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錦娘新婚

洞房花燭夜,芸娘獨自一人獨守空房,孤坐到天明,偏生第二天,世子的小妾和通房前來見禮,見了新來的主母是個無鹽醜婦,冷嘲熱諷之語不絕於耳,芸娘實是忍不住,便打了前晚世子寵愛過的一個小妾。

世子回來,便罵了芸娘一頓,兩人頓時便吵翻了天,那三天,世子再也不肯去進芸娘屋裡了,把個芸娘恨得牙齒髮癢。

又因她臉上紅腫未消,所以不肯去給公婆上茶,又讓寧王妃很是生氣,怪她這個新進門的媳婦不懂規矩,不敬公婆,不事夫君,又一進門就鬧得家宅不寧,實是不喜歡芸娘,便對她更是冷淡,就是世子不依規矩,夜宿小妾屋裡,王妃也不說世子半句。

芸娘就是委屈,也無處訴說,只能有苦往肚裡吞,今日芸孃的臉其實已經好轉,容貌也恢復了八成,放下架子親自去請世子一同回門,卻正好又遇到世子在與一個小廝鬼混,氣得芸娘快暈過去。

哪裡還有心思回門,關了門就一個人躲在屋裡痛哭。

大夫人聽完那人的回稟,當時便眼一黑,人就往地上歪,若不是杜媽媽扶得及時,估計也會摔傷了身子,大家忙擡了大夫人到牀上去,又請了太醫來,太醫說大夫人是急怒攻心,犯了暈症,得好好養着身子,十天半月怕是起不得牀,府裡的事情一下子便又都落在了二夫人身上了。

錦娘聽說了這些事情之後,不得不佩服自家未來相公的陰狠啊,只灑些毒粉就差不多毀了芸孃的婚姻幸福,還讓大夫人也跟着中了招,真是牛啊。

這事後來老太太也知道了,卻只是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倒是在錦娘去請安時,看錦孃的目光比以往更不同了些,偶爾,也讓錦娘帶了貞娘一同去她那裡用個午飯啥的,祖孫之間比往日裡倒是更親近了些,反倒對嫡出的玉娘有些疏遠了,弄得玉娘時不時地就往錦娘院子裡鑽,也不管錦娘願不願意,總是沒事就纏她一陣子。

終於到了出嫁的日子裡,一大早,天只是麻麻亮,錦娘就被秀姑從牀上挖了起來,迷迷糊糊地坐着,四兒平兒兩個服侍她穿嫁衣,淨臉,秀姑拿了根細細的棉繩過來,也不知怎麼弄的,細繩一繞,嘴裡咬一頭,兩手各扯一頭,貼着錦孃的臉就扯了起來。

錦娘臉上一陣刺痛,差點從凳子上跳了起來,瞌睡也醒了,一把推開秀姑道:“扯我汗毛幹嘛?痛死了。”

四兒聽着就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姑娘,出嫁不就得開臉?”

秀姑也是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揪住了錦娘按在繡凳上:“沒見過這麼怕痛的,快些個,開了臉後,一會子十全奶奶就得來了。”

錦娘被秀姑按着不能動,忍着臉上如螞蟻啃咬的麻痛,呲牙咧嘴地吸着氣,嘟囔道:“不就是爲了好看嗎?打點粉不就成了麼?幹嘛弄這個,痛死了。”

秀姑就停了手去戳她腦門:“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什麼死啊死的,再亂說,我拿針來縫你的嘴了。”

一會子果然請來了十全奶奶,卻正是上次給芸娘梳妝的那個,二夫人親自帶進來的,原是顧翰林家的大少奶奶,人長得秀氣溫婉,一進門便是滿口的吉利話兒,說得二夫人眉花眼笑。

錦娘便再也不敢亂說亂動,任屋裡的人折騰着,十全奶奶給錦娘梳着頭,口裡唸叨着吉利話兒,錦娘便擡眼看站在一旁的二夫人。

二夫人臉上雖是掛了笑,但眼睛卻是溼溼的,是捨不得吧,自己親生的,又養了十幾年,一朝嫁出去,便是別人家的人了,肯定是不捨的。

錦娘微張了嘴,叫了聲:“娘……”

