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年到家後的第二天,碧瑤就慌里慌張來說店鋪裡的張繡娘不見了,從早上起來就沒見她的身影,去她的房間看牀鋪也是整整齊齊,不像是睡過覺的樣子。
丹年第一反應就是張繡娘在宮裡得罪了什麼人,如今被人尋仇了。可張繡娘平日裡言語就不多,幾乎是沒有出過碧線閣,說話做事更是小心謹慎,哪裡像是會得罪人的樣子,更何況,張繡娘房間在二樓,在其他三個繡孃的房間中間,若是被人擄走也不至於半點響聲都聽不到。
“說不定是哪家繡房高價把張繡娘挖走了,她不好意思打招呼。”丹年寬慰碧瑤,今天早上才發現人不在的,即便去官府報辜,只不過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婆子失蹤子半天,人家也懶得理會。
丹年讓碧瑤先彆着急,興許是去京城哪裡走走,到了晚上就回來了。
等到了晚上的時候,還不見有人回來,碧瑤心急不已,催着小石頭讓他幫忙報官。丹年也怕張繡娘出什麼事,到了碧線閣陪碧瑤一起等着,剛要點頭同意報失蹤的時候,官府這時派人過來了。
來的人丹年認識,上次因爲小黑梅一家鬧事,丹年把京兆尹衙門上的人認了個大概,這次來的差役姓陳,年紀三十來歲,長了張蠟黃瘦長的臉。
陳衙役到了碧線閣,說明了來意,要他們去衙門認領屍休,說在城西的護城河邊發現了一具女屍,四十歲上下。
碧瑤嚇了一大跳,陳衙役好心解釋道:“先別怕,去看看吧,也不一定就是張婆子的。”
丹年和小石頭放心不下”陪同着碧瑤一同去了衙門。在衙門的停屍房門口,小石頭讓丹年等在外面,他和碧瑤跟着陳衙役進去認屍了。
此時已經是夜晚了,清冷的白月光照在破敗的房子上,屋子裡只有零星的兩盞油燈的光亮,丹年躲的離門口遠遠的,停屍房裡連門都沒有”濤黑的門洞張着大口,彷彿裡面會鑽出來吃人的猛獸一般,丹年抱着臂,覺得渾身上乍,毛骨悚然。
過了一會”碧瑤臉色青白,緊抓着小石頭的手從裡面出來了,丹年頓時鬆了口氣”連忙上前問道:“可是張繡娘?”
碧瑤點點頭,便猛的推開小石頭,跟踉蹌蹌的跑到一邊吐了起來,丹年趕緊過去給她拍着背,順順氣。
陳衙役笑眯眯的看着,見小石頭頗爲關切擔心”便寬慰道:“馮娘子第一次看到屍休,肯定害怕,以後見的多了就習慣了。”說完又覺得不對,連忙道歉道:“您看我這張臭嘴,真是該打”該打!”
說罷,陳衙役裝模作樣的打了自己幾個嘴巴,小石頭皺了皺眉頭,遞給陳衙役一錢碎銀子”個囑道:“這婦人我們不認識,也不是碧線閣的張繡娘,張繡娘前兩日回老家投奔孃家侄子去了。”
陳衙役樂的眉開眼笑,接過銀子慌忙塞進懷裡”咧着一口黃牙,笑道:“這個小的知道該怎麼做。”等丹年扶着碧瑤回來”領着丹年他們出去了。
回到碧線閣,碧瑤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丹年關上房門,衝小石頭問道:“人是怎麼死的?”
小石頭給碧瑤和丹年一人倒了杯熱水,嘆氣道:“左胸正中一刀,河邊又沒人經過,沒多久人就死了。”
丹年心裡按捺不住的驚駭,“碧瑤做生意,基本不與人有摩擦,即便是有了爭執,也多是我們退讓,沒道理會有人來殺我們的繡娘啊!”
小石頭搖搖頭,“不是他殺,是自殺。許作檢查了多遍,我也仔細問過,確實是自殺嗎,拿剪子戳進了自己的胸口。”
丹年更驚疑了,直覺道:“不可能,張繡娘在店裡頗得尊重,生活不愁,活也不重,碧瑤已經答應給她養老了,沒道理在生活過的一帆風順的時候去自殺。”
碧瑤喝了杯熱水,才緩過勁來,小石頭拍了拍她的背,對丹年和碧瑤說道:“我已經給陳衙役和許作都塞了錢,明天我再拜會下董大人,就說張繡娘前兩日投奔孃家侄子去了,這女屍不是我們認識的人。”
丹年點點頭,小石頭做的很對,不管張繡娘是怎麼死的,若是讓客人知道碧線閣的繡娘死的不明不白,對生意總是不好的。
丹年拜託小石頭多留意下最近的情形,張繡娘既然是自殺的,那肯定有活不下去的理由,但她又是皇宮裡出來的,過去的恩恩怨怨丹年也不知道,那麼兇殘的死法,又是故意找的那麼僻靜的地方,顯然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丹年出於死者爲安的想法,只想讓這件事就此平息下去。
丹年回去後頗有此心驚膽戰,就怕有什麼人會找碧線閣的麻煩,碧瑤一個女人應付不來,然而等了幾天,都是風平浪靜,丹年也漸漸放心下來。
就在丹年以爲安然無事的時候,接到了大皇子送來的信箋,邀請丹年明天去畫舫上一敘,丹年本來是不願意去的,她利用大皇子達到了她的目的,成功的把沈丹芸塞進了國公府給沈丹荷添堵,丹年再不想跟大皇子有什麼交集了。
然而送信的大蔥不依不饒,直挺挺的站在那裡,一副你不答應我就賴你家不走的架勢。
丹年疑惑,“到底是什麼事這麼重要,讓你來說一下不就行了?”
