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葉的神色就一直沒變過,永遠都他媽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永遠都是一副全天下都是在陷害她對不起她的模樣,她永遠都遭人嫉妒中傷的聖母,永遠都掛着兩道清淚懸而未落,楚楚動人!
“少主,小姐。”連說話的聲音也永遠這般戰戰兢兢,懦懦弱弱。
“你在裝什麼?向方景閱通風報信的人是你,神秘的黑衣人是你,你武功那麼高強,心計如此深沉,你何必要成日裝作這副受盡委屈的樣子?”傅問漁淡淡嘲笑。
“我不明白小姐你在說什麼,小姐我……”她又要哭,又要認錯,又要以退爲進。
傅問漁卻聽膩了這番陳詞濫調:“他們說蛛網有內奸,我反覆推演,要如此之快得到消息還能準備反應的人,必是在府上,否則時間上來不及做出決定。我要對宮裡那幾個死去的秀女家中父兄用計,只有你,我,花璇和杜畏知道,你心慌之下去找了方景閱,讓他早做了準備。嚴葉,你不該如此自信,小看於我,那天我是故意要向那幾個大臣通風報信的。”
“你怎麼能斷定是我,小姐,我怎麼可能背叛城王爺?”嚴葉哭得一臉的淚水。
傅問漁看着就好笑,只說道:“杜微微幾次害我,都是你從中做梗,你以爲我看不出來嗎?一開始我想着,你大概是爲肖顏開不平,不願任何人奪取了她在城王爺心目中的地位。後來,我看到你對城王爺含情脈脈,我便奇怪,你到底是爲了肖顏開,還是爲了你自己?”
“城王爺人中龍鳳,京中哪個女兒不愛慕?小姐,你怎可因我的這點心思就認定我會害你?我若是要害你,又何必等到今日?”嚴葉依舊哭,哭得好可憐,好委屈,好生讓人心煩。
“神秘黑衣人一直幫方景閱,今日宮變,也有僞蛛網的人出現,可是這麼大的事,那神秘黑衣人竟然不在場,不是太奇怪了嗎?後來我去了方景閱府上,又有僞蛛網的人出現,黑衣人依然未現身,而那時,你正好被我關在府上,衛風親自看押。”
傅問漁望着她,柔弱的女人永遠佔理,只要梨花帶雨哭一哭,不管對方是何等有理,都是對方的錯,正如傅問漁和嚴葉之間。
嚴葉苦笑一聲,像是難以理解傅問漁的思維:“傅小姐,你這般牽強的解釋,能說服得了你自己嗎?”
“對,如果你真的只是單純的嚴葉,一切都很牽強。”傅問漁接了兩滴嚴葉臉上的淚水,這可真是個好東西,爲何自己學不會用?
“王爺,我是個下人,不該有非份之想不假,這是我的錯我認,要趕我出王府我也無怨無悔,但請別再讓小姐如此羞辱我了。”嚴葉說着起身,就要轉身離開。
傅問漁嘆息一笑,盯着嚴葉背影:“肖顏開,你要去哪裡?”
嚴葉後背一僵,不敢置信地轉身看着傅問漁:“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是肖顏開啊,你是方景城日思夜想的人,是他心頭硃砂,是他附骨之念,是他,單純的肖顏開。”傅問漁溫聲細語,看啊,這就是那個自己不如的人。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我怎麼可能是肖姑娘?傅小姐,你這般血口噴人未免欺人太盛!”嚴葉提高了音量,這便難得了,終於不再以柔弱面目示人了嗎?
“當初醉骨樓裡有末族之人,還有末族聖女被傅啓明所抓之事,害得杜微微被抓,城王爺和杜先生當時都不在京中,你卻只讓花璇前去救人,恰恰巧了,醉骨樓當日所設殺局,只是針對花璇,他們好像料到了我不會去一樣,嚴葉,你要怎麼解釋這種巧合?杜微微收的信,是誰送過去的?又是誰在信中刻意提起不要讓任何跟隨前往,就只留你通風報信?”傅問漁開始細數過往種種,其實很多事,很久以前就有破綻了,是她沒有追究。
“你這是無稽之談,我怎麼會知道呢?”嚴葉一臉的迷糊,覺得傅問漁這問題問得過份古怪。
“只有杜微微一個人身陷危險我絕不會冒險救她,因爲我就是這樣一個冷血的人,可是花璇就不同了,她是我的人,我必不能眼看她有難,你誘我前去,是爲了殺了我,還能推到杜微微身上。”傅問漁莫名一笑,也是苦了她精心設局了,“因爲當時我與城王爺來往漸多,你是肖顏開啊,怎麼看得下去?”
