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虹堅強的心頓時被戳了個千瘡百孔,長大了嘴,瞪着冬石,但嘴巴開開合合半晌,愣是沒能憋出一個字。
瀾歌在牀上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冬石又等了一會兒,沒有聽見再多的動靜,微微抿嘴,沒有絲毫猶豫,擡腳走了出去。
夏虹還兀自捧着一顆玻璃心躲在陰影中,見冬石出去了,也沒有跟出去,乾脆自暴自棄地橫過身子,嘗試着用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堵住着兩個人能躲藏的空間。
冬石還沒走到牀邊,就聞到了那一股若有若無的清冷淡香,眉頭微皺,但爲了確認這並不是自己的錯覺,她又往前走了兩步。
沒錯,清冷悠遠的淡香,還混雜着青木香,是肅王常用的薰香。那張告密條子沒有冤枉人。
冬石輕嘆一聲,也顧不上會不會驚動瀾歌了,轉身,打開門,就離開了瀾歌的寢室。
夏虹好不容易證實了自己的身軀並沒有那麼偉岸,歡歡樂樂地從櫥櫃陰影處竄出來,卻一眼看見冬石背影沉重地離開寢殿,也顧不上跑去牀邊問一問瀾歌身上的味道,三兩步追着冬石跑出去了。
夏虹在跑出房間之後,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一回頭,就看見那扇被打開的大門正在夜風中發出微微的聲響,那空洞洞的門洞就像在嘲笑她們的粗心一樣。
夏虹拍了拍腦袋,趕緊躥回去,小心地關了門,這才重新轉身,追着冬石回去了。
冬石和夏虹的房間間隔並不算太遠,只是夏虹還有那個閒心先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倒了杯茶,才捧着茶杯,慢悠悠地晃去冬石的房間。
冬石正坐在桌邊,等着夏虹一起來商量這件事,誰知道一刻鐘之後,纔看見夏虹神情悠閒地推門,走了進來,心中頓時就冒出了一股無名之火。
夏虹敏銳地感覺到冬石的臉色都有些變了,趕緊將茶杯放下,雙手舉起,很是無辜道:“我這不是已經過來了嘛。”
冬石眉頭微皺,就這麼盯着她,不說話。
夏虹撅嘴,有些委屈,湊上前,道:“你看你走的時候都忘了關門,我還特意跑回去關上了門呢。不然瀾歌明天一早醒來,一定會發現半夜有人進了她的房間的。”
頓了頓,夏虹歪着腦袋看着冬石,見她面上還是沒有出現什麼情緒波動,就瞪大眼睛下一劑猛料:“你想想,萬一有一天你醒來了,看見自己的房門竟然是開着的,你還不被嚇死啊!”
冬石冷笑一聲,“啪”地一聲將袖刀拍在桌上,一字一頓道:“誰進來,殺無赦!”
夏虹立即就蔫了,腿一軟,老老實實地坐下,雙手食指交叉,在嘴巴前做了個“封條”的姿勢,看着冬石。
冬石輕嘆一聲,道:“你知不知道,瀾歌身上的味道是誰的?”
夏虹點了點頭,低頭在袖兜中翻來翻去,很快就翻出一張小紙條,放在桌上,展平,笑眯眯地念着上面的字:“‘瀾歌夜會北辰諾’——咦,這字寫的真醜啊,不管怎麼看怎麼醜。”
“先暫停一下你的自我安慰。”冬石冷聲道,“瀾歌身上真的有北辰諾的薰香味。”
夏虹本來還只是帶着玩笑的心態在和冬石插科打諢,驟然聽見這句話,也是一愣,眉頭緩緩地皺了起來,語氣深重:“你說的是真的?”
冬石點點頭:“你要把這件事告訴春弦嗎?”
夏虹連頭也不擡,直接就將那張紙條團吧團吧,一手捏起四腳麒麟抱月薰爐的蓋子,將紙條扔了進去,邊輕哼:“纔不要。”
冬石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爲什麼?”
