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錦瑟二人在營帳中等了許久,頗有些坐臥不安。
“放心,人都是先活着,纔能有閒心思想別的。”
辛長樂說道,似乎是算準了陸三兒。
“這個,你拿着。”
說着,他又將一物遞給錦瑟。
錦瑟不解,“這是什麼?”
“以防萬一,尋個機會下到樑軍的水源中去,這樣逃跑的時候勝算更大些。”
錦瑟點了點頭,忍不住問。
“這麼大包東西,你是怎麼揣到懷裡的,我怎麼都沒瞧見?”
辛長樂有些不屑,“輕易能讓你看出來,陸三兒不早就察覺了?”
錦瑟心道也是。
正說話間,陸三兒回來了。
只是這次,他臉上多了些灰敗之色。
“怎麼了?”
辛長樂忍不住問道。
“將軍派我去狄國。”
狄國乃是外夷,建國不足百年,一直視澧朝爲眼中釘肉中刺。錦瑟心中有些不安,“莫不是去搬救兵?”
陸三兒本是擔憂此去路遠,生怕路上毒發,就不合算了。沒想到一不留神又將軍事機密給泄露了出去,恨不能打自己兩個大嘴巴。
“是護送……”
此言一出,他立刻忍住了,“總之,一來一回,少不得一個月,我這毒還請姑娘爲我解了吧。”
錦瑟雙手一攤,“我沒有解藥,這毒也是旁人給的。”
這裡的旁人,自然是瑟瑟了。
陸三兒又望向辛長樂。
對方也只是聳了聳肩,“我們鬼谷之中,一人只精於一業,毒藥什麼的,我可半點都不通的。”
錦瑟攏了攏袖子中的藥物,暗道,當真是睜眼說瞎話。
陸三兒氣極,拍着桌子吼道,“既如此,咱們便同歸於盡好了!”
“陸兄、陸兄!”
辛長樂擡了擡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雖說在下不通,但我那妹子可是各中高手,你只需今日待我去關押她的地方走上一遭,明日我必能爲你配好解藥。”
辛長樂說的誠懇,見他猶豫,又假裝善解人意道,“我知道陸兄爲難,可你想啊,我同你往日無怨,今日無仇的,誆騙你做什麼。”
“是啊,陸大哥,你可得好好想想,這命啊,可是自己的。命都沒了,什麼榮華富貴,不都是身後事!”
錦瑟附和着,幫腔道。
陸三兒被他二人來回叨唸着,索性牙一咬,答應道,“好!”
“只是有一樁,若是在明日午時之前,我拿不到解藥……”
陸三兒用手指着辛長樂的鼻子,惡狠狠地威脅道。
辛長樂立刻上前握住他手指,溫聲勸慰,“想我二人堂堂鬼谷親傳,怎會連一個小小的七步絕命散都奈何不了?”
陸三兒這才點了點頭,總算是放了心。
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問道,“這七步絕命散,到底是什麼來頭?”
“莫不是人走七步,便會七竅流血而亡?”
錦瑟還以爲他知道七步絕命散的來頭,沒成想,竟是個被名字唬住了的。
“正是!”
辛長樂撫掌笑道。
陸三兒見此,立刻變了臉色,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辛長樂忙解釋道。
“起初是這樣沒錯,只是後來我那師妹改良了一番。從毒發到死,只需七日,這毒,就像蛇一般一日比一日鑽得深。起初,與常人無異,第二日便會有心悸之症,第三日,兼之以四肢發麻,漸漸不能動彈……”
辛長樂的話還未說完,那邊陸三兒便大叫道,“今日、是第幾日了?”
錦瑟對答如流,“第二日。”
那邊陸三兒只覺得眼前一黑,心跳地簡直要飛出胸口,竟登時暈了過去。
錦瑟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暈過去了。”
辛長樂笑道,“真是膽小。”
“你不幫忙搭把手?我一個人怎麼擡得動他!”
錦瑟望着半倚在牀榻上的辛長樂,薄怒微斥道。
辛長樂卻絲毫不以爲意,攏了攏袖子,“我這身上,還是使不上力,不如姑娘自己勉力試試?”
錦瑟望着他如今的模樣,倒真於瑟瑟有幾分相似,都是這麼地愛捉弄人,愛看人出醜。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炙熱,辛長樂一時有些不習慣這樣安靜的她。
“你看什麼呢?”
錦瑟拖着陸三兒的雙腿,用力地說道,“看你,總算是有了幾分人樣。”
辛長樂不防她這麼說,嘴上下意識地就要反駁,“我此前哪裡不像人了。”
復又覺得自己這樣太過較真,怒道,“你纔沒有人樣呢。”
錦瑟卻不理他,坐在地上喘着氣,“咱們生而爲人,活着便很是艱難了,何苦想着那些有的沒的呢。名留青史又怎樣,死了之後,便什麼都沒了。”
她望着辛長樂的眼睛,認真地說道,“逆天改命,是有違天地倫常的,今後莫要再做了。”
辛長樂望着那地上仍舊獨自倔強的女子,驀然開口道,“若是我說,能夠將你換回來,你可覺得這樁事仍舊不可爲?”
錦瑟搖了搖頭,“再犧牲一條人命嗎?那我寧願在這具身體裡好好活着。”
她認真地說道,“剛知道自己換到這具身體中時,我也千百次地想過要換回來,那種願望,已經強烈到了,我寧願死,也要宣告自己是雲錦瑟本人。”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辛長樂問道,“是因爲皇上?”
錦瑟搖了搖頭,“因爲我無需多做什麼,該認得我的人,便知道是我,那換不換回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辛長樂悵然點了點頭,“我倒是從未見過你這樣通透的人。”
良久,他終於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說道。
“你放心,等這件事情了了,我便和瑟瑟回到西戎,終生不再出谷。”
錦瑟笑了,“若是瑟瑟知道,必會十分開心。”
落日的餘暉,爲這處小小的帳篷鐸上了一層耀目的金色光芒。辛長樂望着幾步之遙的女子,忽然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這是他頭一次,這樣認真地看着一個女子。
“那你呢?”
辛長樂突然問道。
你可願意和我們一起?
這樣的念頭一起,辛長樂只覺得不可思議。不過短短几日,爲何會有這樣的念頭?
錦瑟笑道,“自然是回家去尋我爹爹,將我的鋪子重新開起來。”
她已經離家日久,本是抱着必死之心,來走這一遭。如今卻是萬分思念,想要回去。