二夫人怔了怔,偷偷撇過臉去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水,哽着喉嚨應了聲,說道:“別亂動,讓十全奶奶給咱四姑娘化個美美的妝,我的錦娘今天就是最美的新娘子了。”

錦娘鼻子也是酸酸的,眨巴着眼睛不敢哭,臉上剛被撲了一層厚粉,一哭還不得花了。

二夫人一直不錯眼地看着十全奶奶給錦娘化妝,用的胭脂粉撲也全她自個剛纔拿來的,芸娘出嫁那日的事情雖然後來被老太太下了禁口令,但府裡的人仍會偶爾閒扯上幾句,那次雖是也懲治了幾個人,但最終也沒找到給芸娘下手的人。

所以,二夫人還是心有餘悸的,生怕府裡哪個又對錦娘下了黑手,一個女子一輩子也就這麼一天,一定要是最美的模樣嫁出去,纔好啊。

正擔心着,外面便熱熱鬧鬧地來了幾個人,原來是貞娘和玉娘兩個來了,她們兩個見二夫人也在,忙上來行了禮,玉娘看着穿着大紅嫁衣的錦娘,臉色微黯了黯,只有正室才能穿大紅,自己早些年便將大紅的嫁衣做好了,可是……卻不能穿,雖然……很喜歡世子,可是,憑白給人做了小去,驕傲慣了的玉娘心裡還是很膈應。

貞娘是真心來給錦娘送祝福的,她自己的婚事也定在了年後,比玉娘倒是還早了幾個月,看着就要出門子的錦娘,貞娘心裡也有感慨,有點捨不得,姐妹們出嫁後,想要再見是很難的,所以,貞娘一大早就過來看錦娘,想着能多陪一會是一會。

姐幾個正說笑着,就見四兒略爲慌張打簾子進來:“四姑娘,大姑奶奶來了,說是給四姑娘道喜來了呢。”

屋裡人聽了全是一怔,芸娘嫁出去後,就沒回過門,就是大夫人使了人去接了兩回,也沒接回人來,今天竟然會爲了錦娘出嫁而回門?

秀姑首先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地擋在錦娘前面。

二夫人還沒做出反應,那邊簾子掀起,芸娘一身華麗的宮裝出現在大家視線裡。

看着一屋子人臉上的詫異,芸娘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怎麼?難不成我嫁出去了,就不興回來給妹妹們道喜了麼?”

語氣再平和不過,二夫人立即就開了笑臉,迎了過去道:“哪能呢,我們想請都難得請到呢,難得大姑奶奶肯回趟門子,快快請坐。”

貞娘幾個也上前去跟芸娘說話兒,芸娘也像是她們之前從未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很親熱地拉着貞孃的手說話,一雙漂亮的鳳眼卻不時地瞟向錦娘。

莫說請來的十全奶奶還真是手巧,把個錦娘妝扮得嬌豔動人,尤其一雙靈動的大眼清澈明亮,如水洗的珠玉,墨黑又耀眼。

芸娘便笑着走近錦娘:“四妹妹今兒可真是美啊,比起姐姐那日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太美了。”

錦娘聽這話就有酸味,隱隱地就感覺芸娘怕是會有啥子行動,看了身邊的秀姑一眼,說道:“大姐姐謬讚了,說起相貌來,自是大姐最出挑的,錦娘向來是最不起眼的那個。”說着警剔地看見芸娘藏於袖中的手動了動。

果然下一秒,芸娘毫無預警地向錦娘撲了過來,手裡拿着一個瓶子就往錦娘頭上劈頭蓋臉地砸,錦娘早有準備,在芸娘動手的前一瞬就起了身,迅速拿起桌上的大銅鏡擋住了自己的臉。

那瓷瓶咣噹一聲破了,裡面灑出來的卻只是一些清水,錦娘一顆吊得老高的心終於放下。

屋裡二夫人和貞娘突然見變故,都是一聲尖叫,秀姑更是撲上去死死抱住了芸娘。

芸娘也不掙扎,嘴角勾起一抹譏誚:“原來四妹妹也怕毀容啊,哈哈哈。”

