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年怕慧娘起疑心,只跟慧娘說自己要去莊子上看看秋作的情況,這幾日秋老虎曬的厲害,丹年要慧娘在家休息,免得曬了日頭,只叫了老趙和碧瑤,同她一起去了莊子上。
馬車經過莊子邊上一處土房子時,馬車外趕車的老趙低聲說:“小姐,這戶人家就是我跟您說過的劉寶慶家裡。”
丹年掀開簾子一看,統共兩間土坯房子,灰白的門板,上面貼着破舊發白的年畫,房子旁邊是間用樹枝搭起來的房子,像是竈房的樣子,院牆也是土坯砌的院牆,低矮的只要一翻就能過去,院門口一扇破舊的木板門斜歪在院牆上,看樣子早就壞了。
就在丹年打量院子的時候,一個滿頭灰白頭髮的老婦人拿着水瓢從樹枝搭成的蹣跚走了出來,褂子褲子上都是補丁。老婦人瞧見了門外的馬車,眯着眼睛看了下,又低頭去做事了。
丹年放下簾子,這劉寶慶家真是一窮二白,若是貪圖老趙的嫁妝,娶了趙小姐也是情理之中,便催着老趙駕車繞着莊子跑了一圈,看大部分田地都翻耕過了一遍,還有塊四五畝大的地方,老趙說是留下來種菜,給夫人小姐和盼歸居用。
丹年轉了一圈很是滿意,老趙辦事從來不用人操心,明年夏天,盼歸居就不必再到糧鋪去買糧了。
一圈轉下來時間也臨近中午,老趙將馬車停在了一個院子裡,這個院子是原來主人家住的院子,桌椅板凳都還齊全,老趙請丹年和碧瑤在這裡等一會,他去叫兩個媳婦婆子過來給三人做飯。
碧瑤想起了剛纔看到的髒兮兮的老婦人,怕老趙找這樣的人來做飯,便笑道:“還是不麻煩別人了,小姐也吃不慣別人做的菜,趙叔問農戶們要些菜,面就行了,我看廚房裡東西都齊全,我來做飯給小姐吃。”
老趙當下便答應了,不多時便有一箇中年婆子抱着一捆菜,提着一隻雞過來了,說是孝敬給小姐的。
丹年示意碧瑤給了她十個大錢,算是賞給她的,中年婆子千恩萬謝的走了。
正當老趙要打下手的時候,院子門口出現了一個女孩子,穿着桃紅色的短褂和長裙,衣服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做小了一號,緊繃在身上顯得身材很是豐滿。
來人小聲的叫住了老趙,老趙往堂屋裡看了眼丹年,便匆匆走了過去,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老趙就放下手裡的菜跟着女孩子出去了。
不多時,那女孩子鬼鬼祟祟的又跑進了院子,直勾勾的奔進了堂屋,碧瑤冷不防之下也沒攔住。
那女孩進了堂屋,撲通一聲跪倒了丹年前面,痛哭流涕的磕頭嚷嚷着要小姐給她做主。
碧瑤怒氣上來了,哪裡來的野女人,明明已經在後面喊着不要進去了,還是一頭衝進了屋裡,扯着那女孩就要往外拖。
那女孩一邊掙扎着一邊朝丹年哭喊着,反反覆覆要丹年爲她做主,丹年眯着眼睛叫停了碧瑤,問道:“你有什麼事情要我做主的?”
女孩擡起頭來看了丹年一眼,又慌忙低下頭去,丹年看那女孩相貌倒是不錯,面龐白皙五官小巧,一雙芊芊素手染着丹蔻,梨花帶雨更惹人垂憐。這根本不像是農戶出身的女孩,丹年心下明白了,眼前這人,肯定就是老趙的趙小姐。
果然,那女孩哀哀切切的說自己就是老趙原來主人家的小姐。丹年心下有些不喜歡,耐着性子問道:“你有什麼事情?”
那女孩眼淚又落了下來,站起身來說道:“小姐有所不知,以前小女家中也是官宦人家,老趙是我家的管事,靠着我家纔有了他之前的風光。可如今,他見我落了難,成日裡想着把我隨便嫁出去好擺脫了我這拖油瓶!”
丹年和碧瑤對視了一眼,看樣子,這趙小姐懷不願膏嫁人呢。
“老趙也是爲你好,你年紀不小了,總不能一輩子不嫁人吧。”碧瑤忍不住,說了句公道話。
趙小姐擦了擦眼淚,跺腳道:“我父親是知府,我也是受過詩書禮儀教育的千金小姐,怎可嫁鄉村野夫,這不是誠心腌臢我麼!”
丹年算是明白了,不是不願意嫁,而是嫌老趙給找的婆家沒錢。剛纔估計也是使的什麼計策,把老趙支走了好單獨來見她,丹年心中愈發不喜,若要見她,直接請老趙來說就是了,何必耍這些花招,更何況,老趙算起來還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就是如此狼心狗肺的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見丹年不說話,趙小姐有些急了,試探的問道:“小姐?”
