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城陪着傅問漁坐了會,看了會人間春色,又品會兒好茶撲鼻香,便回了書房,傅問漁知道他有事要忙也不多攔。
他與傅問漁行事各自有度,從不多做打擾,他要擔心的不是傅家,更不會是一個小小的傅啓明,而是馬上要來京中的那些人,他心繫的是朝堂和天下。
而後方這些事,他很放心的交給傅問漁,他相信這個女人一定會處理得無比完善,讓他有足夠的精力去應對另一邊棘手的問題。
除非到了彼此之間有需要通氣幫襯的時候纔會坐在一起,看她煮一壺茶,就着春光花色佳人公了,你來我往細細懶懶說一番。在此之外,方景城由着傅問漁捅破天去,所以他並不是很具體清楚傅問漁到底對傅啓明做了什麼,只有一個大致的概念。
他手裡有一份簡報,是畢苟寫給他的,上面詳細地說着傅問漁是怎麼把傅啓明一步步逼瘋的,方景城臉皮幾抽幾動強忍着笑意,最後搖了搖頭:“這個女人啊……”
見到少主這般反常的神色,杜畏心下帶着疑惑細看起了那簡報來,卻到底沒有方景城的定力,笑得直拿拳頭擋着嘴掩着笑聲,不好笑得太過誇張:“我知道她會對付傅啓明,但沒想到她會用這麼陰損的法子。”
杜畏這話倒沒說錯,他們都是知道傅問漁會對傅啓明動手的,但沒想到是要斷了他的下面。斷了便斷了,偏還要鬧得滿城風雲,人人皆知,以後那位傅三公子出門只怕要蒙着臉才能見人了。這法子,着實陰損缺德。
“今日早朝的時候,你是沒有看到傅崇左的臉色,我原還以爲他只是被我逼得太緊心情不佳,沒想到,傅問漁出手比我還要狠。”家中獨子,卻是個不能有後的,這位左相大人顯然還被矇在鼓裡,所以這麼些年來只安心地培養着傅啓明,沒有多要幾個兒子。這下倒好,獨苗要絕後了。
方景城暗想着傅問漁下手狠毒,斷子絕孫這種事也做只有她才做出來了。
“傅小姐此事算是歪打正着,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再推一推,大概就能趕上時間了。”杜畏笑聲說道,嘆着傅小姐肯定不知道她做的這些事,幫了少主多大的忙,當然,這也不乏少主從中推波助瀾的功勞。
這兩人,真是天生就該站在一起纔對啊,此間默契配合,豈是旁人可比?
杜畏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杜微微熬了一盅春日滋補的藥膳,在書房外邊站了快有半個時辰了,不擔心自己雙腿站麻,倒是擔心這盅裡的補湯若是涼了,只怕城哥哥喝着要不爽口。
忽然聽得從方景城書房裡傳出來的笑聲,很是不解,她的哥哥一向持重內斂,哪怕是面對着自己也是嚴肅着一張臉不苟言笑的,到底有什麼事情值得發笑?
這好奇心讓她等到了杜畏出來,連忙跟上去拉着杜畏的手臂問道:“哥哥,你剛纔跟城哥哥說了什麼趣事?”
“沒什麼,不過是傅家小姐行事有趣罷了。”杜畏拍着小妹的頭,寵愛有加。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端着的藥膳,自己拿過來喝了了起來。
傅家小姐?又是問漁姐姐麼?杜微微恍然失神。
“哥,這是給城哥哥的,你怎麼喝了?”回過神來的時候,杜畏已把藥膳喝了個精光,杜微微跺着腳不滿地喊着。
“怎麼,有城哥哥了,你就連親哥都不要了?”杜畏把空了的湯盅塞回她手裡,拍了她額頭一下。
要怎麼樣才能讓這個妹妹明白,少主永遠也不可能喜歡上她呢?
傅啓明的反擊來得迅猛而急,在他的醜事暴露後未過幾日,京中有了另一個新鮮的故事。
說是新鮮故事卻有也有點炒冷飯的味道,茶樓酒肆裡的男人們以前總是吹噓傅念春的身子有多麼好上,一夜銷魂過後連銀子都不用給,比之那脂粉地裡的女子還要下賤。
這次故事裡的主人換了個角色,換成了傅問漁。
傅問漁爲了不嫁方景閱不惜編出身子已破,不潔之身再無資格嫁閱王爺的謊言,如今這謊言成了傅啓明的武器,用以向傅問漁窮打猛追,誓要敗盡她名聲,壞盡她清譽,要把她說得比傅念春還放蕩不堪,還不能入目。
故事描繪得繪聲繪色,連她肌膚是何顏色,腰圍是幾許,翻轉動作有哪些都極盡詳細之能事,好像就在聽客們的眼前再上演了一回一樣,男人之間說起這些事情來總是要多下流有多下流,要多不堪入耳就能有多不堪入耳。
更不要說還有人添油加醋,恨不得把傅問漁描繪成一個比之傅念春還要放浪上百倍的不要臉女人,好像他們現在只要遇上她,隨便就能把傅問漁按在地上扒了衣服折辱一番。
還有人說傅府出奇葩,大女兒宮宴上作繭自縛,二女兒人盡可夫,三兒子是個不行的,四女兒死於非命,五女兒……跟那二女兒一樣不是什麼好貨色,大婚前讓不明身份的人破了身子,也有臉活到現在,現在更是恬不知恥地住進了城王府。
“這些人滿嘴噴糞!”就連花璇都忍不住了,提着劍就要衝過去,給旁邊桌子上說得唾沫橫飛的人來上一劍捅一個血窟窿。
而畢苟的臉色鐵青,抓住花璇的手:“你快攔着我,我已經剋制不住了,我非得弄死這些逼崽子!”