大蔥也相當想不明白,但礙於面子她自然不可能說不知道,只說:“殿下說了,事關重大,一定要親口跟你說。”
丹年哼哼兩聲,“行,回去跟你主子說,我要湖裡最大的畫舷,不是那艘我就不去。”
大蔥恨的嘴脣都在抽抽,又拿丹年沒辦法,扭着腰走了。丹年望着大蔥豐滿又曲線迷人的背影,經歷了沈丹芸事件後,丹年深信男人都喜歡年輕豔麗的,開始八卦着大蔥究竟有沒有睡過齊衍修。
等到了第二天,丹年帶着小雪去了京郊的荷花湖,丹年留下小雪待在岸邊的亭子裡自己玩,自己上了大皇子的畫舷,果然是那日看到的、丹年自己捨不得掏銀子包下來的、最大的那艘o
大皇子瞧見丹年滿意的上了畫彷,便擺了擺手,金慎便撐着船篙,慢慢將畫魴劃到了湖心深處。
不同於上一次來,時節臨近夏天,湖裡已經開了一些荷花,想必等到盛夏的時候,定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大皇子慢慢沏着茶,推了一杯到丹年面前,笑道:“丹年可知孤爲何請你出來?”
丹年老老實實的搖搖頭,她和大皇子都到了這份上,沒必要再去賣什麼關子了。
“那你可想知道你鋪子裡的張繡娘是怎麼死的?”大皇子微笑道。
丹年眼睛瞬間睜大了,直勾勾的盯着大皇子,而大皇子依日是掛着溫柔的微笑,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丹年突然覺得面前的他萬分討厭,不管做什麼都掛着副面具,天曉得他到底是生氣還高興亦或是想捉弄人,跟這人說話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猜側他到底在說什麼,想表達個什麼意思,丹年暗自猜想,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王者風範?一定要你看不懂聽不懂。
丹年撇撇嘴,“不想知道,人都已經死了,怎麼死的已經不重要了。”
大皇子呵呵笑了起來,“這種回答,還真是隻有你能說的出來。前幾日張繡娘要見我,說來也是緣分,她在宮裡的時候和我娘關係很是要好。她告訴我,在十五年前,前太子妃生產的時候,她正好去送繡品,看到了一個有趣的事情。”
丹年猛的坐直了身子,大皇子到底知道了什麼?
大皇子滿意的看到了丹年的反應,繼續說道:“她說她偷偷看到前太子妃生的是個兒子。”
丹年冷笑道:“她生個兒子關我什麼事?”
大皇子擺擺手,“你莫要着急,聽孤把話說完,她還看到有人提着籃子彼着黑鬥蓬從後門進了太子府,結果太子的兒子就變成了女兒。你說,這世上有這麼神奇的人,能把男孩變成女孩?”
丹年聽到這裡,便猜到大皇子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不確定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也不敢亂說話,只是看着他。
大皇子看着丹年,心裡微微有些不耐,他想看到丹年驚慌失措,想看到丹年放下身段來求他,還想看到丹年能夠依靠他、乖乖躲在他懷裡,但眼前的丹年眼裡含着濃重的戒備,那神色深深刺痛了大皇子的眼。
“丹年,這幾日我找到了蘇尚書前任妻子劉玉孃的姐姐,你不是沈立言的女兒,你是蘇晉田的女兒,而蘇允軒,是前太子的遺孤!”大皇子仔細觀察着丹年的神色,緩緩說道。
丹年瞞了十幾年的秘密,如今被人說出來,自己反而不覺得有什麼了,心裡彷彿卸下了塊大石頭一般,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被人知道了她和蘇允軒的身世,如今已經被人知道了,再擔心也無用了。
張繡娘莫非是說出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覺得心事已了,才揮剪子自殺的?
大皇子把她約到這裡來說,也是存了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意思。
丹年確定了這一點,冷笑道:“你想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