吧?既然你能尋來假主子,騙得所有人團團轉,我爲什麼不能給你一張假方子?等着吧,興許過一段時日就會有消息了。若是你那弟弟眼瞎了,不知道老汗王會不會繼續寵愛有加?”
“你,你!”
雲丫恨得咬牙,一張臉青了白,白了青,終於慌了手腳。帝王的寵愛,根本不可靠,若不然她一個女兒身也不能出來刺探。但兩年來所有努力都功虧一簣,這讓她根本不能接受!若是弟弟瞎了眼,沒了汗王庇護,只那些野蠻的王子就能把他活活折磨死死,還談什麼掌控鐵勒。
不成,她必須要立刻趕回去!
這般想着,她就開始磕頭,痛哭流涕,眼角卻在周圍梭巡,挑揀着動手的目標。雲影同連翹白朮三個都有武藝在身,丁薇也有飛針,老嬤嬤離得太遠,唯一剩下的就是丁薇旁邊那個病秧子了,這般仿似沒有骨頭一般歪在桌子上,一看就不是個會武的…
“姑娘,嗚嗚,我是罪大惡極,不求姑娘饒命,只求姑娘讓我多活一些時日。哪怕給我喂些發作遲的毒藥也成,我想死在娘前和弟弟旁邊。姑娘,求求你,看在這麼多時日的情分上…”
她邊說邊重重磕頭,很快額頭就見了血色,襯着哭花的臉頰,很有些可憐模樣,衆人深恨她背叛,但又看不過她這般模樣,於是只能低了頭。
說時遲,那時快。就再這樣的時候,雲丫卻是猛然向前一竄,手裡不知在何處抽出的匕首就橫在了秦睿的喉嚨上。
“大膽!”
“放肆!”
衆人惱怒的驚呼連連,特別是雲影幾個,她們本來也幾分防備,但多半用在主子身上,根本沒想到雲丫會對秦睿這個客人下手,這簡直是狠狠在她們臉上抽了一巴掌!
雲丫眼見衆人如此模樣,心頭大喜,慶幸自己選對了目標,這個人質肯定是不會武又身份貴重,否則不會惹得這些人如此惱怒。她一手死死捏着匕首,一手扯了秦睿往院門口退,冷笑道,“命都要沒了,這時候還管什麼放肆與否!給我準備兩匹快馬,一包銀子和乾糧,只要我平安離開東昊地界,我就放了這人,否則,哼!我死,他也活不了!”
說着話,她就把手裡的匕首往下壓了壓,惹得秦睿“驚恐”亂叫,“哎呀,公主,女俠饒命啊!”
末了又衝着丁薇伸手求救,“大妹子救命啊,快送她走吧!我好害怕啊,我的喉嚨要被割斷了!”
衆人雖然聽着這話有些古怪,但卻沒有空閒多琢磨,齊齊聚到主子旁邊,小聲建議道,“主子,不如先放這賤婢走?路上機會多的是,到時候再讓護衛把秦公子救回來就是。”
丁薇卻是翻了個白眼,擺手示意衆人住口,轉而衝着還有幾步就要退出院子的“綁匪人質”二人組,嚷道,“中午我要燉紅燒肉,再玩下去,別怪沒有你的份兒!”
“哎呀,那可不成!”秦睿擡手在雲丫胳膊肘上彈了一下,她手裡的匕首就叮噹掉在了地上。秦睿一個縱身跳到丁薇身前,嬉皮笑臉討好道,“妹子,我不過開個玩笑,你可別惱啊!中午的紅燒肉一定要燉一大鍋,好久沒吃了,我昨晚還夢到…”
原本是個冷豔高貴的“美人”坯子,若是敞開衣襟斜躺在貴妃椅上,不知要還多少人鼻血狂流,簡直是男女通殺,偏偏這一開口就泄露了吃貨加逗比的靈魂。好比絕世名瓷裝了一束青草,大約也就是這般讓人遺憾無力了…
雲影等人齊齊石化,不知要作何反應纔好。方纔還在匕首下喊着救命的人,怎麼轉眼就談論起了紅燒肉…
雲丫這會兒已經被護衛們死死按在了地上,不知何處跳出來的風一上前行禮問道,“主子,這女子要如何處置?”
丁薇掃了一眼雲丫沾滿了泥土,擠壓得有些變形的臉孔,沉默那麼一瞬,轉而開口道,“若是皇上沒有另外的用處,就按照你們的規矩處置吧!”
風一顯見有些意外,在他看來女主子哪裡都好,就是有時候心軟得沒有原則。本來他還琢磨了很多話,想要勸着主子斬草除根,沒想到居然用不上了…
“啊,是!”風一應着,不確定的又問了一句,“按照暗影的規矩,盼主者要…”
丁薇卻是揮揮手,淡淡道,“帶下去吧,這些話不必同我說。”
“是!”
