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都督,不知都督叫下官過來有何吩咐?”楊震雖然纔剛與劉守有起過沖突,但此刻來見依然是做足了禮數。
見他這副模樣,劉守有的神色才稍微緩和了些,看着他道:“楊鎮撫,你剛纔的言行實在是太不像話了,你這不是在把我們錦衣衛上下往火坑裡推嗎?那東廠如今的勢力怎是咱們錦衣衛能比的,你居然還挑動衆人要與之爲敵,你實在太不計後果了。”
“哦?那依着都督你的意思,我卻該怎麼辦呢?”楊震稍微低了下頭,用不帶半點感情色彩的語調平緩地問道。
“今日這事八成是會被傳出去的,這一定會惹來東廠那邊的強烈不滿。你若想保證自身安全,就隨我去東廠賠罪,或許瞧在我劉某人的面子上,他們還能小懲大誡,不然,就有你苦頭吃的!”劉守有見他這麼問,只道楊震心裡也有些後悔,心下一寬的同時便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但他這番好意卻顯然沒有被這個下屬接受,聽了他的話後,楊震先是一怔,隨即便擡頭冷笑起來:“都督,恕下官難以從命!”
“你……”本以爲自己好聲好氣地與之商量,還爲他跟東廠說話,楊震怎麼也會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麼硬梆梆的拒絕,這讓劉守有都有些惱羞成怒的感覺了:“你別真以爲本督就不敢把你怎樣,此事關係到我錦衣衛這麼多弟兄的安危,我斷不能叫你壞了大事。”
“都督這話下官就更無法接受了。你把我錦衣衛的一切主導權都交由東廠指揮,將我們錦衣衛兄弟當成任憑東廠呼來喝去的走狗,現在居然還敢說這一切都是爲了這些兄弟?我看你分明只是爲了自己,爲了保住自己錦衣衛都督的位置,才寧可去做東廠和他馮保的走狗吧?”見對方堅持一貫的主張,楊震也怒了,猛地提高了聲音呵斥起來。
他這一番斥責來得很是突然,不光是面前的劉守有,就是外面的那些人,也都吃了一驚,而有些人仔細想來,又覺着很有道理,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你好大的膽子,居然就敢這麼和本督說話,本督一定要嚴懲你,將你革職拿辦!”回過神來的劉守有終於徹底怒了,他猛地一拍几案,大聲叫道:“來人,給我把這個膽大妄爲的傢伙拿下了!”
“是!”三名親信應聲就闖進了門來,雖然這幾人對楊震的說法也有些認同的意思,但他們終究是劉守有的下屬,只能遵命行事,當即就伸手欲按住楊震。
可就在他們的手搭上楊震的肩頭時,楊震便猛地一震,震開了他們的手的同時,冷哼道:“我看誰敢?”
“你敢犯上?”說話的同時,劉守有的心裡便是一縮,這纔想起楊震可是有着一身了不得武藝的,若他想對自己下手,自己怕是根本逃不了。這個認識,叫他不覺有些後悔起來,自己不該這麼莽撞行事的, 就
是要拿人,也得多叫些人手來纔是。
不過在震開那幾人後,楊震卻並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只是威脅似地看了那幾個面帶懼色的傢伙一眼,這纔對劉守有道:“劉都督你雖是我的上司,卻並無權拿我。我乃是錦衣衛鎮撫,可不是一般的千戶百戶可比!”
聽得這話,劉守有的神色再次一變,這纔想到了楊震這個鎮撫與尋常下屬之間的區別來。雖然鎮撫只比千戶高了一級,但在錦衣衛裡已是高層人物了,而更不同的是,他的任命和罷免卻不是由錦衣衛都督一言而決,得交由皇帝來作決斷。換句話說,他這個下屬,根本就不在劉守有的控制之中。
而劉守有更清楚一點,以萬曆皇帝對楊震的信任,是怎麼都不可能如他所願地罷免甚至是拿下楊震的。這個認識讓劉守有的整張臉比剛纔更加難看,身子都有些發抖了,卻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半天才鎮定下來:“你待如何?”
