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丹年所料,走到馬車旁時,沈鈺嘴巴里叼了根狗巴草靠着車廂坐着,斜着眼看着她。丹年自知理虧,也不多說什麼,就準備上車。
就聽得背後有聲音響起,“前面的可是沈丹年小姐?”
丹年轉過身去,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一臉笑意的站在她面前,那男子手裡提着一個紅木提盒,一身剪裁上乘的錦藍長衫,扎着金索繩編成的腰帶,笑容彬彬有禮不卑不亢。
丹年疑惑的端詳了那男子兩眼,確認自己記憶中並無此人,遲疑的回答道:“是的,我是沈丹年。”
那男子笑眯眯的上前,雙手將提盒朝丹年面前一遞,笑道:“在下是雍國公府的管事白仲,特奉我家公子之命,給姑娘送點東西。”
丹年一聽是雍國公府的人,頓時警惕起來,跟這家沾上沒好事。丹年微微向後退了一步,與白仲拉開了距離。沈鈺也從馬車裡鑽了出來,看着那名叫白仲的管事。
有禮有節談笑自如,這種人放出去誰都相信他是哪個世家出來的貴公子,居然只是雍國公家的一個奴才?!
沈鈺打量完畢,拱手笑道:“小國公爺實在是客氣了!鄙妹和貴府並無來往,實在承受不起小國公爺的禮物,白先生還是拿回去吧。”
白仲臉上笑容不變,彷彿剛纔被拒絕的人不是他一般,依然一臉和煦的笑道:“沈公子可折煞小人了,小人只是個給主子跑腿辦事的奴才,當不起這個“白先生”的稱號,沈公子沈小姐喚在下白仲就行。
我家公子爺說了,上次他一時興起覺得和沈小姐甚是投緣,沒成想給小姐帶來了那麼大的麻煩,心裡着實過意不去,這點小小的意思,算是給沈小姐壓驚用的,沈小姐雅人一個,全然不同於那些攀附權貴的女子,公子甚爲欣賞。還請小姐收下這禮物,我家公子也就心安了。”
白仲說話語速並不快,可一揚一頓居然讓人找不到插話的機會,丹年索性抱了胳膊等他說完。
白仲雖然臉上笑成了一朵喇叭花,可心裡卻是在暗暗叫苦,這京城上下哪有女孩子收到自家公子送出的禮物是這個反應的,如同洪水猛獸一般,見那不識相的沈丹年沒接口的意思,他只好繼續硬着頭皮往下說。
見他說完了,丹年也不跟他多囉嗦,直截了當的說道:“禮物我不能收,上次的事情不算什麼,多謝白公子美意。”
說着就要上車,沈丹荷要知道白公子送她禮物,不把她撕吃了纔怪。
這白公子挑女人真沒眼光,那沈丹荷整天一副生怕男人被搶走的樣子,想想都覺得磕磣。
白仲臉上的笑容勉勉強強掛着,看看沈鈺又看看一臉堅持絕不容改變的沈丹年,苦笑了一聲,“沈小姐是個通透的人,莫要難爲小人啊!”
說着,白仲上前去走到馬車門口,打開了紅木提盒的蓋子,丹年一看也不禁暗暗吃驚,盒子底部鋪着細白錦緞,錦緞上面一對翡翠玉鐲,一根雕花的翠玉簪,一對如水滴形狀的翡翠耳墜,一條大如雞心的翡翠掛件。
丹年咋舌,真是好大的手筆!沒有女人不喜歡翡翠的,丹年必須得承認她看到第一眼後就喜歡上了,但是這麼貴重的東西誰知道後面有什麼,禮字帶着勾,既然出來了就得勾回去點什麼。
白仲滿意的看到車廂裡的兩個人齊齊變了臉色,繼續笑道:“公子一直覺得沈小姐是個風雅之人,說話也甚爲投緣。公子怕那些金的銀的傷了小姐的身份,配不上小姐,特別尋了這全套的翡翠首飾,公子一片心意還望小姐笑納。”
丹年吞了吞口水,費力的把目光從翡翠上給拔了過來,“實在對不起,白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那白公子又不是個傻子,他是大昭第一權勢家族精心培養的接班人,做事都有目的,如今三番兩次的送這個送那個絕對有用意,她要收了那傻的就是她了。
想到這裡,丹年情緒也不愉快起來,“上次的事情我沒放在心上,承蒙白公子賞識,不過丹年說話一向是這樣,跟頭圓還是頭扁沒有關係。”丹年裝傻充愣,有心想發火,奈何人家財大勢大,她得罪不起。
沈鈺見丹年說話帶上了火氣,知道這小丫頭耐心告罄,從馬車上利索的一躍而下,白仲暗暗心中讚歎了句:“好身手!”
