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衆朝臣眼中,說的好聽點是溫潤如玉,說的難聽點是怯懦的大皇子,一直以來都是微笑的沉默的,沒想到不說則已,一說便一鳴驚人了,居然吵着鬧着問自己老子要媳婦了。
大夥掰着指頭一算,好傢伙,大皇子都快要二十了,不說大老婆了,居然連小老婆都沒一個。想到這裡,大家的眼光不約而同的偷偷看向了在高臺上危襟正坐,一臉威嚴肅穆的皇后娘娘,大皇子沒老婆,說白了還不是這位皇后娘娘不給娶麼!
皇上也有些洗惚意外,喃喃說道:“修兒你都快要二十了啊,早該娶親了,這事是我們疏忽了,聯明天就讓禮部的人給你挑個好姑娘!”
大皇子依日跪在地上紋絲不動,朗聲說道:“兒子已經有了中意的姑娘了,還請父皇成全!”
這下朝臣炸開了鍋,紛紛竊竊私語,都在驚恐的相互打探,是不是自己沒留神,悲劇的被大皇子看中了自家的姑娘,接着就要被賜婚給大皇子,就要被皇后和雍國公列爲敵對勢力,再過不久就等着全家死翹翹。
皇帝來了興趣,兒子有了喜歡的姑娘總是好事情,皇室最怕的就是子嗣稀少,孩子多了皇位再怎麼爭也是自家人的,總比沒人繼承皇位找了別人家的孩子來當皇帝好,這不等於是把皇位拱手讓人,他怎麼有臉去見列祖列宗啊!皇帝眼見都快要四十了,連個孫子都沒有,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哦?哪家姑娘啊?”皇帝饒有興致的問道。
“回父皇的話。”大皇子笑的溫潤如玉,如同冬天裡開放的花朵一般,丹年心裡卻有着非常非常不妙的預感,果然,大皇子堅定的,清楚的,帶着磁性的男中音傳遍了宴會廳的每個角落,“兒子喜歡上的是沈鈺將軍,…”
丹年幾乎抓狂到要跳起來了,沈鈺這孩子上輩子做了什麼缺德事啊,造的是什麼孽啊,她剛冒着被砍掉腦袋的風險送走了一個郡主,這會又來了個皇子,這兩個人沒什麼交集啊,不過話說回來,皇帝肯定不願意自己兒子是被壓的那個吧“
就在衆人屏住呼吸,心驚膽戰的時候,大皇子緩緩說道:“兒子喜歡上的是沈鈺將軍的妹妹沈丹年。”
丹年這會上不知道是該鬆了口氣還是該把心重新提到嗓子眼,心裡是五味陳雜,她覺得大皇子爲人溫厚,長的又好看,每當回想起他的身世時,丹年都會不由自主的涌上一陣陣心疼,那麼溫柔的人居然有那麼悽慘的童年。
可這一切並不能讓丹年愛上他,丹年始終記得他是大昭的皇子,還是不受待見的皇子,隨時都有可能喪命在暗波詭異的皇宮中,嫁了他,說不定到最後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可現在的情況是,若是皇帝心疼起了兒子,把自己就這麼賜婚給了他,那自己該怎麼辦。按照身份來說,丹年的父親是庶子,若真嚴格的按皇室規矩,自己充其量只能做個側妃,通俗的來說,就是伺候太子和未來太子妃的小妾。
說到底,自己不過是個字寫的好看些的女子,對於皇帝來說,多一個少一個無所謂,丹年想到這裡,心咚咚跳的厲害,耳邊全迴盪的是心臟跳動的聲音,身上的血似乎全部都涌到了臉上,若是外人不知道真相,還會以爲丹年是在嬌羞。
衆朝臣見大皇子看上的不是自己家的姑娘,紛紛鬆了口氣,蘇允軒低着頭,手握成拳,用力的攥着自己的衣袍下襬,關節用力到發白,蘇晉田表面上不關己事,笑意盎然的端着酒杯,跟周圍的人互相敬酒,而另一隻手卻死死的按住了蘇允軒。
皇帝聞聽此言,沉默不語,這時出人意料的是,皇后突然站離了位置,朝皇帝跪拜了下去。
“陛下,都是臣妾的疏忽,臣妾是六宮之主,爲修兒選妃之事本應該是臣妾的職責,懇請陛下降罪於臣妾。”一席話情真意切,萬分悔恨,皇后說罷,再次跪伏於地上,好似真的在忤悔一般。
皇帝有此發愣,丹年瞧見他笑容似乎都有此勉強,沈鈺悄聲抓住了丹年的手,用力的握住,貼近丹年的耳邊,悄聲說道:“妹子放心,你若不願意,哥哥就是造反,也不讓你當這勞什子王妃!”
