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先於語言,思考再先於行動。
韓若若與溫琅的婚事只是個再小不過的事件,就像很多人說的,真個不痛快了,直接把那韓若若殺了,誰也不能強迫溫琅娶個死人。
事情難就難在韓若若是韓峰的女兒,溫琅若想退掉這門婚事,面對的便是韓峰和蕭鳳來,甚至可以說,韓若若只是螻蟻不需操心,要操心地,是如何對付心懷叵測的大人物們。
但傅問漁的想法與衆不同一些,她想的是另一個人。
霓裳衣莊。
這衣莊很是大氣古拙,還有幾個樂師在一邊彈着琴曲,掛着的衣服也極爲精緻好看,的確看得出很有幾分底蘊,也無怪乎不肯爲韓若若量身訂做衣服。
“二位,是要買衣服還是要緞子?”掌櫃的熱情好客,卻不諂媚。
“我們想看一看,韓家小姐送過來的圖樣,不知掌櫃的可方便?”傅問漁邊說邊遞了些銀子過去。
掌櫃的沒有擡手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搖頭:“對不住二位,那圖樣已經讓人先行拿走了。”
“掌櫃可方便告知是什麼人嗎?”傅問漁問道,還會有誰想的事情跟他們一樣?
掌櫃的只是恭敬地笑:“客人身份我等不好說,望這位小姐體恤。”
傅問漁還要再問,方景城提着幾件衣服放到掌櫃手裡,衝他說道:“把這幾件包起來送到太子府。”又對傅問漁說:“你也是不怕辛苦,明明要來找人,就不要兜這些圈子了。”
“你別糟蹋銀子行不行?”傅問漁撫額,這地方的衣服那是一般價格嗎?隨便一件都不知要去多少銀子。
方景城抱住她肩膀:“你穿着好看啊,幹嘛不買?”
“那你說我要找的人是誰?”傅問漁拗不過他,仰着頭望着他笑,這人好生討厭,什麼事都看得穿。
方景城神秘一笑:“賈瞞。”
掌櫃託着衣服的手一抖,多看了一眼方景城,卻不應話。
方景城笑道:“這霓裳衣莊是賈老闆開的,想來賈老闆也很頭疼韓家與太子府的婚事吧?還勞煩這位掌櫃的引薦一番,讓我們與賈老闆閒坐片刻。”
“我家主人不喜與外人多談,恐怕……”
“讓他們進來。”衣莊內室門口出現一個人,正是賈瞞。
內室更雅緻,處處透着靈動,燃了些香料,聞着是薰衣草的味道,這位賈老闆的品味倒是很不錯。
“二位找我何事?”賈瞞擡手讓他們坐下,神色依舊淡漠。
“難道賈老闆不是在等我們嗎?”方景城對着外人的時候,是絕無那番對傅問漁的溫柔模樣的,他跟賈瞞說話時,顯得疏離又客套,只是沒有了當年那份揮之不去的冷漠罷了。
賈眶極是英氣的眉目看着二人,半晌不答話,然後喝了口茶慢聲道:“少將軍是否想多了?”
傅問漁支着額頭打量着她,與賈瞞見過兩次,一直未能將這個女人仔細看清楚,這是一個將柔美與英氣完美結合的女人,她是最英氣的女子,也是最柔美的男子,這樣的人看着,頗是令人難忘。
“傅小姐在看什麼?”賈瞞察覺傅問漁目光,出聲問道。
“只是在看,做起這麼大生意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對政事毫無興趣。”傅問漁懶聲發笑,世間奇女子何其多,來這祈國,是接二連三的認識許多有意思的女子。
賈瞞放下手中茶杯,笑了一聲:“我若想幹政,用得着等到今日?”
“不在朝堂不代表未乾政事,我想賈老闆你這麼聰明的人,要想透這個道理並不難。”傅問漁輕笑,不涉政事的商人,是做不成大生意的。
“你想說什麼?”賈瞞眼色終於凝重了些。
傅問漁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韓峰是工部尚書,掌管土木,水利,軍工等等大事,這都是要花大價錢才做得到的,祈國如今國庫空虛,想來,他找你拿過不少銀子吧?又或者說,蕭皇后找你要過不少銀子?”
“我與祈國朝庭一向有生意往來,這有何古怪?”