沈鈺扯着他那副笑臉,笑嘻嘻的順手蓋上了紅木盒子,拱手笑道:“多謝白公子好意了,只是小妹不懂事,當不起白公子厚愛,我家裡人把她寵壞了,成日裡目無尊長無法無天的,現在就等着哪個倒黴鬼把她娶回去呢!還望白公子大人大量,莫要同這不懂事的丫頭一般見識才是。”
沈鈺說的如此婉轉,白仲人精似的一個,怎麼能聽不出來其中含義,無非是說沈家寵愛沈丹年,想找一門好親事,斷不可能把女兒做攀龍附鳳的工具,而且沈丹年性子跳脫,也不適合深宅大院裡的生活。
白仲垂了垂眼皮,對方既然無心攀附交情,再說下去也無益。掛起笑臉,白仲拱手笑道:“沈公子快人快語,是個爽快人,仲極是欣賞,若是不嫌棄仲只是個管事,不妨交個朋友。”
沈鈺大笑道:“白管事太客氣了,是您不嫌棄沈鈺纔是。”
兩人互相吹捧了一番,丹年見沒了自己什麼事,便進了車廂,頭靠在車廂上昏昏欲睡,等沈鈺上了馬車,才被響動給驚了起來,掀開簾子,只看到白仲遠去的身影。
“就這麼走了?”丹年疑威的問道,她以爲還要費番周折。
沈鈺皺着眉頭問道:“從上次你去過慶王府後,再有見過那白公子嗎?”
丹年頓時不高興起來,“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沈丹荷看白公子就跟狗看着賞給它的肉骨頭一樣,我被狗咬過一次,躲那根骨頭還來不及,怎麼可能還去見他?”
沈鈺微微嘆了口氣,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沒留意的情況下,丹年已經長成了大姑娘,還有一羣不請自來圍着她轉的人,看背景看情勢,都不是善茬。
過不幾天就是秋闈了,沈鈺看着車廂對面嘟著嘴的丹年,暗暗下定了決心。
丹年一路上都拉了個臉,時不時嘆口氣,沈鈺爲了緩解氣氛”笑道:“你今天不是比試贏了嗎?怎麼唉聲嘆氣的,臉都皺成一團抹布了,跟你小時候一樣。”
丹年用手支着頭,也不同沈鈺鬥嘴,嘆氣道:“今日是我贏了,可贏的實在不光彩,我情願是我輸了,再同沈丹荷耍賴不認。”
沈鈺敲了下丹集的腦袋,“這有什麼分別,都是耍賴皮!”
丹年叫了起來,“當然不一樣!許蕾是個好人,跟沈丹荷不一樣,同沈丹荷耍賴我心安理得,同許蕾耍賴我覺得過意不去!”
沈鈺啞然失笑,這小丫頭,想法理論都是一套一套的。對
面的小丫頭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經常會覺得她不像是個十五
歲舟小姑娘,想法做事成熟,可有時候任性的很,做什麼全憑心情好壞。
這樣的妹妹,讓他如何放心嫁到別人家裡去?!沈鈺想了很久,看着對面以手託頭的丹年,精緻的小臉是滿是愁緒,埋藏在他心頭的秘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就像藏在心頭的一根針,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扎疼到自己。
他若是沒有一個強有力的身份,怎麼能護的住丹年的一生平安?丹年只是個小軍官的女兒,那大皇子和白公子,對丹年如此示好,再加上邊境形勢,別人看不出來,沈鈺可不是傻子。
皇上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二皇子才十二三歲,朝中無可用的守邊打仗的將領,明年這個時候,父親肯定會被委以重任,手握兵權,大皇子和白公子如此急於拉攏丹年,對丹年如此關切,無非是想得到丹年的愛慕,娶進門大家就在一條船上了,最後得到丹年背後父親的支持。
只是現在形勢不甚明朗,他們也不敢貿然下賭注,但現在事情的發展已經足夠引起沈鈺的警覺了,若是父親沒有爬到那個位置上,他們後院裡頂多多出一個可有可無的妾室姨娘,丹年的這輩子也就這麼毀掉了。
沈鈺一臉陰鬱的看着丹年,這丫頭從小沒接觸過大家子弟,哪裡知道這些人的險惡用心,沈鈺萬分覺得有必要提醒下丹年,這丫頭的小聰明從來都用不到正道上,萬一對這兩個城府極深的少年公子產生了什麼不該有的想法,他這個做哥哥的一定要及時糾正。
經過慎重思慮,沈鈺開口了,“丹年啊,今天大皇子殿下幫了你不少忙吧,那白公子也送來了禮物,你可有什麼想法?”
丹年詫異的看着沈鈺,又抽什麼風,轉念一想自己也不小了,在古代都可以議親了,莫不是沈鈺問的是這個?丹年有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要裝糊塗,“沒什麼想法啊,大皇子好心幫忙,勉強算個好人,那白公子就是錢多人傻唄!”
沈鈺頗不淡定的轉過頭,他就不該跟丹年討論這種問題的。
車外馮掌櫃突然喊道:“少爺小姐,這天眼見要下雨了,我們抄小路快些到家吧!”
沈鈺丹年忙掀開車簾,不知不覺間,天色昏暗,烏雲密佈”在車廂裡還以爲是天要黑了。沈鈺順口答道:“好啊,老馮你看着走吧,早些到家省的淋雨!”
老馮喊了聲:“好咧!”一揚鞭子,馬車加速向前跑去。
沈鈺掀開簾子看着不斷後退的景色,嘆了口氣,頭頂的天空墨色濃重,宛如他此時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