丹年勉強笑了笑,先前自己臉上充血,熱辣一片,這會上又是臉色慘白,估計是人看到自己都會覺得自己被嚇壞了。
半晌,皇帝笑道:“皇后宅心仁厚,萬萬不必爲了修兒的事情苛責了自己,說起來聯也有責任,居然耽誤了長子的婚事,修兒的婚事,讓禮部的人去籌備,皇后看着辦就成了。
丹年只覺得臉色慘白,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皇帝這意思明顯是司意了大皇子的求婚。
丹年曾設想過無數種自己嫁人的可能性,但沒有一種是嫁入皇室的,嫁給大皇子的,她不聰明,也沒害人的心思,註定在皇宮活不下去。
沈鈺坐不住了,心中的怒氣已經漲到了頂峰,丹年也許看不出來,他可看的一清二楚,大皇子到底是不是真心要娶丹年,他不知道,但皇帝答應賜婚,這明顯是爲了壯大大皇子的勢力,爲的是他日後不在了,有了自己父子手中的兵權,還能在皇后和雍國公的打壓下保住大皇子。
就在沈鈺估量了下最壞的形勢,他能不能帶着丹年全身而退,要挺身而出之時,皇后從高臺上站起身來,笑的如同唸叨着媳婦的慈祥婆婆一般,說道:“來人啊,富欽天監的人!”
皇帝的眉頭一下子便皺了起來。
不多時,鬍子花白的欽天監的老頭子便顫顫巍巍的走進了殿裡。所謂欽天監,就是大昭的官方占卜機構,替皇帝選娶妻、下葬、祭天的良辰吉日,或者沒事就夜觀天象什麼的,象徵意義遠大於實際意義。
皇后溫和的笑道:“吳大人,你是欽天監的老人兒了,整個大昭都再找不到有比你更精通命理之術的了。”
皇后一通沒來由的誇獎,讓原本就處於清水衙門,四處得不到重視了一生的老子頭頓時受寵若驚。
吳老頭子在太監的攙扶下跪倒在地上,聲音蒼老跪謝了皇后的厚愛。
“現如今,陛下的長子要娶親了,你來算一算,這兩人的生辰八字可合?要是合的,婚後小兩口生活美滿,本宮身爲他們的母后,自然會重重賞你!你可明白?可要千萬用心去算啊。”最後一句話,聲音銳利而尖刻,整個大殿都清晰可辨。
大皇子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一切,那吳老頭子活了大半輩子,早已經是人精一個了,立刻跪拜道:“微臣一定竭盡所能,爲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臣夜觀天象,帝王星正盛,又有若干將星輔佐,昨夜裡又有文曲星下屆,看來我大昭盛世…”,
未等吹噓拍馬的話說完,皇后就微笑着打斷了吳老頭子的話,“吳大人,還是快些爲大皇子算一卦吧,也好早日定下來娶親的良辰吉日,本宮也好早日喝上媳婦茶,早日抱上孫子,給我們皇家開枝散咋。”
吳老頭子顫顫巍巍掏出了一個陳日的紅紙摺子,上面寫着大皇子的出生具體時辰,這都是大皇子認祖歸宗時便記載歸檔的,吳老頭掐指算了算,又叩頭道:“敢問對方姑娘的生辰年月日和時辰是…”
沈鈺爽利的笑道:“大昭平輝元年七月二十日,卯時。”看到這裡,沈鈺也看的明白,皇后整這麼一大出,不管兩人八字合不合,吳老頭子刻算出來的結果必定是不合,皇后也不願意看到大皇子的岳丈家裡是如此的強勢。
吳老頭子掐指算了半天,突然叫道:“皇上,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皇上冷笑道:“吳卿說說,有何不可?!”
吳老頭子抹了把臉上的冷汗,再看了看一旁的皇后,硬着頭皮說道:“殿下是臘月十五,子時,屬性帶寒,又是夜裡出生,五行缺水,而那位姑娘是七月二十,卯時,屬性帶熱,白日裡出生,五行正好司殿下相剋啊!而殿下數雞,那姑娘屬虎,湊在一起就是雞入虎口,日後生活也必定是兇險萬分啊!”
