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將軍送信去軍營,”尉遲大鬍子擡眼見一身小襖布裙的丁薇,只覺眼熟,下意識就應了一聲,待得醒過神來卻是喜得差點兒跳起來,“哎呀,丁姑娘,你怎麼來了?我還以爲今日吃不到莊上送來的好菜了,沒想到,居然正接了姑娘。
說到這裡,他才猛然驚覺這般說實在不妥,於是一腳踢到那守衛的屁股上,喝罵道,“你個蠢蛋,怎麼把丁姑娘攔在門外了,不要你的狗頭了!”
那守衛委屈之極,胡亂腹誹,誰知道這個穿戴好似農家女的女子是何來頭啊,早知道她認識脾氣火爆的尉遲將軍,就是給他多長個膽子也不敢攔阻啊!
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
丁薇一向不願意輕易樹敵,這會兒見尉遲悔如此,就趕緊上前攔阻,打圓場道,“尉遲將軍誤會了,也怪我方纔沒有說清來意。先前將軍吩咐下來的那些棉衣棉鞋,莊裡做好了一千多套,今日我一同帶過來了,還要勞煩尉遲將軍帶程管家去軍需官那裡交接一下。原本家裡也準備了一些吃食,這次我帶了很多,將軍忙完,一定過來賞臉吃頓飯啊。”
“好,一定一定!”
好話人人愛聽,尉遲悔聞言立刻改了笑臉,也不提送信的事了,帶着程大友,招呼車隊直接往府衙後門去了。
留下丁薇從小襖的袖子裡摸出兩個煮雞蛋,塞給了神色尷尬的守衛,又笑道,“”這是家裡妹子塞給我路上墊肚子的,這會兒還熱着呢。兄弟守門不容易,空閒時候吃一個暖暖肚腸吧。”
“別,別,姑娘…”那守衛羞愧的臉色更是紅透,一時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丁薇也不等他客套,笑着擺擺手就進了大門。
正好雲伯帶着一個兵卒端了兩隻火盆從遊廊裡走過,突然見到丁薇四處張望,就歡喜的迎了上來。
丁薇足足有大半月沒見過雲伯,雲伯也很是惦念安哥兒,一老一少熱熱鬧鬧說起別後之事,直到大堂門外都是意猶未盡。
公治明正同幾個副將在大堂裡說話,眼見天色越來越冷,風雪隨時都會落下,兵卒們還沒有棉衣穿,副將們看在眼裡,怎麼會不着急?
往大了說,軍備供給不及時,足以影響軍心。往小了說,挨凍的滋味不好受,他們也穿着單衣呢,即便家裡不缺棉衣,但兵卒們凍着,他們怎麼能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
公治明聽屬下們抱怨着,慢悠悠喝了一口薑茶,想起那個多次給他驚喜的女子,臉上倒沒有什麼急色。相處日久,她雖然偶爾會發個小脾氣,但大事上卻從沒耽誤過。這次許是有什麼事情,他是不是正好扯個藉口回去看看?
這般想着,他就擡了頭,黝黑又清冷的雙眸掃了一眼副將們,剛要開口說話的時候,雲伯卻是在門外喜道,“少爺,您快看誰來了?”
衆人聞言往門口望去,就見一個女子穿了件橘色小襖,月白色布裙,頭髮高高盤起,只插了根銀簪,眉眼清秀卻盈滿了笑意,雙眼眨動間好像隱隱透着精明犀利。
這是誰家的女子,怎麼進的府衙?
衆人好奇,正是疑惑的時候,就見他們的大將軍已是滿臉喜色的站了起來,“你怎麼來了?可是家裡有事,安哥呢?”
“程大友送棉衣棉鞋過來,我就跟來逛逛。家裡都好,天冷,我沒抱安哥兒。”丁薇笑着應了,仔細打量公治明好似沒瘦太多,也就勉強放了心。
兩人一問一答,自然又親近,聽得一衆副將們都是懷裡揣了小兔子一樣,癢得厲害。
要知道,義軍自從挑起了大旗,那些最擅長兩邊下注的世家大族,還有重利輕義的鉅商們,除了金銀之物,還送了無數美女到黔州。
大將軍連看都不曾看一眼,就都分給了他們,惹得他們私下裡還擔心大將軍是不是因爲先前遭毒害,留了什麼暗疾,或者直接改了龍陽之好。
沒想到,今日居然見他待一個女子如此親近,他們放心的同時又好奇的恨不得上前問幾句。
雲伯眼見着這些平日機靈的副將們,好似呆頭鵝一般坐在椅子上不動,氣得真想把他們踢出去。真是沒顏色的傢伙!