錦娘確實被芸娘嚇着了,臉色慘白着,這個時代是有漒水的,只是濃度不是很高而已,若今天芸娘真是拿了漒水往自己臉上潑,就算被銅鏡擋下了大半,但仍會濺不少到臉上的,她可不想成麻臉啊。

“我原是想用漒水的,只是想想也沒意思,能嚇到你,我心裡也算出了口惡氣了。”說罷,芸娘一把甩開秀姑,大笑着走了出去,臨出門時,又回了頭,眼中有着一抹悽然:“就算那日我沒中毒,仍是花容月貌那又如何?”似在自言自語,又似是說給錦娘幾個聽,只是語氣帶着抹辛酸,一掀簾子,走了出去。

錦娘怔怔地坐了下來,芸娘不過嫁出去一個月的樣子,卻似是長大懂事了許多,那個寧王世子……原就是個紈絝子弟吧,就算芸娘再怎麼賢良淑德,再怎麼美貌如花,所嫁非人,一樣也不幸福。

而這個時代,女子原就沒有地位,嫁人由不得自己選,是好是壞全憑運氣,而且還沒有反悔的機會,一嫁便是終身的事情,想到這裡,心裡又惶惶然起來。

芸娘鬧了這麼一出後,貞娘幾個興致也淡了,重新收拾好後,錦娘便坐在牀上等花轎,一時又在想,那個人腿腳有病,他定是騎不得馬的,那他怎麼來迎親?也是坐轎子嗎?

很快外面便鼓樂宣天,錦娘堂兄背起送到轎子裡坐好,外面一切便全然看不到了。

被轎子顛得暈暈乎乎的,但好在路程並不遠,很快就聽到喜娘說停轎的聲音,轎子穩穩地停下,便聽得有司儀在唱:“踢轎門!”

錦娘心裡便更是詫異,他……能踢麼?等了一陣,卻聽到轎門被打開,外面伸進一隻乾淨的大手,錦娘看那高度,覺得那人是站着的,並非坐於輪椅之上的樣子,便有微微有些遲疑,半晌也沒伸出手去。

果然聽得那人輕聲說道:“弟妹,小庭……有些不方便。”

原來真是讓世子來替代的,他是怕見人麼?怕別人笑話他的殘疾?一個不敢正視自己的男人她錦娘可是不會喜歡的。

突然心裡就來了氣,倔着不肯伸出手去,也不肯下轎,冷華堂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半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正尷尬,簡親王府外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們,人們都知道簡親王家的二公子身子不便,由大哥代爲行禮這倒也沒什麼不對的,只是沒想到,新娘子卻是個有個性的,僵在府門外不肯下轎,一時間便議論紛紛起來。

錦娘也知道這樣僵着不好,但她就是不願在新婚之日由另外的男人代替自己的丈夫與自己行禮,沉了聲,對那隻手的主人道:“請大伯讓奴家的夫君親自來。”

冷華堂聽了怔了怔,沒想到這個新進門的弟妹會在進門的第一天就給自己一個難堪,不由氣惱地收了手,正要說什麼,就聽身後有人道:“讓開,我自己來。”

冷華庭坐在輪椅上,自己推着過來了,看熱鬧的人羣立即便鴉雀無聲,整個場面靜了下來,簡親王二公子很少出門,很多人從沒見到過他,今日一見,都傻了眼,屏住呼吸靜靜地看着那個坐在輪椅上緩緩過來的絕色公子。

好半晌,人羣裡纔有人說了句:“真的太美了。”

“好可惜啊,是個殘疾,不然,這京城裡,怕是沒有哪位公子能比得過這位二爺吧。”

“就是萬花樓裡的花魁娘子,也比不過這位二爺啊,太……太美了,若是個女子,怕是要顛倒衆生了。”

“呀,二爺這麼……美,那得什麼樣的娘子才能配得上二爺?”

