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驍拉着豆豆走到書案後的輿圖前，一雙鳳目沿着霍大老爺信中提及的地點一一掃過。
廣寧衛、大寧、開平衛、大同府、東勝城……
最終他的視線停在了輿圖上的一個地方——萬全都司。
“霍驍，萬全都司駐軍並不亞於遼東都司，父親是不是多慮了？”豆豆忍不住問道。
自從決定嫁給大將軍的嫡孫，她在大周朝的軍事部署方面多少也下了些功夫。
萬全都司二十多年前只是同西寧衛一樣的普通衛所，那場戰爭之後，宣德帝在萬全衛的基礎上設置了萬全都指揮使司，下轄十一衛以及七個千戶所。
歷經二十年的經營，萬全都司所轄諸衛、所構成了一個以京城爲軸心的扇形防禦地帶，形成了一個縱深梯次配置的防禦部署，目的就是拱衛京畿的安全。
相比於西北和遼東，萬全都司距離京城最近，一旦真如霍大老爺所言那裡出了問題，敵軍便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勢如破竹般南下攻至京畿附近，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連她這樣的閨中女子都能看明白的事情，皇帝陛下更不可能不懂。
所以能擔任萬全都司都指揮使的將軍定然是皇帝的親信，而這十一衛七個千戶所的將士也該是靠得住的。
霍大老爺莫不是閒散慣了，隨便見到一些所謂的異常便風聲鶴唳。
而且萬全都司的武將們都是皇帝的親信，就算其中有什麼貓膩又如何會讓他輕易察覺？
霍驍收回視線，臉上帶着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道：“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大老爺子當年爲何要在西北和遼東駐軍之間另設萬全都司？從前萬全衛和其他十一衛七個千戶所可全都是歸三老爺子管轄的。”
豆豆撇撇小嘴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皇帝疑心病犯了唄。”
霍大將軍算是西北王，福王是東北王，偏這兩個王還成了兒女親家，一旦兩王勾結，把皇帝從龍椅上攆下來實在不是什麼難事兒。
可問題的關鍵是，兩王之所以成爲親家，難道不是皇帝自己一手促成的？
簡直是不遺餘力打自己的臉，也不覺得丟人。
霍驍嘆道：“這也是人之常情，皇帝也是人，交給將軍們的不僅是自己的全副身家性命，還有祖宗留下來的萬里河山，以及千千萬萬百姓的安穩，如何能不多疑？”
豆豆歪着腦袋道：“難得呀，咱們霍小王爺竟想開了。”
霍驍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以前大老爺子對我再好，我也覺得自己不過是個被他扣在手裡的人質，除了尊敬他之外心裡多少有些怨恨，甚至於有些時候故意做出狂傲不羈肆意妄爲的樣子。
那個時候就想，反正都是做人質，行動已經不可能自有，爲何還要用那一套所謂的規矩來束縛自己？
如今長大了，知道了做人的各種不容易，做皇帝就更不容易了……”
豆豆纔不理會這一套，拍開他的大手道：“問題的關鍵是他疑心病重也就罷了，用人的時候把眼睛擦亮一些好不好，淨等着別人去給他擦……”
霍驍知道她想說的是“擦屁股”，笑道：“如今的萬全都司都指揮使姓廖，二十多年前雖也曾在三老爺子麾下效力，不過那時他其實是父親的屬下，所以父親對他的路數並不陌生。”
豆豆道：“難怪了……這麼說父親和娘吵架之後並不是賭氣離開，而是發現了蹊蹺之處，所以纔不告而別的？”
霍驍微微頷首：“不僅如此，我甚至覺得他和娘吵架的原因也是這個……這些都不重要了，父親既然八百里加急傳信回京，想來定然是事態非常緊急，必是讓我們及時作出應對。”
霍大老爺如今只是一名手無實權更無兵權的兵部普通官員，就算是發現有什麼異常他也沒有權利干涉，更沒有能力指揮萬全都司的軍士作出反應。
就算想要寫一份加急奏摺把軍情呈給陛下，以他的官職也只能通過兵部層層上司的手，能不能呈給陛下都難說，就算真的能讓永泰帝看見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後的事情，說不定已然兵臨城下，一切都晚了。
所以他把信件送到霍驍手中是最可靠最快捷的方法。
霍驍沉吟了片刻後又道：“此事宜早不宜遲，今日是來不及了，明日一大早我就進宮去和皇帝舅舅商議，讓他儘早決斷。”
豆豆抿了抿嘴，霍驍進宮去和皇帝陛下商議這件事情，最有可能的就是讓他親自帶兵去一趟萬全都司。
如果事情真如霍大老爺判斷的那樣，萬全都司那邊根本靠不住，韃靼人說不定真會派兵入侵，那麼……
從京城到萬全都司並不算太遠，能不能趕在韃靼人有所行動之前阻止且不說，就算趕上了，肯定也會有一場惡戰。
霍驍是真的要上戰場了麼？
霍驍怎會看不出她在想什麼，溫聲道：”事情還沒有糟糕到你想的那種程度，要想挑起戰火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更何況萬全都司下轄的十一衛七千戶所也不全都是姓廖的說了算，我就算是去了也不可能立刻就開始打仗，父親信上也只是說有異動，不過是防患於未然而已。”
豆豆嘟着嘴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是在想，如果皇帝陛下真的讓你領兵去萬全都司，他難道就不懷疑你了？西北、遼東、加上你再掌控了萬全都司，大周朝的北方就全在咱們手中了，皇帝陛下會怎麼想？”
她沒有說出口的是，一旦霍驍真的帶兵出征，皇帝陛下說不定真會把她們當人質暗中控制起來。
霍驍笑道：“不要想那麼多，皇帝舅舅不至於，最起碼他目前還非常信任我，還需要我去替他辦事。”
豆豆眼皮一翻：“你都替他辦什麼事兒了？”
霍驍道：“你還記得那年在涼州，就是我去抓王霸天那件事兒麼？”
豆豆點點頭，她當然記得，裝小夥計混進土匪窩那幾日的經歷，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霍驍道：“那時我本是打算抓住王霸天之後親自押解他進京，然後藉着那點功勞求皇帝舅舅把咱們的婚事兒賜下來的，後來卻沒能去成。”
豆豆柳眉一挑：“你那個時候不是說因爲我溜了，就算你請下聖旨也沒用所以才……原來你又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