“其他的事當然沒有古怪,只是蕭凰後剛撤兵就要給溫太子指婚,指的還是工部尚書的女兒,這麼巧,韓大人與你有多來往,你又是勸她退兵的人之一,賈老闆你眼光非凡,難道也認爲這純粹是爲了讓溫太子噁心一番?我看不盡然。”傅問漁始終不急不慢,緩緩展露着她非凡的目光和心計。
而方景城很樂意在這種時候做一個安靜的透明人,坐在一邊不聲不響,端着一杯茶,看着傅問漁一言一語地問話,他不介意傅問漁的強勢,也不介意她插手這些事,他十分喜歡看傅問漁眼中智慧的光芒。
賈瞞她打量了傅問漁很久,才帶着些審視的味道緩緩問:“傅小姐,有些話說出來,是會喪命的,你可知道?”
傅問漁卻不急不慌,看了一眼靜坐在旁不言不語的方景城,對賈瞞說道:“賈老闆你故意留下霓裳衣莊的線索,就是在等着我們二們來此,說到底了,你也是早有準備,我又何來喪命之說?”
薰衣草的香味的確好聞,但更大的作用卻是使人寧神靜氣,看來這位賈瞞賈老闆是一個時刻保持冷靜的人,所以哪怕當傅問漁和方景城點破了她的意圖,她也依然能坐得穩穩當當,鮮少有女子能有她這份穩重。
“兩位對我,應該瞭如指掌。”許久之後,穩重的賈瞞才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傅問漁卻搖頭:“並不是,我們除了知道賈老闆你富可敵國之外,其他的一無所知。”
“那你們就該知道,我有兩門生意不做。”賈瞞伸出兩根手指,“一,兵器,二,棺材鋪。我從不賺死人錢。”
“有趣。”方景城突然插話,“難道賈老闆是想告訴我們,你是一個情懷高尚的人?你若是不賺死人,何以資助蕭皇后出兵攻打我豐國?並非說這不好,你是商人,有錢就賺無可厚非,我豐國也不會因爲你資助了一場險些發生的兵禍而無辜牽怒於你,只是既然做了,便不該再給自己貼金。”
賈瞞莫名笑了一聲,她笑起來很是好看,帶幾分儒生味道:“少將軍言之有理,上次我資助蕭皇后之事的確不該掩去,有些原因我也不方便告訴二位,只是這一次,我想問問二位,溫太子是否意不肯娶韓家小姐?”
繞了大半天,終於繞到了點子上。
方景城似笑非笑,只淡聲說道:“娶又如何,不娶又如何?”
“我想二位應該是不希望溫太子迎娶韓小姐的。”賈瞞的目光中含着其他意味,大家都知道那是什麼,有些話不能點破,“我也不跟二位再兜圈子了,如果二位想毀去這樁婚事,我可以幫你們,另外,我還能延緩他們造船的速度,我想這對少將軍來講,是一個很值得考慮的地方。”
“這我倒不解了,賈老闆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呢?”傅問漁纔不信賈瞞會如此好心腸。
“傅小姐聰慧,我是生意人,我只賺錢,目的也很簡單,豐國與祈國生意來往不多,主要是因爲兩國關係緊張,普通商人莫敢行商,我想勞煩少將軍行個方便。”賈瞞真的,是一個極有眼光的生意人。
雖說現在天下人人皆知方景梵纔是豐國的太子,但是看得通透的人都明白,在豐國真正能定人心的依然是方景城,賈瞞趕在豐國使團進入睿陵城之前就早早與方景城這個豐國質子打好關係,到時候就算她與豐國的使團未能談妥,她也還有後路,而且以方景梵謹慎小心的爲人處事方式,只怕不會答應賈瞞的行商想法,方景城是最好的選擇。
最可怕之處在於,這個人手筆之大,膽量之大,怕是男兒也比不上!
拿着整個祈國最重要的戰船修建之事做條件,與方景城談個生意,這番膽氣,可謂包天!
“想來你們都知道,我是祈國首富,祈國近年來因爲蕭皇后的大肆揮霍早已百疾纏身,賦稅之重你們難以想象,普通商人早就難維持,我只是想爲祈國商人出一份力,若是能與豐國來往頻繁,於祈國有好處是其一,對豐國,我想也是大有益處,少將軍天縱之才,不難想明白這個道理。”賈瞞從容說道,她似乎吃定了傅問漁他們不會拒絕。
這種事傅問漁不能做主,也做不了主,掌宰一國經濟命脈這種事,只能由方景城做決定。方景城悄然握住傅問漁的手,又笑望着賈瞞:“將你的想法列成條款,我與夫人看過若覺得合適自會考慮你的條件。”
“我不覺得少將軍有考慮的餘地。”賈瞞用上了商人最愛用的得寸進尺進行逼迫。
然而方景城卻不是什麼商人,他穩得緊,不動如山一般,再誘人的條件,再危險的選擇,他也能穩穩走過:“本王永遠有餘地,與本王做生意,你最好穩打穩紮的來。”
這番氣勢,便是穩壓賈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