風一迅速同親衛們擺了個手勢,雲丫這會兒終於驚恐起來,“姑娘饒命啊,姑娘…我不想死!”
可惜,她到底還是被拖了出去,很快就沒了動靜。
院子裡終於落了清淨,靜得詭異之極。即便是盛夏,卻隱隱有了三分秋日的蕭瑟…
丁薇沉默了半晌,吩咐道,“你們準備食材吧,我回屋歇一會兒。”
“是,姑娘。”
衆人也是心裡沉甸甸,壓得喘息都有些費力。有些時候,報仇雪恨說的痛快,但當真卸去了仇恨,剩下的卻不全是快樂…
倒是秦睿望着丁薇消失在門口的背影,眼底多了三分讚賞。這個女子有時候爛好人到令人髮指,但關鍵時刻還能拎得輕,明白打蛇不死反遭其害的道理。
方纔那鐵勒女子的手段,在他看來都是隱隱心驚。這若是一個男子,絕對是個驚才絕豔的人物。能伸能屈,有勇有謀,也夠狠厲,一旦心軟饒了她性命,說不定將來某一日就是絕對的心腹大患。如今斬草除根,纔是正理…
主子不歡喜,衆人自然也是笑不出來,盡皆盼着晚飯時候皇上趕來,勸上幾句。偏偏今日朝中有事,暗衛送了消息過來,皇上要留在皇宮一晚。立時搬去宮裡也不成,不說宮裡那個假貨還沒處置,也沒人大晚上搬家的啊。
無法之下,衆人只能等着天明。丁薇早早攆了衆人去睡,自己卻守着胖乎乎的兒子,翻來覆去睡不着。
許是白日裡玩耍得有些疲憊,安哥兒穿着大紅肚兜,睡得攤手攤腳,愉快得打着小呼嚕。
惹得丁薇這個老孃羨慕不已,睜着眼數了半晚屋頂的檁子,到底悶得不成,起身把了兒子一潑尿,末了就出了門。
夏日的夜晚是最熱鬧的,院子角落的蟋蟀在呼朋喚友一同戲耍,不知名的夜蟲也在高聲應和。不遠處的池塘邊,無數青蛙在練習跳遠,山林裡不時有小獸喪生在出外覓食的猛獸嘴裡…
唯一安靜的只有月光,下弦月沒有那麼光亮,但清淡也有清淡的美,沐浴在其中漫步,心裡的鬱氣好似也在慢慢散去。
“薇兒,怎麼還不睡?”
呂氏出來解手,迷迷糊糊瞧着閨女在院子裡閒走,就趕緊迎了上來。
兒女大了,做老人的,很多事都不好再插手,特別是閨女尋了個帝王做夫婿。所以,即便聽古嬤嬤說了白日之事,她也沒有問過一句。
但這會兒,閨女夜半不睡覺,她可是心疼了,怎麼也不能放任不管。
“娘!”
許是夜色太美,褪去了白日僞裝出的堅強和不在意,丁薇抱了老孃,嗅着老孃身上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就紅了眼圈兒。
“我沒事,就是…就是有些心煩。”
“唉,傻丫頭。”呂氏半抱了閨女坐在石凳上,一邊輕輕順着閨女的髮絲一邊安慰道,“有什麼天大的事,也要照料好自己。什麼事想不明白,就放一邊,日子久了也就好了。”
“娘,”丁薇哽咽,聽着老孃慢聲細語勸慰,終於掉了眼淚,“我不想殺人,不想…可是,娘,爲什麼我待所有人都好,別人卻…是不是我也要變得狠毒?”
“閨女啊,孃的好閨女,”眼見閨女掉了眼淚,呂氏心疼的恨不能把那個丫鬟拖回來親手剁了她,但這個時候卻不能這麼說。
“你可不能犯傻,咱們農家人種地,灑下種子還有不發芽的呢?你身邊這麼多人,只出了這麼一個沒良心的,實在已經算是好的了。一大片苞谷,被鳥雀啄瞎一兩個,收成很不錯了。”
“噗嗤!”丁薇聽老孃說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娘,人怎麼能同苞谷比呢!”
“怎麼不能了,”呂氏不服氣,笑道,“對農家人來說,苞谷可是好東西。”
“好,好。”丁薇心情好了很多,也不願老孃跟着自己費心,於是轉而說起家裡瑣事。
“娘,你和爹以後就在莊子裡養老好不好?南邊到底不是家鄉,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不如就把產業處置了吧。大哥二哥若是想回清屏縣也使得,若是想留在京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