這些議論無一遺漏地落入冷華庭的耳朵裡,他熟練地推着輪椅,一雙剪水雙瞳如墨般漆黑髮亮,純淨而不含半點雜質,他慢慢地,隨意地看向人羣。

那些正在議論着的人一觸到這樣純淨如孩童般的眼神,立即噤了聲,還想再說些什麼的,也不好再說下去了。

錦娘靜靜地坐在轎子裡等着,終於,又有一隻修長白晰的手伸進了轎門,就那樣無聲無息,緩緩地伸了進來,似乎在邀請她。

錦娘脣邊勾起一抹笑意,也緩緩地將自己的小手放進那隻大手裡,溫暖而乾燥,有種厚實感,握住後,並沒怎麼用力,卻讓錦娘惶惶不安的心得到了安撫,腦子裡不經意便想起前世最愛唱的一首老歌:《牽手》,也許牽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也許有了伴的路,今生還會更忙碌。

再世爲人,雖然禮教森嚴,但錦娘還是憧憬着能找到自己所愛的那一半,能與他相親相愛共渡一生,這個正在牽自己手的人,會是今生的那一半嗎?

提了裙,在那隻手的牽引下,下了轎,冷華庭一直沒有鬆開她的手,一邊的喜娘看着便有些急,按禮制,新娘下了轎後,由喜娘扶進去,得踩碎瓦,跨火盆啊,但這兩位仍是牽着,這……這算什麼事啊?

簡親王府今日也是高朋滿座,喜樂齊鳴,鞭炮震天的響,簡親王和王妃兩人滿臉喜氣地坐在正堂裡等着一對新人進門。

王妃心裡有些着急,先前也是與王爺商量好了的,庭兒自小便不願與陌生人打交道,自尊心又重,更不喜歡很多人看見他的腿疾,所以才讓世子替了庭兒去踢轎門,接新娘子下轎啊,可是,沒想到,新媳婦竟然不肯讓世子替……

而從來不願坐在輪椅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的庭兒竟然就依了新媳婦……

一坐一站的兩個人,終於進了大堂,滿堂的賓客便全將目光投到兩個新人身上,衆目睽睽之下,冷華庭耳根終於開始發紅,微羞着不太敢看四周的人羣,手裡牽着紅綢的一頭,卻並未鬆開,在心底裡把錦娘罵了一百遍,不過是些虛頭巴腦的儀式而已,那死丫頭竟然非逼他親自來完成。

可是,心裡的某處卻還是在她拒絕牽大哥的手時,涌進一絲甜意。只是,這冗長的婚禮儀式太久了啊,而且,還被那樣多人像看猴把戲似地盯着看,心裡真的很不爽啊。

但再不想,他還是難得老實地跟她正經地拜了天地,錦娘被喜娘送進洞房後,冷華庭纔有了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錦娘其實也是累得不行了,早上又起得早,這會子坐在新房裡,就有些昏昏欲睡,但新郎還沒有來給她揭頭蓋,她不能就睡,好在秀姑終於跟了過來,陪在她身邊,屋裡還有兩位喜娘,秀姑忙拿着早就準備好的荷包打了賞。

那兩個喜婆又說了很多吉祥話兒,才退了出去。

秀姑便趁機塞了幾塊點心給錦娘,錦娘一天算得上是粒米未進,快餓死了,新嫁娘是不能吃東西的,就是手裡拿着的那個蘋果也是隻能看不能吃,秀姑最是懂錦孃的,所以,這會子屋裡只剩她們兩時,她便拿了東西往錦娘口裡塞,卻不允許她自己揭下蓋頭。

錦娘看秀姑一點一點拿得慢,乾脆端了個點心盤子放在膝蓋上,自己吃,很香很酥的龍捲酥,裡面有蓮容和瓜子,錦娘吃得不亦樂呼,卻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緊接着,便是輪椅緩緩推過來的聲音,錦娘一口點心就噎在了喉嚨裡不上不下的,哽得脖子都直了,手裡的點心盤子就不知道要藏哪裡去纔好。

