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之後,天雖然依舊陰沉得如被潑上了一塊墨跡,但連日來的雨卻已徹底止住了。
當發現這一點後,一直注意着前方山道的幾名男子的臉上露出了欣然的笑意來:“看來是無生老母也在保佑咱們,希望咱們把這聖教的強敵就此除去了。”
“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麼?”面容很有些陰鷙,比起以往來更叫人琢磨不透的許崇川看了一眼身邊的手下問道。
“都安排好了,只要他們踏進那一帶,就必死無疑!”有人忙點頭很是肯定地回答道。隨後又有些擔心地看了他一眼:“少主,這兒畢竟有些危險,不如你先往上邊去避一避?”
“不!我要在這兒看着楊震死去,不然我不會安心!”許崇川卻斷然搖頭拒絕了對方的提議。這個傢伙給他造成的陰影實在太大,他必須親眼看到一切終結纔會相信確實已經除掉了這個禍患。
“是!”那些下屬不敢多言,趕緊又上前仔細檢查了一下之前的佈置,以確保待會兒的陷阱能真正的觸發。
而許崇川,這時候卻呆立在那兒,擡頭看看那濃墨暈染出來的天空,口中喃喃唸叨了起來:“爹,大哥,這一次,我一定會爲你們報仇,爲聖教除掉這個心腹大患的。”
可事實還是出乎了他們的意料,本以爲經過一夜的休息,楊震他們在上午時就會來到這兒。可結果,這一等都到中午了,卻依然不見人來,這讓許崇川的面色隨着時間一點點地變得更加的陰沉:“怎麼回事?”
“許是昨晚的伏擊讓他們受了損傷,所以一時趕不過來吧。”有手下小聲地作着解釋,而這一下,卻讓許崇川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些。因爲昨晚這場幾乎可稱得上是畫蛇添足的伏擊乃是出自他的堅持。
因爲連日來的陰雨,讓他對之前的佈置產生了一絲顧慮,這才倉促地在前面佈下殺局,想着或許可以通過這一次的伏擊就把楊震他們殺死,如此倒省了這邊的東西了。但現在看來,這次的伏擊卻是極其失敗的,不但沒能對楊震他們造成太大的損傷,而且還暴露了自身,讓接下來的計劃產生了一絲不安來。
“不,即便如此也改變不了他即將被我所殺的結果!這邊只有一條路可行,除非他見難而退,放棄去四川的決定,否則他必然會來到這兒,進入我們的陷阱之中!”好半晌後,許崇川才努力地說服自己,放平了心態,繼續等待着。
又是枯燥、漫長,卻又叫人感到揪心地等待。這讓他們從中午一直等到了傍晚,眼看天都快再次黑了,可那些人卻依然未曾出現。這一下,就是再沉得住氣的人,也不覺開始動搖信心了:“莫非他們當真回頭了?”
“少主,不若由我過去探看一下?”一名身材瘦削的手下小聲地提議道。
早有些不耐煩的許崇川沒有多想便點了點頭。以往的他並不是那麼焦躁的,但自從聖教遭遇大變,許驚鴻被殺之後,他就不再沉穩,反而顯得很有些激進。尤其是在對付楊震這一點上,更顯得急躁,只想
立刻把這個傢伙剷除了,至於會不會因此生出什麼變故來,已不再他的考慮範圍。
正當那手下欲要出去時,他們正前方處,有一棵小樹突然倒了下來。而在看到這一幕後,衆人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他們來了!”
爲確保萬無一失,他們早在前面安排了暗樁,一旦瞧見楊震他們過來,便放倒那樹作爲信號,如此便可給他們以應對的時間了。
“準備……”許崇川有些青白的臉上陡然現出了一抹異樣的紅暈來,連下令時的聲音都微微帶上了一絲顫意。
其他人趕緊答應一聲,迅速散開作好了埋伏,有人則是迅速往後跑去,來到了一個早被他們挖好的半人多深的坑裡。
他們所選的這個位置很有些古怪,是處在山道的一個極大的拐角的另一端,這個拐角幾乎呈九十度。如此一來,無論是他們看前面的道路,還是對面來人往這邊張望,都是看不見對方的。只有當對方從那個拐角處轉出來後,纔可能看到他們,但這時候,對方也已進入到了陷阱之中。
陡然間,一道身影已突然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之中。雖然因爲天色昏暗的緣故叫人看不清楚來人模樣,但早做好了一切準備的許崇川還是立刻下達了命令:“點火!”