倒是丁薇聽得雲伯乾咳不已,才驚覺大堂裡還有些陌生人,於是紅了臉,擡步站到公治明身側。
好在,幾個副將都沒有傻透氣,不等將主瞪過來就趕緊起身,憨笑道,“將軍,既然軍備送來了,屬下們就趕緊去安排了。”
公治明點頭,卻是擡手示意他們看向丁薇,“先見過丁姑娘,平日莊裡送來那些菜色都是她辛苦烹製。”
“啊,”一衆武將們愣了愣,轉而恍然大悟,怪不得方纔聽雲伯喊出“丁姑娘”幾字,他們總覺得有些熟悉。原來每日送飯來那個冷麪姑娘嘴裡的主子的就是這位姑娘啊。想想那些被他們分走大半的好菜,幾人都是有些尷尬心虛,趕緊起身行禮。
“見過丁姑娘,多謝丁姑娘平日照料。”
丁薇哪裡見過這麼粗豪孔武的武官同她行禮啊,趕緊擺手招呼衆人起身,笑道,“將軍們折煞小女子了,左右要給少爺送飯,不過是多放一把菜葉罷了。將軍們若有什麼喜歡的菜色,以後讓雲影捎話給我,第二日必定做了送過來。”
若是先前,這些副將們聽了這話,興許還真會歡喜應下。但方纔瞧過自家將主待這姑娘的親近模樣,他們哪裡還敢這般託大。
“不敢,不敢,先前實在辛苦姑娘了。”
丁薇也不好再多說,想起自己帶過來的那幾車東西就道,“我今日從家裡帶了一些香辣藕和鹹蛋,將軍們若是不嫌棄,中午就嚐個新鮮吧。”
說罷,她又轉向公治明,“少爺,被服作坊裡也做好了一批棉衣棉靴,我稍稍做了一些調整,正好將軍們都在,就讓人換上試試吧。若是覺得還舒坦方便,以後那幾萬件就都這麼改了。”
公治明想起她先前那些奇思妙想,也來了興致,點頭示意雲伯去吩咐。
後衙裡,程大友耿剛同軍需官交接完,聽得前衙有吩咐,趕緊就近抓了一個兵卒換上棉衣棉褲,手裡拎着棉靴和不知作何用的布帶子就趕了過去。
寒冬將至,一件禦寒的棉衣,絕對是最重要的軍備。一見穿了新棉襖的兵卒被帶進來,副將們就圍了上去,這個摸摸棉襖的厚度,那個看看針腳兒,不時滿意的點頭。
有個細心的武將揪了揪足有兩寸高的棉襖領子,喜道,“這個領子做的好,豎起來,冷風可就灌不進去了。”
被臨時抓來做模特的兵卒是個憨實的,許是也沒覺得將官們如何可怕,聽得這話就伸手解了腰帶,甕聲甕氣應道,“將軍,這褲子比棉襖做的還好,不用繫帶子也掉不下來。”
丁薇正要上前替這兵卒纏綁腿,見此趕緊轉過了身。
一個武官一腳踹在兵卒屁股上,笑罵道,“沒眼色的蠢貨!”
那兵卒疼得揉揉屁股,嘿嘿傻笑着繫好了腰帶。但方纔那麼一瞥的功夫,幾個副將還是看到了,棉褲上的幾個木頭釦子,當真是方便之極。
幾人對視一眼,都對兵卒手裡那棉靴和布帶子,期待更高了。
公治明好笑的示意丁薇轉身,見她橫了自己一眼,於是眉梢上掛着的笑意就又濃了三分。
丁薇請那兵卒坐在椅子上,然後取了那把兩寸寬的布條,一道道纏繞在兵卒的褲腿上,待得兩條腿都纏完,就道,“兄弟,把棉靴穿上,看看是不是利落許多?”
那兵卒卻神色呆呆的,被一個副將一巴掌拍醒,張口就嚷道,“我想娘了!”
衆人聽得一愣,轉而都是哈哈大笑起來,“你一個大老爺們還想娘,不如趕緊回家吃@奶去吧!”
那兵卒被奚落的臉紅脖子粗,急忙辯解道,“不是,我不是想我娘。我是覺得這位姑娘給我綁褲腳,像我娘。哎呀,不對,是。。。”
他越解釋越亂,最後急得差點兒光腳滿地轉圈兒。
丁薇倒是喜歡這壯漢的憨直性子,趕緊按了他在椅子上,一邊把棉靴遞過去一邊替他解圍道,“我明白,這兄弟是說家裡的老孃也常細心照料他。”
“對,就是姑娘說的這樣。”那兵卒終於鬆了口氣,三兩下穿了棉靴,泄恨似的滿地走了幾圈,末了卻驚奇嚷道,“哎呀,這棉鞋穿着真暖和,還輕快,我好像一口氣能跑出去十里地都不累。”
一衆武將們都是圍到跟前仔細打量那棉靴,除了鞋幫高一些,倒也沒什麼怪異之處,於是就問道,“這是什麼道理,難道棉花放的少?”
丁薇搖頭,笑道,“不是,布條綁了褲腳,走路就是比平日裡輕快。我也是偶爾發現,這次正好用布料邊角縫些布帶子試試。”
幾個副將眼見那兵卒歡喜的不停跳上跳下,就嚷着也要試試。結果安伯卻是藉口棉靴和布帶都在後衙,攆了幾人出門。
衆人這才醒過神來,尷尬的趕緊行禮告辭。那兵卒倒是個實心眼的,特意同丁薇行禮,甕聲甕氣道,“姑娘,俺叫程鐵牛,多謝你給俺做了這麼好的棉衣棉鞋,以後有什麼需要俺搭把手的,你就儘管去前鋒營尋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