丹年一直埋着頭,聽到這話也悄悄鬆了口氣,按住了狂跳不已的心臟,她現在有空去想這裡面的原因了,撇去大皇子的身份,她還是很欣賞他這個人的,現在大皇子求婚不成,日後若再相見,那就尷尬了。
皇后帶着遺憾的聲音響了起來,“修兒,丹年姑娘是好,可惜你們終究有緣無分,母后定會爲你再找一家好姑娘的。”
停頓了大約幾秒鐘的時間,丹年才聽到大皇子的低沉的謝恩聲。
鬧劇過完,丹年只覺得大殿裡悶的很,便和沈鈺清清說了下,自己悄悄的退到了殿外,這會上大家的注意力又轉移到了別處,沒有再注意到被大皇子求親不成的沈家二房的小女兒。
殿內熱火朝天,殿外卻是一片空曠,寒冬乾冷的空氣刺激着丹年的肺部和呼吸管道,丹年的心也慢慢沉靜了下來。殿外不時有小太監和宮女低頭匆匆走過,看到丹年這今生面孔時還偷偷擡眼看丹年一眼,又迅速的低下頭去匆匆走掉。
丹年不欲讓這些人看到自己,宮裡的人都跟人精似的,露臉太多對自己沒好處,丹年便繞到了殿後的位置,坐到了殿後的臺階上,回想着方纔的事情。
她最擔心的就是,自己求了皇上的旨意,沒能讓沈丹荷得逞,沈丹荷謀戈的親事,雍國公府是不是也是默許的,如果是這樣,那她豈不是得罪了雍國公府,這樣的話對爹爹和哥哥有沒有影響,還有大皇子求親的事情,丹年一想起來就臉上發燙,自己日後要如何面對他。
丹年覺得臉上又涌上了血,熱辣辣的一片,忍不住將冰涼的手掌貼向了自己的臉頰,這才覺得好受了一些,禁不住長嘆了口氣。
“你嘆氣什麼?”一個帶着沙啞的公鴨嗓在丹年身後突兀的響了起了,把丹年嚇了一跳。
丹年猛然回頭,來人居然是白二公子,漂亮的小臉包裹在狐裘裡,笑嘻嘻的看着她問道。
丹年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己該說些什麼,再荒誕、再沒出息的白二公子也是雍國公家的二少爺,本質上他們還是一個陣營的,若是今天自己得罪了雍國公府,那無論對白二少爺說什麼,都是多說多錯。
見丹年不回答,白二少爺來了勁,走上前去,問道:“你在這裡幹什麼?”忽而拍手笑道:“可是又在作詩?快來念給小爺聽聽!”
丹年禁不住滿頭黑線,在單細胞動物白二少爺眼中,莫非自己的作用只有作詩一條?!
“回公子的話,我沒在作詩。”丹年一本正經的回答道。
白二公子不經過大腦的話脫口而出,“你不作詩,你在這裡幹什麼?”
果然,在白二公子眼裡,沈丹年只有作詩一個用處了。丹年默默擦汗想到。
“噫,我知道了!”白二公子像是發現了丹年的什麼秘密一般,拍手叫道:“你是因爲剛纔沒能嫁成大皇子,心裡不痛快吧!”
白二公子似乎是很善解人意,擺擺手,蹲到了丹年跟前,“別太傷心啊,你們女人不都是在意這個的麼。”
“你真誤會了,我沒想太多。”丹年想了想,還是決定解釋清楚。
那邊的富貴小少爺卻不管不顧的自言自語下去了,“話說回來,大皇子這麼一求婚,即便是不成,你日後也難嫁的出去了啊,可真夠狠的。”
丹年嚇了一跳,倒不是擔心自己會成爲老姑娘,急急的問道:“這是爲什麼?”
白二公子雙手一攤,“這不是明擺着的嗎,誰娶你誰就是在跟皇家叫板啊!”
丹年傻了眼,嘟囔道:“怎麼還有這一說啊!”
白二公子無限司情的看了丹年一眼,像是痛下決心一般,以壯士斷腕的語氣說道:“那個,丹年啊,若你將來真嫁不出去,我就娶了你好了。”
丹年滿頭黑線,白了白二公子一眼,“我謝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