傅問漁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點心細細品嚐,這桃花餅做得真是好看又別緻,粉嫩的顏色看着就喜人,咬在嘴裡入口即化,滿滿一口清甜的香氣。她一邊咬着桃花餅一邊看着她兩這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溫和地說道:“你們這樣就中計了,坐下吧,這麼貴的點心不吃完可就太浪費銀子了。”
“你居然還吃得下!”畢苟氣得只差把這破茶樓拆了,傅問漁居然還有閒心吃點心。
“我餓了啊,當然吃得下。”傅問漁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你我……你就知道吃!”畢苟憤怒得話都說不出來,又恨傅問漁的不爭氣,氣得結結巴巴,喝了一口茶想澆滅心頭怒火,重重把茶杯一放。
旁邊的人被一聲響吸引了目光,再一看,喲嗬,這不是那位傅家五小姐嗎?
衆人對視一眼,已有登徒浪子已敢上前來搭訕,言語之間滿是輕浮不屑:“五小姐,聽說你與你二姐性格如出一轍,不知在下幾時可以一親芳澤啊?”
這話引得一陣陣大笑,接二連三上前來說這等髒詞的人更多,傅問漁越是沉默,他們便是越是得意,說得便越起勁。
傅問漁卻不併不在意,傅啓明這一招的確是夠陰毒,有了她這個擋箭牌,傅啓明便能討得幾日安生,至少大家不會再把目光盯在他的身上,女人總是比男人好攻擊好拿捏得多,稍有把柄,世人便要把你說得體無完膚。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那一點硃砂依然安靜地躺在傅問漁的手臂上,她是否完璧之身無需向別人解釋。
倒是傅啓明這麼做,反而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她懶懶起身,由着這些人說得熱鬧起鬨,傅問漁甚至是故意出現在這茶樓裡的,給他們一個可以攻擊的對象,激發他們殘忍的惡毒本性,他們鬧得越大越好,聲音越鬧越好,最好鬧得世人皆知,不然,怎麼好讓傅啓明難堪呢?
只是她要走的時候這些攔在她眼前的人頗爲討厭,所以她皺皺眉,準備讓花璇打出一條路來。
花璇還沒有動手,沈清讓先掀飛幾人,看熱鬧的人嚇住讓出一條路來,看着清絕冷傲的沈清讓步履從容而來,緩緩走到傅問漁身邊,眼中的憐惜半絲不掩,心疼她何苦爲了一個不值得的人背這一身腥臭罵名,偏還要不在意。
“跟我走吧。”他伸出手來,讓傅問漁牽着他。
那手如玉般光滑,細長的手指撫琴時格外好看,傅問漁伸出手來就要放進去,卻被人從半道劫走,握在掌心。
能這麼做的人只有方景城,但見方景城劍眉鳳目,面色疏冷至清寒,高高在上的聲音裡盡是疏離感:“本王的女人,不勞國師操心。”
傅問漁看着他一臉孤冷的樣子,覺得這樣的他總容易讓人心生怯意,長眉斂了斂,只想把手抽出來。這一抽手的動作像是惹得方景城不愉快,他手中一用力,拉得傅問漁一個重心不穩,直直朝他身上跌過去,方景城順勢將她緊箍在懷裡,橫眉一掃衆人:“多嘴多舌之人,花璇畢苟,蛛網是用何等刑法?”
畢苟只覺得揚眉吐氣,神清氣爽,連毛孔都通暢,挺起扁平的胸脯大聲回話:“回稟少主,口舌過多人蛛網利刀割其舌,烈油灌其喉,魚線縫其嘴!”
旁人立刻噤聲,死死捂着嘴退開好遠,讓出一大片地方給方景城和傅問漁……這京中惡鬼的手段真是殘暴之極!
方景城深深看了一眼沈清讓,他過來真是爲了救傅問漁於口舌危難之中嗎?未必吧!
沈清讓明白他那一眼的含義,更知道這些天傅問漁就住在方景城府上,也不知他想了些什麼,只緩緩放下手,徒握了一手的空氣,負在身後,握得太過用力,手上的血色都盡數退去,笑看着傅問漁:“城王爺來了也好。”
傅問漁看着有些面若冰霜總不愛笑的方景城,悄然擡了擡眉,她明白一些事,只是笑着謝過對沈清讓,由着方景城一把將她橫抱起來,走出茶樓。
“放我下來吧,多謝城王爺了。”都已經走得快要出城了,方景城還這麼抱着也不嫌累嗎?
方景城腳步一停,冷着臉直直把傅問漁扔了下來,傅問漁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在地上,畢苟捂着眼睛不敢看:好好的霸道少主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花璇嚥了咽有些發苦的笑,拉着畢苟走遠,這兩人只怕有太多的話要說,他們這些下人站在這裡並不合適,畢苟搭着花璇的肩膀:“想開點花癡,你還有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