丹年看了趙小姐半晌,嘴角揚起譏諷的笑意,到這時候了還覺得自己是千金小姐?
見趙小姐兀自哭的梨花帶雨,丹年慢條斯理的說道:“你且先下去吧,若是你不滿意這樁婚事,我跟老趙說說便是,總也斷不會強迫了你。”
趙小姐聞言大喜,千恩萬謝的叩拜了番。
丹年見她還不走,斜着眼掃了她一眼,趙小姐思量再三,還是羞答答的說了出來,“小姐在京城見多識廣,可有人家還願意接收奴家的,奴家定當老實本分,安心侍奉主家。”
丹年強忍着笑意,只說自己知道了,幫忙留意着,揮揮手讓她下去了。
碧瑤怒罵道:“小姐,這人太不知好歹下!”
丹年嗤道:“她不過是個靠著忠心老奴才從官窯子裡脫身的風塵女子罷了!要是那劉寶慶知道了她的來歷,他家雖然窮,可還是清白人家,未必看的上她!”
碧瑤哼了一聲點點頭,“哪個清白人家願意娶個窯子裡出來的姐兒當媳婦的!還以爲自己的爹是有權有勢的知府呢!”
丹東點點頭,“等會老趙回來我跟他好好說說,如今看那趙小姐,不是個安心過日子的主,方纔不是還要我給她問問有沒有人願意擡她做小妾做外室的麼,這樣的人嫁到那劉寶慶家裡也是禍害了人家。”
碧瑤大吃一驚,“原來是這意思,我還想了半天那女人最後胡言亂語此什麼呢!真是不知羞恥!”
丹年笑笑,趙小姐這種人,過慣了奢華的日子,只怕她是情願再入青樓也不願意嫁到劉寶慶那樣的窮人家裡受苦的。
不多時,老趙便回來了,見丹年和碧瑤坐在堂屋直勾勾的看着他,不好意思的說道:“方纔我家小姐說她住的屋子屋頂漏雨,我去瞧了瞧,也不耽誤做飯。”
丹年示意碧瑤去廚房做飯,對老趙說道:“你不用去幫忙了,有些話我想跟你說說。”
丹年把趙小姐不願嫁給劉寶慶的意思告訴給了老趙,老趙聽完後臉色頓時如同鍋底一般。
“人我見了,意思也幫她轉達了,她畢竟是跟你有關係的人,你打算怎麼辦?”丹年問道。
老趙重重嘆了口氣,說:“我家小姐從小就是嬌生慣養,又遭逢大難,我苦心安排她又不領情,一心想嫁個有錢人家,可有錢人家有誰願意娶她呢!”
“你這個小姐可是心高的很,央我給她尋個有錢人家做小妾做外室。”丹年譏諷道。
老趙大吃一驚,“她真這麼說?!”
丹年哼了一聲,“我騙你作甚?!”
老趙眼淚就忽然下來了,佈滿皺紋的臉上老淚縱橫,“老爺要是知道,得多傷心啊,小姐這麼不成器!”
丹年嘆了一聲,勸慰道:“趙小姐本就是嬌貴出身,到了農家想必也是吃不來這柴米油鹽的苦,你想法是好,可做農家婦的生活未必適合她。”
老趙搖頭嘆息,“那劉寶慶家雖然窮,可人是個好後生,腦子活絡,只要給他個機會,定能保住一家人吃穿不愁,小姐嫁過去也會對小姐好。”
“說起來那個劉寶慶,你若是真看中了他,不如找他來當面說清楚,若是他不願意,等到結婚後東窗事發,難道你願意看到你家小姐被休出家門?即便是劉寶慶爲了臉面沒有休妻,可日後他得了勢,你又老了,他還能對你家小姐好嗎?這種屈辱,恐怕沒幾個男人願意承受吧。”丹年繼續勸道。
老趙經歷過的事情多,只是事關自家小姐,有些急切了,經過丹年提點,也醒悟了過來,嘆道:“丹年小姐纔是明事理的人,我這就去找了那劉寶慶來分說個明白,他若願意,我便將錢財統統給他,若是不願意,我也不強求。”
這時碧瑤端了飯菜進門,不鹹不淡的說道:“趙先生還是吃過了午飯再過去找人吧,現在正是飯點,那人定是在家裡吃飯。”
丹年聽着碧瑤的稱呼,由“趙叔”變成了“趙先生”,可見真的是被趙小姐氣的不輕。老趙苦笑了一聲,盛了碗菜拿了饅頭蹲到門口去吃了,說什麼也不肯上桌和丹年碧瑤一起吃。
丹年也不跟他多客氣,那趙小姐這般不懂事,老趙本身也有責任,把她保護的像溫室裡的花朵一般,供着她敬着她,到頭來還成了他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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