夏虹翻了個白眼,看着冬石的樣子就像在
看一個白癡:“你覺得我爲什麼會選擇讓你——一直跟我不怎麼合拍的你——陪我一起去證實一下這個紙條上面的內容是不是真的?”
冬石面上的笑容擴大的一些,點了點頭,視線掃過薰爐:“我也不想春弦知道。”
“那是,被春弦知道,瀾歌非得去掉半條命不可。”夏虹搖頭晃腦,還挺得意,“瀾歌現在可有大用處,而且人又那麼能幹……”
“能忍受你亂七八糟的挑剔、安心爲你做一頓飯,確實挺能幹的。”冬石淡淡道。
夏虹笑了笑,並未反駁。
她在外頭臥底了那麼久,不僅要隱藏自己是月王府四大侍女之一的身份,每次接受新的任務,都還要編造新的身份。
新的身份就意味着有新的經歷、新的口味、新的品味以及新的性格,這樣常年累月的改變下來,讓夏虹的適應力格外彪悍的同時,性格口味也變得有些詭異。
瀾歌每一次都能做出讓夏虹喜歡的飯菜,從某種程度來說,確實是很了不起的。
只是,這並不是春弦看中的能力。在春弦眼中,最重要的是忠心,其次纔是能力。
夏虹看着冬石,滿臉好奇:“我只是憑直覺知道你不會傷害瀾歌,但是說真的,我還真不知道,你爲什麼偏袒瀾歌?”
如果說是瀾歌的食膳能力讓夏虹對她有所偏愛,那麼冬石又是爲了什麼對瀾歌另眼相看?冬石不是號稱無慾無求的嗎?理應不會爲口腹之慾屈服纔對。
冬石輕笑一聲,想起了那起了大作用的“吐真丸”,想起了當時瀾歌請求自己庇護的模樣,心中淡淡道,她庇護的人,還能讓人欺負去了不成?就算是春弦也不行!
夏虹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頓時好奇心爆棚,抓心撓肝地想要從冬石口中問出答案來。
一開始冬石還能鎮定自若穩如磐石地應付夏虹的撒潑打諢,但不到半刻鐘,就煩了,袖口於指縫中一轉,貼着夏虹的額頭,削下一縷頭髮來。
夏虹的臉色都白了,捂着胸口跌回位置上,一臉的泫然欲泣,擡起手,顫顫巍巍地指着冬石,哭訴:“你這狠心的人啊,如斯美眷你怎麼下的去手!”
冬石冷酷地把玩着袖刀,看着夏虹,道:“現在最可疑的不是瀾歌爲什麼會大晚上的和北辰諾在一起,而是——什麼人知道你固定會在入夜後去後花園散步,又是什麼人可以避開巡邏侍衛隊、將紙條無聲無息地釘在火棘上,並且確保這個紙條能被你看到,而不是被巡邏隊先拿走或者被其他什麼人看見?”
冬石話音剛落,夏虹就陷入了沉思:“嗯……怎麼說呢,鳴霄閣中有這樣的人才。”
冬石眼神微凝,神情冷肅。
北辰謹和鳴霄閣聯手合作,明面上月王府的人員調度與以往並未有什麼不同,但負責情報和守衛的冬石和易子明都明顯感覺到了,府中的勢力正悄然發生變化。
在沒有真正看見鳴霄閣給出的誠意之前,冬石說不準府中的這種變動是好的還是壞的,只能加緊戒備。
現在,冬石驟然聽見夏虹這麼說,眉頭立即就皺緊了,神情嚴肅:“你確定是鳴霄閣的人?”
夏虹正低着頭苦苦思索呢,就算聽見了冬石的聲音冷肅,並未看見她的神情,也並沒有當回事,敷衍地嗯了一聲。
冬石點了點頭:“我明天就讓人去探查鳴霄閣。”
“啊?”夏虹腦中靈光一閃,正有一點頭緒呢,突然就聽見冬石這麼說,頓時被驚住了,趕緊擺手,“你不能這麼做!”