在他身後,那個土坑之中,那人已麻利地晃燃了火摺子,就要往面前一根拇指粗細的引信上湊去——不錯,在他跟前的,赫然是一根連接火藥,並將之引爆的引信。
爲了將楊震剷除,以泄心頭之恨,許崇川把之前從桂林運出的火藥帶到了這兒。在這一片區域,他們在頭頂和地下已埋下了不下三百斤的火藥,一旦點燃這根引信,便能迅速將這些火藥引燃爆炸,到時候便能把方圓一兩裡地之內的所有人都徹底炸死,活埋!
當他下達這一命令後,許崇川的瞳孔便猛然收縮。這不是因爲即將報仇而產生的興奮,而是因爲緊張和詫異所引發的身體反應。
因爲就在同一時間,那突然轉出來的人影便騰空而起,身子如鳥兒般撲了過來,同時手一探,已取出了一張小巧的手-弩,嗖地一聲,一枚勁矢已被他激發出來,直射向許崇川身後那名剛欲點火的白蓮教徒。
這一下變故實在太快,快到倘若這一箭是射向許崇川的,他必然會中箭,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而同樣的,他身後那人也是一般——就在他手中的火摺子將要點燃引信的瞬間,短矢已穿過十多丈的距離,正正地釘進了他探出在坑外的額頭之上。勁矢直接穿透了他的頭部,並將他的整個身子帶得往後飛跌出去,手中火摺子自然也因此丟到了坑中再難點燃那引信了。
“怎麼會這樣?”剎那間,許崇川只覺眼前一陣發黑,這驚變和打擊實在太難叫人接受了,怎麼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對方不但出現了,而且早有準備?他們到底是怎麼知道自己會有如此佈置的?
隨後,他便看到了緊隨着楊震從那轉角處迅速撲出來的幾條身影,當他的目光落到其中某人的面上時,眼
中立刻就露出了怨毒憤恨之色:“原來是他出賣了我們,所以纔會讓楊震有所提防,並突然殺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但隨後,他就反應了過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必須儘快點燃那引信,不然待他們殺過來,一切就都白費了!
“攔住他們!”已顧不上太多的許崇川厲聲喝叫着命令道,同時他自己則反身就往背後的土坑裡跳去。
那些躲藏在暗處,本打算在爆炸之後再出手的白蓮教徒在見到楊震倏然出現,且射殺點火者時,也是一愣,直到聽到許崇川的大叫,這些人才反應過來,沒有半點猶豫,便已抽刀從暗中撲出,殺了過去。
着時,蔡鷹揚他們正好衝了過來,雙方便即糾纏在了一起。而楊震,卻根本沒有去留意這一切,他的注意力完全都在那個土坑之上,剛纔他就看到了那傢伙的舉動,現在見又有人什麼都不顧地撲過去,就知道對方還想點燃其中的火藥。
他當然不會讓那人得逞,所以立刻一聲長嘯,身子一展,如一隻蒼鷹般高高掠起,朝着土坑和裡面的人撲去。
坑內,許崇川卻有些愣怔,直到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身上並沒有帶着火摺子。沒有引火的火折,他卻該拿什麼點燃引信?猛地,他想起了之前那手下死前的情況,趕緊低頭往坑內搜尋起來,很快地,他瞥見了那隻兀自冒着點點火星的,拇指粗細的火摺子在自己幾尺之外。
這時,楊震離他只剩下不到五丈距離,只消再兩個起落便能撲過來。但他卻根本不爲所動,迅速伸手把那火摺子拿在了手裡,然後嘬嘴猛地一吸一吹,那點點火星便躥起了一股火苗來。
三丈——這是楊震距他的距離!
依然不爲所動,許崇川的手都不見抖的,直朝着引信湊去。
楊震神色大變,手一揮,兩把匕首已呼地飛出,直取對方的要害,只要對方稍微閃避一下,就能給他留出制止的機會來。
許崇川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上一下,對迎面而來的兩把匕首看都不看,只顧着點燃引信。嗤啦一聲,那引信已然被火燒燃,並迅速向裡面而去。
與此同時,兩把匕首正正地扎進了許崇川的胸口和咽喉,讓他的身子便是一抖,只是他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畏懼和痛苦,反而滿是猙獰的得意和快意!
楊震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他雖然已來到了坑前,卻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個火點鑽入早設計好的竹管之中……
這一刻,他整個人都蒙了,一時竟靜止在了當場。似乎外界的一切都已與他沒有了關係:“完了,一旦這兒發生爆炸,大家都得被活埋……”最是清楚此地土質有多麼疏鬆,更清楚爆炸的震動會帶來什麼的他只感一陣無力。
“二郎小心……”直到一聲驚叫從他的身後響起,隨後傳來一聲嘶啞的慘叫,他的身子被人狠狠地撞飛出去,楊震才猛然回神,看到了叫他心驚,暴怒的一幕——他剛纔所站立處,阮通身中三箭,倒在了血泊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