秀姑去給冷華庭行禮。

冷謙將冷華庭送進來後,便閃身走了,屋裡便只留下秀姑一個人,錦娘坐在牀上,不能起身,被那口點心噎得眼睛都快鼓出來了,偏蓋着蓋頭,秀姑跟本就看不着她的臉色,更不知道她噎住了,錦娘就急得不行了,剛要起身去自力更生……

“真是笨得可以,偷吃也要連着茶一塊啊。”如大提琴般醇厚綿長的聲音,清洌如泉,果然是他,錦娘心中一震,不經意地感到一陣耳紅臉燥。

轉瞬想到那廝對自己做下的事情,和剛纔那惱人的譏笑,氣得差一點就要掀開蓋頭找他理論一番去,卻在站起的一瞬看到一隻乾淨的手及時遞了個茶杯過來。

錦娘忙接了,一仰頭喝下,總算順了氣,剛要說謝,那人便將她手裡的點心盤子奪了過去,自己坐在邊上吃了起來。

錦娘不由在蓋頭底下翻白眼,這廝就是故意的,來了一會子了也沒說要給她掀蓋頭,讓她像個蒙面人一樣,兩眼一抹紅,看啥都不方便。

偏那人不緊不慢,吃了幾塊點心後,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錦娘無奈地在地下尋秀姑的鞋,找了個圈也沒看到,看來,秀姑也被這廝使出去了,不過也是,新婚之夜,洞房花燭呢,秀姑呆在屋裡也不是個事。

不過,他們兩像是新婚夫妻麼?怎麼自己心裡除了惱火就沒一點新娘子該有的羞澀感呢?

好不容易冷華庭纔將從錦娘手裡搶過來的點心全吃完了,又喝了一杯茶後,他纔將輪椅推得近些,拿了桌上早就備好的稱杆輕輕挑開了錦娘頭上的蓋頭。

錦娘一擡眸,便看到滿室的燭光映襯下,一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他懶懶地歪坐在輪椅上,卻無礙他身線的修長與美好,柔和的臉型,五官精緻得像是精心打造的一般,濃長的眉,直飛入鬢,挺俏的鼻子,紅潤的嘴脣,燭火閃耀下,這張臉豔若桃李,美得令人窒息,最是那一雙眼,漆黑如墨玉,像盛在玉杯中的美酒一般,清澈動人,偏又幹淨得不帶半點塵埃,如小鹿班比一樣無辜地看着自己。

錦娘不由吞了吞口水,他們兩也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面,根本就是兩個陌生人,這樣盯着人家看……似乎不太好,雖然……是自己的相公……可是,眼睛像是有自主的意識,無論她多想要裝矜持,扮淑女,那目光像是粘在了眼前這張美得天怒人怨的臉上,錯都錯不開。

冷華庭先是一副懶散的吊兒郎當的神情,但在錦娘狼一般的注視下,臉色終於漸漸泛紅,被人盯着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這丫頭也太過份了吧,怎麼像頭女色狼一樣?惱火加上氣急,再加上無奈和好笑,幾種心情涌於臉上,讓他的臉更紅了,眉眼微擡,鳳目波光流轉。

看在錦娘眼裡更是美豔如花,還……有些含羞帶怯,卻見他翻了個白眼,輕啓紅脣:“花癡!”

如一盤冷水兜頭澆了下來,錦娘被他罵得一怔,總算有些回神,眼睛還膩在他臉上不肯錯開,嘴裡卻道:“相公可真是美貌如花啊!”

好一句讚美,卻讓冷華庭氣得額間青筋直跳,有生以來最恨人說他男生女相,明明七尺男兒,卻總有那不長眼的男人也對着自己發花癡,更有甚者,竟當着他的面流口水,噴鼻血,爲此不知戳瞎過多少猥褻男的眼睛,偏生這個丫頭今兒也這麼說,叫他如何不火?

“娘子你……長得也不錯,比爲夫院子裡的如花還漂亮呢。”冷華庭忍着要憤火的心,淡淡地對錦娘道。

如花?像是個女孩子的名字,錦娘立即豎起滿身的敏感神經,開口問道:“如花是誰?”不會自己剛進門,這廝已經給自己弄了好些個通房小妾啥的來給自己當小鞋穿吧。

冷華庭懶懶地指了指外面,歪了頭,漫不經心地說道:“在外頭呢,你想見他?”

