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允軒十幾年來見過膽大的,但沒見過丹年這麼膽大的,有哪個未出閣的女子會把男人逼到牆角里問:“你是不是喜歡我?!”不,就算是已婚女子也沒這麼豪放的啊。
蘇允軒白皙的面龐瞬間漲的通紅,指着丹年說不出話來。沈鈺遠遠的看在眼裡,那蘇允軒他老早就看出來不是什麼好人,看他怒髮衝冠面紅眼紅的樣子,若是敢對丹年做出什麼事情來,沈鈺握緊了拳頭,別怪他不客氣!
丹年眯着眼睛看着面龐如同煮過的蝦子一般的蘇允軒,後知後覺的想到,她問的太直接了,這蘇允軒向來害羞,又是個堅決的禮教衛道士,對他的衝擊力是不是太大了。
然而輸人不輸陣,話都說出來了,這會上再害羞反悔那豈不是在蘇允軒面前示弱,打死她丹年都絕對不會幹的。
可她又實在不能坐視今天的事情再發生了,在兩世爲人的丹年眼裡,蘇允軒只是個未成年的孩子,青春期男孩有了什麼想法純屬正常,可這想法要是危及到了身家性命,她作爲見多識廣人生經驗豐富的姐姐,就有必要拯救下迷途少年了。
蘇允軒擡着手指了丹年半天,忽然想到了一個非常合理的想法,一直以來他都知道自己長相不錯,年紀輕輕就考中了進士入朝爲官,雖然不乏蘇晉田的功勞,但在別人看來是年輕有爲,前途大好。京城中不少適齡女子都對他有意,也有不少人家上門說親,都被蘇晉田婉拒了。
蘇允軒越想心跳越快,莫非是沈丹年喜歡上了自己?!才故意這麼說,女孩家,心理上都是彆彆扭扭的,聽唐安恭說,女人最喜歡口是心非,喜歡的硬說是不喜歡。莫非丹年與衆不同,她喜歡自己就說自己喜歡她?而且,上次也似乎有人傳言說丹年承認喜歡自己的。一想到這裡,蘇允軒再也無法掩飾心中的快樂與得意。
蘇允軒輕輕咳了一聲,深吸了一口氣,擺正了臉色,用丹年從未聽到過的溫柔語調勸慰道:“丹年,你是個好姑娘,家世清白,雖然你爹是庶出,可他能力很好,一定會前途大好,將來你必定是個大家小姐。”
丹年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維節奏,這都是哪跟哪啊,“什麼意思?”
蘇允軒加重了語氣,“你是個聰明人,你……不該喜歡我的。”
丹年瞬間被雷劈暈了腦袋,扶了扶額頭,丹年困惑的說道:“不對啊,剛不是在說你喜歡我嗎,怎麼成了我喜歡你呢?”
蘇允軒強行壓下要涌上雙頰的血色,正色道:“丹年姑娘,你父母兄長如此愛護你,你也是個聰明的女子,應該找個身家清白的溫厚良人,過安樂靜好的日子,不能讓他們擔心。”
丹年一臉贊同的點點頭:“沒錯啊,我就是這麼想的,嫁一個性格好的男人,跟他到鄉下當地主婆,種種地收收租子做點小生意賺點零花錢,再生幾個娃娃玩玩。”
回答大大出乎蘇允軒意料,蘇大公子暗地裡又不由得咬牙切齒,這丫頭計劃的未來裡面居然半點都沒考慮過他的存在,果真是日子過得太安全,缺乏防備意識。
心裡頭酸甜苦辣不知道什麼滋味的蘇允軒深吸了口氣,不死心的叮囑道:“你現在年紀小,有很多事情……”
丹年無情的打斷了他的話,“說不定我比你還要大上幾個時辰。”其實我比你大十幾歲呢!
蘇允軒不理會丹年的辯解,繼續說道:“有很多事情,你是看不明白的,就像,就像剛纔你的什麼姐姐一樣,她也看不明白她的內心,不知道前途兇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丹年枉然大悟,原來他來是爲了提醒自己這事,果真是自己想多了。蘇允軒也不是傻子,看來是早就知道了沈丹芸對他虎視眈眈很久了,一想起沈丹芸姐妹跟搶骨頭的狗一樣護食的樣子,丹年就不禁對蘇允軒幸災樂禍起來。
“我二堂姐嗎?唔,人長的漂亮,家室也很好,可以娶回家試試,你以後的日子應該會過的很不錯。”丹年不懷好意的笑道。既然蘇允軒對自己沒意思,丹年也索性放開了心態。
蘇允軒皺了皺眉頭,他對那個女孩的印象就是一大團金光閃閃的移動發光體。“別打岔,我們說的是你的事情。其實我來,是想提醒你一點……”
丹年也不耐煩跟他說這麼多了,青春期的男孩想法太難猜了,都說古人單純,她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她記憶中的前世早就模糊不堪了,只恍惚覺得,前世孩子們都是很單純的啊!這個蘇允軒倒好,提醒她牢守秘密,曲折迂迴了這麼久。
“我也沒別的事情,就想跟你把話說清楚,我們家人絕對不會嫌活的太久去告訴別人你的秘密,請你一定放心,所以以後別跟我們家人來往,也千萬別再來我們家了。你要做什麼都不關我們家的事,萬一要是失敗了被砍頭什麼的。”
丹年陰森森的笑了,“可千萬別把我們一家給供出來。念在大家認識一場的份上,每到你的忌日,我都會喝酒慶祝一下的。”
蘇允軒覺得今天的事情超過了他的想象,丹年總是把他的話往別處領會,顧不得生氣,蘇允軒開口道:“其實我想說的是,即便是你沒有這個想法,別的人,比如你娘,她也會……”
“是不是我娘今天的行爲讓你誤會了,你放心,她什麼都不知道的,你別想多了,我娘只是個善良單純的女人,對你們構不成什麼威脅的。”丹年有些生氣了,蘇允軒居然敢打慧孃的主意,真當她就是個任人宰割的病貓嗎!