“既然都督你下不了這個決心,那我這個當下屬的只能幫你做這個決定了。”楊震嘿笑一聲:“剛纔下官已查過詔獄裡那些人犯了,只要不是屬於我們該拿的,我都會把人放回去。還有,我還從其中查到了一些線索,有東廠的人在我詔獄之中興風作浪甚至鬧出了人命,我也會依法行事的。”
“你要公然去與東廠爲敵?”劉守有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要認爲楊震得了失心瘋了。
但楊震卻很肯定地一點頭:“不錯,都督只管在此等着下官的好消息吧。”在略一拱手後,楊震便轉身出門而去,沒有半點猶豫的意思。
之前他所以奉招而來,只是想看看劉守有還有什麼花樣,現在看來,這位劉都督確實是黔驢技窮了,那他便可以撒開手大幹一場了。而且,他還相信,自己這幾番言論必然會給鎮撫司上下人等造成衝擊,那些還有着些血性的,必然會站在自己這邊,爲自己接下來的奪權行動打好基礎。
直到楊震都走了有好一會兒了,劉守有才從驚怒交加的情緒裡回過神來。看着面前那些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下屬,他更是心裡來氣:“廢物,都是一羣廢物,連個楊震都拿不住!”卻不想想,自己的表現也不比這些手下要好到哪裡去。
而這時,他已聽到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直朝着外間而去,這讓他立刻就想到了剛纔楊震離開時所說的話,頓時心裡再是一緊,三步並作兩步地就搶出房去,正瞧見那邊數十人在楊震的帶領下氣勢洶洶地往外走。
“都給我站住!”此刻的劉都督已氣極攻心,顧不了太多了,厲聲喝道。
那些人裡有多半並非楊震的親信屬下,一見是都督開了口,腳步便是一頓,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看他有何吩咐。
“楊震,你可知道你一旦這麼做了,就會使我錦衣衛萬劫不復?”劉守有急走幾步來到衆人跟前,隨後又
掃視着衆人道:“你們莫要被他蠱惑,東廠可不比其他衙門,不是咱們能招惹得起的。你們要是敢與之爲敵,本督敢保證,用不了一兩日,你們自己都得進牢裡去。”
聽到劉守有這充滿了威脅意味的話語,衆人剛被楊震激起的一點士氣便是一散,重新猶豫了起來。他們也是受了剛纔楊震那番話的鼓舞,再加上楊震又保證這次一定能讓大家出氣,這才鼓起勇氣跟着他去拿人的。
可現在,被劉守有這麼一阻止,又聽他這麼一說,大家纔想到另一個後果,想到東廠一貫以來的霸道,自然就有些遲疑起來了。
“劉都督,你這是危言聳聽哪,正因爲有你這樣前怕狼後怕虎的人,纔會叫東廠一直騎在咱們錦衣衛頭上。今日,我就是要向大家證明一件事,我們錦衣衛並不比東廠稍弱,我們也可以拿他們的人!”楊震見此情形,也趕緊開口鼓勁道:“各位,現在我已有了充分的證據能夠確信東廠三璫頭常威犯了死罪。我們錦衣衛既得天子信重,視爲心腹,自當爲天子,爲百姓除此奸惡之徒。你們若是連這點事情都幹不了,那還是趁早脫了這身衣服回家務農去吧,因爲你根本就不是當錦衣衛的料。
“你們以爲錦衣衛只能在街頭敲詐一下商鋪,捉拿幾個小毛賊嗎?錯,那是順天府裡的衙役們乾的事,我們錦衣衛在草創之初就是捉拿要犯,監視百官的存在。現在之所以淪落到如此地步,就是因爲你們的退讓,不敢爭,不敢拿人所致。難道你們就不想改變現在的處境,讓我們錦衣衛重振雄風嗎?難道你們就甘心被一羣沒卵-子的傢伙一直騎在頭上作威作福,卻只能賠笑看他們的臉色行事嗎?你們剛纔不是說了嗎,從此再不當東廠的走狗,怎麼現在卻又怕了?我楊震身爲帶頭之人都不怕他東廠,你們怕什麼?”
楊震這番話越說越帶着蠱惑作用,甚至把錦衣衛和東廠給徹底對立起來。劉守有聽得整個心都要跳出來了。可他幾次想要喝止對方,卻因爲楊震的聲音實在太響,已徹底壓住了場面,讓他難以插上嘴,最終只能聽他把這些話說完,並見到不少人的面孔都有些興奮得發紅了。
錦衣衛被東廠壓制得太慘了,所有人心裡都充滿了怨恨。只是以前因爲上司的軟弱,以及明知不是東廠的對手,所有人都只能忍着。但這種怨恨卻不可能因此消磨,反而隨着東廠的所作所爲而日益加深。
現在,當這種怨恨被楊震徹底激發,當所有人都覺着楊震有這個能力帶着他們去回擊時,這些錦衣衛們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顧慮與擔心,決定放手一搏。
尤其是當這個時候,楊震的幾名親信又把手一揚,高喊一聲:“走,咱們去讓東廠知道厲害!”後,事情就徹底一發不可收拾了。
最終,劉守有隻能木然地看着楊震帶了上百名下屬從自己的身邊大步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