錦娘錯愕了下,竟然還就在外頭,當值守夜的麼?那就可能不是小妾,是通房了,丫丫的,新婚之夜還要讓前情人守在外面聽房麼?這廝真是惡趣味,算了,不見,見着了乾生氣,頭一扭,伸了手去取自己頭上那沉重的鳳冠。

“你不見啊。”冷華庭看她明明氣鼓鼓的模樣,卻強忍着,不由嘴角勾了笑,幽幽道:“如花天天晚上都會陪我一陣子的,今兒是咱們新婚,他再進來也不合適,那就算了,不讓他進來了吧。”

天天晚上都陪?那還是個受寵的主哦,錦娘心裡一氣,手下得重了,鳳冠倒沒取下來,一隻釵子勾住了她的頭髮,疼得她嘴裡一嘶,用力去扯,一時間,髮絲絞成了一團。

冷華庭實在看不過去,好心地歪了身子要幫她,她手一擋,小聲嘟囔道:“不要你管,找你的如花去。”

新婚第一夜她竟然跟他撒小脾氣,還……是小小的吃醋?冷華庭越發覺得她有趣,耐着心思,幾下幫她理清了髮絲,將鳳冠拿了下來,嘴角輕揚,戲謔地又問:“真不見見他麼?其實與你長得真像,有時也會撒小脾氣的。

長得像?難怪他會派了人護着自己,說不定就是看自己與他那相好的長得像呢,反正要娶正妻,娶個自己看着舒服的,總是更好吧,錦娘越聽越氣,猛一擡眼,又立即被他的笑容給煞住,只是輕揚的微笑,卻像黑夜裡綻放的幽曇,幽靜眩爛,又像清湖中靜放的睡蓮,美得安寧,卻芬芳四溢,更像極地的冰凌花,陽光下折射出燦爛耀眼的光華……錦娘不由癡了,哪裡還記得自己要說什麼,只是呆呆地看着,如在欣賞一件極美的藝術品。

這丫頭又發花癡了,不過,她的目光裡流露的不是愛慕,更不是貪婪和想據爲己有的侵略,她純是在欣賞,她欣賞他的俊美,眼神極亮,卻很清冽,神情傻呼呼的,卻有點點……可愛,好吧,確實是可愛,冷華庭突然就有種衝動,擡了手,修長乾淨的手指在她紅脣上一捏,“花癡!”

“又罵我花癡,誰讓你長得像妖孽啊,是個人看了都會發花癡的好不?”錦娘原是腹誹,卻不知不覺給嘟囔了出來,聽得冷華庭一怔,又氣又好笑,竟然把自己比作了妖孽,小丫頭欠治。

“你不看如花了麼?”他又提了出來,像是非要刺激錦娘似的。

錦娘果然垮了臉,撇了嘴道:“哼,看就看,你請她來啊。”難道我一現代穿越女還比不這古代的通房小丫頭不成?

冷華庭忍住笑,一揚聲:“阿謙,把如花放進來。”

房門驟然打開,一團毛絨絨的白東西飛奔了進來,直撲到冷華庭膝上,小腦袋就往冷華庭懷裡直拱。

錦娘看得眼都直了,嘴脣也開始在發顫,指着那團白絨絨的東西問道:“它……它就是如花?”

冷華庭懷裡的小東西聽到有人叫它的名字,鑽出頭來,黑亮亮的眼睛瞪着錦娘,啊嗚了一聲,又鑽了回去。

“對啊,它就是如花,和你……是不是很像?”冷華庭輕柔地撫着懷裡的小東西,笑着問。

竟然說自己像條狗,這廝太可氣了,錦娘雙手握拳,咬牙切齒,卻無計可施,打是打不過這廝的,上次就見識過他的功夫,罵……似乎也罵不過,這廝陰得很,乾脆嗔了眼前的人一眼,一翻身,和了衣服倦到牀上,揹着外面的人說了聲:“反正妾身與如花一樣,相公今晚不如跟如花洞房去吧,妾身先睡,相公也早些安置了吧。”