蘇允軒愈發覺得今天點背,他怎麼說的每句話丹年都會想到別處去!蘇允軒垂着眼睛看了看丹年,小丫頭正在氣頭上,一雙粉白的拳頭握的緊緊的,白嫩的臉頰因爲氣憤微微透着紅,看上去白裡透紅分外漂亮,又不小心看到了丹年小巧白嫩的耳垂,丹年在家中似乎不化妝,耳朵上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戴。蘇允軒覺得口中發乾,那耳垂如同一粒圓潤的珠子一般,看到就情不自禁的咽口唾沫。
丹年怒瞪着一雙水亮的眼睛看着他,手叉腰間,蘇允軒就想到了那天她威風凜凜的打跑了兩個不長眼的小毛賊,事後繼母極不贊同,連說這女子過於兇悍沒教養。
他內心深處卻覺得,這纔是真性情的丹年,爲了保護家人可以豁出去的勇敢女人,不是那些只會打殺丫鬟卻不敢對劫匪說個不字,色厲內荏的千金小姐。
見蘇允軒垂着眼睛看着她,半天沒反應,丹年疑惑的問道:“你在看什麼?我警告你,你少往我家人身上打主意!你們誰愛當皇帝誰當,我只要我家人平安就好。”
蘇允軒輕輕笑一聲,他突然覺得這麼多年來如同一塊石頭一般壓在他心頭的秘密,責任,統統跑不見了,他這麼多年來苦心鑽營,爲了的是什麼他自己都說不清楚,親身父親他連見都沒見過,親生母親也早已沒了印象,只聽說親身父親死後不久母親便懸樑自盡了。
養他長大的是蘇晉田,小時候的他總是淘氣搗蛋,還帶着表哥唐安恭一起上樹掏鳥窩,逃課不上學。
姑父一見到唐安恭逃學抓到就狠揍,可父親連手指頭都沒動過他的,只是苦口勸自己要上進,旁人都說父親溺愛自己,他幼年時覺得沾沾自喜,直到後來他才知道,不是親生的始終隔了那麼一層。
他再看到唐安恭被揍的嗷嗷叫,心中竟然會有種羨慕的感覺,自己的父親從來不會對自己流露出這樣恨鐵不成鋼的感情。在自己知道身世沒多久,母親就去了。
幾年來母親在佛堂中終日唸佛不肯見父親,幼小的他跑進佛堂,想要拉着母親像唐安恭對姑母那樣撒嬌,卻沒想到,得到的是母親如同看邪魔一般厭惡的眼神。
當年犧牲了那麼多人的命,換來了他的安全長大,可又有誰規定,他就一定要去繼承父業,去謀逆去硬下心腸不顧血流成河,去重新奪回這萬里江山的?即便是親生父親在位,那江山,就一定會留給自己嗎?
丹年被蘇允軒這一笑閃花了眼,以爲他還是在嘲笑自己那天拿棍子打跑小賊的事情,臉一紅,嘟囔道:“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你們怎麼還是揪着不放,我揍跑小賊也是我的錯了?難不成被人搶劫了才行!”
蘇允軒彎了彎嘴角,放下心頭包袱的他心情甚好,因爲他丹年從小被拋棄,他也很是過意不去,要是脾氣兇暴,琴棋書畫女工無一精通的沈丹年嫁不出去,他就善心大發娶進門好了,以後一定會好好的對待丹年。
“丹年,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找個什麼樣的相公?”蘇允軒試探的問道。
丹年只顧着看着蘇允軒的笑臉,一時間也沒注意到蘇允軒對她的稱呼已經簡略到只有名字了,如果她要是知道蘇允軒在想什麼,只怕是蘇允軒不能完整的站在她家門口了。
“我想嫁的是人最好有車有房父母雙亡,會做點小生意,讀個兩三年書會認字就行,關鍵是要溫柔敦厚老實,我們家在沈家莊有地,他要是能入贅到我們家那就再好不過了,陪我在沈家莊當地主婆。當然不是你這種將來娶三四個夫人小妾的管家少爺,你大可放心。”丹年怕蘇允軒再誤會,連忙撇開關係澄清了事實。
蘇允軒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理智,暗地裡直想磨牙,他從來沒有過這麼強烈的要咬死沈丹年的衝動,居然敢嫌棄他!她知不知道有多少京城貴女排着隊想要嫁給他啊!他還沒嫌棄沈丹年年齡比他大,是個從鄉下來的土包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