不等嚴葉反駁,傅問漁又繼續說起來。
“你對小開特別的好,超乎常人的好,爲了小開甚至不惜與溫琅對罵,小開生病時你不讓別人照顧,小開去山城有危險之時你哭着求我讓小開回來,你說是因爲小開救過你一命。後來我細翻檔案,對,五年前你是病過一場,但不過是普通的風寒,遠遠說不上是救命之恩。倒是那幾天,你在府上的記錄,有些怪異,清早出去買東西,天黑了纔回來,不過是買了幾把冰糖,那是當年小開愛吃的小甜點。”
傅問漁終於捨得低下頭來年看一看嚴葉那張令人噁心到吐的面孔,抓起她的手:“你在王府書房研墨這麼久,這手中的老繭卻一點未退,我記得那位肖姑娘是使弓箭的好手,你左手掌心的厚繭,與右手拇指和食指指肚中間的勒痕,真是讓人不得不懷疑,你是不是也使得一把好弓箭呢。”
如果單說嚴葉就是黑衣人,的確還有許多的地方難以解釋清楚,可如果黑衣人,嚴葉,肖顏開,一直都是同一個人呢?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所以嚴葉才一直有事沒事都提起肖顏開的事吧,恨不得讓傅問漁天天聽到這個人,讓方景城日日記得這個人,不要忘記曾經有過那麼一個女人,爲了救下他,舍卻了生命。
方景城遠遠看着傅問漁,眼前這女人絕不是他認識的傅問漁,他認識的傅問漁哪怕恨意灌頂也不會失去神智胡說八道!
她竟然,懷疑嚴葉是肖顏開!
這是他此生聽過的最好的笑話,而傅問漁卻在這裡說得振振有詞,自以爲是。她真的以爲,她是無所不能的嗎?她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供她驅使愚蠢的白癡嗎?
她怎麼敢,說這種話!
“就此住手,一切還來得及!”他給了傅問漁最後的通牒,哪怕在他的心裡憤怒已經密佈,他依然在拼卻全力地剋制,就因爲她是傅問漁,方景城可以給她足夠多的機會,足夠多的原諒。
若是有另一個人膽敢這般胡說,膽敢如此褻瀆肖顏開,他早已動手殺了那人!
可是這個人是傅問漁,他寧願相信傅問漁只是被嫉妒燒昏了頭腦,也不願相信她是在故意對肖顏開不敬。
傅問漁微微擡頭,嚥下一口積在喉間的滯氣,一把拉開了嚴葉的衣領,果不其然,在她的胸口有一道半個拳頭大小的疤痕,她望着方景城,瞭然般笑了笑:“當年,她替你擋過一箭,是吧?”
“難道這就證明我是肖姑娘嗎?傅小姐,我知道你討厭我,你要拿走城王爺的心我自認不如你,不與你爭,可是,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嚴葉聲音發緊輕顫,慢慢走過來,看着傅問漁,頭一次見她如此崩潰而歇斯底里的模樣,顯得痛苦又悲傷:“你可以懷疑我,說我是黑衣人神秘人,但你怎麼可以懷疑肖姑娘是背叛王爺,背叛蛛網的人,她明明願意爲了王爺犧牲性命啊!”
夜間驚雷,說響就響。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傅問漁的身子如殘破的秋葉,跌落在地。
漫天暴雨,說下就下。
“你瘋了!”方景城掌心有些發疼,帶一些輕顫,看着被他打得伏倒在地的傅問漁。
傅問漁臉上發疼,方景城不遺餘力的一記耳光,終於打落了她全部的尊嚴和驕傲,還有從不肯彎下的傲骨脊樑,她品了品嘴裡的腥甜,伏在地上,乾澀的眼眶被雨水衝涮,帶不出些眼淚,只能燙得發疼。
“你會一直相信我對不對?”
“當然了,你是我的夫人啊。”
他的話猶在耳側,現實卻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你說過,你會相信我。”
“可我不知,你能嫉妒一個人至如此地步!”
傅問漁雙眼一閉,到了此時,他還在以爲自己是在嫉妒肖顏開,嫉妒他單純的肖顏開。
她認了。
沈清讓站在這處有很久,從頭到尾,不說一句話,他知道,這對傅問漁而言,還不是最殘忍的事情,但他突然覺得,到這裡就夠了,方景城這一記耳光,足夠讓她清醒了。
傅問漁應該也已經死心了,可以帶她離開了。
於是他撐了一把傘,遮住漫天的大雨,走到傅問漁跟前,嘆息一聲:“跟我走吧。”
多像前一世,傅問漁只能見着一雙鞋子一角衣袍,那人聲音悲憫,嘆她一生悽苦,卻是方景城。
“你要把她帶去哪裡!”大雨未能澆滅方景城的憤怒,雨滴兒在他的鐵甲上濺開了花,他抓住傅問漁的手,將她拖起,臉色兇狠如要吃人。
“你要親眼看到她的屍體,才肯相信是嗎?我帶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