冷華庭聽得一滯,真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啊,竟然讓自己與狗洞房,不是也罵回來了麼?還不服侍他就寢,像是做妻子的樣麼?不過,算了,看她氣呼呼的樣子,自己就開心,拍了拍如花的背,“如花,有人吃你的醋了,怎麼辦?算了,咱們不跟她計較,走吧。”

手一鬆,那隻漂亮的小京巴就搖着尾巴跑了出去。

錦娘睡在牀上就聽到一陣嗘嗘嗦嗦地聲音,像是正在脫衣服,這纔想起自己的職責,自己可是嫁給他了,身爲人妻,服侍丈夫更衣可是秀姑在她臨嫁前一遍又一遍叨叨過的,想要起來,又有些拉不下來臉,便把身子往牀邊蹭了蹭,裝作翻身的樣子,斜了眼偷瞄他。

冷華庭裝看不見,徑自解着自己的衣釦,錦娘還是爬了起來,紅了臉,跪坐在牀上伸手幫他解衣,以後他們兩個就是夫妻了,要風雨同舟,相扶相攜共渡一生,冷華庭不自覺地就看着她微羞着臉,卻一本正經地服侍他的小人兒,小手有些微顫,卻很認真,眼睛也不敢看他。

她長得其實還是很美的,眼睛極亮,靈動又有神,整個人比起第一次見到時,紅潤豐滿了些,但還是個小丫頭的模樣,並沒長開呢,又想起她下轎時的固執來,非要是他去,才肯下轎,非要他親自與她行結婚大禮,讓他不得不將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現人前,逼他做以前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可是……心裡還是微甜的,至少,從見面到現在,她從未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憐憫與可惜,哪怕她牽着他的手時,必須爲照顧他坐着的身子而不得不微躬了身,夫妻對拜時也是將腰彎得與他平齊,她……會是那個真正與自己牽手一生的人嗎?

冷漠多年的心湖裡,起了一絲的微瀾,看着眼前的人就有些發怔,搖了搖頭,有些氣自己,這個世界上能相信的人太少了,曾經,那個人對他那樣好,自己也是貼了心的對他,但是又如何?雙腿的殘疾足夠讓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錦娘服侍他脫了外衣後,靜靜地看着他,她知道他功夫不錯,不過……坐在輪椅裡,要如何跳上牀?

正皺眉,就見冷華庭突然站了起來,僵直着身子,很艱難地向牀上跨了一步,雖然只是一步,卻見他額頭泌出了毛毛汗,一挨牀邊,便坐了下去,錦娘在震驚的同時,忙去扶他,忍不住呼了聲:“你……你能走?”

冷華庭白了她一眼,並沒做聲,順着她的手躺了下去。

錦娘忙拿了帕子去幫他拭汗,衝動地想要去看他的腿,既然能站,那肯定肌肉就沒有萎縮,神經也是活的,骨胳呢……心裡一想,手就急切地聽從指揮開始行動,向他的大腿摸去……

但很快人便像只小狗一樣,被揪住了領子,甩到了牀彎裡去了,還好,羅牀上鋪着厚厚的棉墊,很軟,估計那廝也只是不想讓她看,用的是巧勁,不過,也很丟臉好不,太欺負人了,錦娘憤怒地擡眸,便觸到一雙冰冷陰戾的眼。

“以後不許你碰我的腿!”連聲音也是凍得硌人。

錦娘不由得氣惱,他們是夫妻也不是嗎?他卻在兩人之間豎了一道牆,不許她逾越靠近,是自尊心作怪……還是以前……算了,不過是個彆扭的小孩子,懶得跟他計較。

看他一臉冷漠地捲了被子閉着眼,一副不願再理睬她的樣子,錦娘呼了口氣,也默默拉了被子蓋上,心裡也鬆了一口氣,正擔心新婚之夜如何過呢,自己這身子可才十四歲,過了年,才十五,加之又一直被大夫人虐待,長身子時老餓着,根本就還算不得是女人,前段時間纔來了月事,但日子總是不準時,估計還是營養沒跟上的緣故,這樣也好,他不願意碰自己,倒解了她的難。