冬石皺眉不語,就這麼看着她,用眼刀逼迫夏虹儘快給出個答案。
夏虹整張臉都皺起來了
,磨磨蹭蹭道:“你想想……哎,你想想啊。”
在如此高壓之下,夏虹還真想出了點什麼:“首先,護明是鳴霄閣的人,那可是薛青染的關門弟子,鳴霄閣的少主人!瀾歌可是護明最愛的姐姐,鳴霄閣裡的人若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誰會想不開來找瀾歌的麻煩啊?”
冬石面不改色,依舊沒有開口,就連看着夏虹的眼神都沒有柔和一點。
夏虹哀嘆一聲,只能繼續唱獨角戲:“而且……怎麼說呢,鳴霄閣現在正處於京城分閣組建的階段,應該騰不出手來惹麻煩。”
冬石自然知道,因爲月王府消息走漏的緣故,讓慕檀閣這個鳴霄閣的據點被肅王給知道了,不得已,鳴霄閣只好實行轉移。
從這一點上來說,月王府先欠了鳴霄閣一筆。
冬石眉頭微皺:“排除鳴霄閣,你還有什麼猜想?”
夏虹有些苦惱地攤手:“忘了。”
冬石立即瞪起眼睛。
夏虹理直氣壯地瞪回去:“被你嚇的忘了!本來我都想出來一點頭緒了!誰讓你突然說那麼魯莽的話!也不想想,這個非常時期去惹鳴霄閣,你這不是給主子惹麻煩嗎?”
冬石皺着眉頭看着她,半晌沒有說話。
鳴霄閣這個水太深,而且這樣龐大的一個組織,背後竟然沒有什麼顯赫的家族支撐,不管怎麼看都太詭異了。
冬石自然知道自家主子也是個有能力有野心的人,但月王府和鳴霄閣合作,冬石還是有種與虎謀皮的擔憂。因此被夏虹的無心之語刺激一下,她才失態至此。
夏虹被冬石的神情嚇到了,想了想,小心地提議:“不如我去找人幫忙調查一下?”
冬石閉了閉眼睛,有些疲憊:“如果是江湖人……江湖高手的話,有沒有可能做到這一步?”
夏虹愣了愣:“這個應該可以,不過他要一直守在邊上,看到我快來了,纔將紙條釘上火棘才能做到這麼湊巧……”
話沒說完,夏虹和冬石都有些愣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就在剛纔,她們經過後花園的時候,那個人應該就潛伏在附近!可是她們什麼都沒有察覺,在她們的耳中,就連風聲都是正常的……
冬石和夏虹對視一眼,彼此掌心都有些發涼——如果真的是她們猜測的那樣,那個人的武功要高到什麼地步?那個人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她們兩個而不驚動侍衛!
“不行。”冬石再也坐不住了,撐着桌子站起來,面色鐵青地就要往外走,“我要通知易子明,府內的侍衛要加強訓練。邊關守衛的哨笛起碼要每個侍衛隊配備一個!”
夏虹也站起來往外走,嘴裡唸叨着:“我也要去找幾個機關術士過來。日後真碰上了,就算打不過人家,挖點坑拖延點時間也是好的。”
就在夏虹和冬石爲了那神秘高手心驚膽戰地要去做各種籌備的時候,薛青染正悠悠閒閒地在護明屋內喝茶,順便調戲自己最喜歡的小徒弟。
護明剛剛爲青巒擦完身子,累的只想一頭睡死過去,卻還要應付莫名興奮的薛青染,簡直不能更生不如死。
“師父……我很累了。”護明抱着被子,神情虛弱,催動內力,僞裝出面色蒼白的模樣,眨巴着眼睛看着薛青染,試圖用苦肉計取勝。
薛青染果然面露心疼,但是在走近護明身邊的時候忽然邪笑着挑開護明的領子,道:“真正面色蒼白的人,就連身上的皮膚也該透着青。你忽略了細節,不合格。”
護明一頭栽在被子上,半晌,才掙扎着做起來,憤怒道:“都這麼晚了你爲什麼還不去睡!一大把年紀,夜行真的不適合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