雖是陌生的環境,陌生的牀,連身邊的人也是陌生的,但聽着身邊之人悠長平和的呼吸聲,錦娘惶恐的心平靜了下來,累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錦娘如往常一樣準時醒來,睜開眼,便看到身邊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寬闊光潔的額,濃長卻又很有型的眉,長長的睫,有如兩扇小翅一樣在眼瞼處閉下一線陰影,皮膚肌理細膩光滑,透着淡淡的暈紅,脣並非常見的薄,而是豐潤閃亮,像是塗了一層亮彩,很是……呃,誘人,錦娘吞了吞口水,這傢伙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要是一醒來又看到自己這副狼樣,肯定又有諷刺了。

忙收了色心,小心地站起繞過他下了牀。

外面四兒和平兒兩個聽到屋裡有動靜,在門邊敲了敲門,錦娘便揚聲道:“進來吧。”卻揚手將撩起的紗帳放了下來,突然心裡就有種自私的想法,不想牀上人那張魅惑衆人的睡相被她以外的人看見,她被自己這想法嚇到了,四兒掀了簾子進來時,就正好看到錦娘對着紗帳發呆。

“二少爺還未醒嗎?”四兒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輕聲問道。

錦娘這纔回神,臉上還帶着絲困惑,她摸不清剛纔自己有那想法的動機是什麼?僅僅好東西不想與人分享嗎?

“沒呢,什麼時辰了?”新婚第二天得去給公婆敬茶,還要認親,諾大個簡親王府,肯定有不少親眷的,錦娘打起精神,讓四兒幫她梳頭髮,一會她一定要用心地記人,以前在孫府因爲有着這個身體以前十多年的記憶,所以人她來是認得全的,而這裡完全是一個陌生環境,除了王爺和王妃,還有世子見過一兩次外,其他人全是陌生的。

而且,這是比孫府還在富貴的大家族,規矩更大,稍有行差踏錯,怕就會惹人閒言的。

平兒打了水來給錦娘淨了面,又給她稍稍化了淡妝,點了紅脣,四兒則給她梳了個鳳髻,前額的劉海全都梳了上去,挽了個漂亮的髻,額前繫上一根鑲碎玉的銀鏈,發中插了根鳳釵,吊着步搖,既不華貴以不幾俗,看着莊重裡透着微微的俏皮,耳間戴上一副貓眼玉石吊墜,雙手戴着一副羊脂玉鐲。

時值冬季,天氣漸冷,四兒給錦娘拿了套臨嫁前剛做好的長襖,大紅的緞面起暗紋底子,金線繡的碎梅花兒灑在兩邊,下襬開四襟,束腰,襟擺自然垂下,邊襟滾金邊,領釦上別一個黑色的寶石別針,喜慶又不太耀目,下面着一條紅色羅裙,整個人看着嬌美又端莊。

收拾停當,錦娘便看了眼牀上還沒有動靜的某人,心裡就有點急,看看沙漏,快卯時末了,總不能讓長輩們等吧,難不成讓自己一個人去?

正想着,外面有人在問:“二少爺,二少奶奶,可起了?”

錦娘便在屋裡應了聲。

外面便有兩個丫頭和一箇中年婆子掀了簾子進來,那婆子一進來,先看了眼牀上,見紗帳還垂着,不由微怔,卻很快滿臉笑意,上前幾步給錦娘行禮。

“奴婢王氏給二少奶奶請安,二少奶奶長得可真美啊。”王氏長得很福態,四十多歲的樣子,白晰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皺紋,打扮也很得體,後面跟着的兩個丫環也是舉止有度,穿着不俗,一看也是有頭有臉的。

她們也同時給錦娘請安,個子高些的,長相秀氣溫婉的名喚珠兒,另一個個子稍矮,一雙眼睛大而明亮,顯得機靈可愛,神情也略顯嬌憨,名喚玉兒,她們兩原是二少爺冷華庭的貼身丫環,每日服侍冷華庭起居飲食。

271威望:

2013-06-12 11:26 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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